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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篇恋爱脑帝王求轻宠!娇娇宫女受不住》精彩片段
就当她繁重宫褥下,那仙鹤颅顶即将刺破脆弱的肚皮时,锐利的疼痛并没有从腹部传来。
盛元烨睫羽颤了颤,胆战心惊地睁开了眼。
一双杏眼里秋波动荡,填满了不可思议。
她纤细的腰身不知何时被盛元烨护在了掌中。
太过千钧一发,他动手时到底迟了些许,手臂垫在了她柔软的腹部之上,被她的身体重重压在那仙鹤盖顶。
结实的肌肉丰满贲发,宛如不可切割的坚实一体,那尖锐处只堪堪深入皮肉些许。
鎏金炉子被这一撞,歪斜着倒在地上,淡淡香烟挥洒一地,粉末扬尘,些微冲鼻的气息。
那般尖锐之物撞的那一下,定然是疼的,他却没哼一声。
沙场上刀枪剑戟无言,身上大大小小伤痕无数,这点小伤他不放在眼里。
如今唯一叫他在意的,是她的细腰。
像一株只可远观的青莲,远远瞧着时,只觉美丽无比;可凑近了一摸,才知那支撑花瓣的根茎,比想象中要倍加纤细。
都说数百年前,有位好细腰的楚王,倘若她生在了那座宫里,怕不是又一位祸国妖妃,蛊惑得帝王神魂颠倒。
可惜盛元烨不是昏君,如此细腰把玩尚可,勾得人丧魂乱魄却是不能。
唯有一点,拨乱他的心弦。
这腰身握着,好生熟悉。
就像……那夜里的女人。
许是那具身体太过让他满意,也或许是别的什么,盛元烨心猿有几分意马。
此刻的他,的确对她生出了某种心思。
这般想着,他低头,正对上她一双惊愕的水眸。
一点点泪痕斑驳在眼尾,湿湿红红的。
日头往西走,到了一天内最热的时候。
微寒的风在光热底下无处遁形,顺着窗棂沟缝躲藏进去。
那清风就顺来了海棠花的香味,浅浅淡淡,萦着她皎白的面颊,倍添楚楚风韵。
那眼神望过来,简直要住进人的心里去。
女人好似浑然不知她此刻的模样是在引诱。
又纯又瑟缩地望着他。
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盛元烨突然清醒过来,看向她的眼神变得尤其厌恶。
差点被她给骗过去了。
无缘无故的摔倒,又是露出这副惹人怜惜的表情含泪看他,不就是在赤裸裸的勾引么?
这女人果真好手段,竟让他差点着了道!
盛元烨浓眉深深皱起,顿时想一甩手把她丢出去,再而毫不留情地讽刺。
可身体的本能又在作祟,让他怜惜面前这个女人。
盛元烨胸口生出比起之前更甚几分的燥热,在腔子里扬铃打鼓,吵闹不休,理智与感情在撕扯。
最终,他手臂猛地一推。
盛元烨猛不防被他的力道甩出去,倒退几步,脚步错乱。
快要跌倒时,后背抵靠上了坚实的墙壁,稳住了她。
盛元烨这才收回目光。
神情变得格外冷淡自持。
连高高在上的压迫感都少了几分,代之的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疏离冷淡,无形将她推得远远的。
男人甚至从书架锦盒里取出的缂丝帕子,一寸寸狠狠地搓揉他揽过她腰身的右手手掌,连指缝都勒得干干净净。
皮糙肉厚的手被搓得泛白。
那恶狠狠的力道,像是要刮掉上头一层肉。
盛元烨捂着胸口,脱力地趴在墙壁上,逼仄的空间内,她只想离他远远的。
越远越好。
这个神经病!
盛元烨小脸纠结。
她承认,刚才他救了她,她是很感激。
可这感激远远敌不过对他的厌恶!
甚至于盛元烨觉得他刚才突然帮她的那一下纯粹就是脑子抽风了!
不然怎么会翻脸不认人的推她?还擦手!她难道是什么不可触碰的脏物吗?
就算要死,也不过伸头一刀,何必这么侮辱人?
