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氏放开吴兰的手站起来,走到窗边梳妆台上放的一盆兰草前,伸出手轻轻摸着叶子,又凑近细闻后说道:“你知道你的名字是谁取的么?”
吴兰摇摇头。
苟氏继续说道:“你母亲最喜欢兰花,喜欢它的高洁典雅,所以给你取名“兰”,但你母亲却做了一件非常不高洁的事…”
见苟氏顿住,吴兰急道:“外祖母,您就告诉我母亲的事吧。”
苟氏叹道:“好吧,虽然难以启齿,但你确实也有知晓的权力,”她接着说道:“十五年前的一个晚上,你母亲挺着大肚回来跟我说,吴决明,也就是你父亲,要害死她的孩儿,当时我跟你外祖父都惊讶不已,哪有亲生父亲会害死自己的骨肉的?我们不信,就一边安抚你母亲,一边问她到底怎么了,你母亲才惨白着脸哆哆嗦嗦地说出原委来,原来,你父亲认为你母亲怀的不是他的亲生子,想要把她绑起来强行灌落胎药,你母亲就拼死反抗,好不容易逃回了娘家来,就是希望能保住孩子,最后那个孩子果真保住了,就是你,阿兰。”
“可外祖母,我曾听舅父舅母谈话中提及过,我父母感情甚笃,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是不是中间有什么误会?”这要是换成原身体的主人听到这些,铁定不好受,可吴兰还好,她只是寄居在这个身体里的一缕魂,并没有代入自己就是这个伦理事件中主角的自觉性,反而敏锐的察觉到苟氏话中的不合理。
苟氏也非常奇怪,吴兰这个表现也太平静了些,正常人听到自己父母这种不太光彩的秘闻,都会陷入自我怀疑和忧郁自卑的心理情境中。
不过她还是接着说道:“她们两口子原本感情的确不错,可谁知你母亲有一次外出干活,却不甚被土匪掳去,过了三天又被放回来了,人是好好的回来的,当时同村的人都觉得奇了,谁不知道山上那群土匪杀人如杀鸡般随意,以前从没放活口回来过,不久后,你母亲就被诊出有喜了,你父亲开始高兴得跟什么一样,后面不知怎的,疑神疑鬼了起来,对你母亲也不似之前那样恩爱,两人时不时吵得鸡飞狗跳,闲话都传到隔壁村去了。”
苟氏一脸的恨其不争,哀其不幸。吴兰却忍不住问道:“外祖母,您说我母亲做了不高洁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你母亲被歹人玷污了清白,不仅没有以死以证清白,反倒还千方百计的想把肚子里的孽障留下来,你说这是不是品性不高洁?”苟氏提高声音,瞪着吴兰反问道。
这怎么能怪她母亲赵婉呢?这明明她母亲是完完全全的受害人啊!!!
吴兰抿了抿唇,满脸涨得通红,当然,是被气得。
她怒极反笑:“呵,我母亲不高洁吗?她虽然遭逢无妄之灾,仍旧顶着所有人对她的无端指责和压力,拼了命的要把我带到这世上,我认为我母亲非常高洁,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母亲!”
苟氏脸色一黑,斥责的话还没出口,吴兰又抢先说道:“还有,您说我母亲被土匪掳去三天,清白有损,您怎么就能如此确定呢?所有人亲眼看到我母亲被玷污了清白吗?这世间上的事怎么就不能有意外呢?万一,我母亲福大命大遇着救星把她救出火坑呢?或是她聪明伶俐想到能法子自救呢?我不相信一个这么坚强的女人,一个爱兰花高洁而给女儿也取名“兰”的人,会做出什么不光彩的事,我母亲她说不定是被冤枉的也不一定。”
苟氏听完这连珠炮的一通话,目瞪口呆地望着吴兰,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平日在她面前乖得如小白兔的外孙女,她拍着掌连说了三个“好”字,勾起嘴角:“外祖母今天才认识我的好外孙女了,生得这样的一副铁齿钢牙,”苟氏笑意不达眼底地直视着吴兰:“你这往常装得恁得乖顺,倒让我小看了,是不是觉着马上要离开赵家攀高枝了,就不把我这老东西放眼里了?”
苟氏枯树皮的脸上风雨密布,凶恶的盯着吴兰,那目光仿佛要把她盯出一个窟窿,若是往常,吴兰早就跪下求饶了,更别说像今天这样当面顶撞苟氏。
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吴兰身上有钱了,有钱就意味着退路,意味着多种选择,而且这次刚好也有个正大光明离开赵家的由头。
这次她是真的豁出去了,也不再唯唯诺诺,反正明日吴家要来人接她,苟氏不可能会动手打她罚他就是了,留下什么伤痕印子的她也不好跟吴家交代,骂她,她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吴兰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外祖母说哪儿去了,阿兰心里是敬着您的,希望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阿兰只是听了母亲的遭遇,一时激动之下口不择言罢了。”
“都说母子连心,子能感受到母亲的喜怒哀乐,母亲也能感受到子的情绪悲欢,我作为子,感受到了我母亲当时的悲伤绝望,不知作为母亲的您,是否也曾感受到我母亲当时屈辱之下的悲伤绝望?”吴兰面带笑容的说完,平静地看着苟氏。
苟氏怒极,“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噌地站起来,三步并两步就走到吴兰面前,抬手就要打吴兰脸上:“我打死你个忤逆长辈的贱胚子!”
“外祖母,明天吴家来人,看到我伤痕累累的不好吧。”吴兰快速地说道。
眼看苟氏气得脸红紫涨,眼睛喷火,僵着手在半空,一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的吃瘪模样,令吴兰心里大为畅快,有种雪恨的小快感。
当然,这算不得什么雪恨,但足以让吴兰心情愉快。
苟氏恨恨地放下手,走回桌前坐着,胸前起伏不定,片刻后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哀伤面容叹道:“我自然是感受到你母亲当初的不容易,所以她躲回娘家保胎的时候,我和你外祖父才收留了她,这才有的你啊,阿兰。”
“多谢外祖父和外祖母当初肯伸出援手。”
苟氏不理吴兰话种的讽刺之意,继续说道:“我再心痛又如何,阿婉她的名声已经坏了啊!出了这种丑事,那时我们全家出门都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你外祖父甚至被气得躺在床上养病,不管是邻居还是十里八乡的村民都不同我们家来往,你舅父当时正说亲,因为这事,硬是黄了好几个人家,差点娶不到媳妇,你知道整天被众人嘲笑的眼光包围是什么感受吗?我和你外祖父都是要强也傲气的人,耕读人家,却被这样搞得抬不起头,这一切都是你的母亲造成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真希望阿婉不如不要回来,就当被土匪掳去害死了,我们没这个女儿便罢了。”苟氏一脸理所当然的说完,又叹气练练,一副悲苦的痛心疾首模样。
吴兰听完仔细一想,原来如此,好像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