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很想不通赵家人为什么对她如此苛待,自己虽然不姓赵,好歹母亲是赵家人啊,血缘如此之近,自己更是忙里忙外地勤勤恳恳的干活,赵家怎么就如此待她呢?怎么就不念她一点好的?算下来,用这可怜女孩的身体重生在这个时空也有五年左右了,她一直活得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怎样的人,长相如何,虽然外祖父赵定提起过自己的父亲跟保宁府吴家有关系,详细的却一个字没说过,她的母亲叫赵婉,小名婉娘,据说是生她的时候产后血崩而死,而后她就在外祖家一直生活到现在,吴兰知道的也就这些。
她这个吴家人寄居在外家这么多年,却没有一个姓吴的亲人找上门来认亲,她有时都要怀疑自己到底姓不姓吴了,莫不是随意套了个姓给她取了个名?!吴兰知道古代是特别讲究血脉这回事的,一般不允许家族血脉流落在外,除非人拐子或者卖儿卖女这种另有缘由的原因。
她还有姓吴的亲人吗?吴家知不知道她的存在?这是她长久以来的困惑。
吴兰哀叹一声,有时她也很迷茫,虽然赵家待她不是很好,但他们确实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熟悉的亲人了。
不是没想过离开,只是她一缕孤魂飘到这里,成了个一无所有的穷苦农家少女,就算离开赵家也是两眼一抹黑,她前世因为逃学就出走过两天,最后也是自己灰溜溜的跑回来了,到家就连干了三碗米饭,这还是在相对文明、安全、便捷的现代,要是在这封建古代啊,别说生活了,估计她能不能生存都是问题。
要不要试一下呢?离开赵家,不再受无端的打骂和委屈,去尝试着过新生活。吴兰拿出之前藏好的首乌,怔怔地看着,手抚上脸颊,那里火辣辣的疼痛感越来越深……
良久,连连响起地几声肚鸣把吴兰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才记起自己还没吃过任何东西,连忙下床去灶房找了些冷菜冷饭的就着胡乱吃了点,之后又开始手脚麻利地忙家里的杂活。
忙好家里,换了一身干农活常穿的短打就出门了。
吴兰来到一处水田边上,那水田不大,却能看出是一块不错的良田,只是田里已经干了,一些小鱼小虾零星的干死在里面。
她朝水田的西北角走过去,一眼便看到了已经垮烂的一小截田埂,想必田里的水就是从这里流干了的。
现在寒冬,地里农活倒是不多,只是大寒过后,不久就要立春了,现在就得把田埂夯修好,以免耽误之后的春耕。
吴兰就近挖了些土倒在田埂的缺口处,先用锄头把土夯个大概,再用手细细地按压涂抹,再用锄头反面打实,如此这般反复操作了许久,终于把田埂缺口夯好了。
抬起头擦了擦汗,吴兰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却看到不远处的田埂上站着一个人正看着她。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眼清秀,眼神清亮,鼻头有些钝感,略厚的嘴唇,组合在一起显得非常干净质朴,肤色是略深的健康小麦色,在阳光下闪烁着如蜜般的光泽,穿一身半新不旧的藏蓝盘领长衫,手里还握着一本书。
看吴兰向他看去,又慌忙把眼神移开,一副故作淡然的样子,只是耳朵根却慢慢泛起了红晕。
吴兰向那少年莞尔一笑:“王大狗,你在这做甚呢?不声不响的杵在那里,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呀!”