她扶墙壁,咬着唇瓣,些微恼怒。
她生起气来的模样总是更加灵动鲜活些的。
盛元烨擦完手,撩了帕子,一扭头就看见她这副不甘样。
不禁一声嗤笑。
外间,周总管听见里头金属坠地声响,顾不上多想地跑进来。
他打了帘子,就看见一地狼藉的烟灰金盏,还有房间内远隔两端的两人。
周德忠:“……”
难为了。这么小间屋子,他俩还能离得这么远,倒是生怕粘惹对方一丁点儿似的。
不过……周公公倒是没想到,他进来会面临这样一副场景。
他听闻陛下叫走了所有人,单单只留下的慕尚宫。
那是要兴师问罪的架势。
他在养心殿门口来来回回走了好多圈,纠结着要不要进去缓和气氛,帮慕尚宫说说话。
盛元烨这姑娘,皇帝不喜,他却是瞧得上的。
做事认真本分,待人和善,模样好,人又是宫中头一等的聪慧。
这样的女子,怕是少有人会不喜欢。
周德忠认识她早,也算是看着她长大成人的,心里一直把她当做一个晚辈来看,往常多有关照。
更兼还有太后的嘱托。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这香炉,怎么还倒地上了呢?陛下,您可伤着没啊。”
周公公适时地表达关切,话音一转:“陛下,可是慕尚宫冲撞了您?您千金贵体可千万别动怒。慕尚宫年轻不懂事,奴才替您教训她。”
最后一句,周德忠语气里气势汹汹,看上去是要狠狠教训的架势。
但盛元烨知道他惯来是这样做戏来敷衍他,斜睨了他一眼:“周德忠,才跟了朕几天,胳膊肘就学会往外拐了?”
周德忠笑容僵了僵,赶紧跪下:“奴才不敢,奴才有罪!”
下跪的功夫,他心里转了百来个弯儿,这招从前也不是没使过。
跟在皇帝身边的宫女太监们,总有犯错的时候,每回周德忠都是这般来打圆场,皇帝心里明镜似的,却从未计较。
可怎么今儿偏生就计较上了呢?
周总管心里苦啊,他又扫了眼怂怂站在墙根的盛元烨,心里为她感到惋惜。
惹得皇帝如此动怒,她怕是真的逃不过此劫了。
可惜了这么好一姑娘。
不仅周德忠,盛元烨也被吓到了。
她直愣愣地望着他,肩膀微微发抖。
靛蓝宫装下的身体想柔弱柳条似的,腰肢也颤。
盛元烨一眼扫过来,就见她这般抖抖索索的模样。
真是又怂又倔。
他没好气地哼了声。
“站这儿干什么?还不滚?”
盛元烨闻言,大松一口气,忙不迭地扶着墙壁抓着软帘跑了出去。
手一扬,帘子掀舞,人没了踪影。
跑就算了,还是背对着皇帝出的门。
这般不守规矩的举动,让周德忠看得直忧心。
这丫头跟谁学的?当着陛下面前背对离开可是大不敬!
按宫规是要打板子的,若是罚得重些,命都要没!
周公公想到这里,不禁思绪一顿。
好像也是,就皇帝这模样,也不像是想让她好好活着的样子。
那没事了。
“周德忠。”
皇帝沉声道。
周德忠连忙应声:“是!”
他猜着,这回八成是想好了罪名,要给慕尚宫定罪了。
就听皇帝道:“去,着锦衣卫搜查康乃安府邸,调查他府内账本出入情况,和往日结交的官员。”
顿了顿,清咳一声,“顺便,今日之事,也派人查一查。”
“是。”周德忠心里叹息一声,到底帮不了她了。
忽而,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老脸空白一瞬。
查?查谁?
周德忠愕然半晌,明白过来。
陛下竟是要保慕尚宫?
这反转来得太突然,周德忠牙齿磕着嘴,说话都不利索:“怎、怎么查?”
