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又准备绞尽脑汁想说辞时,房内的苟氏居然许了!这可真是破天荒的难得,以往她一向没这么好说话。
吴兰按捺住雀跃之心,忙道:“谢外祖母怜惜,我这就回去煎些药来吃了,定不会耽误手上该做的活计……阿兰就不扰外祖母和外祖父休息了,咳咳……”
苟氏“嗯”了一声,吴兰才轻手轻脚地提步退下了……
走在回屋路上,吴兰才惊觉背上已濡湿一片,现在被夜风一吹,冷得她打了个寒颤。刚刚若是苟氏出房门一看,铁定难过这关,一个病了的人跟没病的人,稍微细心观察些就能看出来,凭苟氏的精明很难瞒过去。
万幸,苟氏只是隔着房门质问了几句就放过了她。
回去的路上,她特意绕道舅母章氏和舅舅赵辉的房外走过,灯已熄了,亦没什么声响,应是睡熟了,赵和单独住的小房间就在边上,瞧着也应该是睡熟了的。
这下吴兰可以彻底放心好好实施她的“发财”计划了。
吴兰睡的房间,就在灶房旁的柴房里。从灶房径直而过,她轻手轻脚地推开两扇合不拢的烂木门,一闪而入。
半盏茶功夫后,吴兰从里面走出来。已是一身褐色破旧短打打扮,长发在脑后随意挽了个髻用青布包住,显得很是利落,左肩上扛了一把锄头,那锄头尾部还吊了个巨大的麻布袋,衬得吴兰瘦小的个子更显瘦小了。
仔细查看了全身上下以及家伙事儿,吴兰满意地点点头。动身走出几步后,她又突然顿住想到:我这兴奋过了头差点忘了,跟苟氏说的是自己风寒要吃药,吃药就要煎药,不可能连点烧火痕迹,药渣子都没吧?想到这里,吴兰又折返回来布置了一番。
等做好一切样子,已是子时。吴兰不敢耽搁,赶忙扛着锄头向外走去。
出了院子,吴兰一路脚步不停往西走去。
借着月色,倒也依稀看得清路,只是毕竟是夜里,山路不好走,四周密林野草遍布,凭目力只能模糊的看见被风吹得晃动的树影,加上寒风呜咽声夹杂着不知名的兽叫,实在是叫人汗毛倒竖。
吴兰两眼不敢四处乱看,只凝神看紧地面的路,心中持续默念着“南无阿弥陀佛”“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之类的辟邪吉利话。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达了那片野生何首乌之地。
吴兰走上前去细细查看一番,发现没有人来过这,她的何首乌还好端端在地里时,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把锄头上的麻布袋解下来丢在一旁,往手心吐了两口吐沫,握着锄头就开始卖力挖起来。直挖得大汗淋漓,手脚酸软也片刻不停,她实在太激动了,她可以好好利用这些何首乌,对她现在的境况只会有好处。
吴兰挖得很小心翼翼,这些何首乌如果破相不完整的话,那可是少值很多钱嘞。
一颗,两颗,三颗……麻布袋里越装越多。两个时辰过去,那麻布袋里已然装得满满当当。
这片何首乌已被吴兰挖得差不多了,她约莫估了下,应该有个二三十斤。
她只知道野生有年头的何首乌是比较少见且有价值的,却并不太清楚朝市面上药材收购的市价,想来应该也不便宜,看来还得找个机会去镇上先打听打听行情,以免辛苦得来的好东西转眼却卖了个白菜价。
吴兰看着这些首乌个头都不小,饱满黑亮,凑近闻一闻,还有股特别的香气,让人闻了还想闻。不由心中一动,传说张果老就是吃了千年何首乌飞升成仙的,现实虽没有这么夸张,但补益功效肯定是毋庸置疑的,既然有这么多,索性吃一个尝尝味儿,她还没尝过生吃这玩意儿呢,长期以来因为营养不良体质也差,正好补补。
吴兰挑了个个头小点的首乌,用衣袖擦去表面泥土送入口中。味道却没有她想象的中药那么苦涩,一口生津,二口回甘,香气溢满口鼻,倒算得上可堪入口了。
“谁?”吴兰转头喝道。
她听得左后方高密的草丛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下意识转头喊了一声。紧盯着那处,现下却是一片平静,吴兰又喝道:“谁在那?出来!”