那叫王大狗的少年抓了抓头,微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嗫嚅了半天,才鼓起勇气严肃道:“我不叫王大狗,我叫王衍之。”
吴兰忍笑,连连点头:“知道知道,这不是从小大狗大狗的叫惯了嘛,一时竟忘了你大名了。”
“嗯……”那叫王衍之的少年内向斯文得紧,“嗯”了一声后就没了下文,但也没走开,眼睛直直盯着脚边的一朵野花,仿佛那野花有什么魔力一般。
吴兰凑近了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的脸更红了,人也显得有些局促。
吴兰看他这样,心里不由又腹诽了起来:您这脸红个泡泡茶壶呢,我啥也没对你做啊,这要有不明就里的人看了,还以为我调戏良家妇男了呢,害~。“衍之哥哥,在这里做什么?不会也跟我一样来巡田的吧?你一个里长家的大少爷,我可不信你爹会让你操心这些农事。”吴兰笑着揶揄道。
王衍之红着脸解释道:“许是看书看入迷了,不知不觉就走到这了。”他扬了扬手中的书,吴兰顺势看到了书名,是一本叫《汉阳杂记》的书。
应该是野史杂记类的书,没想到王衍之学业繁重上还抽得空,居然有闲情看这样的闲书。
吴兰轻笑出声:“你啊,这田埂这么狭窄,你也不怕一个不慎踩空了,到时一身狼藉的回去,让人笑死了。”
王衍之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咧嘴笑呵呵地看着吴兰。
吴兰看了看天色,跟王衍之说了声:“我要回去了,回见。”的话,便扛着锄头往家的方向走了。
走出老远,王衍之还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吴兰的背影。直到那倩影再也看不见,才提步离去。
回到家中时,离夜饭也还有些时间,吴兰仔细想了确定没有什么没干完的活后,便躺到床上休息去了。只是她虽然身体很累,脑子里却异常活跃,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入不了眠。
索性不睡了,扯了两个枕头垫在后背,就这么歪在床板上作沉思状。
半晌,又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飞快地趿了鞋,下床把竹篮里的盖得好好的何首乌翻了出来,一个个地摊开摆好,笑得眉不见眼。
吴兰随手拿了一个,切下几片放入口中,细细嚼着。等那几片首乌都落了肚,又把何首乌都放回去细细盖好。
这一番动作后,吴兰烦闷的心情竟有点好转,又躺回床上时,居然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直到赵和来叫她烧火,她才悠悠转醒,这下吴兰都有点吃惊了,原本只是想闭眼假寐会儿,没成想竟睡得这样熟,什么时候她睡眠质量这样好了?
吴兰忙不迭起床,手快脚快地收拾了一番,赶忙去向灶房烧火。
章氏看吴兰走到灶前,忍不住剜了她一眼奚落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架子,还要三催四请的不成?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孤女而已,啐。”
吴兰低着头默不作声,一副逆来顺受的乖顺模样,章氏看她这样,骂两句也没得什么乐趣,也就闭嘴,专注她的炒菜事业了。
“火大点,再大点。”
“好的,舅母。”
“火不要停,免得坏了我的锅气!”
“好的,舅母。”
“你离那么远干嘛?”
吴兰抹了抹手背上的油点,闷声道:“我站起来看看捡哪块柴禾好烧些。”
“好好看着灶火!”章氏手下锅铲翻飞,仍不忘抬头瞪吴兰一眼。
吴兰面无表情应了声,便硬着头皮又坐在灶前烧着,只是这次她把衣袖扯着覆盖在手部皮肤上抓紧,才感觉好些了。章氏见此,不耽误她锅里,倒也没再张嘴。
不多时,热腾腾的饭菜便都摆上了桌。外祖父赵定当先上桌后,众人依次落座,吴兰把最后一副碗筷在表弟赵和面前摆好,转身去拿了自己的碗筷来到苟氏旁,苟氏向章氏使了个眼色,章氏面上不耐烦一闪而过,面无表情接过吴兰的碗,说是“接”,可吴兰还是清楚的感受到一股冲力忽地把碗接过,她捧碗的手还直挺挺的僵在空气中。
随之而来的羞耻、委屈、愤怒一股脑地从她的内心升腾而起,转瞬便渗入四肢她的四肢百骸,让她不自觉地撺紧拳头,浑身微颤,胸腔仿佛有一股气几欲喷薄而出,好在,她用仅剩的一丝理智强压下,才没有爆发出来,只是尤感觉到胸腔好像被那股气左冲右撞得生疼。
章氏倒是没感觉,也有可能是根本不在意,毕竟,这个家里,没有人会为吴兰说话。她三两下夹了几筷子饭菜往吴兰手里一塞,便眼也不眨地自顾自吃起来。
吴兰真觉得自己辛辛苦苦为这个家忙里忙外,吃口饭却好像被当成臭要饭的打发一样,不对,臭要饭的还会得人几分同情,不会做牛做马的干活呢,她倒好,既没同情,还得干活,还得受白白的嫌弃与打骂,吴兰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的在心里骂这狗屎命运怎么如此背时了!