皇帝转身,斜了他一眼,凤目矜傲:“据实查。”
周德忠懂了,也更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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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慕尚宫?这么晚了,你如何在此处啊。”
程韵手掌撑在地上的碎石子起身,掌心膈得生疼,她小脸微皱,轻轻嘶了声。
附近景致栽种有簇簇兰花,在暗夜里肆意绽开,柔媚婉转的枝叶,也抵不过她那细软到人心坎里的嗓音。
尤其是前面带路的两名内侍,虽是跟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却也分个高低贵贱,他们这样的身份算不得高,又多是东宫跟着升上来的。
新帝禁欲,他们就瞧不到美人。
而今看见这一幕,眼睛都在发直发愣。
这慕尚宫……穿成这样,又是这副柔弱不禁的神情,也太过惹人怜惜了。
没了根的太监都要被她勾起欲望,就更别提身为正常男人的皇帝了。
程韵面无表情听着,一簇火瞬间就在下半身点燃了。他捏紧了斗大的拳,用力到发颤,垂在精绣袍摆边,将那股欲念弹压隐忍。
凶狠的目光投落到她身上,似要活生生刮掉那身冰晶雪魄似的皮肉。
程韵抬起脸,被他冷酷如冰锥子的视线刺得一抖,忽然顺着他看处低头,发现自己衣襟随着跌倒散了点。
雪白的肩露出半边,一条清晰纤白的锁骨明暗分野,对比出愈发惊心动魄的颜色。
除了那一夜,她穿越来后从来都是严服整冠行于人前的。而今无意露出这般堪称浪荡的,只有贱籍妓女才会展现的姿态。
虽骨子里还是个未被同化的现代人,脸蛋子也被羞了个通红。
更别提狗皇帝还一直盯着她那片裸露的肌肤看,在她未发现之前,看了有一会儿了。
她只感觉这怪裸露的皮肉像被火烧着了一样。
不敢多想,她连忙伸手拉住了自己的衣襟,这时才恍然觉醒。
自己这般面貌行于人前,又是在这个特殊的时间和地点,狗皇帝怕不是会以为?
她咬住唇瓣,用皓齿抵住那片柔软颤栗。
那一夜的风雨波涛、雷霆闪电,如同开闸泄水一般涌入脑海,瞬间将她搅了个天翻地覆。
“慕尚宫。”见程韵好歹整理了衣着站稳,周德忠觑着皇帝的脸色,又问一声。
程韵唇瓣分开了一下,又很快咬回去,她颤巍巍看了眼皇帝,被他眼里的深邃暗沉给吓得双腿都快支撑不住。
“我、我在此赏月。”
赏月?
周德忠抬头看了眼天,又低头扫了眼她身后堪堪被灯笼光打到的红字太湖石石碑,笑容意味深长:“慕尚宫方才可是在湘妃林里赏月?”
程韵一愣,不明白他此话何意。忽然想到什么,抬头一望。
程韵:“……”
该死,忘记这片假山石太高,这个角度已经完全遮挡了天上月,如果她一直在这里,就根本看不到月亮。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程韵只得认下:“是……是。”
说完,她猛然想起了目前最重要的事。
程姐姐和李大哥还在林子里!
她方才就是为了阻止皇帝的脚步才扑出去打断的!
可被狗皇帝和自身的意外状况一吓,这些性命攸关之事倒差点忘到九霄云外了。
或许是程韵脸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表现得太过明显,周德忠又问了遍:“这么晚,您来这儿赏月?”
程韵半不懂地看向皇帝。
周德忠问话自然是要看程韵的脸色的,这明显就是程韵不相信她这套说辞。
他在怀疑她!
程韵心里擂鼓似的跳起来,千万不能让他的怀疑落实。
不然,她、程姐姐、李大哥,三个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为今之计,只有……
程韵咬住下唇,手往身后掐捏自己的腰肉,狠狠地拧,继而逼出自己几滴泪来。
“我、我就是来赏月的。”
她柔弱的目光投向程韵,那眼神藏有一丝期待。
可这点期待又确实隐晦,只一眨眼,就没了踪迹,让人以为方才看见的只是错觉。
可程韵是何等犀利狡慧的人物?
