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直哄得老两口眉开眼笑,苟氏更是不住地给赵和夹菜,一口一个“乖孙,宝贝,”地叫着,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吴兰幻想地平行空间。
赵和瞥向吴兰,见她呆立原地,一脸不知所谓地看着自己,不禁暗暗嘲讽这个表姐真是蠢如猪仔,难怪被他作弄。他天真地对苟氏说道:“祖父祖母这么疼阿和,阿和一定努力读书,长大做了大官,好好孝敬祖父与祖母,还有爹娘。”赵和顿了顿,迟疑地问向苟氏:“祖母,姐姐以后可以跟我一起侍奉孝敬你们吗?村里的小翠姐跟姐姐一般大,听二狗说要嫁到好远的地方去,到时跟家人几年也见不着一面,如果受了欺负,家人都没法帮衬呢,太可怜了。”
吴兰看着赵和这番作态,忍不住腹诽:要是小翠的家人像你们一样,也许远嫁未必不是福啊~~
苟氏慈爱地点了点赵和脑门:“你个古灵精,你兰姐姐可不姓赵,再说她一个女子总要嫁人,哪能一辈子像你一样侍奉在祖母身边尽孝啊,再说女子嫁到哪里,也是看命好命坏嘞!”
“哼,祖母诓我,姐姐嫁谁还不是你跟祖父做主,什么命不命的,姐姐的命好命坏都是祖母定的。”苟氏耷拉着眼皮笑而不语,赵和连忙使出撒娇大法,摇着苟氏的手臂道:“祖母,我的好祖母,你可别把姐姐嫁那老远去,我看咱村那个打铁的陈二就不错,就把姐姐嫁给他吧,那陈二有些家底呢,离得又近,这样就不怕姐姐以后受欺负没娘家人帮衬了。”
苟氏下意识瞥了眼赵定,笑斥了赵和一句胡闹。
吴兰却是如坠冰窖般寒意丛生,那陈二她早有耳闻,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浑光棍,三十好几的壮年,愣是没哪家敢把女儿嫁他,只因这人嗜酒如命,脾气暴虐,醉酒后尤甚,陈二原有个原配妻子,经常遭他酒后虐打,没几年光景,就被折磨得殒了命去,自此后,那陈二不仅没悔过之心,反倒越发无所顾忌,村里没一个人愿意去招惹他的。这不是想嫁她,是想杀她吧?!吴兰气得心肝儿都打颤。
吴兰努力稳着温柔地语气缓缓开口道:“阿和有心了,这么为姐姐着想,姐姐先谢过你。”她面向苟氏,双腿一曲跪在地上:“外祖母,您和外祖父的养育之恩,阿兰无以为报,唯有恳求您将我留在赵家伺候您二老,这一辈子不嫁人阿兰不想嫁人,只想着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二老的恩情,阿兰无父无母,从小在赵家长大,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待我都是极好的,我对赵家的一切亦是心里难舍至极,求外祖母别将我嫁出去。”本来吴兰只想借势说些好话,谁知越说越委屈,最后竟真的伏在地面嚎啕大哭,难以自抑。
吴兰像经年没疏通的河坝般恣意宣泄着积压的情绪,搞得赵家几人倒是一时失去反应,外祖父赵定当先反应过来,朝院门外瞅了几眼,才把眉头放平,不由向苟氏使了个眼色。
苟氏心领神会:“阿和,快把你姐姐扶起来,地上可凉着呢。”
赵和应了一声,快步走到吴兰身前伸手去拉,堪堪碰到衣角吴兰便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
赵和讨了个没趣,小小地“切”了一声,走回桌边继续看戏。
“阿兰啊,你说这些话可寒了外祖母的心了。”苟氏看着吴兰涕泪横流的花脸,努力让自己的面目看起来能慈眉善目些,和蔼地继续道:“你虽不姓赵,可我和你外祖父从来都把你当亲孙女一般,你是我们打小疼大的,怜你从小失了父母,我甚至让阿和平时都让着你咧,这么些年,你也乖顺,家里家外都顾得,把你教得这样好,走出去哪个不羡慕我有这么个乖外孙女?你说你舍不得赵家,我和你外祖父又何尝舍得你了?你也别说那些胡话,女孩家家的,不嫁人可怎么行,回头指不定外人怎么戳我脊梁骨说我苛待呢,只是你放心,外祖母还会害你不成?外祖母这心里啊有数。”
吴兰擦了把脸,连忙道:“是阿兰的错,阿兰当然知道外祖母和外祖父一直以来的爱护之心,情急之下说了一股脑的囫囵话,绝不是阿兰的本意。”
苟氏点点头:“好了,你知晓我和你外祖父的良苦用心就好,你只要听话,外祖母为你好都来不及。”眉一挑,苟氏微眯着眼笑道:“近来,倒让我发现你实是有些伶牙俐齿,倒叫人更喜爱几分了。”
吴兰立马变身老实王八,缩头看地,嘴角嚅了嚅终是把话咽了下去。
不同于赵辉,章氏两个隐形人,赵和眼睛就没停过,一会儿瞅瞅那个,一会儿瞅瞅这个,他“呀”的一声打破沉默:“祖父,你方才叫住姐姐,是不是有什么事问她?这一打岔,您不会忘了吧!”
