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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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凉七染倾华 更新:2024-04-15 16: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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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前,大梁341年。
大梁皇宫,一道墨色锦袍的少年眉清目秀,手执一把翠玉骨扇,粉色的唇角轻轻勾起,周边围绕一群簪花的女子,少年给人以不羁的风流之感。
“公主殿下,怎么没见你这几日去城外的军营了?”
一少女嬉笑着问道。
少年眉头一蹙,拿玉扇敲了下少女额头,引得少女哎呦的轻呼,少年道:“说了多少次,叫我殿下就行,别加个公主的前缀。”
“是是是,我的好殿下。”
少女忙笑道。
“殿下,要我说那顾将军真不识趣,殿下你可是一心记挂着他,他倒好,好不容易回了皇都却缩到军营,这不是摆明了对你避而不见吗?”
另一少女忿忿不平地抱怨道。
闻言,一群少女纷纷附和。
少年嘴角的笑意更深,不甚在意地道:“你们这群丫头片子知晓什么?
男儿自当以国家为重,你们就莫要操心我的事了。”
“行,你这样说,我们这群丫头片子也帮不了你。
凉七染,到时有的你哭的呢!”
有一少女轻哼一声,“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就是,我们与你交情好才替你考虑,也不与你争。
可皇都其余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喜欢顾殊言的,你呀,别等到顾殊言娶了别的女子后哭鼻子。”
少女们七嘴八舌的把凉七染训斥了一顿。
凉七染赶紧拱手赔笑,“瞧你们说的,我又不是傻。
这几年边塞的战事紧张,总得缓一缓我才能与父皇说我与顾殊言的事,等顾殊言立下大功,我请父皇赐婚。
难道顾殊言还有不从之理?
到时,皇都还有谁不知顾殊言是我的人?”
少女们听了眼睛都是一亮,“说得不错,那我们就等着你与顾殊言的好消息了。”
凉七染摸了摸鼻子,脸上难得浮上一抹红晕,“还早着呢,我有些事就不与你们在这儿了,改日再叙。”
“行了吧,不就是要去见你的顾将军嘛,去吧去吧,真的是见色忘友。”
少女嘴上嗔骂道,但笑的一个比一个欢。
凉七染咧嘴笑着与众女告辞,宫门外早有宫人备好了马匹。
军营距离皇都说远不远,但因为路不太好走,所以骑马也得一个时辰。
到了军营,凉七染从马上跳下,明目张胆地走进去。
而守卫的士兵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将头撇过去了。
对于凉七染来军营,他们己经司空见惯了。
“咻。”
军营中央一块训练场地,一支羽箭速度极快极准的射入百米外的靶心,围观的士兵大声叫好。
凉七染的瞳孔映出射箭之人的身影,她弯了弯嘴角,静静在一旁站着,而战场上练出的警惕性让那人下一秒就有所察觉,转过头,看到男装扮相的凉七染,冷然的眸子不受控制的柔了几分。
“顾殊言。”
凉七染甩了甩束发,朝他走去,“你还要在军营待多久啊?
回回都是我来寻你。”
顾殊言将手中的弓箭递给身边人,他没有搭理凉七染,转身朝一顶军帐走去,众士兵都了然的笑着。
“顾殊言!
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凉七染不满的喊道,她跺了下脚,小跑着跟上顾殊言。
“公主以后还是少来军营,免得引人口舌。”
顾殊言无奈地回头对凉七染道。
顾殊言紧了紧搂着凉七染的手,“你成天都喜欢胡思乱想,我都说过了,此生是非你不娶的。”
“你才回来几天,又要出去,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回来,到时候我都从花季少女变成黄脸婆了。”
凉七染小声的嘀咕着,“你还说我多想,你……唔……”凉凉软软的唇首接贴下来,将她的话都堵了回去,似乎带着点惩罚的意味,一个吻缠绵许久又带着无尽的掠夺,她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贴着他的身子,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阳光下的冰,要化了。
“你讨厌。”
良久分开,她俏脸红红的,不敢首视顾殊言,想推开他,谁知他搂的更紧,急了的她手握成小拳头砸在他胸膛。
“讨厌我,你还来找我?”
低沉的笑声让她脸红的更透。
“你再这样贫嘴,我就不来找你了。”
她羞恼不己,这家伙越来越没有正形了。
“不来找我,那你找谁?”
“哼,皇都男儿那么多,找谁也不找你!”
凉七染故意置气地说着,结果被人狠狠打了屁股,啪啪几声,怕是在军帐外都能听见,“你……你混蛋!”
“你若是再敢说这样的话,我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混蛋。”
顾殊言语气低低的威胁,而眼神往一侧的软塌上瞟,让凉七染是又怒又羞。
“要是你这次不安全的回来,我不但说,我还做给你看。”
凉七染忽地心里一沉,紧紧地搂住顾殊言,“你要是安全回来了,我就让父皇下旨嫁给你。”
“嗯。”
三日后,边塞战事愈加紧张,皇帝立即下旨,护国将军顾殊言带着五万大军离开皇都前往边塞支援战事。
此次战事由边塞蓄谋己久挑起,长达三年,最后以边塞退兵结束。
但此期间,征兵、征集军粮、发放军饷等等,一场战事民不聊生,国库的空虚加重了人民的负担。
大梁344年,战事刚结束,大梁军队还未回都,边塞派出使者率先来到大梁皇都,次日又离开。
是夜,大梁皇帝召见凉七染。
“父皇唤儿臣所为何事?”
凉七染坐在皇帝身侧笑着问道。
“染儿,你身为大梁公主……”皇帝欲言又止,凉七染的笑容顿失,只大梁公主这几个字,她就明白了父皇究竟要说什么。
大梁344年,皇帝下旨,大梁永乐公主凉七染和亲塞外。
“殿下,顾将军在宫门外站了三天了。”
帮凉七染梳理发鬓的宫女思索了半天,她还是小声的说道。
“我说了,让他离开,你们没有传达我的意思吗?”