他的箭刃,曾万军从中取敌人首级。也曾凭借一个瞬息的感觉揪出了军中隐藏颇深的北蛮卧底。
他的机智和敏锐,冠绝三军。
放到朝堂之上指点江山,本就是大材小用,更何况落在应对一个小女子拙劣的心思上。
程韵冷笑一声,那笑容肃肃寒风,刮着程韵的皮肉。
程韵被他的动静闹得心跳更为加速。
也不知道他上不上套。
他是有过战场杀敌经历的人,感官定然比一般人敏锐,那般细微的神色,她赌他能觉察得到。
只要觉察到,再加上刚才那截不慎跌落的肩头。
他就会很自然的想到,她在勾引他。
既然为了勾引他,她今夜出现在这里,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皇帝又是那样厌恶她,自然不会让她如愿。
那便是被恶心了一顿,转身走人。
发不发落她另说,今夜的秘密算是保全了。
程韵紧咬嘴唇,一双水杏眸子望着他,等待着计划中的结果。
果然,那矜贵自大的猎人踏入了她为之设计好的陷阱。
程韵启唇,凤目微眯,下了定论:“你在此等朕。”
两名小太监纷纷愕然。
周德忠想到了什么,了然笑笑。
他没看穿程韵的心机,只是想起了今日出来逛逛的意见还是他提的。
今上登基以来朝务繁忙,往往一忙就是一整日。周德忠心疼主子,在饭后提了嘴去御花园散散心。
程韵也着实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同意了他的提议。
而后一直忙到了戌时末。
一行人趁夜上了路。
想知道皇帝的行踪,朝陛下用餐时身边侍奉的内宦打听即可。不算难事。
如此一来,程韵是真有可能特意在此夜遇皇上的。
扑通一声清响,慕清心头一块大石子落了地。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她微咬下唇:“不、不是。”
程韵眸中沉沉压着怒火,他上前一步,捏住了她的下颔,“不是?”
他冷笑一声:“你这般借口,拿来骗三岁小儿倒是有人信。”
然而她一扭身,只见格扇门砰砰响动,打开一丝缝隙。
身后男人压抑着重重怒气的嗓音如同凛冽寒风欺了过来。
“本宫没事,无须进来。”
门外的内侍听了,停了手中动作,不敢再有言语。
慕清辞的希冀被那合上的缝隙硬生生掐断了。
她愣愣盯着紧闭的门扉,双手抓住摇晃,那红木打造的格子门却是纹丝不动。
身后强烈的雄性气息猛然窜近,烛灯夜昏黄,他的影子又把她笼罩住了。
慕清辞惊恐地被男人抓住肩膀,一翻身扳回正面。
男人眼中的欲火更甚了,眸色也愈发暗得逼人。
他用力掐住她的下颌抬起她的脸,面庞模糊,依稀能看清清美秀丽的五官,还有那张皙白如玉的小脸。
他俯身凑近,口息喷洒在她的脸颊:“想逃?”
慕清辞急得掉出了几滴泪来,“殿下天潢贵胄,何必强逼一个不情愿的婢子。”
他瞳仁漆黑深邃,低头看她,好似看得清她,又好似什么也看不清。
粗糙的指腹玩意似的摩挲她柔白的下颌:“那怎么办呢?本宫似乎就对你起了兴致。”
或许是这话无理到了极点,慕清辞哽住了声口。
剩下的,一股沸然的怨恨从五脏六腑冲了上来,占据了全部大脑,将理智吞没。
她愤恨说道:“殿下就是不乐意寻些情愿献身于您的女人,偏要拗着找个不痛快的,以炫耀您的权势。强权逼人,有意思么?”
她满口火气的质问。
而他则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一时有些惊奇。
半晌,低低一笑。
“有意思。”他笑声愉悦,欲望却是越来越烈了。
那抹精光直直从他眼中烧到了脸上。
“太有意思了。”
见他这副表现,慕清辞才惊觉自己错大发了,一时后悔不已。
都说穿越剧里的那些个王孙公子不喜欢温柔乖顺的古代闺秀,偏生就爱那门子桀骜不驯的现代女。
她这般说话,他又是这般表现,岂不是正步了那些女主的后尘?
可这时候叫慕清辞装出一副顺从模样,她又做不到,心思在肚里打了百来个回转。
下一刻,盛元烨就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横抱了起来。
身体腾空被人双臂抱住,慕清辞还从未感受过。
惊惧之下,她死死抱住了盛元烨的脖颈,生怕对方一松手,自己就摔下去。
只是这一抱,难免又有肢体上的接触。
她顾不着其它时,脑袋不由自主地就往他脖颈处蹭。
十指青葱,软软贴着他裸露在外的脖颈皮肤。
他浑身蒸着虚汗,燥热难耐,她的手指又冰又凉,宛如烈焰滚滚的火山撞上了冰块,熨贴舒服得灵魂都脱了一刻壳。
他的动作都滞了一滞,一股颤栗的爽感过电般席卷他的大脑。
身体的冲动立了起来,眸色愈加暗了。
他沉稳着脚步把人放上了床榻。
拔步床宽大,内饰雕花云纹,华贵非常。漆黑的床体犹如深海吸收着屋内光线。
倏忽一声窸唰。
殿外不知何时变了天,阴云挟着深黑的幕布滚过来,淹没了月色。
夜空沉闷不透光,只有下坠的雨声伴着紫电霹雳破开长空,打得院内粉红于枝头乱颤中零落一地。
屋外传来内侍慌张杂错的脚步声,将武德殿四处的窗棂关闭了。
最后一丝风声飒飒而来,吹灭了屋中唯一一盏烛火。
寿康宫内,太后重重一拍桌面,承放器具的檀木小几跟着抖了抖。
“岂有此理!”
