他打了个哈欠，道：“林知府想办的事，你怎么看？”
梁云复装傻：“他找你办什么事了？”
林逾静白了他一眼：“废话少说。”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梁云复声音醇厚，林逾静竟觉得他这名字不像混官场的，倒还挺山水，“此地动归念，长年悲倦游。”
林之楠想回京。
林逾静打了个哈欠：“做梦。
没回京的本事，就在这里好好待着。”
此地动归念，长年悲倦游。
林逾静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那点睡意荡然无存。
林之楠为什么会放外任？
天字第一号权臣的兄长想回京，这点事很难办吗？
除非是林逾静把他外调的。
他踢掉鞋子上榻，说：“你再给我讲点故事呗。”
梁云复往里挪了挪：“躺下。”
因为急着见宁王，林逾静去国子监的热情高涨。
宁王生母林贵妃是林逾静的亲姑姑，二人既是表亲，又成日一起放浪形骸，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果然，梁云复把人带回了国子监不过一个时辰，林逾静就和宁王一道玩起了失踪。
最终是林之楠把他们送回来的——作为监察御史，他本来是去青楼抓官员白日宴饮作乐的，结果刚进门就逮着了亲弟和表弟，也算意外之喜。
梁云复后来也教过皇子读书，但宁王在国子监听学的这段时间，堪称他教育事业的污点。
早起遇到宁王和林逾静，二人身上定有酒气，眼下青黑活像几天没睡过觉。
然后上午的课会在他们的睡梦中度过，下午的课他们就不见了，首到第二天早晨挂着黑圆圈出现。
梁云复不负恩师重托，每天都在和林逾静在逃学这件事上斗智斗勇——他摸清了林逾静的作息规律和常去的地方，一抓一个准。
林逾静逍遥了几天后，开始在国子监围墙下、酒楼瓦肆门前等地遇见梁云复。
“梁大人！”
宁王很热情，“您也来吃酒？
这里的姑娘唱曲儿特别好，这次本王请了！”
梁云复连连摆手：“王爷尽兴就好。
只不过老师托我看顾林公子，王爷也得让我好交差啊。”
“舅舅那里本王自会解释。”
梁云复寸步不让：“但林公子过几日就要考试了。”
他一提起这茬儿，林逾静的玩心去了大半。
他众星捧月般长大，争强好胜之心极重，平时可以玩儿，考试还是要争个好名次的。
梁云复成功地把林逾静带回去了。
其实原本没有考试，这场考试是他利用职权临时加的。
这就不用告诉林逾静了。
他己经睡熟了。
梁云复凝视着他平静的睡颜，眼前浮现出这个人嬉笑怒骂的模样。
他本不想趁林逾静失忆时下手，认为那是趁人之危；但林逾静之这段时间的表现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失忆与否对搞政斗毫无影响。
他缓缓呼出口气，勾起林逾静一缕头发缠绕在手指上。
这是你欠我的。
这样的想法让梁云复的报复心有了心安理得的保证，他低下头蹭蹭林逾静的额头，轻声说：“欠债还债。”
林逾静睡得正香。
第二天的官府宴请被林逾静推了。
笑话，要是走一路吃一路，等到了江陵都该过夏了。
林之楠带着大大小小一众官员相送。
即使林逾静面上丝毫不露，梁云复也看出他有些怒气。
“怎么了？”
待到他们走远，梁云复问道，“谁惹你了？”
林逾静从马车下拿出一个木盒。
打开木盒，梁云复差点被闪瞎了眼。
满满全是黄金。
“这是昨天晚上衙役给我身边小厮的。”
林逾静解释道，颇有些阴阳怪气，“林之楠为了调回去，真是煞费苦心。”
山峦叠现，光秃秃的山头在阴沉灰白的天空下失去了雄伟壮丽，倒给人添了烦闷之感。
旅途无聊，有人哄睡觉都是好的。
“宁王谁啊？
现在活着还是死了？”
梁云复算算日子，答道：“人生何处不相逢。”
“哦，”林逾静对相不相逢兴趣不大，他吃了块豌豆黄，睡意稍微散了点，“你继续。”
梁云复出完题目，坐在上面监考。
林逾静靠窗而坐，咬着笔歪头看树枝上叽叽喳喳的鸟。
那鸟终于飞走了。
梁云复想，一只灰扑扑的鸟有什么好看的？
他盯了林逾静半天，结果人家认真看鸟，根本没注意他。
林逾静转过头，见梁云复正低头写着什么。
梁云复名义上是他的师长，其实年岁和他相仿。
官服穿在他身上威严尚显不足，但衬得整个人挺拔如松。
林逾静蘸了蘸笔，觉得有趣。
梁云复长相英挺俊朗，披甲执锐才适合他，怎么来做文官了呢？
他刷刷刷写了一阵，交卷时嘴角都带着笑。
值房里，梁云复抽出他的卷子，不禁头痛。
林逾静写的是蝇头小楷，每个字只有米粒大。
大晚上的点着灯，梁云复瞅得眼睛疼。
他本以为林逾静洋洋洒洒下笔万言，才不得不用这样小的字体。
翻到最后一页，赫然竟是一幅画。
作画之人很明显功夫不到家，笔法拙劣。
梁云复看了半天才看明白，这画的是他。
画中的梁云复身披战袍，端的是英武——如果能看懂的话。
他手里还拿着一副卷轴，梁云复以为是什么“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之类的玩意儿，凑近了睁大眼睛才发现上面有字。
这里的字体只有半个米粒大，写着林逾静前面文章的题目。
梁云复哭笑不得。
他认真阅读起林逾静的文章，越读越觉惊奇。
这样的文章不像是林逾静这种世家子弟写出来的，就算拿它去考状元都绰绰有余。
梁云复不禁感叹林逾静命真好：是个富贵命也就罢了，还是个文曲星，怪不得人家傲得不拿正眼瞧人。
他思及此，忽而茅塞顿开——林父让他帮忙管教孩子，自然不是让他教林逾静读书写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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