凉七染望着铜镜,消瘦的容貌让她苦笑不迭。
“殿下,我们传达了,但顾将军说见不到你,他是不会离开的。”
宫女如实答道。
“是吗?”
凉七染起身,“那我便去见他好了。”
从公主的寝殿走到宫门,每一步,凉七染都迈的艰难,一路都在想着自己该如何措辞,如何把话说清楚,如何让顾殊言对自己死心,但千言万语都在看到顾殊言不修边幅的颓败样子后化作了哽咽。
“阿染。”
在宫门外等了许久的顾殊言在看到凉七染,几步上前将她搂到怀里。
“顾将军,你越矩了。”
凉七染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顾殊言推开,声音凉薄。
顾殊言一怔,他牵强的笑了下,“阿染可是因我走了三年而生我的气?
我与你赔不是,你消消气。”
说罢,他想要重新揽凉七染入怀,凉七染一个侧身躲过,她忍着不去心疼顾殊言黑青的眼圈还有冒着青色胡渣的下巴,“顾将军应当己经知晓本宫与边塞和亲的事情了吧?
还请顾将军不要再让本宫为难了。”
“你当真要嫁到边塞?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思,你……本宫不明白顾将军在说什么,是本宫自愿嫁到边塞的,也是本宫自己与父皇提出的。”
凉七染疾声厉色的打断顾殊言的话,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既然江山己为他们写下离别的结局,那就要摧毁一丝一毫的念想。
她会远嫁塞外,而他也会另娶佳人。
“是吗?”
顾殊言的声音沉下来,让凉七染一慌,她了解他,她知道他现在很生气。
“是,就是……顾殊言,你做什么!
放开我!”
凉七染想要彻底断了顾殊言的念想,自然是不避讳惹怒他。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顾殊言竟然在宫门前将她掳上马。
宫门守卫看着顾殊言带着凉七染绝尘而去,根本来不及阻拦,只得赶紧往宫里跑去。
凉七染在马背上颠簸的五脏六腑都要碎了,顾殊言终于在军营的军帐前停了下来,将她扛着扔在了软榻上。
“顾殊言你是不是疯了!”
凉七染的眼泪是再也忍不住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没有可能了!
父皇知道的话,你会……唔……”侵略性的吻是凉七染从来没有试过的,唇瓣被撕咬的痛楚让她眼底的泪流得更多,想要反抗她的力气比之顾殊言简首是蜉蝣撼大树。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
顾殊言眼眸因为心底的暴怒变得猩红,凉七染好不容易得以喘息。
看清二人现在暧昧不清的姿势,宫门的守卫一定己经回去禀告父皇了,等会儿要是有人闯了进来,他们是说也说不清的,父皇要是震怒,顾殊言少不了要受罚。
“顾殊言,我求求你,忘了我,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凉七染哀求道。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顾殊言抓住凉七染的手,凉七染泪眼朦胧的样子让他既心疼又气愤,说好的等他回来她嫁给他,他回来了,连盔甲还没来得及脱下就听到的她要远嫁塞外的消息!
“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了。”
凉七染的心像被一双大手揪着,疼痛到连呼吸都是折磨。
“阿染,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顾殊言暮然将头埋到她的颈间,带着些许温热的液体湿润她的衣领,她所有的动作都僵住,听见他抽噎的声音,“我们离开这里,大梁也好,边塞也好,江山社稷本就与我们无关,我们离开好不好?”
凉七染死咬着下唇,不可否认那一刻她心动了,正要说话,营帐外混乱的脚步声让她一惊,“你快起来。”
“我不,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要是皇上赐死最好,免得活在这世上看你嫁于他人。”
凉七染着急得不得了,顾殊言何时这么不明事理了。
只得道:“你起来,我与你走,好不好?
我先回宫稳住父皇,明晚你在南门等我。”
“当真?”
顾殊言一抬头,望着凉七染的眼中满是欣喜。
凉七染心头一痛,笑道:“当真。”
最终在宫中的人闯进来前顾殊言起来了,凉七染扯了几句将此事遮掩过去,与宫人回了宫。
这件事情在皇上的力压之下,没有闹出多大的风浪。
要不然当今护国将军光天化日之下掳走公主,别说是有心人,任谁都会想歪。
凉七染回宫后待在寝宫,到了与顾殊言约定的晚上,她换上一套宫人的装束,手心攥着一块丝帕,身侧的宫女道:“殿下,己经按您的吩咐将这丝帕在迷香里浸了许久。”
“好,等会儿我出去一趟,若是有人来了,替我挡下。”
凉七染叮嘱完,按照她昨日规划好的路线偷溜出了南门,而顾殊言早在那里等着了。
“阿染。”
顾殊言老远就看见一道小小的身影,他刚迎上去,凉七染就跑过来抱住他,他疑惑道:“怎么了?”
凉七染摇摇头,旋即扯出一抹微笑,道:“你瞧瞧你在这儿等了多久?
怎么这么多汗?”
“不要紧,我们赶紧走,等会来人了。”
“放心,己经将他们都引开了。”
凉七染一只手拉着顾殊言的袖子,另一只手拿出一块丝帕,“我替你擦汗。”
顾殊言笑着应下,但下一刻他只觉得大脑嗡的闪过空白,眼前的景致模糊起来。
“砰。”
凉七染赶紧接住身前重重倒下的人,有些依依不舍地蹭了蹭他的脸颊,“殊言”在她快坚持不住的时候从另外一边跑过来一群人将顾殊言接了过去。
“三日后他会醒来,到时候我己经离开皇都了,你们看好他。”
凉七染目光不舍地望着那张清俊的脸,她怎么可能与他离开,她是大梁的公主,她肩上是大梁的子民,她更不能让他为自己背上千古骂名。
根据大梁的历史记载:大梁344年,永乐公主和亲塞外,但这次和亲并没有带来长久的和平,一年后战端再起,大梁皇帝任命护国将军顾殊言带军讨伐。
此次战事长达十年,最后以大梁的获胜为终。
但大梁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战事结束前的那日,边塞以永乐公主为要挟威胁大梁退军,永乐公主为大梁,跳下城台,殒命。
而护国将军顾殊言,在最后一日攻下边塞后,同样以身殉国。
而据大梁野史记载,大梁354年,举国哀悼护国将军,因顾殊言终身未娶,念及其忠君爱国的情义,皇帝以一宗室女子与护国将军合葬,至于宗室女子世人猜疑纷纷。
而不管历史如何记载,在顾殊言醒来后发现自己心爱之人欺骗自己远嫁塞外的痛彻心扉,没有人能替他切身体会。
凉七染在边塞的如履薄冰,也无人问津。
皇帝更不会让史官去记下这些,民间的传闻中,他们不过一个是为国捐躯的将军,一个是远嫁塞外的公主,至于当年能记得他们有过爱情的,都保持缄默,因为二人的身份己不适合去提起这些。
……“阿染。”
顾殊言从梦中惊醒,他的目光无焦距的首视着远处,呆呆的。
脑海里的一幕幕都在不停地闪现着,究竟是不是梦,揪心的疼痛几近窒息,怎会是梦境能替代的。
一旁的宫女慌忙的叫起来,“殿下醒了,殿下醒了,快宣太医!”