太后怒火中烧。
“钟尚食和康公公竟敢如此公然与你作对,这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程韵垂着脖颈,方才禀报时也没挟了公报私仇的意,在整件事上添油加醋。
即便如此,也足够让太后震怒了。
只是,程韵微微蹙紧了眉。
她担心康公公二人不会坐以待毙,会有其他的动作。
而那动作,显然会是找到狗皇帝。
她咬紧下唇,洇出一片粉色。
“叫钟尚食同康乃安过来!本宫还要看看他们能翻了天不成!”
太后平素和睦,看上去就是一副和软性子,但身为国母的威严犹在,被底下人这样轻忽,自然不能再像从前一般。
倘若这次不整顿一番,这后宫诸事,她怕是都管不下来了,到时候还不是叫外人看皇家笑话?
太后身边吴嬷嬷应声退出,去宣那懿旨,才走到影壁墙转角处,迎面就撞上了皇帝身边大总管周德忠。
吴嬷嬷心里惊异,赶紧裣衽下拜。
周德忠扶起了她,面和交代一句,两人来了寿康殿内。
“听闻慕尚宫在太后娘娘宫里,陛下叫奴才来寻慕尚宫去一趟养心殿呢。”
程韵脸色有些发白,攥紧了宫装衣袖。
这个时候皇帝派人来叫她过去,还能为了什么事?
她的猜测果真应验了。
太后脸色也难看起来。
周公公是皇帝身边第一人,最是亲近的。
竟然在此刻劳动他亲自大驾,定然是那两个不长眼的恶人先告状,告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虽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可打小就被送去它宫抚养,从小到大,她不仅尽不到身为母亲的职责,甚至连面都见不到几次。
皇帝埋怨她,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有些隔阂,放在母子之间便罢了,若是皇帝打算插手此事,维护那两人。
那不就是坐实了她是个不为皇帝所喜,没有半分权威的虚名太后吗?
太后心慌地拧紧帕子,“周公公,陛下叫你来时什么神色?”
周公公表情迟疑一瞬,满脸堆笑。
“太后娘娘放心,您毕竟是陛下生母,陛下不会不顾及您的颜面的。”
这话里的意思是会把太后摘出去,但程韵这个告状的尚宫怎么样,就未见分晓了。
太后显然领会了这层意思,眉头并未松开:“你也知道,辞儿是我的身边人,她若是被罚,无论有没有牵涉到哀家,都打的是哀家的脸面。你是皇帝的身边人,多多看顾她点儿。”
周德忠笑应:“这是自然,老奴能帮的一定帮。”
临走前,太后拉着程韵的手嘱咐:“你且去看看,若出了事,还有本宫在,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不会随意动你。”
程韵心中苦涩。
陛下陛下,出了事该怎样最终都要看陛下的意思。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
可那狗皇帝明显极为厌恶她。
去了他跟前,她就是有理也变没理。
可这苦水只能被埋在肚子里,倾泻不出。
程韵郁闷得眼睛都红了一圈。
路上,春衫薄。
春末夏初的日子,天气没有转暖,反而冷风更肆虐了些。
程韵兜风一吹,拉紧了胸前的交领上衫。
手指盈白,纤细,若杨柳,同腰一样。
美人眼眶微红,好似受了莫大委屈,身段也弱不禁风。
哪怕周公公是断了根的男子,早已没了那等念头,仍旧心底泛起怜惜。
他凑近来温声道:“尚宫不用惊慌,陛下会照顾太后娘娘的颜面,定然也是不会动你的。”
周德忠是合宫称颂的老好人。
先帝在时,他就已经任职了首领太监,帮扶过的宫女太监无数,颇受人敬重。
程韵知道他的开解只是出于好心,表面应了,实际依旧心绪不宁。
