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类型连载
【痞帅+甜宠+校园+双洁+艺考+救赎+双向奔赴】你看,两个逆光而行的青春少年,在笑着哭。笑便放肆笑,哭却偷偷哭。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和烦恼吧。他叫她——金吉拉,她叫他——红毛猴子。校园内外相爱相杀相互救赎。校园生活有爱有趣且有温暖。大概,这就是青春最美好的样子吧。少年的你,永远向前,未来绝不止步于此!
主角:叶九秋,林琳 更新:2022-12-02 07:21:00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叶九秋,林琳的其他类型小说《红毛猴子遇上金吉拉》,由网络作家“小虫纸”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痞帅+甜宠+校园+双洁+艺考+救赎+双向奔赴】你看,两个逆光而行的青春少年,在笑着哭。笑便放肆笑,哭却偷偷哭。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和烦恼吧。他叫她——金吉拉,她叫他——红毛猴子。校园内外相爱相杀相互救赎。校园生活有爱有趣且有温暖。大概,这就是青春最美好的样子吧。少年的你,永远向前,未来绝不止步于此!
曾经,我有一只金吉拉,是老妈送我的“开蒙礼”成长礼物。
我很喜欢她,尤其是那一对大而圆的祖母绿眼睛,喜欢的不得了。每天一放学,我就会屁颠屁颠地跑回家,她总是乖乖地蹲在巷口等我,风雨无阻,眼睛只看着我出现的方向。所以我儿时的伙伴并不多,因为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她一起度过的。
后来,我把她弄丢了,再也找不到她了。那年我16,高一。
我很伤心,伤心到不能自已。老妈很是心疼我,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安慰:小白她老了,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就回归大自然了,从那里来到那里去是她的天性。她无声无息地离开是怕你伤心,也怕你看到她日以憔悴枯槁的模样,小白她是很爱你的。
那时我还小,听不懂老妈的话,更理解不了离开也是一种爱,只为留给彼此最美的回忆。
现在懂了,最美好的爱是要留给那个最爱你的人的,离开是为了以最美的姿态再次邂逅。
小白走了,我时常会感到孤独。在很多时候,我曾想过远离身边所有的人群,去到一个遥远、荒凉、有灌丛的沙漠,安静地把自己掩埋在洁净、温暖、有光亮的沙子里。
有哪只迷路的流浪猫路过,我就指给她绿洲的方向。如果能碰到金吉拉,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会问她有没有见过我的小白。
我又梦到了小白。
晨曦挥洒下的小可爱,浮动着暗香疏影,倾泻着好久不见。我抚摸着她的耳朵,她舔舐着我的左脸。
她还是以前的样子,一点也没变,翘着尾巴围绕着我可劲地撒欢跳踉,亲昵地卖萌撒娇。
而我呢,额头痘痘潜伏、下巴胡子拉碴,20岁了还在六中复读,活得像只负重前行的蝜蝂。
在梦中,突然听到耳边有声音在叫我名字,我下意识间答应了一声。
我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亲舔我的嘴巴,从梦中惊醒,我睁开了眼睛。
艹,谁家的狗狗没拴绳。
我直起身坐了起来,胡乱擦拭着嘴角的口水,不晓得是我的还是狗狗的。
不远处的张凯还在出摊,头顶上方红底黄字的条幅格外显眼,“明日的高度源于今日的选择”,12个大字让人过目不忘。
这一个月来,我俩固定在这儿当街摆摊,他招生我卖书。
他跟一所培训机构合作,招揽十月份去省会中州参加考前集训的高三美术生,只不过围观的多报名的少。
我不慌不忙走了过去,看到摊子上原本厚厚的两摞书现在只剩下了三四本,看来我的散文集卖得还不错。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橘子汽水,迷迷糊糊地问:“叫我干嘛?”
“还能干嘛?签名啊,大哥!”他说着递给我一支英雄书法钢笔。
“就这么四本了,你自己签上不就得了?”
“那可不行。以诚待人,童叟无欺,是我的底线!”
I服了U!我拧开钢笔帽,“唰唰唰”在扉页上签下“九Q”两个大字。
张凯握拳敲敲桌角,朝马路对面努努嘴,睨着眼笑。
我没理他,继续签名,心想又一个上当的。
最近一周,六中校门口忽地多了三个南蛮子。三人或蹲或坐或站,依次相距10米左右,胸前挂着亚克力箱子,卖力地向过往学生吆喝着——摸宝箱。
摆摊之余,我观察着他们,游戏规则很简单,类似于摸盲盒、刮刮乐,糊弄小孩的把戏。
箱子是正六面体,棱长有个50公分,6个正方形面各挖了9个洞。洞口是封死的,看不到里面具体有什么,但南蛮子嘴里一直嘟囔着哆啦A梦、灌篮高手、七龙珠、犬夜叉等公仔玩偶。
话说上当的还真不少。
5块钱摸一次,任选一个洞口伸手进去,摸到什么给什么,也可能什么也摸不到。总之就是拼运气,看谁的点正了。
签完名后,我拧好钢笔帽,坐上摊子,双腿悬空荡秋千,抽着小烟看热闹。
一个丸子头女生,水洗牛仔裤搭配宽松白T恤,脚踩一双拼色运动鞋,学生党的标准搭配。
她看着箱子犹豫着,却迟迟迈不动脚,终究还是没能禁住诱惑,凑上前去简单询问了南蛮子几句后,交完钱就是一通乱摸。
只见丸子头摸完一整面的9各洞口后,表现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接着交钱再摸另一面,今天算是和箱子杠上了。
等把第二面也摸完,丸子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气呼呼地看着南蛮子手中高高举起的一张纸条。
她这是跟箱子较劲,还是跟自己较劲呢?
我俩喝着橘子汽水继续看热闹,有钱任性啊,钱花光了就老实了。
一开始,两人面对面比划交流着,气氛也不错,你一句我一句的。
丸子头突然情绪崩溃,反倒跟南蛮子吵吵上了,而且动静还不小。
咋还吵吵上了呢?
生气中的女人呐,战斗力不次于奥特曼!
我跳下摊子,准备过去帮她解围,张凯却一把拉住了我。
看他眼神就知道,这是示意我再等等,好让丸子头长长记性,以后别再瞎凑热闹。
对面的俩人吵得越来越凶,南蛮子始终占据上风,甚至骂骂咧咧推搡起了丸子头。
咱也别端着了,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我随手抄起马扎冲了过去,大步流星来到俩人跟前。
南蛮子正死死拉住丸子头的胳膊不让她离开,嚷嚷着要她付完300块钱。
丸子头并不理会,一边往回抽着胳膊,一边焦灼地四处张望,这是在向周遭同学和校门口保安发送SOS求救信号。
“把爪子给老子撒开!”
我向前一步,站到了俩人中间,一巴掌将南蛮子的爪子从丸子头的右臂上打掉,都TM抓出红印子来了。
“怎么回事啊?”我饶有兴致地问向丸子头。
“他骗人!”丸子头指着南蛮子忿忿地说。
“怎么骗你了?”
“他就是骗人!”
我无语,感觉再问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女人一生气,智商250,方才杠上了“箱子”,现在又跟“骗人”过不去了。
我控制情绪,扭过头来,冷硬地问向南蛮子:“来,你说说?”
“谁骗人了?摸了就得给钱!”
南蛮子面红过耳,激动不己,试图重新抓回手臂,又被我一巴掌给打了回去。
我举起巴掌朝他脸上比划了一下,你再伸手试试!
南蛮子见状没再伸手,嘴上却不依不饶:“她抽到了给我300块钱的字条,所以就得给我300块钱。”
什么情况?
怎么摸了300块钱?
别TM欺负我没文化!
我在心里默算着,6面×9个×5元=270元,就算把所有洞口包圆了也不过270块钱,怎么就出来个300块钱?
你侮辱我的人格,你还侮辱我的智商!
我摁住箱子稍一发力,立刻就将南蛮子抻成弓腰驼背的姿势,俯视着他以轻蔑的口吻直接质问:“来,你给我好好算算,怎么出来的这个300块钱?”
这种姿势是非常难受的,南蛮子双手护住脖子上的“宝箱”欲言又止,多次挣扎着直起身来,均无果。
“我以为箱子里只有公仔呢,谁知道……”
此时的丸子头身体发抖,语音震颤,显然是怕了,不知不觉就躲到了我身后。
小丫头倒也不傻,自己悄无声息躲到了风雨后,不声不响把我推到风口浪尖。
“她抽之前,你说没说过纸条的事儿?”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骗小孩的把戏呢,敢情是明抢啊。
“她也没问啊?”南蛮子操着南方普通话同我呛呛起来,“抽到什么就是什么,愿赌服输,不给钱就不能走!”
你姥姥!
内心冷不丁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且来势凶猛,我一马扎子砸向了他胸前的宝箱。
一声刺耳的“喀嚓”声过后,一堆小玩意叮咣五四地掉落一地,看起来都是些公仔、钥匙扣、指甲钳等不值钱的小东西。
“你……干嘛?”
南蛮子气到说不出成句的话,不过自始至终还挺有素质,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野蛮!”
嚯!看不出来,还挺文雅的,做着“野蛮”勾当说着“文雅”词儿,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南蛮子见我无动于衷,小身板微微一抖,猛地跳将起来,一手抓住丸子头一手抓住我。
鸟语家乡话飙个不停,呜哩哇啦的,我是听不懂。
“放手!”
“赔钱!”
“一——二——”
我指着他鼻子警告,他并不听劝,仍旧坚持赔钱了事。
周遭的两个南蛮子见势围了过来,仨人把我和丸子头围在中间,没完没了地呕吼着,我是一句也听不懂。
“三!”
数完“三”后,我猛地举起马扎,场面立马安静了下来。
几秒钟过后,仨人见马扎并未砸下,又呕吼了起来,估计觉得我是在诈他们。
我把耳朵支棱起来,他仨好像说的是有胆就砸死他们之类的狠话。
我实在憋不住了,当场哈哈大笑起来,场面又立马安静了下来,仨人面面相觑地看着我。
你们这请求还挺别致的。好吧,秋哥我今天就成全了你们。
我使劲将马扎扔向马路对面,随着“啪嗒”一声落地响,张凯带着十几个艺体生抡着马扎冲了过来,立马将这三个小矬子围得水泄不通。
“哥儿几个,他求我砸死他?”
“那就砸呗!”
“砸?”
“砸!”
话音未落,十余个马扎齐刷刷地砸向柏油路地面。
仨人见势不妙,慌忙作鸟兽散,脖子上的宝箱、地上的小玩意也都不管了,嗷嚎着一溜烟消失了。
别让我再见着你,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我先给哥儿几个一人发根烟,随后看着他们穿过马路,然后转过身来对着丸子头说:“走吧,没事了!”
她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突然弯下腰去,捡了个什么东西后,抬起头来委屈巴巴地看着我:“给!”
随着她的手掌慢慢打开,一个红毛猴子公仔赫然出现在手心。
樱木花道,我是天才!
我接过来后,不经意间打量了她一眼,就这么简单随便的一个对视,却仿佛能从她眼中看到说不尽的感激。
她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就像天上的星星,尤其像小白的那一对大而圆的祖母绿眼睛。
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
秋哥我也是一讲究人儿,连忙弯下腰挑拣了一个小毛绒公仔。
不过也看到了粉色的袜子,爱凑热闹的丸子头还有小公主情结。
我将公仔放在她手心,这才发现,原来是个金吉拉猫咪。
她犹豫着接过,说声“谢谢”转身就走了。
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我陷入了沉思,你别说,这背影还真挺像的。
这算什么事儿啊,爱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我打小就是这毛病,就爱瞎操心,特爱管闲事,改不了咯。
用张凯的话说,我这毛病说好听是正直,说白了就是傻!
也许很多人跟我一样,恐惧独自去敲门!