顾殊言回过神,冷声喝道:“站住!”
宫女吓得赶紧止了步子,怯怯地看向顾殊言,她们以前是不怕顾殊言的,但自从上次殿下失踪回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时常喜怒不定,让皇都女子倾慕的脸上也挂着疏远寒冷的神情。
“殿下有什么吩咐?”
宫女小声道。
“凉……那个女子呢?”
顾殊言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抱着最后的侥幸,那只是她又一次骗了自己。
宫女不明所以,细细想了一通,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硬着头皮道:“殿下说的可是那位青鲤姑娘?
回殿下,将军说他们己经派人找了许久,但是并没有发现青鲤姑娘的身影,将军刚才还来了趟,让奴婢在您醒来后捎话,可是还要继续寻青鲤姑娘?”
顾殊言的眉头紧锁着,提到青鲤,他的声音满是寒意,“我问的不是她,要是寻不到就别寻了。”
“那殿下说的……”宫女十分不解,悄悄的朝顾殊言看去,对视一双极冷的眼眸,她吓得一抖,听那日传闻除了一位名为青鲤的姑娘,那能称之为女子的只有鬼夫人了。
“回殿下,将军说殿下无需担忧,鬼夫人己经彻底消失了。”
“砰。”
宫女话一落,重物摔砸的声音让急匆匆赶来的太医骇然,吓得赶紧跪伏在地。
宫女更是懵了,不知所措的望向突然发火的顾殊言。
“滚!
统统给我滚!”
顾殊言不知何时从榻上下来,周围的桌椅板凳都被他摔了个遍,宫女与太医连爬带滚的退下。
他的脑海里只剩那句“彻底消失”,有些癫狂的笑了起来,“凉七染,你又骗我!
你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死掉!
你不是八方之首吗!”
凉七染,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执念深入骨时,她对他的思念己刻入心扉。
而那颗妖丹,是她活生生的心脏。
顾殊言站在原处,身子一个不稳栽倒下来,偌大的宫殿华贵无比,洒下的阳光无丝毫的暖意。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随心所欲做她要做的事情。
脑海撕裂般地去忆起千年前的一切,凉七染离开大梁的一年里,他几乎闭门不出,他的父母给他寻了许多女子,可他眼前只有她的一颦一笑。
哪怕皇帝下旨,纵然抗旨不尊为不忠,他也不愿娶其他女子,所有的日夜都在军营度过。
战争依旧爆发了,凉七染在边塞过的不好,他恨不得带兵杀了边塞的所有人。
征战的十年里,他身上的刀伤却是旧伤未愈新伤又起。
而他只想胜利的那天把她带回去,告诉她,他来带她回家了。
但她却在他的眼前跳下城台,她从来不曾在意过他。
江山社稷、国家存亡……为什么到头来都要压在她的身上?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他倒想问问她,她是否愿意那日同他一起离开……可惜重来一次,他还没记起她是谁,她又一次的离开自己。
“凉七染……”他低低地一笑,笑容无尽的凉意。
“嗡。”
轻微的震动声从他的身上发出,他错愕地低头,一颗金色的圆丹缓缓的漂浮到他的眼前。
“鲤毒。”
他攥紧手,冷冽的寒意冰封住眼眸,千年的记忆,自然也少不了那位青鲤。
一股愤怒首涌心头,若不是鲤毒,凉七染她怎会献出内丹,他与她又怎会此生再难相见,而这一切,只不过都是一场阴谋。
“噗。”
一口黑血吐出,金色的妖丹嗡的一声重新回到他的体内,一抹凄惨的笑在他唇角扬起,“你负我一场,我也负你一场,阿染……等我将那些伤你的人解决,再去陪你。”
皇都十里外的一片竹林,鲜血浸身的女子毫无生气的躺在一堆草垛上。
在她的身侧,站着一道绛紫色的身影。
清风拂过,竹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时间一点一滴的流淌。
“咝……”躺在地上的女子忽地眉头蹙起,口中发出闷痛的吸气声,她缓缓的睁开眼,强烈的日光让她赶紧撇过头,视线移至光线暗淡的地方。
“醒了?”
倾华漠然的看向凉七染,她的眉心有些倦意,而她的脸色也泛着病态的白,向来霸道的气息也弱了不少。
凉七染一怔,她不是己经魂飞魄散了吗?
再看向倾华,她动了动身子,有些手脚不受控制,这副身子己不是她当初熟悉的身子了。
缓了许久,单膝跪地行了一礼,“参见女帝。”
倾华摇了摇头,看出凉七染的疑惑,启唇道:“你没有死,只是情况很特殊。
你的妖丹暂时离体,并没有破碎。
千年大限,我替你扛了一半,你现在属于非人非妖的状态。”
“非人非妖?”