回答她的,只是一片静谧。
应是听错了吧,大晚上的,神经有些紧张,听错也可能……
吴兰这么想着,冷不防的那草里突然窜出一只活物,定睛一看,却是一只兔子而已,吴兰摇头笑笑,彻底放下心来。
接近寅时了,还有一个多时辰约莫就要天亮了,吴兰一肩扛起装满首乌的麻布袋,一肩扛锄头,连忙步履匆匆的往回赶去。
回到家时已快五更了,吴兰轻手轻脚地走进家门,倒也没惊动任何人。
直到进入自己小窝的同时,才令她真的松了口气,即欣慰又踏实,不过也实在给她累够呛,躺在木板床上闭眼缓了缓,吴兰起身把麻布袋里的首乌一分为二,一份用麻布袋装好了藏在床底下,一份装在竹篮里用布盖着放在角落打算留着自己吃。
做好这一切,才心满意足的躺床上补觉去了。
睡梦中,吴兰正梦见自己逃离了赵家后,过上了不用看人脸色,不用任人打骂的生活。自己用首乌卖的银子在醉香楼大吃大喝,那烧鸡是吴兰这辈子吃到过最美味的东西。可令吴兰不快的是,隔壁桌的大汉正跟人起了争执,桌椅搞得啪啪作响,有一张凳子竟径直朝吴兰面门砸来……
吴兰瞬间惊醒。
扭头一看,柴房门正被敲得“啪啪”作响,赵和在外面叫道:“姐姐,祖母唤你呢,你醒了吗?你病好了吗?姐姐,你开下门……再不开,我踹门了啊……”
赵和一只脚堪堪伸出,门就被打开了,差点让他一个趔趄摔一跤,抬头就看到吴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这是干什么?阿和这是要拆了我的房门吗?”吴兰冷冷地反问。
赵和扁了扁嘴,带了几分委屈之色摇头:“姐姐怎的现在才开门?我在外边喊了半天也没回应。”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嗓子都冒烟了!”
吴兰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你会不会太夸张啊?赵和!
不想跟他废话,吴兰开门见山问道:“什么事这样火急火燎地找我?”
赵和说道:“祖母说让你跟着我娘去镇上集市采买些东西,让你快点呢,我娘已经在外边等你了,平时你起得比鸡都早,怎的今日睡死了?”
吴兰懒得回他,自顾自收拾起来。
赵和撇了撇嘴,感觉无趣得紧,一路小跑着走出了柴房。
吴兰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走出房门,章氏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旁边放着一个竹编背篓。
她用眼神示意了下,吴兰便快步上前把背篓背在了背上。
章氏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当先走在前头,吴兰忙亦步亦趋跟上她的步子。
镇上离吴家岭村大约距离有10里路,且多为上坡路和野径,两人俱走得腿脚酸软,气喘吁吁,章氏这样的健壮村妇还好,吴兰这样的弱质少女却忍不住在心里叫苦连连,她昨晚上觉也没怎么睡,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就跟着章氏出来了,现在是困饿交加,腿脚酸软,简直要了亲命了。
章氏转头看她落后自己那么远,站在二十几米开外不耐地骂道:“看你那贱样,装柔弱给谁看呢?慢腾腾的,是让你来赏景来了?真是个做作的小蹄子,呸!”
章氏骂得很难听,但吴兰早已在这些辱骂声中锻炼得毫无波澜,以前骤然面对这些亲人的辱骂时,她回回都被骂哭,伤心得好几天没胃口。现在,吴兰只是低头温和地说道:“舅母别生气,我走快点就是了。”说完,吴兰强忍着疲累,赶忙加快了步子。
章氏见状,冷哼一声,转身继续向前走,只是吴兰在后边依旧不时听到她嘴里飘来如“小贱人”“懒骨头”“欠锤的破鼓”等只言碎语。
饶是吴兰一副泥菩萨脾气,那也是又三分土性的,本来就累饿交加,再加上等下还要当苦力,她此刻很是气燥,不过表面上依然云淡风轻,只在心里直是把章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路这么走着,个把时辰后,两人终于到了镇上。
吴兰跟着章氏先是去了粮食铺子,买了些米粮,接着又去油盐铺子买了些油盐酱醋等必需品。
吴兰背着沉甸甸的米粮,再加上各种生活用品,简直快要喘不过气了,那背篓的麻绳勒得她的肩膀火辣辣的。可看章氏那架势,又领着她往坊市走,这不像是要踩刹车的状态,她真的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舅母……”
章氏带着疑问的表情转头盯向她,一脸不虞。
吴兰有种感觉,要是她敢说出什么不乖顺的话,可能会被章氏赏一个耳粑吃吃。
她弯下腰,皱着一张小脸可怜巴巴地看着章氏:“舅母,我……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可能是风寒还没完全好,那个……能不能让我去上个茅厕,我这要是拉在身上,丢了舅母的人不说,舅母闻着也呛鼻……”
章氏给了她一个白眼,嫌恶地瞪着她:“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快去快去,没得真拉在身上,熏着我。”
吴兰连连点头:“那我去了,很快就回,舅母放心。”边说边捂着肚子佝偻着跑远了。
等跑得看不见章氏了,吴兰瞬间站起,脸色如常得拐进了另一条小道,向坊市西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