临敲门的那一刻,自己总会莫名假想出诸多被拒绝的可能,怕对方正心情不好、怕对方忙于工作被打扰、怕对方对自己所说的事儿直接一口回绝,总之就是在敲门那一刻忐忑不已。
一中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外,我已乱了方寸,一个大活人让门儿给难住了。
每当有老师走过身旁,他们那故作漫不经心的一眼睥睨,更是让我抓狂。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敲了三下门,里面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任何动静。
我在门外徘徊了片刻,寻思着若是时机不对,进门后的谈话断不会顺利,转校一事估计也会泡汤。
这可不是我瞎琢磨,打了4年的交道,我太了解老猪了,和他相处真是一门玄学。
老猪以前就这样,你偶尔犯个小错,碰上他心情好也就马马虎虎过去了;一旦他驴起来,你就是与他擦身而过时大声崩个屁,他也得让你去七楼学习班反省一晚。
豁出去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鼓足勇气再次敲响了门。
“咚”,先敲一下,停顿两秒,再“咚咚”连敲两下。
“请进。”屋里传出一声久违的声音。
进来后,我发现办公室里除了老猪,还坐着一位气场十足的贵妇。
“主任好。”我用蹩脚的普通话打了声招呼,之后却发觉自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杵在贵妇身旁像根葱,任老猪剁成葱花炒。
眼前的贵妇四十开外,一头大波浪,一身名牌珠光宝气,左手腕玉手镯,右手腕小金表,脖子上的金镶玉吊坠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些金啊玉的,在阳光闪烁下格外闪眼。这一身的行头,没个小十万下不来。
老猪不经意地瞥了我一眼,吓我一激灵,接着将眼神转向贵妇下了逐客令:“高考300来分,这下就不好办了,上面有明文规定啊。我个人建议哈,您还是先回去吧,或者去隔壁六中再问问吧?”
老猪就这副德行,不仅擅长精准拿捏对手七寸,还要给自己留下足够的回旋余地。
在我的地盘,你就是再有钱也得老么实儿地放下身段来求我,否则免谈。显然他的目的达到了。
贵妇搓着手叹气,左手无名指上的大钻戒是真晃眼。
她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才十分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一句话:“杨阳这孩子吧……今年没发挥好,考试那几天正巧赶上……”
高贵的女人终究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至于正巧赶上什么,没了下文,贵妇最终也未说出口。
孩子不争气,受累的永远是父母。要不是因为儿子转学的事儿有求于人,估计这种大款平时可能都懒得拿正眼瞧一眼老猪这种穷酸书生。
地主家的傻孩子,秋哥我想对你说句心里话——高考300来分,还是放弃吧,真的没必要复读了。
“主任,杨阳今年在一中复读一年,明年肯定能考上,我保证!”贵妇慌乱中说着,走到老猪跟前,双手撑在桌角,手臂半弯着,立时露出汗津津、白晃晃的半拉胸脯,舔舔双唇后,旁若无人地与老猪咬耳攀谈起来,“我和他爸爸已经找好了门路,国际班……”
俩人交谈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了,小得像蚊子在哼哼,我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主任,您看这两次呢,我来得都比较仓促,要不这样吧,咱晚上找个地方单独坐坐,等您看过我那孩子再说,您觉得怎么样?”
贵妇的这个建议绝了,句句说到了点子上,也说到了老猪的心坎里。
老猪终于抬起那颗硕大的头颅,虽还拿一些不好办之类的官话敷衍搪塞,可语气明显缓和了下来,听起来已不再刺耳了。
“就这样定了,主任,晚上我派专车来接您。”贵妇要到老猪的手机号码后,扭着大屁股走向门口,好像突然想到什么要紧事儿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正脸,“对了,主任,到时您约上杨阳的班主任一块儿吧。”
老猪拖长尾音“嗯”了一声,朝门口的贵妇客气地摆摆手。
贵妇太厉害了,晚上愣是把班主任都给整去了,这学还能转不成吗?
老猪还是老猪,一点都没变,再大的事只要一放到酒桌上立马就能解决。
老猪,大名朱翼德,一中高三级部教导主任。
老猪名字中的“翼德”,与汉末三国西乡侯同“字”,脾气竟也一样,暴脾气实乃行走的火药桶,一点就着。断桥桥头一声吼,一中都得抖三抖。
我们叫他老猪,可一点都没冤枉他,他长得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小肚腩都快赶上圆圆鼓鼓的蒙古包了。
老猪早前不是这揍性,记得他是在我升入高一的那年从技校平调过来的,当时担任教导处副主任。刚来那会儿,他孱弱得像只褪了毛的猴子。
前年转正了,从副主任提成了正主任,摘掉“副”字的他,短短两年的时间,体重跟着职位一起升上去了。
现在目测200斤都不止,五五分的身材完全看不见脖子和腰,官儿越大体儿越肥。
此时,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俩了,真是冤家路窄。这一刻尴尬无比,感觉空气都凝固了。
豁出去了,今日一命讨了一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感觉老猪要抢答,我没给他机会,一个箭步冲到他跟前,握住他的猪蹄说了声:“主任好。”
老猪一脸嫌弃地撇开我的手,硬着头皮指着沙发示意我坐回去。
他这一招先礼后兵,是打算旧仇新恨一起报呐。
“你来干么?”
“复读。”
“复读干么?”
“考学。”
“考学干么?”
“工作。”
“工作干么?”
“买车。”
老猪摆弄Nokia的手乍然停了下来,抬起头来狠狠地瞪着我,嘴角轻微抽搐了两下,口中好不容易挤出来一个字——车。
提起“车”,我跟老猪之间还有一段鲜为人知但又心照不宣的小故事。
当年,老猪把我定性为班中刺头,总是为了一些芝麻蒜皮大的小事儿罚我进学习班。我至少写过十余份深刻的检讨书和悔过书,有一份还被他特意安排张贴在教学楼一楼的警示栏里。
秋哥我的名声啊,被践踏得稀碎。
他还经常在课间操警示教育大会上拿我举例子,当然是作为反面例子被示众。
比如说到早恋话题,他会慷慨激昂地站起来,雄壮有力地朝着台下喊,某某班的某某同学高三早恋了,结果导致了高考落榜,这就是典型的自食其果,罪有应得!我们要引以为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至于这个某某是谁呢?可能是叶秋,可能是大傻,也可能是你们在场的每一个人!反正不管是谁,一旦被我抓住就一定会严厉处分!但凡早恋就会落榜,所以同学们呐,一定要切忌早恋!这个“忌”,是《田忌赛马》的“忌”,不是《岳阳楼记》的“记”,都给我好好记在心里!
高中太早,质量不好;大学再找,白头偕老。今天你静下心来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到学习上,明天考上心目中的象牙塔就彻底解放了,那时再谈恋爱,时间多到用不完!
但是在高中阶段,特别是我们一中高三部,对于早恋,发现一例枪毙一例,绝不心慈手软、姑息养奸,我们教导处有信心也有能力坚决铲除掉这个校园毒瘤!
我俩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来啊,互相伤害啊!
为了泄愤,我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将他的自行车大卸八块,并把他的车座子丢到了操场讲台上。他怀疑是我干的却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愈加变本加厉地打击报复我,为此我经常出入学习班。可他也好不到哪去,新买的自行车又会被大卸八块。
为了营造假象,我让张凯在同一时间捎带着把他媳妇儿的自行车也大卸八块,他媳妇儿是技校后勤部门的。
此举整得老猪一愣一愣的,以为自己得罪了很多人,渐渐学会了低调,懂得了收敛。为此他还留下一后遗症,至今不敢骑自行车上班,天天步行于学校与教师村之间。
此刻火药味十足,大战一触即发,不经意间的一次对视都能擦出一路的火花带闪电。
只听“吱”的一声,我俩同时迅速收回恨不得吞掉对方的目光。
但见一位老师推门进来接水,面皮白净、中等身材、西装革履、四十岁左右、顶着一头日本武士那种令人窒息的地中海发型,看样子是学术型的。
“老颜,你来得正好,给你介绍一个学生,”老猪及时叫住接完水正欲转身离开的老颜,“就是他,叶秋,复读生,就进你班吧。”
“主任,我班的学生已经够多了?”老颜拧着杯盖故作为难,“您还是再考虑一下,不行让他进别的班吧?”
老颜的回答在我意料之内,成绩一般的复读生在一中是不受待见的。
不光是一中,所有的高中都这样吧,简单地把分数作为衡量学生优劣的唯一标准。
“你班我还不知道?就进你班吧!”老猪不耐烦地摆弄起了Nokia手机,“这孩子本质不错,去年还曾跳水救过人。”
老猪说完便不再理会老颜了。
此时的老颜也逐渐明白了过来,老猪说的话不是委婉商量而是正式通知。
“那好,主任。”面对老猪不容反驳的权威,老颜只好无奈地答应了下来,“那就进我班吧,都听您的!”
“这就对了嘛,你去吧。”
老猪口中所说的这个“你”到底指的是谁?
我和老颜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回声“好”,紧接着前后脚走出了办公室。
正要关门之际,老猪突然叫住我,冷不丁地问了句:“车,是你卸的?”
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不是!”
他想钓鱼,我可不上钩。我一回答完,就快速跑出了办公室,还不忘随手把门也带上。
其实我不想骗他的,可不骗他就进不了一中,等秋哥我明年考上了大学,赔你两辆永久变速车便是,只不过此刻万不可承认。
老颜正在门外等着我,简单询问了一些个人基本信息,无外乎姓名、年龄、家庭住址、高考分数等。临走时,他意味深长地拍着我的肩膀,叮嘱我晚自习前来高三(15)班报到。
老颜丢下我走了,右手拎着透明玻璃杯,不急不躁地回了教室。
我又推开了老猪办公室的门,进来后才发现忘记敲门了。
老猪正摇头晃脑地对着手机在低吟浅唱,好像是JJ的《江南》。
我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径直走向沙发,拿起遗落的MP3飞也似地跑出办公室、跑出教学楼、跑出一中……
我的高中生涯,就像是煮粽子、蒸馒头。
第一次揭锅揭早了,没熟;接着回炉,二次揭锅又没熟;今年再次回炉,也该熟了,但是口感就不能保证了。
我想你应该猜到了,我是高五复读生,也就是绝大多数同学嘴里的“回炉生”。
你知道么,绝大多数的人都活在别人的嘴里,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别人嘴里的自己有多少个版本。
下午转校如此顺利,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那感觉就像是坐上了悟空的筋斗云去西天取经,幸福来得太突然。
一时心盛来早了,此时晚自习还未开始。
我站在高三(15)班窗外往里瞅,教室里像极了傲来国花果山。
有在讲台活蹦乱跳的毛猴,拿着粉笔画柯南;有在过道嬉戏打闹的猩猩,扔得卷子满天飞;还有座位上交头接耳的狒狒们,不用说,很多都是野鸳鸯。
看到老颜还没来,我溜到东楼梯口点着一根白将惬意地抽了起来,思考着一会儿该怎么做自我介绍,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棘手难题。
突然听到脚步声,且越走越近,楼道声控灯跟着也亮了起来,我把半截烟草草藏于身后,装作没事人似的吹起了口哨。
高中四年,我有一个重大发现,每位老师的脚步声都是不同的。
嘘!听,这脚步声绝对不是老猪的,应该是个女生的。果不其然,一个扎着双马尾辫的女生缓缓走进了我的视线。
虚惊一场,我不由长吁一口气,手中的半截烟刚又放回嘴边,无意间与她对了一下眼神,有点像上午六中校门口的那个丸子头。
我故意朝她轻咳一声,想引起她的注意。
女生停住了脚步,娇羞怯怯地看我一眼,眉间微蹙,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我看着这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没错,就是她,爱凑热闹的丸子头。
此时此地相遇,挺让我惊喜的,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多个朋友多条路。
她好像没有认出我来,眼神里写满了疑惑。
怎么,换个马甲你就不认识我了?可能是我刮了胡子变了发型换了校服,也可能是我长了一张毫无特色的大众脸。
我不自觉脱口而出:“好巧啊,丸子头。”
她没有应声,踩着小碎步上楼去了。
走至楼梯拐角处,她扔下来一句话,主任在后面!
一听这话,我立马将还未抽完的烟头弹飞,同时双手胡乱地朝着窗外呼扇着烟味。一顿操作后,我望着空空的消防楼梯独自发呆,这时声控灯又熄灭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在等颜老师。”
“怎么不进教室呢?”
“我在等颜老师。”
“他一会就来,你先进教室吧,”说话间,老猪来到我身边,一身的酒气臭气熏天,“以后给我老实点,别添乱子,知道吗?”
