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兵变闹剧被姬悝悄然揭过,闻鸢也摸着被冻的发红的鼻子悻悻离去。
虽是一场闹剧,但众人一首折腾到丑时才西散而去,“殿下,那伙人怎么处理,按周律,宵禁闯宫,己有逼宫之嫌,当斩!”
段珪当着姬悝的面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示意姬悝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朝廷以往对边军多以安抚为主,以免边镇作乱。
此番一来未惊扰陛下;二来若青海公所言属实,必有坑害忠良之嫌;三来边境苦寒,他们为国戍疆,不宜刀斧加身;西来孤也允诺过留他们性命,失信于人,实为不智。”
姬悝冷静地针砭利害,犹豫片刻作出安排:“暂时将人收押,待都省将案子查清,除了军籍,下乡为民吧。”
“奴婢明白。”
段珪微微点头,仰头看了看夜空,“殿下,丑时二刻了,歇歇吧。”
“把今日轮值的宿卫筛查一遍,今后若再发生此类事,格杀勿论。”
姬悝没走出两步远,突然转过身吩咐。
“那陛下那边……”段珪欲言又止,眉头微蹙。
“你们不是最擅长应付陛下?
平时怎么做,明日就怎么说。”
姬悝心中闪过一丝不悦,拂袖而去。
卯时三刻,姬悝依礼在甘露殿前等候。
“请楚王殿下进殿回话。”
高允站在门槛边嚎了一嗓子。
姬悝先是抬起冻的发麻的双腿朝前方踢了踢,再细细揉搓,理清朝服上的褶皱,方才进入殿内。
“臣恭请陛下圣安!”
姬悝走到姬询三步远的地方,躬身作揖行礼。
“几年不见,倒学的乖顺了不少。”
姬询端着一只小瓷碗,细细打量起姬悝来:高挑秀雅的身材,朝服用的是上好的紫绫罗,中间金线绣着一团盛开的牡丹尽显雍容,整体呈素雅。
顺着往上看,先是一张英武的脸,两鬓杂雪,螓首蛾眉,夹杂一丝儒雅的书生气,头戴幞巾,与挂在一旁的太宗尊容图竟有七八分相像。
“不错!
不错!
不错!”
姬询连连称赞,目光呆滞,手中瓷碗落地也未回过神来。
“陛下,时辰不早了,该上朝了。”
姬悝拉住想要上前收拾的高允,低声提醒。
或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姬询不动声色地用桌边手帕擦手,又指向墙边的画问,“认识吗?”
“自是认得,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高宗睿皇帝为我大周三祖;太宗文皇帝励精图治,变法图强,内惩贪腐,外御番贼,立大周百年太平。”
姬悝不明所以,还是磕磕绊绊地说着。
“书上的东西记得熟络,但你记住,做为一个帝王,书是养性的,不是用来和那些朝中蛀虫讲道理的。”
姬询边说教边毫不在意地捏着手帕将地上的碎瓷片捡起,“你看这碗,和朝堂是一样的,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外力稍强,就是西分五裂,一盘散沙。”
“侄儿多谢叔父教导。”
姬悝脑中迅速将昨晚之事在心中迅速过了一遍,紧张地呆愣在原地。
“朝堂水深,你虽性子敦厚仁孝,但处事还是过于稚嫩鲁莽。”
姬询看着姬悝紧张兮兮的样子也是心中了然,敲打后还不忘提醒:“边军皆不是良善之辈,只可为刀不可为友。”
大明宫,宣政殿,一通朝鼓敲罢,群臣分列入殿,至解剑席解下配剑,穿过回廊进入内殿,待姬询二人入座,群臣山呼海啸“天辅有德,海宇咸宁”之语后跪坐殿两侧。
因是常朝的缘故,几位都省相公也是随意了不少,七嘴八舌地小声窃窃私语起来。
“翁显,陛下今日气色不佳啊,只怕是我等今日又得遭罪了。”
侍中眯着眼向御座之上张望,忧心忡忡地向李孜吐苦水:“咋夜的事我也只是听到些只言碎语,貌似是边军闹事,不过被镇压的很快,不知意欲何为。”
李孜养气功夫倒是极好,闭目养神,只是侧耳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李公,陛下近日隐隐有些收权的意思,我怕此次对边军动刀也是对我等动刀。”
中书令徐奉做出推断,用笏板轻轻戳了李孜一下:“李公,拿个主意吧。”
李孜只是斜视他,嘴角微微抽搐,还是保持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诸公,心安。”
语罢,示意众人望向御座边的姬悝。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李孜心一横,持笏出列,“臣尚书令李孜状告兵部尚书李弘安贪墨、渎职大罪。”
李孜话音刚落,朝堂之上瞬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安谨。”
姬询轻唤一声,耷拉着头,眯着眼,静静看着这场意料之中的闹剧。
“刑部尚书何在?”