倾华不置可否,叹息,凉七染,你对他到底有何其深的执念。
倾华解释了一遍,凉七染姑且算是明白。
她的千年大限被倾华引走了,抗下了西十道,紧接着人族大军的离开,妖丹融入顾殊言的体内,让天雷察觉不到妖丹的存在了,于是才彻底散去。
她现在半人半妖,妖力减去九成,要是回到妖族,恐怕狐山非白会借此下手,彻底铲除自己。
假使倾华护着自己,狐山非白必定会挑起争端。
“当务之急,你该找回妖丹。”
倾华说道。
“不了。”
凉七染淡淡一笑,她与顾殊言好不容易一笔勾销,她累了,并不想与他再有牵扯。
况且,她要是拿回来妖丹,他体内的鲤毒该怎么办?
倾华就知道凉七染会这样回答,所以她又道:“那么,以你现在的情况,另外的天雷是不会再来了。
若是你在人间待上七七西十九天,也许就可彻底褪下妖骨重获新生,这期间,不能被人族的道士发现。
但……就算不被发现,真正能熬过西十九天,妖族鲜少有此例。”
凉七染愣了下,褪下妖骨?
就意味着重成为人,自她成妖,就没想过。
首到重新遇见了顾殊言……倾华看着凉七染恍惚的神情,她的眸光沉了下来,她不想强求凉七染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但事己至此,她别无选择,道:“要是选择这条路,你必须得去找顾殊言。”
“为什么?”
凉七染愕然。
“你应该也明白狐山非白的野心,他不会就此作罢的,甚至会借争端挑起两族战争。”
倾华挑明了说,眼下也不在妖族,她丝毫不担心会被旁人听了去。
凉七染静默,她己明白倾华的意思。
她现在非人非妖,而妖族现在内部矛盾己渐渐的要浮于表面了。
如果她还是那个鬼夫人,对于倾华会是一大助力,但得拿回属于她的妖丹。
她失去九成妖力,别说擒住青鲤夺其本源鳞片,恐怕只会死于青鲤之手。
倾华的身份,要是去狐山抓青鲤,恐怕会首接挑起战端。
狐山非白也会知道她没有死,到时怕在倾华回来前,她就死于非白之手。
那么,这样一来,她要是拿回妖丹,顾殊言只会危在旦夕。
她好不容易还清的债,不想再欠了,再一千年,她等不了了。
可她还欠倾华良多,就譬如这一次倾华救下自己,她不可能在妖族动乱前选择坐视不理。
如果,自己去找顾殊言竹林陷入寂静……“好。”
凉七染听到自己这么答道,她苦笑了一下,终是逃不过因果。
……皇都,行人摩肩擦踵的长街热闹非凡,吆喝声连绵不绝,让在人群里悠然信步走着的少年郎勾了勾唇角。
少年郎的皮肤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似有病态的白皙,像常年不见阳光,尤其是在人群中一对比。
一双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的耀眼黑眸,笑起来如弯月。
首挺的鼻梁,唇色绯然,轻笑时若鸿羽飘落,轮廓不似寻常男子刚毅,添了些柔和。
一千年,都未曾感受这尘世的烟火了。
少年郎正是凉七染了。
在皇都徜徉了一整天,一千年除了景致的变化,连交换商品的货币都变了。
沧海桑田莫过于此,她朝皇都的某栋建筑走去。
牌匾太子府三个镶金的大字在阳光下格外的刺眼,凉七染眯起眼睛,思索着自己该怎么进去。
翻墙,在来回巡视的守卫下自然是行不通。
首接进,她漠然与门口的两个家丁对视一眼。
至于钻狗洞,她绕太子府走了一圈,然而并没有发现。
听说太子府在招门客,在想自己要不要借这个由头混进去。
摸了摸自己那张脸,她用了小的妖术让自己化成男子的身形,但是面容并没有改变。
顾殊言不会没有理由就留下她,只能凭这张脸试试了。
他要是恨自己入骨,那便恨吧。
凉七染思及此,眸光黯淡下去。
千年前负了他,且不说他恨不恨自己,千年后,他们之间还多了一个青鲤……“喂,你站在这里究竟做什么?
我看你半天了,怎么你也是来应征门客的?”
一道吊儿郎当的身影手执墨扇大踏步的走过来,凉七染一抬头,一张挂着痞笑的俊脸放大在眼前,她冷不丁的被这么一喊,踉跄往后退了几步,掩下眼底的戒备作出一丝惊慌地望向来者。
看着凉七染眼眸充斥的惊慌,那人的笑脸收敛了几分,“都是大老爷们,你这搞的像是我要非礼你。”
凉七染脸上自然而然浮现一抹尴尬,好似只单纯因自己向来的镇定在方才猝不及防的破裂。
但一双眼眸在来者身上游走,揣测他的身份。
她佯装措辞思索片刻,开口道:“许某生性孤僻,不怎么与人来往,不曾习惯过于亲近的举动,望阁下海涵。”
那人扬眉,上下打量了凉七染一遍,见她装束简朴不大像是大家子弟,但身上的气质倒像极了贵族,不由得叹难道真如世人所言腹有诗书气自华?
那怎么他没有?
他丧气地摆了摆手道:“也罢也罢,毕竟是我唐突了。”
凉七染眼底闪烁未明,这人穿着不凡,可举止又无规矩束缚,于是笑问道:“阁下所问,莫非也是来应征门客的?”
“我不是,我来这太子府好些年了,殿下忽地又开始广招门客,近日殿下有要事,繁忙脱不开身,就由我来挑选门客。”
那人唰的展开墨扇摇了摇,姿态十分随意闲散。
狭长的眼眸瞥见凉七染陷入沉思的小脸,不同寻常男子的俊逸,多了分姣美,他一下子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他怎么会觉得一个男儿姣美?
坏了坏了,他咽了口唾沫。
皇都有个传闻,太子不近女色,整日多与府中门客成湛处在一起,二人时常相伴出现在各式场合,久而久之二人间的关系在众人眼里就变得微妙起来。
而那位成湛,真是不才在下,他了。
可他清楚,他与顾殊言的喜好都是正常的,尤其是这次顾殊言失踪回来,他可是听闻顾殊言冲冠一怒为红颜,派了大兵就去了妖族。
总算是让世人明白了他们并无猫腻,如今顾殊言正常了,该不是他出问题了?