“知道,主任。”
“嗝——嗝——”,老猪打着沉闷而悠长的饱嗝,踉踉跄跄下楼去了。
见他走了,我又点着一根白将抽了起来,最近烟瘾好像越来越大了。
此时此刻,别说老猪,天王老子说话也不好使,我断不会贸然走进教室的。
一旦踏进15班前门,班中所有眼睛都会齐刷刷地盯着你不放,也不说话,反正就那么死死地盯着你。就是那么一刹那,你刹时觉得自己就像是青楼花魁,任人随意看随意选,而那一双双毒辣辣的眼睛恨不得将你的衣服扒光后反复把玩。
反正老颜不来,我是不会踏入15班半步,除非愚蠢到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一只赤裸裸的白条鸡。
“主任在后面。”丸子头扔下这句话后又一次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我再次将未熄灭的烟头弹飞,这次飞进了女厕,然后快步朝她追去。
“哎呦……哎呦……”
速度太快,没刹住车,我与老颜实实在在地撞了个满怀。
老颜扶扶眼镜,也喝酒了,闻起来并不比老猪喝得少。
老猪也折返回来了,与老颜一左一右将我包夹在中间。
“这孩子得看紧点!你地,明白?”
老猪操着一口流利的鬼子话拍打着我的肩膀,四年了,他对我还是不放心。
“我地,明白!”
老颜点头哈腰应承着,那讨好的小模样贼逗,特像《黄河绝恋》中的三炮。
我没想到老颜也会说鬼子话,此时俩鬼子围着我在胡乱对着话,这是喝了多少猫尿才显出原形来。
“大威天龙,大罗法咒,般若诸佛,般若巴嘛轰。”
法海,快来收了这俩妖孽吧!
他俩咬耳朵交谈甚欢的样子很好笑,就像是谍战片里的对暗号接头。
我努力憋着尽量不要笑出声,结果一个没憋住,还是破了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老猪看到我笑了,缓缓转过头来,用嫌弃的小眼神看着我:“你还小,不懂!”
老猪说完后,踉踉跄跄呈“S”形走位回了办公室。
我则跟着老颜一前一后进了15班,脚还没进门呢,心已经瑟瑟发抖起来。
老颜走上讲台,摸了摸地中海发型,抓起黑板擦使劲拍打了两下。
伴随着粉笔面子顿起,全班同学“噌”地一下子抬起了头,目光起初投向讲台上的老颜,继而转向站在门口的我,凌厉的眼光看得我快要疯掉。
“同学们,静一静,我有件事情要宣布……”老颜干咳两声,将头扭向了我,“咱班转来一位新同学,他叫叶……他叫秋……”
“叶九秋。”我赶紧提醒他,感觉自尊心被狠狠捅了一刀。
“对,叶九秋。”老颜抓起黑板擦又使劲拍了拍,等全班安静下来后接着宣布,“叶秋同学,从六中转到咱班复读,你们以后要多多帮助他,知道吗?”
老颜缓缓扫了一眼全班,估计在等掌声吧。
“知道。”全班有气无力地回答,并没有等来想象中的掌声。
我招谁惹谁了,为啥“叶九秋”忽地变成了“叶秋”?
现在好了,全班都知道我叫“叶秋”,以后他们叫我的话,你说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好啦,好啦,你们接着学习吧。”
老颜走下讲台走到我身旁,用右手食指指着后门方向轻声对我说:“还剩那一张桌子,你就先坐那吧。”
我顺着他食指的方向,看到最后一排后门处有张空桌子,应该是让我坐在那里,今年又是门神。
“谢谢老师。”
老颜并未让我做自我介绍,我此时喜得心花怒放。
我自觉地走了过去,老颜也急忙跟了过来,附在我耳边小声说:“宿舍没有空床位了,你自己克服克服吧。给你两天的时间处理一下转校事宜,国庆之后正式来上课吧。”
我一阵莫名的惆怅,心中五味杂陈,应该是怕我带坏宿舍的其他人。他跟老猪一样,对我终究还是不放心。
“对了,来了就要好好学习,以后别找事儿,知道吗?”
还没等我回答,老颜已走回讲台,等“知道”二字说出口时,他打着饱嗝出了教室。
我低头看着桌子上足有一公分厚的灰尘,忽然想到去年复读时,第一次进教室也是这个样子的。
一抄裤兜,竟忘记带纸巾了,我看看黑板讲台、看看前门窗户,再看看回过头来正在偷偷看着我的同学们,莫名有种天涯沦落人的无奈与心酸。
就在我感叹人情冷漠、世态炎凉之时,伴随着一声“给”,一包湿巾已伸到我眼前。
我忙说声“谢谢”,双手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不客气。”
前排女生转回头去继续看起了漫画,好像是《犬夜叉》,也是个不爱学习的孩子。
不对啊,双马尾辫,忽闪忽闪的水灵灵大眼睛,这不是丸子头吗?
我朝前对她打了声招呼:“哎,好巧啊。”
她并没有理睬我,只是静静地看着《犬夜叉》。
气氛僵在这了。
看样子,以后我得摆正好自己回炉生的位置,尽量别自讨没趣,热脸贴了冷屁股。
门神,走到哪儿都是门神!如果青春有标签,我的肯定少不了“门神”!
八点整,我溜出教室溜到操场看台。
我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一想到九点半才放学,内心焦虑得要命,感觉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呼吸不上来。
看台外就是至清河,时不时能听到清脆悦耳的水流声。一阵风吹过,芦苇丛沙沙作响,我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坐在看台上,我静静地望着远处的教学楼,就像是一本展开的语文课本,书脊是主楼梯、封面封底是教室、书口是厕所和消防楼梯。
教学楼共有七层,一二层是高一、三四层是高二、五六层是高三、七层是学习班。七层的学习班是一中特有的、老猪首创的,实际功能类似于拘留所,旨在给违反校规校纪的犯错生提供一个书写检讨悔过书的固定场所,拘留时长为一个晚自习。
高三(15)班,跟老猪办公室位于同一层,在五楼东楼头,出门右拐就是厕所和消防楼梯。看来以后我得老实着点,我俩免不了会经常碰面。
沉醉于弹飞烟头划过的一道自以为帅的弧线,我想着再续上一根继续稳定一下情绪。伸手一摸,烟盒空了,我习惯性地攥成一团随手丢到看台外。
转回头来,我隐约看到一个女生鬼鬼祟祟地进了男厕,接着声控灯亮起,灭了,又亮了。两三分钟后,她疯跑了出来,边跑边扔着纸团或是粉笔之类的小东西。
什么情况?
等她跑远了,我跳下看台径直进了男厕,这里是一中艺体生和差等生的情绪宣泄室。
进来后,我轻咳一声,声控灯全部亮起,在视线的尽头,我看到了情绪宣泄留言板,其实就是一扇刷了一层黑漆的普通木门。
我前年弄来的,平时通过可爱的表情和有意思的话语来宣泄对某位老师的不满。四年来,老猪的上榜总数蝉联第一。
走过去,我分明看到留言板上赫然写着三行话,结尾处的三个红色叹号格外的刺眼!
“高三(15)班,林琳的妈妈是小三!
小三之女,滚出一中!
她也是小三!”
高三(15)班,不就是我班吗?
我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当初就不应该弄这扇门进来,这会儿成了校园暴力的作案凶器了!
爱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我掏向裤兜,丸子头给的那包湿巾还在,恰巧还剩了两张。
当把这三行字擦干净后,我抱起板子扔进了最尽头的隔间里,随后长吁一口气,心想着或许会让这个叫“林琳”的同班女生免于受伤吧。
秋哥我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剩下的风雨需要你自己去勇敢面对了。
小城叫龙城,一水中分,三山环抱,自古就有“锦绣古龙城”的美誉。
时值中秋佳节,这座美轮美奂的古县城大放异彩,赏月游园会早早拉开了帷幕。拜月仪式、桃花仙子祈福、汉服弱冠芳华成人礼、月饼DIY等景点处,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龙山公园内,一片说不完的星光熠熠、灯火洋洋,一派诉不尽的团圆景象、旖旎风光。
在这个花好月圆夜,我和张凯躲避过人潮喧嚣来到湖心栈道席地而坐。
看着天上的月,吹着古城的风,我俩把酒言欢共叙桑麻,聊球聊钱聊女生,就是不聊学习。
我聊我的那个“她”,他聊他的那些“她”,不管是那个还是那些,彼此都已经错过,也应该都成了别人手心里的“她”。
张凯,我老八,一根冰棍轮流舔、一把瓜子分着嗑、一起招猫逗狗光着腚下河摸鱼的拜把子兄弟。
育红班、小学、初中、高中,我俩都在同一所学校,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兄弟。
他是美术特长生,之前的两次高考都考上了省工艺美术学院,只因不是心仪的省艺术学院所以都被他毅然决然放弃了。
我暗暗替他惋惜和担忧,在我看来两所省属综合性艺术高校基本没啥差别,都是公办大学,都在省会中州。
张凯不以为然,省艺与省工艺虽然只差一字,但两者区别大了去了。
省艺是中国六大艺术学院之一,省内公办大学排名是28名,具有硕士研究生推免资格,绘画是其国家级特色专业;省工艺非中国八大美院,省内排名45名,没有硕士研究生免推资格,国家级特色专业有动画无绘画。
有些美术人骨子里就是有这样的执念,不将就不凑合,宁缺毋滥,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画好画吧。
年龄与心智显然不成正比。单论年龄,我是哥他是弟,可我总觉得他更像是大哥,有些人天生就有老大范儿。
他是妥妥的帅哥一枚,天生痞气特质,招蜂引蝶之流;我呢,清冷淡然内敛,典型的闷骚男。我俩的性格属于互补性的,那感觉就像小说《亮剑》里的独立团团长李云龙和政委赵刚。
这顿酒是张凯专门为我送行的,下周我俩就要分道扬镳了。今天下午我已经搞定了老猪,老颜也答应我国庆节后正式进班复读;他呢,十一那天就要带队去中州参加考前冲刺培训班,今年还不错,招募到了5个高三美术生。
“给!”
张凯将一张卡片在我眼前晃了晃,看上去薄薄的,像是工作证。
“啥?”
我接过来,借着栈道桥头路灯橘黄的微光,原来是我的身份证。
“从哪儿弄的?”我问。
“给老黄要的!”他答。
“你怎么要的?”我继续问,“每次去找她,她都装B不给我。”
“凯哥是谁?”他继续答:“你就别管了,反正收好就是了。”
张凯拿起一个易拉罐扔了出去,黛青色的湖面上顿时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忽明忽暗,愈大愈远。
龙城,省辖县级市,共有七所高中,城里的是一中和六中,是我们这座全国百强县的“学府双壁”。
复读生始终是各所高中高考升学率的数据支撑保障,一中和六中为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也是不惜相互拆台挖墙角。
我和张凯本来都是一中的,今年之所以选择来六中复读,完全是因为六中开出的那些诱人的复读条件。
六中放言只要达到本校条件的复读生,不仅学杂费、住宿费全免,周末还配专属校车接送回家。
一周过后,我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上当了,全TM是些骗人的鬼话,闹半天原来是一张空头支票。
你大爷的!
尤记得九月一日来六中报到,身份证当场就被学校后勤老黄她们给扣押了,说是后续给我们办理复读登记手续所用。
可我一周后再去要,他们则互相推诿扯淡,A说应该找B要,B说去找C,C又让回头去找A商量,这皮球踢得是真TM漂亮。国足要有这技术,早世界杯夺冠了。
复读如棋,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再正常不过。
我们要抗议!
我俩开始在教室里摆烂,在校门口摆摊,可没想到,他还真的招募到5名高三美术生,我的签名散文集也一度畅销热卖,卖了得有个三百本吧。
“谢了。”我心里清楚,张凯办成这事儿肯定颇费了一番心思和周折。
“说什么呢?咱俩谁跟谁啊!”张凯点上一根白将狠抽了两口,接着吐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圆圆的烟圈,“搞定老猪了?”
“嗯!”我说着用牙齿打开两瓶黑趵,并把其中一瓶递给了他,“干!”
“干!”张凯接过啤酒,跟我碰了下瓶,一边旋转一边吹瓶。
“老猪吧,这人儿还不错。”
“嗯,关键时候挺仗义的。”
我俩抽着白将小烟,喝着黑趵小酒,望着飞碟地标,“黑白配”特应景特解忧。
万物放空,去他的坑货老黄、去他的骗子六中、去他的扯淡特长生……
“给!”
张凯将一封牛皮纸信封伸到我眼前。
“啥?”