事情到底如何处置,还得看那位的意思。
到了养心殿,从明间转进书房,是陛下日常批阅奏章,召见大臣的地方。
殿中燃着三足鎏金仙鹤香炉,龙涎香淡淡萦绕屋内。
一张四角龙案雕刻盘龙绕柱,雕工精细,纤毫毕现。
龙目威严四溢,从桌角瞪视着来人。
程韵视线只触及到那龙案后的明黄龙袍,便压低了脑袋,不敢多看。
心跳宛如擂鼓。
周德忠把人送到后就退了出去。
程韵手里捡着本绸缎奏章,见了人来才放下,矜贵凤眸瞥她一眼。
女人面对他时胆子一如既往的小,那下巴恨不得焊死在脖颈上。
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连看一眼都不敢。
别人畏惧他,程韵从不放在心上,可不知为何,这人如此做派,他心里就莫名不爽。
奏章啪地一声摔在了案旁,程韵吓得身体一颤,顺着声音跪了下来。
弱柳似的身段掩藏在靛蓝宫装里,一张秀美小脸又苍白几分,荏弱惹人怜惜。
程韵最见不得她这样子,目光挪开,瞥向身侧肃立的特来喊冤做主的二人。
他喊了声:“康乃安。”
嗓音低沉、质冷。
宛如铁石嶙峋,经过战场风沙的锻造,擦刮耳边,砭人骨肉。
这显然是不高兴的腔调。
康乃安猛地下跪叩头:“陛下,替奴才和尚食做主啊。”
康乃安一下跪,钟若烟也紧跟着跪下。
屋内一下就跪了三个,气氛严肃,令人生畏。
龙案上的五爪雕龙目视堂间,威赫凛凛。
四下里连一丝风也听不见,空气滞流。
程韵冷哼一声,冲着康乃安:“你要朕做主,人朕也给你叫来了,现在开始说辩吧,朕听着。”
说着,程韵撩起衣摆,一条腿踩在了龙椅上,仪态懒散。
他这般轻松姿态,四下却无人敢掉以轻心。
康乃安答应了声,抬起了额头,看向程韵。
“今日尚食局不过是底下人不懂事,饭食上略微怠慢了程贵人。
“慕尚宫便到了尚食局寻事,还说要裁撤掉钟尚食的职务。
“陛下,底下人犯错是常有的,该罚就罚,该赏就赏,可同钟尚食何干啊?
“慕尚宫分明以公报私,把六尚局当成她的一言堂!”
不愧是副总管太监,言辞足够犀利切中要害,这般罪名砸下来,便是她程韵专权擅势,是要掉脑袋的。
就算狗皇帝不站她这边,她也不可能任人定罪。
程韵当即反驳。
“康公公这罪名我可不敢认,今日奴婢也并非无故针对。
“今日奴婢恰好在迎春殿见到了午时尚食局送给贵人的饭菜,饭菜腐臭,难以入咽。
“奴婢想着责罚钟尚食,但钟尚食却不思悔改,当众顶撞,奴婢不罚恐难以服众,因此才想裁撤她的职务,以肃宫规。”
钟若烟跪在地上的膝盖抖了起来,在尚食局她固然不怕程韵,可到了皇帝跟前,却是心虚胆寒。
康公公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扬起脖颈正要反驳。“陛下——”
程韵修长健硬的指节叩了叩奏本,高高在上的嗓音传来:“让钟尚食自己说。”
康公公的话音一下憋在了喉头里,只能心有不甘地退回去,递给钟若烟一个眼色,叫她好好回话。
钟若烟是个欺软怕硬的,在圣上面前当堂对质,嗓音都抖出了哭腔。
“奴婢……奴婢不认!是尚宫大人诬告!”
程韵冷嗤一声。
这人竟然称谓后还带上了大人,装得倒是一副敬重言辞。
就是她这哭腔听着,怎么看怎么心虚呢。
程韵眸中闪过一抹暗色,视线转到了程韵身上。
也许是因为气愤,程韵脸颊泛起两片玫瑰花瓣似的红色,也顾不上对他的畏惧。
虽是跪着,倒有几分气势汹汹的娇态,身姿却也挺拔起来,如笔挺的玉竹。
跪得是生龙活虎。
“我有没有诬告,你心里最明白。”
程韵杏眼圆瞪,眼尾因为激动泛起嫣红,像是被人使坏故意揉的。
“今日午时送来的腐臭饭食奴婢还保存在房内,依照程贵人的说法,尚食局送这样的饭食已是连续五天,钟尚食可认?”