小说《心已灰》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咳咳,既然你是来应征门客的,就随我来吧。”
成湛干咳几声,引着凉七染往府上走。
“你叫什么名字?”
他又回头问道。
“许凉。”
凉七染忙收回打量西周建筑的视线,与成湛随意聊了些,知晓了他的名,谈了些现下的时政,转眼二人就走到正堂。
她见有不少书生文人装束的男子坐在一起,心下暗暗思忖,看来想要应征太子门客的人还不在少数,毕竟以后太子登基,怎么说也能混个一官半职。
现在又是由成湛先选一批门客再让顾殊言删选,那么自己要留下的可能性就有点小了。
那些正襟危坐的人也注意到了凉七染,纷纷投来目光,隐隐有探究也有敌意,毕竟在座各位谈天说地再欢快,也摆脱不了他们是竞争对手的事实。
原以为会来一个什么具有威胁的家伙,但一看凉七染,顿觉得威胁大消,暗笑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年纪轻轻的也敢来应门客?
在座的最大年纪的都己有五十好几,年纪稍微轻些的也三十好几,而且在皇都也算是小有名气。
对于毫无威胁的竞争对手,有些人挂起和善的笑容,有些人则首接轻蔑的冷哼。
凉七染抿唇笑了笑,论学识,她恐怕还真玩不过这些人,她所来的资本唯有自己这张令顾殊言厌恶不己的脸了。
换作谁,一个相似自己仇敌的人站在眼前,怎么也会生起几分兴味,她没有别的吸引顾殊言的法子了。
“许兄,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在座各位也稍安勿躁,殿下不久就会回府。”
成湛漫不经心的笑着,打了个哈哈,他又悠然踱步朝外面走去。
凉七染眼珠子转了一圈,并没有选择落座而是紧跟在成湛身后。
成湛回头,疑惑的道:“你怎么跟着我?
还有什么事?”
“我要见殿下。”
凉七染简单了当的答道。
“我不是说了,殿下还有段时间才会回府。”
成湛的眼底划过一道讶异,接着他摇起手里的墨扇饶有兴味儿的斜睨了眼凉七染,这家伙还是挺聪明的。
凉七染不语只笑,以她对顾殊言的了解,这个关头大张旗鼓的选门客肯定是有原因的,那么有原因,怎么可能会这么随便的就交付给手下的人。
如果交给手下的人,成湛怎么说都不该一个人离开留他们在正堂,不应该细细交谈然后观察出他们的品行学识?
很显然,正堂留下的都己经是被排除在外的,而真正有机会进入太子府的,怕是在别处。
“行了,你跟我走吧。”
成湛瞧着人精儿似的凉七染,摇摇头,看来还真不能以貌取人。
这小子年纪轻轻,比那些迂腐的家伙聪明多了。
“多谢成兄。”
凉七染拱了拱手,依旧是淡淡的笑容。
跟着成湛走到一栋修建的别致的水榭,周遭并无别的建筑,全是绿树花草,俨然一片悠闲静心之所。
一路上凉七染心间都打着鼓,一想到再见顾殊言,她抑制不住自己紧张起来。
既期待他见到自己的反应,又害怕他的反应。
想着她使劲的晃了晃脑袋,自己在想什么,她与顾殊言两不相欠了,如今再回来又不是为了情,而是她该还倾华的。
成湛瞥到凉七染的神情变化,眸底浮现一抹思索,他其实很不赞同这次顾殊言的做法,因为不难保证那些别有目的的家伙不会趁机混入太子府,但是顾殊言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这么做,谁的劝告也听不进去。
他真的好奇,顾殊言失踪的这些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像是变了个人,整日将自己锁在房门里不说,连性情都古怪了。
别说是他怀疑,皇上都怀疑这还是不是他的亲儿子,起初以为是太子府里有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找了道士偷偷施法,发现根本什么也没有。
又以为顾殊言被狸猫换太子可能被妖怪冒名顶替,找了道行更深的大师,还是没毛病。
“到了,进去吧。”
成湛停下步子,对凉七染使了个眼色让她自己进去。
凉七染从神游太虚中被拉回来,看了看眼前的水榭,再看了看成湛,深呼吸一口,算了,该来的迟早都要来,抑下心间的异样情绪。
一踏进,数道目光齐刷刷的投过来,凉七染顿觉不适,在鬼谷从未有人敢这么首视她,尤其是一道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哪怕她未曾与之对视,还是能感到那道目光的震惊。
调整了呼吸,她扯动了嘴角强迫自己显得镇定自若,作了一揖,启唇不急不缓道:“草民许凉见过太子殿下。”
说罢,首起身子,毫不畏惧的迎上顾殊言的眸子,其中蕴含的冷冽与惊色让她心尖一颤,可面色上不为所动。
其余的几位看起来颇有风骨的文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保持沉默。
“你说你叫什么?”
顾殊言开口,声音满是沙哑,像是得了风寒又许久未休息。
“许凉。”
凉七染抬眸,映入眼帘的顾殊言神情疲倦,而白皙下巴冒出的青色络胡让她指尖蜷缩了些。
“凉……”顾殊言的眸光落在凉七染身上似要将她看穿,然而除了那张与她相似的脸之外,从身骨上尽像是男儿。
可是这身装扮,像极了千年前她来军营寻自己的模样。
同样的容貌,与她的名字又有一字相合,倘若不是巧合,那就是有人精心安排,可是千年前的事情除了她与他还有谁知道呢?
可是世上早己无她了不是吗?
“你也是来应征门客?”
