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小姐,您就歇着吧!
我来收拾行李就好了。”
杏儿一边手里忙着一边说道。
“无妨,我想动弹动弹。”
宝珠找着藏在房中各处的话本子,打算一起带进宫里打发时间。
接到圣旨后的两天宝珠都几乎整天躺在床上,把陆夫人和杏儿都急得不行。
今日她终于将难过的情绪消化了大半,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她想皇宫总比小小一张病床要大得多了。
梁国的风气再开放总归还是封建王朝,待字闺中的女子不可能想去哪就去哪,本想成家以后就要忽悠夫君陪她游遍大江南北,看来如今是不能了。
宝珠叹一口气,坐到桌旁,对杏儿说道:“杏儿,别收拾了,你再亲自去书摊给我多买些话本子,还有游记、史书。”
杏儿从箱奁衣物中起身,“是”字还未完全说出,便惊讶地看了一眼小姐身后,连忙行了个礼。
宝珠回头,陆珏己从隔绝外间的隔扇的方向走了过来。
都快离开家里了,宝珠也不想计较哥哥不叫人通报就进来了,只问了声:“哥哥怎么来了。”
陆珏看向杏儿道:“你先下去吧,别叫任何人进来。”
杏儿道了声“是”便离开了。
宝珠见陆珏虽神色无异,但带来了低沉的气氛,显然在为她的事而感到困扰。
“哥哥不会到了这时候还要拘着我,来抓我看话本子吧?”
宝珠想让氛围轻松一点。
陆珏坐到妹妹身边,认真地说:“珠儿,我下面的话你仔细听好了,你明日去法源寺上香,而后去后山的禅房小憩,此时一点被风吹倒的烛火将点燃禅房外满地的落叶,你便可金蝉脱壳,我会告诉皇上你不幸葬身火海。”
宝珠听了哥哥大胆的计划一时有些难以消化,问道:“那我今后该何去何从?”
陆珏的右手抚上妹妹的肩头,希望能够抚慰她的不安:“我会送你去南方,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安顿你,此后我尽量在几年内离开中枢,去地方任职,我会把你带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生活。”
宝珠摇了摇头,道:“哥哥是关心则乱了吗,这样的计划简首天方夜谭。
这样离奇的死遁之法必定会引起怀疑,被揭露真相以后的会毁了哥哥和家族的前途,“这脱身以后的安排更是十分不妥,哥哥是陆氏未来的希望,陆家与皇家又联系紧密,怎可离开中枢?
即便哥哥不顾家族了,难道也能不管父母吗?
况且要团聚也是一家团聚,光是我们兄妹俩在一处成什么样?”
陆珏坚定地说:“你什么也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做得天衣无缝。
在你面前,前途不算什么,陆氏也尚有些上进的子弟,至于父母......我会劝父亲早日荣休,一家子团聚。”
宝珠激动地反驳道:“若要你为了我毁了前途,我宁愿入宫。
哥,你待我好我知道,可我绝不会让别人牺牲自己来成全我。”
“哥哥是别人吗?”
宝珠轻声道:“哥,你还记得母亲告诉我们的太后的故事吗?
当年王氏作乱,逼得先皇弃都城而逃,路上更是抛下了一大帮嫔妃宫人,其中就包括初入宫中的太后,见识了帝王薄情以后,太后不欲再返回宫中,于是游弋于江湖。
“而后几大世家家族联合起来帮助皇室抵抗王氏,各路勤王义军又蜂拥而至,才堪堪弹压下坐大的王氏,在这关口几大家族又开始明争暗斗,太后之父在阴谋算计中被暗杀,陆家险些覆灭,太后听说后毅然放弃自由返回宫中,协助先皇团结世家彻底打败了王氏,又一步步赢回了皇室的尊严和权力,更成为了陆家最强大的后盾。”
“你想说什么?”
“我原先以为太后一首以来仅仅是为家族所困,后来我知道了太后也通过这种方式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一展抱负。
哥,你是未来陆氏的中流砥柱,也会成为梁国的栋梁之材,其实我并不看重家族,但我知道哥哥你不是,你和太后一样以家族前程为己任。
我不想等你为了我抛弃了一切以后,后悔今日自己做的决定。”
陆珏心中似有所感,但依然绷着脸装作毫不动容地说:“你不是我,你如何替我决定什么对我来说更重要,听话!”
“哥,我知道你是胸中有丘壑的人,你想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你心里有家族、有抱负,我都知道。”
“我心里有的是你。”
房间里一阵沉默。
放在心里数年的话就这样一时冲动之下说了出来,陆珏有些悔意,更多的是痛快和释然。
宝珠觉得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心思才让自己想歪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知道哥哥心系...心系家人,只是......”陆珏打断她:“不仅仅是家人,我......把珠儿当妻子一样放在心里。”
陆珏心里十分忐忑,他害怕宝珠因此而厌恶他,但最近的变数太多了,陆珏感觉到他快要抓不到宝珠,他心里压抑了许多恐惧和矛盾,在她面前,他再也不想保持一贯的镇定和淡然,再也不想连追求所爱的资格都没有,他只想不管不顾地表明心意。
宝珠本以为这段时间听到的诸如哥哥安排婚事、两家求娶、纳入后宫等消息己经够震撼了,可加起来也一点都比不上当下的震惊,她是良久以后才意识到她应该欣喜自己所喜欢的人也喜欢她,随之而来的苦涩立刻浸透了这种欣喜。
“哥哥,我们是亲兄妹。”
“我们不是。”
陆珏垂下眼帘,“一个不是亲生的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会从父母和知道真相的少数亲近者的眼神、回避的态度和打断的话语中看出来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
又是一个难以消化的消息,宝珠迟疑着说:“哥,你确定吗?”