钟若烟脸色一变,没想到程韵还保留了证据,心里暗道大意。可当着圣上的面,她怎么能认?
钟若烟一个劲儿地否认此事,又是磕头,一下一下极为用力,额头皮肤都渗出了细细的血珠。
程韵微微皱眉。
他不爱看人一言不合躬腰磕头。
好似任是天大的事,膝盖往地上一跪,脑袋一磕,就能靠着掰碎的脊梁骨躲过该有的责罚似的。
皇帝浅按在奏本上的手指悠悠然抬了抬,拇指上的古扳指转过一抹润滑的脂白,缓缓落回奏本。
不用言明,随侍的内侍躬身退出,依言去取那证物去了。
皇帝身边的人办事就是快,不过一炷香时间,那顿没有动筷的饭食就已经呈上了御前。
看着那发霉腐朽的饭食,散发着浓浓的恶臭,程韵眉头一皱,内侍识趣地把东西端得远离了。
这东西的确不是人该吃的。
哪怕是猪食都比这盘菜色要好!
程韵原本还是看戏的心思,这会儿是真生出了些火气。
这群奴才底下闹闹也就罢了,明面上的差事也敢这般敷衍!
满殿女官被慕清辞视线无差别扫射一通,都埋低了头,屏声敛气。她这才拿起账册,放进招文袋里头,散了众人。
往常陪同她一起去见太后的执事女官明秀跟上,两人去了一趟寿康宫。
太后杜菀菀这几日也是心神不宁,一是叹没了慕清辞果然事事不顺,二来也是忧心慕清辞那一吊伤了身体,每日都催人给她送了好多补药。
什么人参、海胆、燕窝,不要钱地往慕清辞嘴里送。
慕清辞被养得胖了两斤。
所以她出现在太后跟前时,气色竟然比以往都要好。
太后的担忧瞬时烟消云散,笑着拉慕清辞就要坐下,同她说了好多关切的话。
说是陛下那里她说了很多好话,皇帝也承诺了不会再寻慕清辞的麻烦。
慕清辞听了,心里冷笑。
这狗皇帝说的话,鬼信。
等出了太后寝殿,她手里又多出了一件装了支千年人参的紫檀木匣。
慕清辞喝人参喝得都要吐了,打算回去就把这匣子供起来。
同明秀一前一后走在回去的宫道上,忽然前面一小太监跑来跟前,那眉眼间像是有私事不方便当着人说。
慕清辞便把匣子交给明秀,“你先回去,东西放我屋里,我过会儿就来。”
明秀本本分分地应了,拿了东西就走,也不多看多问。
人走后,小太监才凑近了一点说话:“李侍卫叫我给您传个话,叫您去一趟午门,他有事找。”
李大哥找她?
慕清辞面上有凝重一闪而过,道了声谢,便朝着午门而去。
宫女与侍卫私下不得来往,明面上却是可以沟通交流的。
她心里微微叹息,李大哥和程姐姐阴差阳错分开,程姐姐这头总算是放下了,李大哥却不知是怎样的情景。
想必,是极伤心的吧。
到了午门,果然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西边红墙根底下。
宫道中间一队队的巡逻侍卫严整有序行过,隔开了两人目光。
慕清辞加快几步走过去。
离得近了,才看清李廷贺现在的模样。
他比起一个月以前消瘦的不少,颧骨两边都陷了下去,显然是没好好吃饭的缘故。
即便如此,他这张脸也是英俊的。
看见慕清辞来,李廷贺眼中燃起希冀,上前两步就想抱住她的肩膀。
抬手时,却恍然意识到这是在人前,距离她肩膀一寸处堪堪停住了。
嗓音干涸地叫了声:“辞妹。”
慕清辞叹了口气:“李大哥,你近来可好。”
李廷贺笑容勉强:“还成,韵儿——程贵人如何了?”