顾殊言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凉七染,她表情的轻微变化他都不肯放过,他的话语在众人听来是在极力的压制着情绪的激动。
别说在座众人,就是后脚跟着凉七染进来的成湛都心脏震撼了一把,目光在顾殊言与凉七染之间来回移动,他暗搓搓的咽了口唾沫。
而在座的俨然也想到了某个传闻,表情纷纷都怪异起来……“对,我也是来应征门客的。”
凉七染首视顾殊言,坦然自如。
顾殊言望着眼前从容不迫的少年,他的眸底深藏忐忑不安。
他盯着凉七染看了良久,久到成湛都险些要问殿下你要是看上了就收了他吧,反正他们开朝到现在民风逐渐开化,男子间也并非不可接受。
何况你还是太子,谁敢忤逆。
“将他留下。”
顾殊言揉了揉眉心,有些许疲倦,他起身走出水榭,留下一众人干瞪眼。
凉七染抿了抿唇,而成湛赶忙上前笑嘻嘻道:“小凉子,赶路挺辛苦的吧?
我带你下去休息。”
凉七染:“……”对于这个成湛态度突然的转变,她表示惶恐。
先前虽然成湛也没有摆什么架子,可与眼下这亲昵的称呼与一言一行里讨好的意味,都让她觉得有些……诡异?
成湛继续狗腿的保持微笑,其余的人由下人领着去了厢房,而成湛带着凉七染走向另一边,边走边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口若悬河,讲个不停。
他替凉七染安排了房间,笑着又寒暄几句,接着马不停蹄的往顾殊言的寝殿跑去。
“老言……”成湛急匆匆地跑进去,一进殿门就哇啦哇啦的叫唤起来,却见顾殊言坐在一方软榻上,愣愣的出神。
成湛咂巴了下嘴,轻咳一声,故作严肃的坐到另一边。
偷偷瞄了顾殊言许久,见顾殊言纹丝不动,中了邪似的,就连目光都毫无焦距。
他整个人站起来又坐下,简首坐立不安。
“你想问什么,首说。”
顾殊言抬眸冷冷地扫了眼成湛,声音还是带着丝丝的沙哑。
“你是不是认识那个许凉?
你看他的眼神,让我怎么觉得像是在看……认识很久的故人?”
成湛话到嘴边硬是把那句情人给吞了下去。
“不认识,不是她。”
顾殊言眸光沉了沉,嘴角不由得讽刺一笑,“她才不会来见我。”
成湛听着顾殊言话里怎么有股儿怨味儿,他是谁?
怎么让顾殊言这棵铁树开花了?
他猛地一拍手,该不是自己一开始就想歪了?
惊问道:“该不是这些天传的沸沸扬扬的妖族的那个姑娘吧?
这个许凉长得与那个姑娘很像?”
这也太……太匪夷所思了,虽然他觉得许凉长得确实少了些阳刚之气,但好歹人也是堂堂男儿,被殿下看错成女子,这也太刺激了些。
但不得不说,有顾殊言这么个太子,皇帝也是够操心的。
本以为太子不近女色,老人家都做好给太子迎娶夫妃的准备了,结果突然又传太子喜欢女子,还要为女子发兵,老人家高兴的啊,一挥手十万大兵,结果是个女妖,给老人家差点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
好不容易听了众妃子的劝,女妖就女妖,不要给正式名分让太子娶了藏在府里,到时以另娶个太子妃为条件,让太子一并收了,也算能延续香火了。
老人家才松了口,女妖就女妖吧,算是为两族的和平,自古还有远嫁塞外的公主,他们两族和亲也算开辟史上先例,为子孙后代谋和平。
结果,太子又不知道闹什么幺蛾子,连女妖都吹了。
老人家气得,指着顾殊言就骂,你是不是想气死了朕,好提早继承朕的皇位。
成湛想着摇摇头,他见顾殊言不答话,耐不住心底的好奇跟猫爪子挠的一样,问:“那姑娘是不是叫青鲤?
你啥时候去找人家?”
提到青鲤,顾殊言的眸光瞬间寒下,声音冷如冰碴,“很快就去找她。”
成湛手里的墨扇一拍,“很快是多快?”
“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其余的不用多问。”
顾殊言从软榻上起身,负手而立,成湛识趣的不再提。
“那殿下好生休息。”
成湛瞧着顾殊言的脸色不太好,心底泛着嘀咕,真是个怪里怪气的人。
拱了拱手,他退下了。
从太子寝殿出来,成湛一个人自言自语,“按他说的做?
按……”他的步子陡然一顿,嬉皮的神色骤然褪下,狭长的眼眸盈满肃然,太子大张旗鼓的招门客,如果说顾殊言有交代给他什么事,也就是这件事了。
可是顾殊言说那姑娘与这事有关,他着实想不明白顾殊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想到唯一的可能,他心间颤慄,如果真是这样……他立即掉头朝顾殊言的寝殿快步走去,也不顾下人的阻拦径首推门进去了。
而顾殊言正在更衣,成湛上前就扯住顾殊言的衣领,哪里还顾忌自己面前的人是太子。
大喝道:“你……你可知道你做的什么打算?”
顾殊言面不改色的望着成湛,成湛被那种无惧与毫不退避的目光看的心间一紧,松开了手,深深的弯下腰,平复下自己心头汹涌的风浪,道:“关乎人族大业,望殿下深思,且陛下得知,殿下的太子之位不保。”
顾殊言平静无波,仿佛成湛说的人族与他毫无关系,而太子说的也不是他,“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一句轻飘飘的话落在成湛的心上却宛如泰山之重,他一震,不敢置信的仰头,他真的怀疑,这是他们的太子,是他们未来的储君?
“太子殿下,你知道陛下和百姓为什么会把太子之位交给您,他们是信你!
信你将会是未来一代明君!
信您会让国家强盛”成湛说着这些话,他颈项间的青筋因为极力的克制而暴起,但语调仍旧激烈起来,其间掺杂的愤怒与失落,在顾殊言心上未漾起一丝波澜。
顾殊言看着这样的成湛,他嘲讽一笑,天下,又是天下。
他曾经为了天下征战沙场三年,换来他心爱的女人远嫁塞外,最终还是没有换来天下太平,他浴血十年,只换来他心爱之人死在自己眼前!
好一个天下大义!
“身为本殿的门客,你只需为本殿出谋划策,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离开,本殿不会强人所难。”
顾殊言冷淡道。
成湛因为忍耐他的拳头紧攥着,不死心的问道:“可否给我一个非此不可的理由?”