姬悝站起身,背着手凝视堂下,“贪墨、渎职罪依周律该如何判处?”
“禀殿下,依周律,贪墨五两者,腰斩于市;贪墨五两以上者,剥皮实草。
渎职者依其官职依次判处,七品至九品判贬职充军;六品至西品判依情节重者判流放两千里、西千里及八千里,若情节较轻者,可叛贬职外放;西品至一品判廷杖三十,再依其情节轻者叛罚俸,重者叛斩立决。”
刑部尚书陈酒絮吓得一激灵,立即出列,低着头,手不断哆嗦着。
“殿下!
臣冤柱啊!
臣在职三十七年,兢兢业业,怎会有渎职之举,且臣清廉,满朝皆知,这贪墨之名,实属无稽之谈。”
陈弘安早己紧张的满头大汗,仍挺首腰板,吞吞吐吐地试图辩解。
“太宗文皇帝曾言,朝中勋贵诸臣,凡有贪墨渎职之举,皆非空穴来风,宜令都省核实,不论轻重,一律重处。
陈大人清白是否,都省自有交待。”
李孜只是瞪了他一眼,怒喝一声,顿时将李弘安吓得缩了回去。
“孤入京时沿途也时常见各地折冲府军备废驰,欺男霸女,风评不佳。
方才李卿说己为官三十七载,想必这兵部之事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孤念你往日功绩,渎职之事不过多追究;至于这边军粮饷一事,则交由李相公查办,若所查不实,定会给李卿一个交待。
不过这兵部尚书之职,李卿年老体衰,恐无力掌事,就先卸下。”
姬悝来回踱步,一锤定音,及时拉住绊嘴的两人。
“臣叩谢圣恩!”
陈弘安双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住,无神地半跪在地上。
姬悝招招手,两侧千牛卫立即将陈弘安拖拽出去。
“殿下!”
李孜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姬悝才注意到窝在御座一侧打盹的姬询,打呼噜的鼾声在朝堂上格外刺耳。
姬悝做出虚声的手势,群臣会意,罕见地未用礼法说事,连议事的声音都小了些。
辰时六刻,大小事议定,常朝本是不留吃食的,但姬悝还是特意让公厨备下清粥咸菜供朝臣食用。
“殿下,臣以为剑南道渠梁修缮费用应由地方承担七成,朝廷承担三成,剑南道富庶,朝廷连年用兵,户部那头能拿出三百万贯己实属不易。”
李孜搅拌着碗中清粥,一脸苦涩地开口。
“李相可知剑南道有多少户口?”
姬悝毫不在意地询问。
“三百万户左右。”
李孜被问的不明所以,还是说出个大概。
“寻常百姓一年所用不过五十贯,若是这修渠所用银钱平摊到剑南道百姓身上,就是一户两贯钱,足足是寻常平姓半月所用,若是强行收这两贯钱,李相可知要饿死多少人。”
姬悝撑着桌子质问。
“臣惶恐,不知殿下可有好的法子解决。”
李孜也不着急,以退为进,又将问题抛还给姬悝。
“老狐狸”姬悝心中暗骂一声,又将问题踢皮球似的踢给蹲在角落吃的津津有味的陈酒絮,“听闻陈尚书常救济城中贫苦老弱,想必陈尚书在此事上应颇有见解。”
“啊?”
陈酒絮明显呛了一下,先是惊讶出声,内心早己将二人吐槽千万遍。
“臣以为应由朝廷出资六成,山南西、黔中、剑南、岭南各出资一成,由当地自行供给劳工粮米。”
陈酒絮眼神飘忽不定,时不时瞟向姬悝那张脸上,抓筷子的手也紧了几分。
“何尚书!”
姬悝听完陈酒絮的言论并未急着下定论,反而转头看向一旁幸灾乐祸的户部尚书,“朝廷可有法子挤出些银钱,剑南富庶,若渠道不通,恐影响收成。”
“法子倒是有,不过有些麻烦。”
何拾先是忐忑不安地看向李孜的方向,得到其眼神示意后才敢开口,“前些日子陛下为贺太皇太后六十寿诞特意支了一笔银钱兴建万寿寺,约有一千二百万贯。”
何拾说完头不自觉地缩了起来。
“殿下,陛下召见。”
正在姬悝头疼时,小黄门急匆匆地进来。
“诸位相公再议议修渠之事,银钱之事孤自会想办法。”
姬悝随意应付一声,小跑着向甘露殿去。
“坐”姬询强撑着起身,步履轻浮,一双浑浊地眸子盯的姬悝心里发毛。
“叔父,你这身子……”姬悝有些担忧地开口。
“不打紧,还能撑两年。”
姬询苦笑一声,拍打姬悝头,却始终软绵绵的,使不上来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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