暗自撇了撇嘴,吴兰端着碗转身往自己的厨房小天地去。
刚迈出两步,她便顿住脚,吴兰有些怀疑自己得耳朵,刚才好像听得外祖父叫她!不过吴兰并没有转身,她心想八成是听错了,便又提脚走,只是脚步走得有些踌躇。
那边厢的赵定看吴兰头也不回,又提了些声音威严地喊道:“阿兰!”这次没听错,确实是喊她来着……
吴兰一个激灵的转身:“外祖父,您叫我?”看着外孙女一脸的老实无辜之色,赵定到嘴的训斥硬是憋在了嘴里。
“你耳聋了?长辈唤你,理也不理,当起了耳旁风怎的?"外祖母苟氏脸色阴沉地直直瞪着吴兰。
“不,不是的,外祖母,我刚刚真的是没有听清才……”
“还敢顶嘴!”苟氏毫不留情地打断,“啪”一声把筷子放在桌上,噌地起身两步走到吴兰身前,抬手就要打,吴兰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两小步,苟氏见吴兰躲她,紧跟着就向吴兰手臂抓去,任凭吴兰嘴里说着什么求饶话也不为所动。
“好了!”赵定看这撕扯得实在不像样,终是忍不住大手往桌子上一拍,吹胡子瞪眼地喝道:“闹够了没有!好好的饭不吃,尽整些有一出没一出的,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像样吗?好看吗?啊?”说着还不忘往脸上拍了两拍。
看赵定动了些真怒,苟氏也不敢闹得太过,哼了一声后,不慌不忙地回到饭桌上继续吃她地饭,只是内心里算计着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桌上赵辉是个老实木讷的妻管严,只顾闷头干饭,章氏本是个尖酸刻薄的老油条,这样的事她一贯奉行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而赵和,他那张看起来稚嫩的面容上,却是一派习以为常的淡定。
吴兰看着这一大家子血亲,常常会在心里冒出疑问,这些人真的是同她有着血缘关系如此之近的人吗?
她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时,这个身体的原主尚才十岁,这个身体的原主十岁之前经历了哪些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的大事小事,她一概不知。也许,会不会,这个叫“吴兰”的身体原主人是被抱养的?或是赵家收留的仇家后代?亦或是她的生身父母做了什么令赵家全家难堪的事,赵家人报复到她头上?或是……
吴兰的思绪在纷乱着飘飞之际,却猛地被一道声音拉回。
“祖父别气,姐姐先才定是没听清祖父唤她才这样的。”赵和又看向苟氏:“祖母也别生气,姐姐一向乖顺,定不是故意顶撞祖母的。”
“也是孙儿的错,我离得姐姐近,刚却忘了提醒姐姐一声,祖父祖母要责怪,就责怪阿和吧,只希望二老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阿和还怎么…怎么承欢… 承欢承什么来着……”赵和在那绞尽脑汁的抓耳挠腮。
桌上人都齐刷刷地看他滑稽可爱的猴儿样,吴兰也颇为惊讶地看着赵和,她实在没想到赵和也会有帮她说好话的时候。
赵辉见儿子支吾了半晌也放不出来屁,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拿筷子轻敲了下赵和的头,接嘴道:“承欢膝下!让你平时不好好读书,竟连五岁稚儿熟知的词也记个半罐子水!”说得来气又想再敲一下赵和脑门,苟氏连忙护犊子似的把赵和脑袋往自己怀里揽:“别打我乖孙儿,要打就打我吧,我一把老骨头倒不碍事,要把我乖孙儿打坏了,我可跟你没完。”赵辉无奈着暗叹一口气,只得默默干碗里的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