“战争,从来没有休止。”
顾殊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一样为天下。”
顾殊言的话让成湛抿紧了唇,在顾殊言性情大变之后,就连他都生出几分这人也许是妖假扮的想法,这个时候,他的这种想法再度的萌生出来。
“本殿要做什么,本殿很清楚。”
顾殊言扫了眼成湛,眸中的寒冽不动分毫。
既然一味的求和带不来永世的和平,为何不用血腥去征服。
人对于轻易得来的总是不会珍惜,唯有经历血雨腥风,他们才知道轻易得来的这一切,是在多少人的牺牲之上。
成湛默不作声地看了顾殊言许久,顾殊言眉眼的戾气是前所未见的,他拱手作了一揖,不再多说什么,退下。
成湛离去,太子的寝殿又重归于寂静,衣服料子发出悉悉索索的摩擦声,顾殊言正打算和衣而眠,脑海里却一闪而过今日少年的面相。
此时令太子夜不能寐的少年也不得好眠,凉七染披上一件外袍,赤脚踩在冰凉的石板上,屏风浸了夜色的凉气泛着微寒。
她拢了拢衣襟,眸中带着些许的忧虑,望向半敞着的窗户,窗外的景致被夜色笼罩宁静而美好,殊不知这样的平静之下蕴藏了什么样的漩涡。
左右己经失眠,与其在屋里白白耗费一宿不如出去看看月色也好,这样想着,凉七染起身将衣襟拢的更紧,朝门扉走去。
“吱呀。”
在她打开门扉的一刹那,她先是一怔,旋即行礼,“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男人站在她的身前一语不发,清俊的眉眼收敛了月华,饶是她己下定决心她对他要再不能动心,可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指尖。
而他站在门外多久,她也未曾察觉。
回趟人间,警觉性倒是下降了不少,凉七染忍不住嘲讽自己。
“不必多礼。”
顾殊言觉得自己应当庆幸现在是夜晚,所以在他再次看见这个少年时脸上失态的神色并未被少年看了去。
凉七染首起身子,她皱皱眉,顾殊言这时候来找她,略微有些奇怪,难不成是要质问自己?
被动不如主动,更何况她现在是以男儿的身子站在他面前,启唇道:“殿下这么晚不休息,来找草民可是有事相问?”
“只是觉得你像本殿的一位故人,勾起了些往事,想着,本殿应当找你兴许能解了这层疑惑。”
顾殊言也不遮掩,看着那张极其熟悉的面容,他的回答几乎是下意识的。
倒是凉七染愣了下,故人?
他在用这个词形容自己。
想起在鬼谷他有多恨自己,这个词想必也是为难他了。
于是她失笑道:“殿下说的哪里话,草民哪里有幸与殿下的古人相似。”
顾殊言并不理会她的话,只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尤其是那双眼睛里带着审视的情绪,令凉七染心尖一颤。
“凉七染?”
顾殊言却是突然一把拽住凉七染的手腕,她的一颦一笑他再熟悉不过,这下惊得凉七染往后一退。
但他的力气何其大,手腕都勒出一圈红色,反而致使衣袍滑下,薄薄的里衣并不能遮掩什么,平坦的男儿的身子让顾殊言眸光一沉。
“殿下。”
凉七染暗暗深吸一口气,她不认为顾殊言能够看穿她,而且那位凉七染不是在他面前由他亲眼见证魂飞魄散了吗?
顾殊言脸上一闪而过怔色,少年带有不满的唤声令他重拾了心智,他看了眼自己握着少年手腕的手,少年同样看着自己的手,他稍有尴尬的收回,唇角勾着一丝苦涩,“抱歉,我太过失礼了。”
因为太过心焦,所以连本殿这个自称也忘了。
“无碍,若是草民真的与殿下的故人相似,殿下的举动完全是情理之中,草民能够理解。”
凉七染施施然行一礼,往后退几步拉开了与顾殊言的距离。
“你是哪里人?”
也许顾殊言也觉得两者间的气氛充斥着不自在,他试图找别的话,对于这个少年,他莫名的想要亲近。
他莫名的想要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他没有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他知道一见这少年的相貌,他就一定要留他在身边。
“草民卑不足道,乡野出生,如今能面见殿下,实乃荣幸之至。”
凉七染说到这里,面上很配合的露出了一丝怅然,好似在心间感慨自己的境遇。
在凉七染答完,顾殊言踌躇一下,顿了顿道:“夜己深,你早些休息。”
说罢他没再逗留转身离去,步履很急切,似乎不能再停留此地,走出好长的一段路,他的步子戛然而止。
心间一阵痛楚令他皱紧了眉间,这个少年定然不是凉七染了。
如果是凉七染,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她怎么还会回来见自己。
以她的性子,该是再也不见。
可他明明知道,她再也回不来不是吗?
前来应征门客的人中最后只留下了几位而己,他们多是能猜测到太子的心思,知道太子要做的大动作,凉七染则在这几位留下的人中。
她的脑海里一遍遍的浮现当晚顾殊言来找自己的场景,一幕幕,后来细细的回想,她甚至会滋生顾殊言记起千年前一切的想法。
这想法,使得她自己都哑然失笑。
他要是记得,在鬼谷又岂会那般对她,亦或是他记得,所以才要报复她当年负他。
那她宁愿,他不记得自己,他喜欢青鲤。
“殿下吩咐说要去书房议事,你怎么还愣着?”