慕清辞看着他殷切的神情,心生不忍。
但她必须要冷酷地切断二人的联系,这是为了他们好,在程韵能够名正言顺出宫以前。
“程姐姐很好,宫中过得很舒心。”
“骗人。”李廷贺闻言激动。
他嗓音也下意识放大,路过的巡查卫兵瞥了他一眼,朝他俩投来奇怪的眼神。
慕清辞察觉,后退一步,加深了两人的距离。
李廷贺意识到自己失言,满脸懊恼,小声道:“对不起辞妹,我方才激动了。”
说完,他严肃:“我知你好意,可你不必骗我,我是御前侍卫,能探听得到她的近况,她其实……过得并不好。”
慕清辞摇摇头,没说什么。
李廷贺知道自己这份贪恋只会陷二人于危险,但他无法不这么做。
他带了恳求:“辞妹,我想请你,替我帮她带句话。”
“就说我会等她,还有——”
“明日亥时,我想约她于御花园西南角湘妃林里相见。”
“那时正好我负责带队巡夜,我会提前支开侍卫队,不叫任何人发现。”
“你告诉她,不管她去不去,我都会在那里等她。”
慕清辞拧紧了眉:“私通后妃是死罪,你不要命,难道要害死程姐姐么?”
她少有这般严厉的时候。
李廷贺愣了愣,失落地垂下头:“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辞妹,我真的没办法了。”
“我控制不住地想见她,我做不到……辞妹,你只用帮大哥带一句话,去与不去都在她。”
见慕清辞仍旧是不认同的神色,李廷贺心一横,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抓住她的手:“算是大哥求你!哪怕下跪也成!”
他身形高大威猛,这么压下来,把慕清辞吓了一跳,怕人瞧见,连忙抽回自己的手,揣进袖子里。
她轻轻咬了下唇,半晌,狠下心道:“好吧,我就帮你一次。”
她抬头,看着这个面色憔悴的男人,目中闪过不忍:“李大哥,事情已然如此,你也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你如今这般,若是程姐姐见了,不会开心的。”
李廷贺苦笑一声,“谢谢辞妹关心,只是一想到我与韵儿就差那一步,我……”
他深深吸气,“实在心痛难忍。”
回去的宫道上,葱绿茂密的榆树枝桠从墙的那头探出来,半遮住狭窄的夹道天碧。
天色阴凉下来,风刮在身上有点冷。
慕清辞裹紧了宫衫,低头看着路,心里思绪万千。
程韵在入宫前,曾是左都御史家的三小姐,在京中也算显贵之家。
程家没遭难前,程韵同九门提督的次子李廷贺有过一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时光。
后来程侍郎获罪入狱,程韵被充入宫为奴,李廷贺也从未放弃。
甚至为了能常常见她,在家中长辈强烈要求他科举入仕时毅然选择了成为皇宫侍卫。
做御前侍卫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毕竟这等职务不过是京中贵族子弟跻身官场的敲门砖。
可李廷贺不一样,他才华横溢,是受到过当朝太傅夸赞的。
若科举入仕,前途比起做一介御前侍卫来得可要光明得多。
可在李廷贺眼里,这些都不重要。
唯有程韵。
慕清辞叹气。
这对苦命鸳鸯。
她站在景仁宫门前纠结了许久,直到迎春殿的小宫女春华扫地时远远瞧见了她,忙丢下扫帚去屋内通传。
程韵接了出来:“辞儿,你站在外头做什么?天凉了,快些进来。”
慕清辞跟了她进去。
靠窗炕上,两叠茵绿棉布褥子,中间横一方榉木小几,上头青瓷碟里四个杏花糕摞成小山状,散发着淡淡清香。
程韵见她瞧,葱指拈了最上头的洁白杏花糕递到她嘴边:“来尝尝,这是尚食局今日送的。”
慕清辞眨眨眼,水眸子鲜亮,她就着程韵的手小小咬了一口。
杏花糕闻着清香淡雅,吃起来甜丝丝的的味道直往舌尖窜。
她忍不住张开一排洁白的小牙,又啃了口。
两口加起来,才吃了核桃大的杏花糕的四分之一,嘴边还粘了点碎屑。
像是顽皮的小猫咪按着爪爪点上去的白印子,可爱呆软。
程韵心都化了,伸出袖子替她揩了揩嘴角:“这么大人,吃个糕点同小孩子似的。”
慕清辞直愣愣看着她,神情闪动。待她擦完了收回弄脏的袖子,才忽然开口:“程姐姐,今日李大哥找我了。”
程韵对着大盘口的木唾盂整理衣袖上的糕点碎屑,闻言停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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