赵定没好气瞪他一眼,看向吴兰:“阿兰,你可知,在这世上除了我们,你尚有其他亲人。”
“我还有亲人?”吴兰惊讶出声。
这个消息简直令吴兰不可置信,毕竟她知道她都作为无父无母的孤女寄居别人家十几年了,这么多年可没有谁跟她说过她还有其他亲人来着,现在跟她说这个,不亚于前世别人跟她说她是美国总统失散多年的血亲。
收回张成O形的嘴,吴兰强压住内心的汹涌,迫切地问道:“是谁?他们在哪?跟我是什么血亲关系?外祖父,求您告诉我!!”
苟氏冷哼出声,皮笑肉不笑地讥讽道:“把你急得,刚才还说舍不得我们呢,现在怎地这般急切要寻亲人了?”
吴兰却顾不得应付苟氏,她双眼紧盯在赵定面上,等着他回答。
舅舅赵辉和舅母章氏以及赵和俱都齐刷刷看着赵定,难掩惊讶之色。
赵定清了清嗓子,呼出一口浊气,才回道:“前些天,我和你外祖母出门,就是为这事。”
吴兰急得要死,可赵定却说到一半不说了,慢悠悠去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吹边小口嘬着茶水,倒是在旁地赵和耐不住催了起来。
赵定放下茶杯说道:“你父亲出身保宁吴家的一个没落旁支,到他这代已经不是没落而是落魄了,当年把你母亲嫁给他,我和你外祖母本是万般不愿的,奈何……”
苟氏突然在旁咳了几声,赵定便没奈何下去,转而说道:“前些天,你父亲家族的本家,也就是保宁吴家来人下乡找到我和你外祖母,说是想接你回吴家,我和你外祖母思虑再三,你要回吴家呢,也是好事,毕竟你姓吴,且那保宁吴家本家可不是小门小户,在保宁府地界那也是大户名门,我和你外祖母就寻思干脆让你认祖归宗得了,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多少人想求,求不来咧。”
赵定说完,看吴兰漠然地站在那,一脸平静,不由收起了施恩的面目,皱起眉来重重道:“你可听懂了?”
“是,懂了。”吴兰乖巧点头。
心中却浮起万千疑惑,吴家人为何突然要寻她回去?她决不信认祖归宗那套说辞,她父母没了多少年了,现在才想起她来?再说她只是一个大家族无数旁支中的一个小小孤女,有什么用得上的价值?跟本家的关系也早就离得不知道多远了,吴家本家这番所为,实在令人疑惑,可别是从狼窝去到另一个虎窝。
赵定满意的点点头:“你下去好好收拾,后天吴家就会来人接你。”
“到了吴家,凡事守规矩,遇事忍让谦卑些,那豪门大户可不比这家里,别回头做下什么丢人的事,别个倒说我们没把你教好,可明白?”苟氏一脸威严的看着吴兰。
“知道了,外祖母。”
“好了,你去吧,等会儿我要洗澡,你顺便去灶房烧锅热水。”
吴兰应下,转身往外走去。背后传来赵和的声音:“外祖母,姐姐真的要去那什么吴家吗?”
“是呀,你兰姐姐是去享福,去做吴家小姐呢。”
“那我不是见不着了?外祖母,你别让姐姐去好不好?好不好……”
……
吴兰快步走到灶房,手脚麻利得准备好了苟氏要得洗澡水,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疲惫地走向床边,吴兰轻手轻脚地躺上木板床,饶是如此,那张简漏可怜的小床依旧“嘎吱”乱响,这声音吴兰听了多年,倒也习惯成自然了,她一动不动地闭眼躺着,两只小手不住地揉着太阳穴。
一刻钟后。吴兰噌地起身,麻溜下床,摸摸索索从床底下翻出一个青布包着的物什。
等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包布,却是一个土瓮。
吴兰从土瓮里拿出来一大块首乌,对着首乌念念有词道:“这一遭可指望你们了,是脱离苦海从此天高任鸟飞,还是继续沉沦从此委屈求全活,老天保佑,拜托拜托……”
吴兰的确是不相信苟氏和赵定那些话的,像保宁府这种大户人家不可能突然莫名其妙的来认她的亲,听起来是天大的好事落在她头上,可她总觉得心理发慌,前面有坑。
而且她在赵家当牛做马这么久,潜意识里认定苟氏和赵定不会那么好心给她促成这种好事,倒像是把她卖了个好价钱似的急于送走。
听苟氏说,后天保宁吴家就要派人来接她,这么地急切,本家人竟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就想把人接走,看来是吃定她这无依无靠的孤女了,此番也让吴兰看到了古代地方豪强平日里的霸道行事作风。
吴兰不由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可不会像古代封建下的女人一样甘愿做随波逐流的浮萍,任人安排命运。
前世,她自己决定自己的活法,这一世亦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