我抽出来一看,是一沓红色的毛爷爷。
“怎么这么多?”我问。
“就是这么多啊!”他答。
“你怎么分的,”我继续问,“之前不是说好的五五分?”
“就是五五分,”他继续答,“你就别管了,反正收好就是了。”
抬头对饮空中月,风吹酒醒柳下眠。
清冽的月光,透过蛛网状的树枝静静地洒在脸上,公园里的音乐声,断断续续传入耳中,是霹雳虎的《祝你一路顺风》。
我静下心来仰望星空,亦见两颗流星倏然划过夜空,那也可能根本就不是流星,因为感觉实在是太近了,而且也没有拖着发光的扫把。
“走,去耍耍?”
“哪儿?”
“亚细亚呗。”
“走。”
龙山公园的西北方就是亚细亚娱乐城,两者相距不过500米,中间隔着一个写轮眼式交通环岛,环岛正中心矗立着一根30米高的飞碟形状的高杆路灯,可自动升降也可自动旋转,科幻的很。
打我记事起就有这杆灯,也算是我们龙城的地标建筑,至少我和张凯是这样认为的。
此时的亚细亚娱乐城,正是夜猫子出没之地。有时我很同情这些行尸走肉,没有一丝丝人生希望,只敢深夜出没于人间。以前我看不惯这里的一切,现在却成了这里的常客,好讽刺也好打脸,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和烦恼吧,无非笑着哭罢了。
在这里,洗头房、美容院、台球厅、录像厅、水街酒吧鳞次栉比,站街的、赌博的、酒鬼、小偷、盲流比比皆是。白天门庭冷落车马稀少,晚上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活脱脱一座藏污纳垢的失乐园,活生生演绎着社会底层边缘人的世相百态。
OLD BAR老酒吧内,小烟一点,巧克粉、滑石粉、摆球、开球,第一局开起。
“你刚才那杆应该切小一点,来,看我给你切一杆,看仔细了,进中袋!”
白球应声而出,旋转着紧贴七号球擦过,七号球乖乖进了中袋。
“行啊。”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注意了,看四号,我要用我的看家本领了。”
张凯说完将球杆别在背后玩了个背后跳杆,白球跳过九号球像长了眼睛似的乖乖地滚向四号球,四号球在底袋袋口,只要碰到那么一丁点,稳进。
我无聊地点着根烟,这局球打得实在是没劲,不过看着嚣张模样的张凯又无何奈何,咱实力不允许啊。
反转只在一瞬间,结论不要下太早。就在两球相碰的瞬间,打对面台子飞来一颗白球,“啪”的一声,硬是将张凯打出的那颗白球给顶了回去,袋口的四号球没进。
与此同时,飞出的白球直冲着张凯的裆部砸去。张凯下意识迅速跳起闪躲,不过还是砸到了大腿根。
“怎么回事?”张凯撂下球杆,捂着小JJ大声质问对面的那对小男女,看样子应该是翘课过来的高中生。
“打飞了嘛,多大点事儿,”对面男生的语气很硬很冲,“把球扔过来!”
“艹!给你!”张凯一冲动,抓起白球一扬手砸向了男生,“孙子,接着!”
魁梧男生一弯腰躲过了白球的袭击,躲在他身后的娇小女生却不幸中招,白球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她微耸的胸脯上。
“哎呦……呜呜呜……”
娇小女生身子一软,蹲在地上抽泣起来。
魁梧男生也跟着蹲下,接着又立马站了起来,抄起一根球杆直奔张凯,一招猛虎下山顺势使了出来。
张凯先是一记霸王举鼎架住了来势汹汹的球杆,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向男生的胸口,男生硬是被踹出三步远,仰面而倒,来了个王八朝天。
张凯一个箭步冲过去没给他站起的机会,疯狂地踹着企图挣扎起身的男生:“给你!给你!给你!”
再看娇小女生,显然是被眼前的这一幕彻底吓傻了,瘫坐在地上无助地看着,连哭都不会了。
“走了,走啦!”
我使劲抱住发了疯的张凯,费力将他拖向休闲区观球椅。
OLD BAR老酒吧内人不少,可并未有人过来劝架,打架在亚细亚是司空见惯的小事儿,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儿。
服务员依旧不紧不慢地送着烟酒,一群玩客嘻嘻哈哈地端着酒杯看热闹,盼着打得再激烈一些最好打出血来才好。
我俩在明处,他俩在暗处。男生趁机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我俩,眼神冷峻,表情不服,嘴角已渗出斑斑血渍;蹲着的女生看不很清,应该问题不大。
“算了,走吧!”
我拉起渐渐趋于平静的张凯,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中。
人生长恨水长东,往事不堪回首。
说心里话,我挺同情刚才那个挨打的男生的,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同情我自己。其实我也有过相似的经历,三年前曾被酒吧混子拿着砍刀撵得像条狗一样在金街四处乱窜。
对,你没听错,抱头鼠窜如丧家之犬,所幸遇见了大傻哥和阿刁。再后来,我又幸运地遇见了“她”,开启了另一种生活另一种人生。
一匹自由散漫的劣马幸运地遇见了尽心的套马汉子,一个无所事事的愤青幸运地遇见了悉心的良师益友。
遇见是一切美好的开始,遇见的都是天意,拥有的都是幸运。
感谢遇见,让我幸运地遇见了太多太阳般温暖的人,让我向着光亮的方向走到灯火通明。
“凯,醒醒,该去上课了。”
我抓起枕边的闹钟一看,七点一刻,还有一刻钟就该锁楼门了。
我边穿T恤边喊对面铺上睡得像摊泥巴的张凯,见他没反应,随手抓起迷你手电筒扔了过去,正中他的屁股蛋子。
“哎吆嗨……”呻吟嗟怨中,张凯露出了头,接着翻了个身又蒙头睡了起来,“再睡会儿,一日之计在于晨,别浪费青春了。”
“不行,快起来,否则我用消防栓了。”
此消防栓非彼消防栓,只不过是一瓶廉价的古龙香水,平时作香水用,非常时期用来叫醒人。我通常就是用它来叫醒张凯的,屡试不爽。
“老大,你还真喷啊,买香水不花钱啊?”张凯无奈地坐了起来,双手上下左右使劲搓着那张睡得变了形的脸,一双惺忪的红眼睛半睁半闭着,无奈地看着我哀叹,“哥哥哎,I 服了U,来根白将。”
醒来吸根烟,是我和张凯早上起床做得第一件事,也是每天必修的第一节课,或躺着或坐着,或在宿舍或在厕所。
也许生活就是这个样子,昨天我还在苦劝老爸戒烟,今天我却在吞云吐雾的世界里腾云驾雾。犹记得早前偶尔在宿舍闻到烟草味就感到刺鼻难受,现在却浑身上下散发着洗都洗不掉的烟油子味,深吸一口气,其实也挺好闻的。
“还有没有人,锁楼门了。”
空荡荡的楼道里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喊叫,像索命鬼在催讨魂魄。
“有人!别锁!”
我闻声立马朝门外楼道方向大声回应,宿管小老太太可不好惹。
我麻利地穿好衣服,静静地坐在下铺呆呆地看着对面上铺的张凯穿衣起床。
他正叼着小烟磨磨叽叽找着内裤,我真想上去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呼死他,去上课就跟赴法场典刑似的,那股子磨蹭劲看得我浑身难受,感觉就像一群蚂蚁趴在心口来回蛄蛹。
“你俩怎么还没去上课?”女宿管不知何时已来到门口。
“啊!”吓死我了,手中的水杯应声而落摔了个粉身碎骨,玻璃渣子与凉白开立马四散开来,吸引了在场三人的注意力。可怜的水杯啊,这已经是这个月摔碎的第三个了,小老太太非得逼着我换成304不锈钢的不可。
趁此慌乱之际,我和张凯冷静地将差不多吸完的香烟吞进嘴巴里,这是在一中四年练就的过硬本领,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秒钟内完成。
舌头和下嘴唇压住烟嘴,以下嘴唇为支点利用杠杆原理轻轻用舌头下压,使香烟往上翘直至后翻入嘴巴里,控制好幅度保持香烟水平置于口腔内部而不触及上颚和舌头。反之,再把香烟完好地翻出来接着抽。这个大招绝不能拖泥带水,否则容易烫伤嘴巴引起口腔溃疡。
眼前的女宿管已过知命之年,身高不足160公分,体重也不过60公斤,可是嗓门奇高,常常杀猪般地在宿舍里大喊大叫,喊叫声犹如金毛狮王谢逊的狮子吼,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和张凯在背后管她叫百灵,百灵长得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贼眉鼠眼、小蒜鼻子、大蛤蟆嘴,外加满脸的褶子。人不可貌相,这小老太太可不是一般人物。
据可靠同学透露,她当年是市柔道队的精英,曾有过连续三年都杀进市三甲的辉煌战绩,后来正值春风得意的她突然宣布金盆洗手并闪电般地把自己给嫁了出去,嫁给了一名优秀狱警,也就是现在的的男宿管大熊。
大熊长得五大(头大、眼大、嘴大、手大、脚大)三粗(脖子粗、身体粗、四肢粗),通常会穿一件皱皱巴巴的军大衣,远远看上去像一只直立行走的漂亮国大灰熊,走近一看更像是一只直立行走的战斗民族大灰熊。
大熊昔年的场面劲儿绝不逊百灵丝毫,还是据那位可靠同学透露,大熊在服三年义务兵役期间,勇立二等功晋升少尉排长,后转业成为本市一名赫赫有名的狱警,连续十年蝉联市优秀狱警。他前年退休闲来无聊索性承包了六中男生宿舍,由狱警变宿管,他没忘本,实施宿舍监狱化,套用监狱里的那一整套系统化军事措施来管理宿舍,效果显赫。
今年的大熊变本加厉,开学第一天就任性地点了“十把火”,突发神经似的在每层楼梯口都竖了一块小黑板,歪歪斜斜地写着“六中十禁令”:
六中十禁令
不经学校批准,严禁擅自成立社团组织和举行集会;
严禁越级上访、顶撞领导、起哄闹事、打架斗殴;
严禁在宿舍内酗酒、猜拳行令、赌博、打麻将;
严禁攀墙、骑墙、跳窗和隔窗抛物、挂物;
严禁男女生互串宿舍、私留宿舍;
严禁乱拿、侵占公物和乱写乱刻乱画;
严禁长流水、长明灯;
严禁私自乱拉乱接电线;
严禁迟到、早退、外宿;
严禁随地吐痰、大小便、泼水和乱扔杂物。
否则……
“否则……”省略号的这六个点,就像六把寒气逼人的小李飞刀,刀光剑影,杀气腾腾。看完小黑板,我不禁打了个寒噤,好冷啊!
众人不理解这句没有下文的话到底有什么深层次的含义,纷纷骂骂咧咧作鸟兽散,也都没放在心上。九月一个月,我们算是领教了它的隐义:
一楼成立“斧头帮”发生群殴事件,六人被大熊干到至今还未出院;
二楼俩体育生于厕所单挑,大熊闻讯将俩人打趴在地满地找牙;
三楼六人集体旷课打够级小赌怡情,每人被迫吞下一张扑克牌;
四楼一学生隔窗扔袋装垃圾,此后一周此人头戴方便袋出入宿舍;
五楼混入女生,涉事双方各记警告一次,涉事宿舍也定性为流氓宿舍;
六楼墙上惊现艺术涂鸦,涂鸦者用白皙的脸蛋将其一一擦净;
七楼一学生洗完衣服忘记拧水龙头,罚款五元,打扫厕所一周;
我私接电线烧水,大熊没收了热得快并记小过一次;
张凯外宿彻夜未归,记大过一次;
我和张凯在洗涮间洗澡,大熊勒令我俩回家反省两天。
一提起洗澡我就来气,初秋本就酷热难当,记得那天下午翘课,我和张凯赤条条的一人抱着个脸盆一路小跑进洗刷间,谁承想百灵恰巧也在洗刷间涮拖把。
戏剧性的一幕就这样发生了。
当时我们仨犹如电影的定格镜头,我和张凯傻傻地盯着百灵,吓傻到忘记跑回宿舍;百灵也死死地盯着我俩,紧接着就杀猪般地叫喊了起来。
大熊闻讯拍马赶到,再后来就不用提了,恐怕你们都已经猜到了,我俩被勒令回家反省两天,同时屁股蛋子上多了五道红印,结果红了整整一天。
百灵和大熊犹如两座大山压得我们透不过气来,有时我会纳闷他俩当时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在床上是玩柔道还是军体拳?