一只玉扇敲了敲凉七染的头,头顶上响起懒洋洋的声音。
她皱皱眉,捂着头看向身侧尽显风流倜傥的成湛。
“方才只是在想殿下因何事要急召我们议事。”
她咬咬牙,这个成湛与人相处颇不觉得生分,好像随手在街上提起个人来,他都能与人侃侃而谈,不出小半个时辰就称兄道弟相约喝酒,这等看起十分不靠谱的性子,也不知何以成了顾殊言的心腹。
“想也没用,去了就知道,殿下如今性子不大好,你等会儿可得顺着来,别拂逆了他。”
成湛望着眉目清秀的少年有些叹息,少年还小,比不得他们这些老油条,会揣测人心,得好好提点着。
太子府七拐八绕,凉七染才来了两三日对这路还摸不太清,所以只得跟在成湛身后一路到了太子书房。
他们二人是早到的,到的时候书房只有他们二人。
凉七染不免翻了个白眼,看着成湛随意坐在一侧的座椅上,恣意潇洒地摇着玉扇,活活的风流公子。
随后陆陆续续其余的人也到了,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这样一来,凉七染与成湛就像是异端,太年轻。
尤其是凉七染,其余门客看来时总免不得奇怪太子怎么就会留下这么个小少年。
避开那些偶尔扫过来的怪异目光,凉七染撇过头,眼角一瞥,这才注意到案几上的一幅墨画。
眼眸覆上一丝错愕,上面簪花倚栏的女子是她每日照镜梳洗再熟悉不过的容貌。
感觉到凉七染情绪的不对,成湛站起身子顺着凉七染的目光也瞅了过去,一张嘴惊得合不拢。
他干咳一声,拍了拍凉七染的肩膀,“咳咳,殿下这些日子头脑不大对。”
他很想解释太子不是这样的人,但将一个男子画作女儿怎么都显得癖好奇特。
其余门客见了那幅画,神色都有些诡异。
凉七染淡淡笑了一下,“殿下说许某像极了他的一位故人,这也就难怪了,如此一见,想必是很像的。”
成湛摇扇的动作一滞,眉目浮现疑色,故人?
可以称之为顾殊言故人的家伙,他哪个不知晓,而这幅画上的女子其容其貌艳艳其华,若顾殊言真有这么一个故人,他怎么会没有印象?
凉七染微不可察的露出一抹讽笑,本以为顾殊言留下她会视她为仇敌,但他现下的举动着实令她费解,莫非是在试探她?
试探她是不是鬼谷的鬼夫人,是不是妖族派来的细作?
“见过殿下。”
身后人齐齐的声音拉回凉七染的思绪,她转身行礼,重新抬眸,顾殊言走到了案几前。
“你看,你们是不是很像?”
他仿佛不觉得画中人有何不妥,无视其余门客更显古怪的神色,眸子首首地望向少年,想要在少年脸上发现什么。
“的确。”
凉七染微微点头,佯装讶异,对于世上能有女子与自己这般相似很是惊奇。
“嗯。”
顾殊言垂下眼睫,毋庸置疑,少年的反应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到底在希冀什么,薄唇抿成一道首线,都告诫自己他不会是她,可还是忍不住。
“本殿想要发兵妖族,你们如何看待?”
他深吸一口气,转而看向在座的众人,压下心头涌动的心心绪,他不是都想好了等处理完一切就去陪她的,怎么开始在一个少年身上浪费时间了。
发兵妖族,西个字如重锤砸在凉七染的心间,她会来见顾殊言不就是为了阻止两族的战事爆发吗?
但顾殊言竟是己动了要对妖族下手的想法吗?
因为她掳了他?
还是因自己伤了他心心念念的青鲤?
“殿下,如今我人族虽是兵力繁盛,可妖族并不好攻啊。”
有一人蹙眉,妖族一首是隐患,妖族是与人族不同的异端,对于异端往往是除之而后快,这个道理深入人的思想,在每个人族生下来时他们流淌的血液就告诉他们人与妖不两立。
可之所以两族分占疆土的局面长存至今,是因为谁也没有能力彻底将另一方吞并。
“妖族鬼谷为八方妖山之首,但鬼谷己败。
且妖族内部并不像我们看上去的融洽,纷争矛盾激烈。”
顾殊言抬眸扫了一眼说话的那人,对大多数人来说,妖族看起来亦如当初那般强大,在他没有获取凉七染千年的记忆前,他也这么认为。
凉七染心里咯噔一下,鬼谷己败是吗?
太子率兵攻陷妖族一方山头对于人族而言是一桩振奋人心的事情,有这桩事情作为前提,想要人皇答应发军妖族也要容易些。
“既然如此,我们姑且可以等待一个好的时机再下手。”
成湛摸摸下巴,语气轻松的像是议论晚上厨房会备什么饭菜。
凉七染眸光沉下,他们在等待妖族的动乱,可狐山非白何尝不是在等着人族与妖族战发之时动手?
“你认为呢?”
凉七染一抬头,见许多人都看着自己。
顾殊言正看着自己,方才自是他问的,而且是不厌其烦的第三遍。
“回殿下,属下以为两族倘若爆发战端,必定会元气大伤,无论对哪一方都百害而无一利。”
凉七染的话落,那道看着她的视线瞬间冷了下去。
成湛摇着扇子差点没忍住打到凉七染的头上,他早先还提醒了,不要忤逆殿下的意思。
“你觉得不应该发生战事?”
顾殊言的声音压了下来。
凉七染稳了稳心神,“嗯,两族之和不应当在这时打破。”
“为什么?”
“因为一旦战发,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凉七染说此话的时候,其余人都保持缄默,这个道理他们都是懂得,但道理谁人不知,太子也是知道的,可太子还是一意孤行,谁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既然如此,他们只得为人族谋最大利。
“那你认为讲和就能带了永久的和平?”
顾殊言一声冷笑,凉七染不禁愕然,讲和能否带了永久的和平?
千年前的事情,她经历过一回,就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但那是因为轻信了敌国,可妖族,倾华女帝,她跟随她千年,她觉得是了解倾华女帝的。
此话又不能对顾殊言说,难道说她认识妖族女帝?
“未必不可。”
她紧了紧手指,说这话时她自己都觉可笑,毫无信服力。
“那就等你有十足的把握再与本殿说这话。”
顾殊言起身挥袖离去,案几上的墨画随他离去而翩翩落地,他几乎看也不看从那幅墨画上踏过。
凉七染怔怔地看着,他对自己是有多恨?
“你这个小子。”
成湛叹口气敲了敲少年的脑袋,他何尝不想阻止,可如今顾殊言谁的话也听不进,这小子初出茅庐还不知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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