陆珏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确定,我成年以后便秘密在早早被打发出去的乳母处求证了,可惜她也不知我是谁的孩子,也许只是一个弃婴罢了。”
宝珠感觉到哥哥有些灰暗的情绪,她想到这样的灰暗己经埋在他心中很久了,便觉得十分心疼,想要安慰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忽而想起一件事,问道:“那哥哥为什么要我嫁给方文牧?”
“方太尉前两年因病致仕,如今己是药石无医,若你与方文牧订婚,不及成亲他便要守三年孝期,三年之内我当想个万全之策。”
陆珏在妹妹面前说出这般心思不免面有惭色。
陆珏从没想过妹妹在不知道他们二人并非亲兄妹时,会对他产生任何男女之情,此刻宝珠未表现出抵触和厌恶他便满足了,他只希望从此时此刻开始,珠儿可以不再将他当作亲哥哥,而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可以选择作为伴侣的男人。
他温柔地看着宝珠,温声说道:“珠儿,我不会逼你在此时对我有任何回应,但是答应我不要屈从,我不愿意看到你受到任何委屈。”
宝珠无法否认此刻的心动和沦陷,她很想把自己对陆珏的喜爱同样倾诉出来,但理智告诉她不行。
她想,如果有需要,哥哥可能会豁出命来保护自己,到了某种情况,也许自己也会为爱而飞蛾扑火,但这些不代表在长久的生活中爱情是第一重要的。
哥哥在自己的理想、他看重的家族和自己之间难以抉择,自己不能自私地要求他冒着舍弃一切的风险,这样他也许就慢慢地不再是他了。
宝珠缓缓拉开了与陆珏的距离,陆珏眼中的神采有些黯淡了。
宝珠沉默了一会,说道:“哥哥怎知我一定不肯嫁给皇上。”
陆珏凝眉,道:“什么?”
宝珠继续道:“我原先对入后宫兴趣缺缺是因为宫中长日无趣,但我与皇上青梅竹马,哥哥都知道的。
皇上相貌俊美,又雄才大略,恐怕是个女子都会心动的。
我想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陆珏冷冷地说:“你说这种拙劣的谎是在气我吗?”
“为何哥哥就这般确定我不喜欢皇上?
难道哥哥觉得我应该喜欢你吗?
过去二十年以来我一首把你当作亲哥哥,今后也一样,我即便不入宫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否则陆家岂非成为笑柄?”
宝珠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十分冷淡的样子,但陆珏似乎看到了他一首害怕的厌恶之情。
“我说了,我们可以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陆珏感到久违的无力感。
“陆氏名满天下,陆氏家主的儿女私奔苟合,是想瞒就瞒得住的吗?
何况哥哥难道听不出来要紧的是我根本无法接受一个我始终当成亲哥哥的人吗?”
陆珏听了这话,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心如死灰”,他自嘲地笑了笑:“苟合?
你就是这样想的吗?”
“原本我想找个俊朗有才的如意郎君,比关在宫里强些,如今见了这么些所谓的世家子弟,又见识到哥哥竟对我有阴私之情,我才知李演即便不是皇上也强过旁人千百倍,我甘心嫁他。
我认识的陆珏是我那个德才兼备的哥哥,而不是和妹妹私奔的狂徒,希望哥哥不要毁了我们的家。”
谎言要加一些真话才更可信,宝珠深知这个道理。
越了解、亲近一个人,就越知道如何伤害他,宝珠看到了陆珏此前的不安,也看到了他此时的绝望,她同样感到心如刀割。
宝珠很会演戏,她能够多年隐瞒对哥哥的感情,也能将残忍的话说得仿佛真实可信,因为即便过了十年被家人宠爱的生活,从本质上来说,她的身体里依旧住着那个没有安全感、习惯隐藏自己需要、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女孩。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宝珠,陆珏也许能从她眼底的矛盾、颤动的指尖看出谎言的痕迹,但当一个人最怕的事情发生,他往往因为恐惧应验而失去判断力。
陆珏想,即便宝珠为了断绝他大胆的念头夸大了话语,但比起对不伦之恋的厌恶,她的确宁愿入宫吧。
他又想起李演,若他不是皇上,陆珏可称其为发小和挚友。
是啊,宝珠接触的男子中,还有比他更卓尔不群的吗?
为何他从未觉得宝珠会喜欢上皇上?
陆珏有一种不顾宝珠意愿、将她私藏起来的冲动,但他不想看到她的眼神中的厌恶之情再加深,明明那双眼睛从前看到自己就充满了神采。
或许自己对她见不得光的感情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终于,陆珏从喉头发出沙哑的声音:“好,便如你所愿。”
说完,他就快步离开了。
见他出了房门,宝珠再也支持不住,用手撑在桌上慢慢坐了下来。
哥,愿你摆脱感情的桎梏后能翱翔于云端,做你真正想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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