张凯忿忿地说出一个十分有哲理的答案——一对被抛弃的异性是没有选择对方的权力的,一个是力量型一个是技术型,什么花样玩不出来,肯定一天一个花样了。
“快走!快走!”百灵有点不耐烦了,急促拍了两下门。
“好,好。知道了,知道了。这就走,这就走。”张凯左手拎起T恤,右手拉着我没命地冲出宿舍。
我一回头看见百灵那双幸灾乐祸的小眼儿,这小老太太肯定又在心里诅咒我俩被老班整得越惨越好。因为我俩每次被老班修理后,郁闷地回到宿舍总会第一时间去找她买黑白配——白将香烟、黑趵啤酒。
宿管室卖烟酒,这不奇怪,你所在的高中肯定也这样。
你说什么?不卖你,那是你还没有跟宿管员混熟而已。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俩也试着整蛊纸老虎,只不过都是在他俩落单的时候,合体的俩人可是万万不敢的,那杀伤力真不是盖的,搞不好落得个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六的下场。
这就像奥特曼,面对大杀器千兆恩多拉,高斯和杰斯提斯都不是它的对手。但两个奥特曼在火焰中合体后,成为了传说中的战士——雷杰多奥特曼,一出场就能轻轻松松灭掉千兆恩多拉,整个过程也不过一分钟。
我曾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锁过宿管室的门,害得百灵一晚上上不了厕所,听着百灵杀猪般的叫喊由强变弱直至哑火。全员争先恐后奔向楼道,载歌载舞、普天同庆,地主老财被打倒,农民翻身做主人。
张凯也曾瞅准大熊站在洗刷间楼下抽烟的机会,一盆热水打三楼迎头浇下,这波从天而降的冰火两重天骚操作彻底把大熊给惊着了,导致他以后再也不敢靠着墙根晒太阳抽小烟呲牛B调戏女生宿舍宿管阿姨了。
惊魂未定的大熊罕见地跟百灵吵了一架,还当着我们的面儿。
大熊堵住百灵,质问是不是你干的,竟敢拿水浇我?
百灵毫不示弱,就是我,该!看你以后还胡撩骚吧!
对了,差点忘记介绍了,百灵一楼的宿管室兼营烟酒糖茶、礼品文具、水果牛奶、日用百货等,生意红火得不得了。但是她卖得都比校外的贵5毛钱,不要Face!
我和张凯常想劫他一票,可碍于他俩的变态杀伤力,燎原之火始终未曾点燃,劫富济贫的义举一直未敢付诸行动。今天是最后一天了,现在想想可惜了!
我是9月1日搬来的,今天是9月29日,与他俩整整相处了29天。期间与大熊斗、与百灵斗,其乐无穷,结果斗了一个月也没分出个胜负来,倒把感情给斗出来了。
其实,他俩对我们还是很尽心尽力尽职尽责的,整栋楼的卫生天天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有时回来晚了也会帮我们开门,偶尔生点小病赶上头疼脑热啥的也会及时给我们送来药片……
明天就要回一中了,我心中竟有些不舍,已经习惯了与百灵和大熊的斗智斗勇,这已经成为了我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至于劫他一票,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说吧。
再见了,百灵和大熊,在一中我会想你们的。
张凯拉着我飞也似地逃进一中对面的老温饭馆,捡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今年复读出师不利,未善始亦未善终。
“吃什么,有热的油条和豆浆。”人未到招呼已到。
老温听见有人进来,连忙从厨房里迎了出来,一抬头看见是我俩,那张堆满笑容的老脸立刻收敛住,腰板随即挺了挺,声音也提高了几分贝:“吃饭了吗,你俩?”
“托您的福,还没呢?”张凯胡乱搭讪,“温叔,生意咋样?”
“少贫嘴。给你俩来六根油条、两碗豆浆吧?”
“行,但要热的。”
老温,饭馆老板,姓温名家庚,四十六岁,身材魁梧,一头披肩发,左脚走路有点瘸。
他常常自诩上面有人有路子,却从未说出过那位高人的名号。有时追问得紧了,他也总是搪塞——还提他干吗,好多年都不走动了。
老温的过去极富传奇色彩。一次酒后失言,他说自己年轻时是一有头有脸的混子,曾在中州给某家星级赌场看过场子,在一次跨省抢地盘时遭对手算计,火并中不幸被一闷棍打折了左腿,后为生计所迫,不得已在这个小县城开了这家面向一中的老温饭馆。饭馆这几年下来,他老温一直规规矩矩诚信经营,从不缺斤短两、以次充好,也算对得起一中的全校师生。
张凯形容老温更绝,说他走过南闯过北火车轨上压过腿,上过班下过岗打过领导评过奖。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老温确实是有真本事的,他曾是一个江湖传说,一个隐秘高手。学校内外的社会人,唯有他是我打心眼里佩服的,因为他有两个老婆和两个儿子,这是不争的事实。
大老婆在白庄矿当会计,身材高挑、眉高目秀、性格温良、贤惠有礼,是典型的北方女性的形象。
大儿子在东北那嘎达上一所野鸡大学,暑假见过几面,为人木讷沉闷,不善交际言辞,长相和性格一点都不像老温。
小老婆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身材标致、肤白貌美、眉目清秀、唇红齿白,腰肢随便一扭就有翘挺美臀。“啧啧啧”,好一对大屁股。
小老婆现在还是别人的老婆,她的那个窝囊男人常年出国务工,孰不知自己拼死拼活挣来的血汗钱却是供应自家女人红杏出墙。小老婆也有一个儿子,估摸着有个六七岁。
我和张凯认定小家伙就是老温的亲儿子,只因小家伙长得跟老温太像了,小眼睛、小塌鼻子、一笑起来左脸上都有一个浅浅的酒窝,更让我坚信不疑的是小家伙也瘸了一条腿,并且也是左腿。
张凯说他本来是不瘸腿的,他妈妈爱老温爱得疯狂,亲手打折了他的腿。见我不理会,张凯补充道:“他先前本不瘸腿的,看得老温多了也便瘸了腿。”
老温这一大家子,彼此心照不宣。大老婆与小老婆从未在老温饭馆照面过,就像提前商量好了似的。大老婆肯定知道小老婆的存在,只不过是有意躲着,她眼中饱含泪水,只因对老温爱得深沉,故不想打破这份难得的平衡与平静。
小老婆常来店里帮忙,因名不正言不顺,总是捡大老婆加班的时间来,晚上顺便在这里过夜。有时老温也会用他的那辆野驴250载她外出野合,小老婆再回店时总是满头的鬼针草,白花黄芯、艳丽芬芳,再配合上她的瓜子脸、杏仁眼、樱桃口,果真是花花世界,秀色可餐。
在背后,我俩管大儿子叫“小温”,小儿子叫“小小温”,老温有时听到了也只是笑笑并不在意。
张凯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朝着厨房方向喊道:“温叔,楼上还有空房间吗?”
“有,当然有啦,正好空着一间呐,”老温急忙走过来应答,手里还掂着两棵未择净的芹菜,“怎么,想租,你俩?”
“想是想啊,就怕住不起。”张凯挠挠头,故作为难状。
老温满脸堆笑迫不及待地说:“房租很便宜的,南面朝阳的那两间租出去了,每月二百。北面的那间嘛,当然了,背阴归背阴,但比南面的宽敞,也便宜,每月一百二。如果你俩真要租,那更好说了,咱都是多少年的爷们儿了。”
“有多便宜?”我试探地问了问。
“一百,怎么样?”老温立马回答,“要不我领你俩上去看看?”
老温说完将烟屁股扔在地上,右脚踩上使劲揉捻了几下,随后从烟盒里重新掏出来两根香烟,横着递了过来。
我俩一人一支接过,是软红黄鹤楼,这烟不便宜。
我和张凯紧跟着老温上了二楼,三室一厅一卫,有个小100平,简单装修,温馨舒适。整层通铺了米色瓷砖,进门是个内嵌白色小鞋柜,客厅整齐摆放着原木色四人位餐桌,卫生间的门开着,装了一个壁挂式的浴霸,冬天洗澡再也不怕冷了。
张凯缠着老温打开南面房间参观一下,老温不为所动。我俩趴在窗户上听老温介绍,南面两间房阳光味十足,其中东边的这间,住的是一男一女两名高二美术特长生,白天基本不在,只是晚上偶尔悄悄过来;西边的那间住着一名卫校美女,好像在医院实习,已经小半年没来住过了。
说完了南面看北面,一推门一股阴气迎面扑来,凉飕飕的,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想着竖起领子却发现穿的是T恤。
这间确实比南面的大,还多一个靠窗的盥洗盆,我和张凯对视一眼,彼此一个眼神便已心领神会,内心里有了一个相同的打算。冬天近了,这个大瓷缸除了白天用作脸盆还可以晚上用来作尿盆。
其实,租房子就和买鞋子差不多,一旦等你问过价钱并试过了汗脚,你还真不好意思不买了。
“还行吧,租吧?”老温摇晃着套在食指的钥匙圈,三把钥匙“滴呤呤”响个不停。
“Yes!”
“啥前儿搬来住?”
“Now!”
“Now不行!Tomorrow行!”
“Why?”我俩异口同声地问向老温,完全摸不透这老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今天下午我得回趟矿上,”老温说着从不锈钢圈里拆出来两把钥匙,一把给了张凯一把给了我,自己留了一把,“明天搬吧,也不差这一天。”
“OK。”我俩同时应了一声,反正也不差这一天,于是很爽快地同意了,“Tomorrow就Tomorrow吧。”
张凯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温叔,你下午去矿上干啥,去看小小温?”
“你这孩子……别瞎JB打听!”老温避开话锋,结束了这个话题。
我猜,他下午应该是去矿上秘密幽会小老婆,因为小小温已经好久没来过店里了。
老温笑眯虎地下了楼,楼梯拐角处回头的的那一笑,笑得我心里毛毛的、怪怪的,总感觉哪里不对,好像忽略了什么细节似的。厚黑的老温,为人处世往往扮猪吃老虎,在“钱”上,一个不留神就会着了他的道。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
我哼着《好日子》环视房间,秋哥我拥有自己的家了,万家灯火终于有了属于我的那一盏,也终于不用与宿管打交道了。
其实,学校方圆一公里内到处都有租房的,所有的高中应该都是这个样子吧。
有的在电线杆上贴个租房启事,无非写些吉房出租、联系电话、价格面仪之类的话;有的在待租的房屋外墙用石灰粉写上一个大大的“租”,灰白色的“租”字外面裹着一个不规则的圆圈;还有的房东大妈索性站在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看见学生模样的就上前轻声询问:“孩子,租房吧,特便宜。”
我们一中校址是建在赵庄的,六中也是。听老温讲,现在的一中就是当年的赵庄坟场,打地基时还曾闹过鬼。
赵庄是个城中村,两所高中之所以选址于此,考虑的无非就是龙城丘陵地势和人口分布。龙城南高北低,龙城人基本都是居住在山腰上,世代坚持“住南不住北,住东不住西”的置业观,主要是让山洪给冲怕了。
记得我小时候,应该是三年级吧,那年的夏天雨水多,暴雨诱发了山洪灾害,全校师生都被困在了学校。时至今日,我仍清晰记得那天的教室门窗、教学楼后墙、操场围栏顷刻间就被冲毁了,身边的好多小伙伴都被吓得“哇哇”大哭。
我们先从教室转移到操场,黄不拉几的山洪水瞬间就淹没到了肚脐眼,仍持续上升着,脚下尽是黏黏糊糊的淤泥,搀杂着硌脚的尖头石子、玻璃渣子,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脚板划道口子;后又从操场转移到水塔安全地带,行进中我不停地用手抹去挡住眼睛的雨水,看到好多张课桌从教室漂了出来,可没见到一张漂着的椅子,也看到校门口的看门大黄被冲走了,平时它很擅长游泳的,还看到校外的麦垛整个的就在河道里顺流而下,就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坟包。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学校吃学生。赵庄村民千方百计在学生身上捞油水,家家出租为生,户户富得流油,学校边上的餐馆、录像厅、游戏厅、台球室等都被他们垄断了,他们全都外包出去并不自己干。
出租房便宜的每月仅二三十块钱,就是那种普通的平房,可以挤进去四五家;当然也有昂贵的违建别墅,两层三层四层的都有,整层出租,每月至少五百块。租房的无非是学校里热恋的老师或学生,理由很简单,找宾馆激情一夜至少五十,而租间房子夜夜销魂每月也就一百多,划算!
“明天又是好日子,千金的光阴不能等;明天又是好日子,赶上了盛世咱享太平。”
9月30日,周四,晴,南风<3级,30℃~15℃。
我俩正式入住老温饭馆,张凯为此还特意在门口放了一挂一千响的红皮鞭炮。
房间因为好久没人住,看着比较埋汰,我俩决定好好捯饬捯饬,毕竟都是文化人儿,深谙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道理。
装修计划随之被正式列入提案,两票全数通过,代号“红旗行动”的装修行动立刻生效并予以实施。
我在四周墙壁上贴满了Jay和山鸡哥的巨幅海报,越看越热血,怎一个“帅”字了得。别问我为啥不张贴铜锣湾扛把子,只因他撞脸张凯,我可不想天天被他俯视着入睡。
张凯则在门背面贴了张素描自画像,可我越看越觉得画中人就是手夹香烟撩头发的陈浩南。
张凯建议买张漂亮舒适的双人床,我也觉得很有必要,因为高质量的睡眠是高效学习的保证。
我俩又马不停蹄跑去五里外的旧货市场,花了二百元淘了一张足以睡下三个人的老榆木雕花仿古床,乐滋滋地租辆三轮车拉了回来。
老司机管拉不管搬,只花了5块钱,值!
老司机开着三轮车,大床平放在车斗,我和张凯并肩坐在大床上,视野开阔得很。一路上摇摇晃晃的,有两处急转弯差点把我俩直接给甩飞出去,但并不耽误我俩谈笑风生。
我说,咱睡老榆木床,会不会把脑袋睡成榆木疙瘩;这张床看起来比我老爷爷都老耄,别哪天一睁眼咱俩穿越回明清了。
他说,颜色不重要关键在选材,实木才是一张床的灵魂;如果从投资角度来看,这张床保养得当传家传代是不成问题的。
床拉回来了,问题出现了,床腿太长死活弄不进房间。要不说姜是老的辣,关键时候还得靠老温,锯掉半截腿的大床顺利塞进了小屋。
可问题又出现了,张凯说床要东西摆,我则坚持南北摆。他说头东脚西睡有创作灵感,我说头南脚北睡符合地球磁场。我俩争来争去,吵个没完,最后床还是南北放了,不过我义务做他一个下午的人体模特,也值!
“一、二、三,放!”
只听“咣当”一声,床尾不偏不倚重重地砸在了水表上。
“好!”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那根老化得锈迹斑斑的经不起一声喷嚏的水管突然间断裂开来。
“不好!”
自来水顷刻间像印尼海啸铺天盖地而来,来势汹汹、势不可挡,我和张凯顿时都傻了眼,立时淋了个落汤鸡。
“你先堵住它,我去关水阀。”
张凯说完飞下楼去,只剩下无助的我死死按住裂口呆呆望着门外。
老温闻声上来,丢给我一条破抹布又折返回去了。
我环视房间一周,幸好四周墙上都贴了瓷砖,不对啊,这间本不是卧室,而是二楼厨房。
我现在总算明白了老温蓦然回首的那一笑,敢情是上了他的当了,被他卖了还乐滋滋地帮着他数钱呢。
我完了!我瘫坐在水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时水也停了,应该是张凯跑到了村委会总闸室关闭了给水阀门。
我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烟,已经被水泡透了,一抬头看见一个留着小分头的猥琐小青年站在门口东瞅瞅西瞧瞧,正用可怜的眼神打量着我。
看到我看向他,他立马朝我努努下巴一脸同情地说:“估计得有十方水,三十!”
原来是供水处的。我有气无力地摸出一张早已湿透的五十块钱递给他,然后等他找钱,看他并无找钱的意思,我催促道:“喂,找钱啊,你!”
“找什么钱?刚好够!我还得给你安装一根新管子和一个新水表,本该再收你三十的,看你是学生,也不容易,就收你二十算了。”
我还没答应呢,小分头就操起家伙式儿叮叮当当忙活了起来,没出三分钟就收起家伙式儿,卷好筒帆布工具包,拍拍屁股走人了。
艹,这钱挣得也忒容易了吧。我数得很清楚,合着二十元就买来二十声叮当响。王八蛋,我咒你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生个儿子也没屁眼。
小分头走后没多久,张凯急匆匆跑上楼来,手里拿着一根新水管和一个新水表,看到我坐在水里吸闷烟,忙问:“怎么了,你?”
“没什么,就是累,”我有气无力地回答,“来根白将。”
老温轻轻走上楼来,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和盘托出,说话间不忘投给我一个怜悯的眼神,说完叹了口气,摇摇头又轻轻走下楼去。
我心里清楚,小分头肯定是他打电话叫来的,因为村委会总闸室的给水阀门是管着这一片儿门头房的供水,他的餐馆可不能断水,他只认钱。
“艹,TM的,龟孙子。”张凯骂完用力将水表和水管扔向地面,弹起后的水管砸下了墙壁阳角瓷砖的一小块瓷儿。
痛定思痛,痛何如哉。我俩牺牲了一整个中午时间才将地面上的水清扫干净,瓷砖都能照出人脸来,同时也累得够呛,我只觉得腰酸背疼腿抽筋。
“累死了,要不咱俩中午整瓶汇仁肾宝?”
“去你的,走,下楼去吃饭。”
楼下已人满为患,饭馆里的学生都挤在那台25寸TCL王牌前观看休士敦火箭队的比赛,姚明的罚球还是很有看头的,就跟辣条似的很有嚼头,容易下酒。
“温叔,”我朝温叔摆摆手,厨房里的他忙得像个陀螺,“来份大盘鸡。”
“艹,不过日子了?”张凯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看着我,“搬家,可花了不少钱了!”
“没法子,日子逼的,”我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温叔,再来一打黑趵。”
“自己拿!”老温嘴里骂骂咧咧的,颠勺、搅拌、翻炒,手中的铁锅嘣嘣响。
“你丫疯了?”
“日子逼的!”
张凯总是精打细算过日子,用他的话说,自从学了美术,就是踏上了一条吃土的不归路。可对于我来说,招生卖书的“意外之财”花起来毫不心疼。
学美术真的很费钱,艺考花钱如涓涓流水,一般家庭承受不来。如果不是真的热爱,就不要走美术艺考这条路,况且美术也需要多方面的天赋的。
有的人天生色彩感觉好,能做出极为漂亮协调的色彩搭配;有的人造型特别准确,画啥像啥,形很准;有的人想象力超群,能画出创新的内容。
因为跟着他学了两年,我的素描就很好,特别是素描头像默写,也许是天赋吧。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五点多,睁开眼的一刹那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口渴得要命。不应该啊,就喝了六瓶啤的。
下来一楼透透气,小南风一吹,我竟有些晕头转向,端起老温的茶杯就是一通牛饮。茶凉了,味也淡了,却瞬间感觉如此清甜。
张凯早醒了,正面向一中校门口悠闲地吐着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圆圆的烟圈。这是我的母校,也是他的母校,我俩在这儿一起度过了四年时光。
“醒啦,”张凯说完随手将烟蒂扔了出去,“回到一中好好混。”
我看着他的背影,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白将点着,只吸了一口,身体顿时如袅袅青烟。
“去了一中好好混,我就不陪你去了。对了,自己照顾好自己,别指望别人真心照顾你,自己照顾自己才是真的。”张凯始终背对着我,独自朝着门外自言自语,“明天一早,我也该去中州参加集训了,我也会好好的,放心。”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男人之间的友谊很难说,是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兄弟情。我希望自己过得好,但希望兄弟过得更好。
“她,还没找到?”
“没有,我把她丢了。”
“顺其自然吧,所有的失去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我感觉,她快回来了。”
张凯话锋一转,聊到了“她”,一想到“她”,我感觉被烟熏到了眼睛,拿手揉一揉,湿润得很。
我俩肩并肩站在一起,我发现一中教学楼没有亮灯,应该是提前放假了,明天就是十一小长假,对于高中学生来说是一个难得的调整期。
诺大校园空无一人,校园广播却准时响了起来,播放的还是我的Jay,还是我的《简单爱》。
一中的校园广播喇叭一周七天都不闲着,每天的12:10-12:40、18:10-18:40,是她固定的上班时间,风雨无阻,时刻在线。
有时她的慢性咽炎犯了也会闹点小情绪,播放中无缘无故会出现一些嗡嗡声、嘶嘶声、沙沙声的杂音,听着很糟心。可一首歌的时间又没有杂音了,情绪反复多变,让人无可奈何。
张凯说它是母喇叭,犯了更年期综合征,如果再有个公喇叭配对就好了。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异性效应下,母喇叭会变得更加优秀。
我心想母喇叭也好公喇叭也罢,幸好有这个大喇叭相伴,要不然一中的校园生活会乏味死的。
周一至周六会有固定主持人,说着标准的龙城普通话播报校园动态、心灵毒鸡汤、学生投稿作文、学校临时通知啥的;周日则完全是流行歌曲,男有Jay女有Cyndi。
去年那段时间,我和张凯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反正就是天天闲得蛋疼。闲暇之余,我俩统计起了月度数据——大喇叭50%的时间刮的是Jay的中国风,30%是Cyndi的,剩余时间就是些用来凑时间的垃圾口水歌,这些垃圾口水歌存在于校园的唯一作用就是反衬Jay的无与伦比与Cyndi的甜蜜爱你。
母喇叭突然闭嘴了,18:40了。
“咱俩也算是有房一族了?”张凯自信满满的说,“起个牛B的名儿吧!”
“必须滴!”我举双手赞成,小家虽然不大但名号得响翻天。
“洪兴堂、济一堂、双立人、双子座、双休日、无双亭、两口子、快活林、联合国、天生一对、花样年华、2狗子の窝、2货的世界……”
我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借着白将的烟劲儿,倒豆子似的“啪啪啪啪”乱说一通,每说一个名字就看他一眼,见他没反应,我再接着说下一个。
“双龙会?”
“好!就这个!”
“就这个?”
“就这个!”
感谢徐克、感谢成龙、感谢香港电影人、感谢香港电影导演会、感谢港产娱乐片……
我翻箱倒柜找出那张海报,张凯照着海报字体用红色马克笔在卧室门外面写上了一模一样的“双龙会”仨字。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十一小长假,我们高三破天荒地休了三天,相较于去年的一天,我对这届的学校领导感恩戴德,怀欲报之心。三天时间可不短,让我利利索索乔迁新居入住饭馆。
今天属实是起晚了,已经九点半了,再有一刻钟就该课间操了。第一天上课就迟到,我真是天才!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迈进一中。这里是我的母校,坐落于母猪山下桃花源间,有我内心深处无处安放的四年青春。
四年的时间,我耳闻目睹两位副校长相继高升,皆已在市教育局工作了。嗐!还想这些劳什子做什么,人家高升我落榜,如果没有我,人家可能升得更快更高。
脚踩落落桂花花瓣,手折映红红枫枝桠,有种熟悉而陌生的味道。好不容易找到那棵法桐,我的名字还在,“她”的名字不知被谁用刀片刮掉了,留下了一个难看的凹疮疤。
这棵法桐,是高二那年的植树节我亲手栽下的并刻上了自己的名字,为此还受到老班的批评教育。当时它比手腕还细,现在已跟脚腕一样粗了,叶子多了也绿了,算算也快四岁了。
阳光透过叶隙照得眼睛想流泪,揉揉眼,不时有几片叶子调皮地挣脱枝丫,在空中打几个转儿落在鹅软石上,轻柔而伤感。
当初,我就是在这里偶遇“她”的。我在抽烟,她在跑步,两条平行线却因为一个篮球交集了,尔后紧紧缠绕在一起了。
你说,“爱情”神奇不神奇?
算了,不想了,秋天本就是多愁伤感的季节,孤独的人都是可耻的。
一路沿着塑胶跑道慢慢溜达,我慢慢地翻阅,慢慢地感受时间如何安静的流淌。四年的青春是美好的,追忆似水年华。
我准备折返回老温饭馆,因为远远看到三三两两的校卫队员跑过来清场,马上要下课了,课间操即将开始。当我走到校门口时,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声与课间操的入场音乐同时响了起来。
“第二套中学生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
“预备,起!”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运动员进行曲》响彻校园,一中广播体操准时操练了起来。
我已经好久没做过操了,至少有一年了吧,但还记得体转运动之后余光瞄到“她”也同时偷看着我,还记得踢腿那节男生女生会打闹着相互踢屁股,也还记得跳跃运动之后老班会一路小跑过来指挥我们保持队形。
拜将封侯功成名就的豪气、鲜衣怒马仗剑天涯的侠气、出人头地制霸中州的局气……那些年吹过的牛B犹在耳边,可曾经的哥们儿、姐们儿却早已劳燕分飞,个中滋味莫可名状。
六月嘁哩哐啷的离开,十月哑默悄声的回归。热血少年已不再,可仍记得高考前夜“她”写给我的那张热血纸条——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
课间操一结束,我赶紧放下盛有豆浆的大瓷碗,一路小跑冲向15班。
我轻轻推后门,纹丝不动,再推,还是原封未动。奇了怪了。
透过窗户往里瞧,没老师啊。
我卯足劲一脚踹向后门,只听“哎呦”一声,后门应声而开,同时看到一个男生痛苦地坐在了垃圾桶上,跟个朝天王八似的挥舞着四肢。
什么情况?
那男生挣脱垃圾桶,猛地跳到我跟前,一把就抓住了我的T恤,摆出一副跟我拼命的架势。
“放手。”我指着他警告,却发现眼前的男生有点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你……你……”他松开手后摔门而去。
他倒先认出我来了,在一中哥就是个传说。
我整整发型坐在座位上,桌子左侧已排满书本,应该是那小子的。抽出他的语文课本,封面上的“杨阳”映入眼帘。
哦,想起来了,原来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想起贵妇,我有一种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你闯祸啦,”丸子头回过头来悄声对我说,“他可是矿中老大啊。”
“我还是一中老大呢?”我低着头收拾着课本,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是不是矿中的老大先另说,但在一中,连哥都不认识就是一废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都不懂。
虽然秋哥我已金盆洗手,三贱客也已风流云散,但是骨子里的狠劲还在,不惹事也不怕事,热血起来瞬间气质大变。不就装B嘛,谁不会啊,我懒而已!
她以为我在跟她开玩笑,很同情地转回头去,接着又转了回来,对着我严肃地说道:“你还是先回宿舍吧,一会他会找人来的。”
看着她一本正经、紧张兮兮地样子,我不禁暗暗笑她傻,傻丫头。
“没事的,谢了。”
我刚把语文课本放回去,外面就“噼里啪啦”一顿响,他们在踹着门。
我挪开板凳开了门,门口站着仨人,杨阳居中间。他下巴一扬示意我跟着他走,我无所谓,跟着他们一路来到楼顶天台。
之前都是我打别人,今天多半要被打了,并且待会儿被打了也不能还手。因为还手就算互殴,在老猪那儿,是要各打五十大板的,我可不想在转校第一天就自找麻烦。
话说一中打架的地儿也就这三处,之前都是“我们”的地盘,现在只剩下“我”了,“们”都走散了。
一是这里,教学楼天台。进出天台的门口常年锁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相信我铜锁也是会生锈的,但只要一用力就能拽开,其实早已坏掉了,烟民们心照不宣的秘密。谁也不说,老师就不知道,就能一直偷摸在这里吞云吐雾、指点江山。天台最高处的红色涂鸦——九Q,许多不明就里的烟友边抽烟边讨论,说念“旭”,其实九Q=九秋,秋哥我的名字缩写。
二是操场,看台男厕。男厕里有块留言板,约2米高1米宽2指厚,是我刷成黑色放在那儿的,平时会写满发泄的话和某某的八卦。其实就是一扇普通的木门,阿刁网吧里的,开裂了扔了可惜,让我连夜拉来从墙头扔进来的。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看左下角的那个指纹,是我刷漆的时候不小心留在上面的,如果再仔细找找,或许能找到“龙山网吧”的LOGO。
三是望复楼,也就是南面的艺术生楼。那边的地下室不得不谈,是一个谈情说爱、打架斗殴、吸烟喝酒的公共场所,有时也会举办烧烤Party,之前一直为大傻哥、阿刁这些体育生所霸占,现在不知道换成了哪拨儿人。看看他们浑身的疙瘩肉和满地的健身器材,你就能瞬间明白,那是一中非艺术生的禁忌之地。听哥一句劝,别侥幸,胆小勿入。
“抽烟?”
杨阳将一根白将伸到我眼前,我清楚这烟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接过烟来,他会说,你好大的胆子,我的烟你也敢接,接着就会群殴我;不接呢,他又会说,你不给我面子,我让的烟你都不接,看不起我是吧,然后还是会被群殴。
反正挑事儿的一方总有理。
杨阳恶狠狠地瞪着我,眼神冷峻,表情不服。
我猛然想起来了,他不就是那晚在亚细亚被张凯狂扁的那孩子吗。
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心想着这顿打肯定是免不了了,那就别整些虚的了,索性接过烟来叼在嘴里。
“牛B啊,我的烟你也敢接。”
一巴掌掴来,我只觉左脸火辣辣的,见我不还手,右脸又被狠狠地反掴了一巴掌。俩巴掌都没打掉我嘴里一直叼着的烟,不行啊,废柴!
在龙城,我已无校可转了,也没有后路了。人生一个忍字,忍辱求全方为上策!
“打!”
话音刚落,我立马识趣地配合起了他们,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任凭他们踢打扭呼扇。此时此刻,我深知护住脸蛋和发型的重要性,反而有种阿Q精神,儿子打老子,一点都不疼,呵呵。
“住手,都给我住手!”
随着一声呵斥,仨人立马住了手。听着是老猪的声音,应该是。
我把双手从头上慢慢放下,缓缓站了起来,掸掸上衣整整发型,看到了老猪,也看到了躲在他身后的丸子头。
“都给我滚下去!”
老猪在他们屁股上一人来了一脚,使劲地做了个样子。
老猪办公室里,我主动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一一道来。
老猪并不全信,问向他仨核实,仨人闷不做声只点头。
“也有你的不对,不过不还手就对了。你走吧。”一听这话,我如释重负,快速朝门口走去,就在迈出门口的一刹那又被老猪叫住了,“后门不开就走前门,以后别再踹后门了,坏了你赔!”
“是。”
我满口答应,却在心里想着为啥不走前门,可能因为我是后门门神吧,走前门会折了面子。
一屁股坐在座位上,班中同学不约而同地齐刷刷盯着我看,发现我的发型没乱脸上无伤,失望之余自觉没趣又都埋头看书了。
哎,这些好学生啊,看来是把我当成今天茶余饭后的谈资了,一幅没见过世面的可怜样。不好意思,各位,秋哥我让你们失望了。
丸子头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么似的,扭回头来问些疼不疼的废话,还怪我不听她的没有出去躲躲才会被他们打,埋怨完又快速转回身去。
“一点都不疼。”我微笑着看着她,头发又黑又亮。其实呢,脸蛋很热,火辣辣的。
“谢谢,”我拽拽前排女生的马尾辫,“你叫什么名字?”
“林琳,你呢?”她忽闪着大眼睛回过头,一脸兴奋又期待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我只觉得自尊心再一次被深深伤害了,老颜在我进班时已经介绍了,她怎么还问这么幼稚的问题。格老子的,气煞我也。
“你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说完我埋下头,拿眼偷瞄她,只见她没趣地转过身去,脸颊绯红,好生可爱。
“我叫叶九秋,你也可以叫我叶秋,谢了。”
“不客气,我叫林琳。”
“我知道。”
“我也知道。”
林琳身上散发着一缕碧浪洗衣粉的茉莉花香,特好闻。
老妈洗过的衣服就有这种香味。所以,我买洗衣粉就只认这个牌子,对身上有这种香味的女生也格外有好感。
林琳的大眼睛,清澈是清澈,但每次我俩对视时,她总在有意无意闪躲着什么,像是藏着什么秘密怕被我发现似的。
周五,老温饭馆,人满为患,我好像看到了班中大帅哥温磊。
林琳轻轻地拉拉我衣角,小声说着今天算了,改天再请她吃饭的话。
我明白她的意思,人多不好意思,更怕碰上班中同学传闲话。二话没说,我直接拉起她进了后院。
林琳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是依然跟了上来:“哎,你……你这是带我去哪?”
“去单间。”我故意不理她,径直走向二楼。
“骗人,我有来过这里吃饭,怎么没听老板说过还有单间?”林琳不放心地追问,显然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你怕啦,我又不咬人。”我逗着她来到双龙会,边开门边对她说,“你先在这里等一小会儿,我收拾收拾马上出来。”
我死死关住门,看着满屋狼藉,一时不知从何下手。一不做二不休,快刀斩乱麻,我抓起满床的臭袜子脏衣服直接扔到了床底,接着抄起扫帚随便扫了两下地,临了不忘将盥洗盆也用水冲了冲。
就在林琳在门外喊“好了没有”的时候,我及时打开了门。
林琳在我“请”的手势下挪步进屋,走到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用身体挡住了门。
“这就是你说的单间啊,怎么……啊!”林琳红着脸低下头退出门去。
什么情况?
我满腹疑惑,打量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枕头上,枕头边赫然躺着一条鲜红的三角内裤。
我赶忙上前一把抓起这该死的红内裤扔到床底下,洗手的同时忙向林琳赔不是。
见林琳缓缓抬起头来,我再次邀请她进屋,并倒了杯水给她。
她端着杯子并不喝,反而晃起了旋涡,眼角一直在偷瞄我,一副顾忌不安的样子。
她这是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承认自己长得磕碜点,可再怎么看也不像图谋不轨的色狼啊。这年头怎么都以貌取人,模样是老爸老妈给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从她的杯子中分出半杯水一饮而尽,吧嗒吧嗒嘴,看着她的眼睛说:“味道好极了!请林琳小姐放心,在我的地盘,我绝对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林琳这才小心地抿了一小口。
“为什么请我吃饭?”林琳端着杯子依旧晃着旋涡。
“为表感谢啊,今天请漂亮的林琳小姐吃顿便饭以报周一天台的救命之恩。”
她可千万别想多了。我真的仅是出于感谢才请她吃饭的,善良的女孩应该值得去珍惜做朋友。
“你想吃什么菜?”
“随便啦。”
“好,我下去炒两份便便吃。”
“讨厌啦。”
当我再次走上楼来,林琳正听着王菲的《红豆》看着窗外,还在跟着节奏轻轻和。
秋日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台洒在林琳纯真的脸上,垂下的根根发丝纤毫毕现。我心中冒出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我俩还是别做哥们了,做姐们儿吧。
“你喜欢王菲?”
我俩同时开口,听到对方的声音后都是一顿。
“是!”
异口同声地回答,彼此脸上难掩惊喜的神情。
她看看我,我看看她,一起大笑了起来。
一周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笑,此时的她与班里那个郁郁寡欢、忧心忡忡的她判若两人。我觉得她心里肯定藏着什么心事,但又不想说出来。
交谈中,我得知林琳来自桃源矿区中学。矿中位于郊区煤矿,入学的都是矿务局职工子弟,校风极差,110像门卫似的天天停在校门口值班。矿中转校来的插班生,要么家境殷实要么家中有背景有资源,不知道林琳是哪一种,最起码她家不差钱。
“叶秋,菜好了!”老温在楼下扯着嗓子大喊。
“知道了。”我边朝窗外回应边小步跑下楼去,饭菜还得趁热吃才有味。
当林琳看到我口衔两双卫生筷,左手托着番茄炒蛋,左肘托着土豆炖牛腩,右手托着爆炒油麦菜,右肘托着鱼头豆腐汤小心翼翼进屋时,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继而笑得像朵桃花似的。
傻丫头,只知道傻笑却不晓得接菜。
我好不容易卸下菜,正要下楼去端米饭,她及时叫住了我,指了指墙角的那箱华丰方便面。
明白!一人一碗泡面两个菜,在王菲的歌声中边吃边聊。
我俩,就这样正式相识了。反正认识了就是朋友嘛,离姐们儿只一步之遥。
“下午咱上什么课?”
“体育课。这你都不知道?”
“忘了。”
说来惭愧,我还真分不清哪天是星期几,只是机械地上课下课,赶上哪天不想上了就翘课,从来不管是星期几。说多了都是泪,都是以前养成的坏毛病。这是病,得治!
“那你下午去干吗?”林琳好奇地问我,“你不会刚来就翘课吧?”
“我……下午还真没……想好,也许……去打篮球吧。”
其实我想去打台球,可好学生总说,台球不是好孩子应该玩的游戏,而打篮球呢总给小女生一种阳光大男孩的正面形象。
“那我去看你打篮球吧?”林琳信以为真。
Oh,My God!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你还真信。
说起打篮球,我七窍才通了六窍,换句话说也就是一窍不通。我本应当面拒绝她的,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出糗就出糗吧。
秋风徐徐吹来,很是舒服惬意。我在篮球场上打了一会儿,后来人家嫌我太菜都不带我玩了,我也就识趣地陪着林琳坐在看台上看他们继续打球。
篮球,我心头永远的痛!我呢,高中四年来,每周都看NBA和《灌篮高手》,也一直坚持打篮球,但水平一直很菜。
张凯说,篮球领域中最重要的是天赋,不然就算再努力也不会成为优秀球员的。想想Michael Jordan、Tracy McGrady、Allen Iverson这些超级巨星,还真是这么回事。
张凯适合篮球、足球、台球等球类运动,我比较擅长打电动游戏,只用一枚游戏币就可以在街机厅玩一天的拳皇。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望着夕阳,我不禁想起一年后该何去何从?
我好像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一看课本就想睡觉,好在脑子还算灵光,只要肯用心学,成绩还是可以稳步上升的,英语除外。除了篮球,英语是我心头永远的第二痛!
我平时喜欢看电影,特别是90年代的港片,也喜欢写些杂乱无章的日记和画些乱七八糟的漫画,总是幻想着自己能有一天成为跟余华、莫言、王朔、苏童齐名的作家。这是病,得治!
“哎呦。”
回过神来,我看到林琳正捂着肚子痛苦地蹲在台阶上。
“喂,将球扔下来。”
我扶起林琳,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看到看台下有人在朝我俩大声喊着。循声望去,我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火柴棍男生正朝这边走来,跟在他身后的好像是温磊。
看看难过的林琳,再看看地上的篮球,我抓起篮球用尽平生最大力气朝火柴棍扔去,只听“啊”的一声,火柴棍蹲在了地上,再站起时,鼻血已止不住的汩汩流出,下半边脸全是血。
这时杨阳从远处跑了过来,看看火柴棍又看看我,三步并作两步跳上看台,抓住我的衣领,语气生硬地说道:“怎么又是你!”
我懒得理会,左手打掉他的手,右手扶着林琳准备离开。
“别跑!”火柴棍也跳上了看台,边擦拭鼻血边咬牙切齿,“道歉!”
“你先给她道歉,否则就给我滚蛋!”看着火柴棍,我感觉心里的那团无名之火好像要压不住了。
“你找死!”火柴棍一记左高鞭腿,我快速摁下林琳同时迅速起身,顺势将他小腿架在肩上,腰部一发力,火柴棍顺势飞下了3米高的看台,重重地摔在了沙坑里,试着挣扎了两下,然后不动了。
台下打篮球的看到这一幕,惊呆了。他们先是看看我接着又看看火柴棍,最后呜呜泱泱跑过来搀扶起火柴棍奔向了校医务室。
杨阳看着我,我看着林琳,林琳看着火柴棍,火柴棍耷拉着头看着夕阳。
“我TM弄死你!”
杨阳突然一记重拳狠狠打向我面门,我一偏头,一个上步膝顶重重顶向他小腹,顶膝勾拳后贴身短打三巴掌,杨阳就跪在了林琳面前。
杨阳抬头仰视着我,眼神冷峻,表情不服,嘴角已渗出斑斑血渍,跟那晚亚细亚一样,透着一股子不甘心不服气。
我心里清楚,没个三五分钟,他是站不起来的,肝脾已经伤到了。
“天台之事,两清。”
我拉起惊慌失措的林琳走下看台,朝着校门口走去。
林琳使劲攥住我的手,手心里面满是汗,她应该是吓坏了,也可能是疼的。
扶她下来看台,刚踏上塑胶跑道,我突然觉得脑后生风,还没顾上回头,后脑勺就被狠狠地打了一拳,惯性下与林琳的脑袋重重地碰撞在了一起。我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同时看到林琳抱着脑袋又痛苦地蹲在了塑胶跑道上。
我愤怒地转回身,又是一拳打在我鼻子上,酸酸的、腥腥的,应该是出血了。
我也一拳挥去,发泄着心中所有的愤怒。他一拳我一拳地单挑着,谁挺不住谁倒下。七八拳过后,杨阳躺在了地上,我双腿一软也瘫坐了下去,眼前一颗又一颗的金色小星星在不停地转啊转啊转。
林琳抱着我放声哭了起来,眼泪落在嘴里,凉凉的、咸咸的。
呜呜泱泱又围过来一群人,依旧是先看看我又看看杨阳,随后搀扶起杨阳直奔校医务室。
我也伤得很重,却没一人过来看看我,身边只剩下林琳架住我的左胳膊,费劲巴拉地硬撑着我朝校门口走去。
我听得到她大喘气的声音,奈何两条腿一直抽筋使不上力气。
今天,我亏欠她的,以后会慢慢还的!
经过值班室时,保安大叔眼皮都没抬,操场打架这种事他见得多了。学校保安都是懂法的,学生在学校打架受伤,学校承担相应的过错责任,他选择视若无睹是明智的。
有很多事情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不用那么较真的。装聋作哑未必是坏事情,有些事情不能太较真,认真你就输了。
林琳把我搀进老温饭馆,放下我后就跑了出去,透过窗玻璃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感激又有些愧疚,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转回身来,老温正一脸坏笑地看着我,皮笑肉不笑地拿着“打赢了还是输了”的风凉话调侃我,见我不说话,扔到我面前的桌子上两根白将和一盒火柴,喃喃自语着又挪回了厨房。
晚饭点眼看就要到了,他得准备饭菜了。
林琳再次出现在我视线里,我看到她额头上贴着一片创可贴,手里提着一个装着一些瓶瓶罐罐的塑料袋。
原来她去赵庄诊所了,我还以为她被吓回宿舍了呢。
我俩面对面坐在马扎上,她小心翼翼地给我涂抹碘伏,每涂抹一圈,还要轻轻吹一下。
我细细打量着她,伤得不严重,缓缓伸出手把她额头上的创可贴轻轻撕了下来,微微隆起的小包有些发红,还好没有破皮,用刘海一遮挡就看不出来了。
这种皮外伤是不用贴创可贴的,贴了反而好得慢。
她停止了涂抹,脉脉含情地看着我。虽不言语,可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只觉得心已经融化掉了,也温柔的看着她,盈盈秋水、淡淡春山。
她突然把手指放进嘴巴里“哈”了一下,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了我个脑瓜崩,这一下子力道可不小。
猝不及防下躲避这凶险一击,身子失去平衡,我一屁股结结实实地坐在了水泥地面上,一时间只觉得脑袋也疼屁股也疼,眼泪都疼出来了。
老温叼着小烟从厨房走出来正巧看到了这一幕,立马跟林琳一起指着我哈哈大笑起来,临了还不忘揶揄一句——年轻真好,就是会玩儿!
晚自习时,班中同学看到我后立马安静了下来,下午我和杨阳操场单挑的事儿,他们都看到了,现在估计也知道了一中曾经的“三贱客”。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此刻,我最关心的是老猪知不知道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儿。倘若他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杨阳不一会儿也进来了。班中空气立马紧张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偷偷聚焦在我俩身上,也许都在期待着我俩能在他们眼前当面再打上一架。
众目睽睽之下,杨阳一屁股坐在我旁边,什么也没说,却将右手伸到了我眼前。
怎么个意思,这是打算和解?
我抬起头看着他,跟我一样,鼻青脸肿,五指山的红印子隐约可见,反正我俩都破了相了。我握住他的右手笑了起来,牙齿疼得厉害,应该是松动了。
自古就有“不打不相识”“一笑泯恩仇”之说,此话不假。
高中生打架能有什么事,也就屁大点的事儿,悄悄放了就完了。
高中总是不缺长舌之妇的咸嘴淡舌,也不知是哪位好事者唯恐天下不乱,将这事儿捅到了老猪那里。
晚自习临近结束,老猪传我俩去他办公室,看到老颜也在,我想应该是暴露了。
老猪近在咫尺,老颜堵住了门,任凭他俩如何审问,我俩就是死不承认,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一口咬定晚饭时没看清对方不小心撞在了一起。
老颜不傻,老猪更不傻,当然不会相信我俩的鬼话,况且还有细作眼线的举报、篮球场全员的作证,只不过不想往大了往深了挖,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在“你俩以后都给我老实点儿”的呵斥声中,此事就此作罢。
想想老猪挺不容易的,就像中国球迷看待国足进不了世界杯,场上踢球的当事人都不急,你一看台上干瞪眼的旁观者操哪门子心。
其实老师这个群体都挺不容易的,一天天的皇上不急太监急,为学校可谓操碎了心,可是我们还不领情。
年轻时候不懂事,懂事时已不再年轻。
回到教室后,我小声问向杨阳:“你那哥们儿怎么样了?”
“轻微脑震荡,右手手腕骨折,”杨阳苦笑着回答,“下午就转到龙山医院了,请了一周的病假。”
“哪天带我去看看他。”我现在后悔了,是真的后悔了,冲动是魔鬼。
“好啊,一起去。”杨阳若有所思,“对了,那晚跟我打架的是谁?”
“张凯,我老八,等有机会让你们认识,我让他当面跟你道歉。”
林琳回过头来,看到我俩有说有笑的,气势汹汹地瞪着杨阳。杨阳忙赔不是,林琳就是干瞪眼不说话,这让我想到了樱木花道的成名绝技——用眼神杀死你!
他俩应该认识吧,毕竟一个矿上来的,我隐隐感觉他俩的关系应该不一般。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一场打架风波过后,温吞如水的一中复读生活开始了。
老师做不到雨露均沾,课上只要有一多半的同学听懂了就不会再浪费宝贵的时间重复讲解了。学生也都是各顾各的,帮扶你是情分,不帮扶是本分,就跟借钱一样,知识不就是金钱吗。
我呢,每天机械地往返于老温饭馆——15班的两点一线,上课、下课、周记、周考、逗笑林琳、惹恼杨阳,生活就这么日复一日重复着,想学习却进入不了状态。
课本依然读不进去、考试依然随性发挥,一到上课就犯困、一到下课就兴奋,脑子里空空如也,心总是沉不下来,整个人就这么飘着不着地。
一个人处在迷茫中,每天过得浑浑噩噩,感觉自己很颓废,这种状态已经陪伴我半个月了。
有时候赶上一段时间进入到学习状态,我也会放空一切,使劲往脑袋里塞知识,能塞多少是多少,再通过考试检验一下到底塞进了多少、消化了多少,事后查缺补漏细化落实错题集。
不光是我,杨阳、林琳也是这个状态,可他俩都有一招必杀技。
杨阳的英语口语水平超级牛B,一口地道的伦敦腔,一手规范漂亮的英文书写体,看图说词、角色扮演、电影配音等张口就来,英语考试常常拿满分。
林琳更是个特殊的存在,英语也是狂的很。她课堂上看起来不是很用功,可周考成绩却不赖,班级前二十名吧,自诩心情好的话进入十五六名很轻松。
我常怀疑女神经是不是晚上偷偷在被窝里恶补功课,质问过她多次,她都不承认,反而拿着“天赋”堵我的嘴。
透过窗,我看到操场上黑压压的一片在做广播体操。自从复读后,课间操我一般不去,心里有阴影。
去年,我在宿舍楼道模仿宿管小姨子喊了声“关灯——睡觉——”,结果被扣了个“学狗叫”的恶名并在周一课间操警示教育大会上被老猪当着全校千余名师生点名批评,真是糗到姥姥家了。
后来想想,既然小姨子都承认自己是狗,我也就不跟狗一般见识了,这个恶名,秋哥我认了。
课间操后的第三间课是语文课,上课之前有15分钟的休息时间,也就是眼保健操时间。我和杨阳为了流川枫和樱木花道谁更厉害争得面红耳赤,林琳则躲在一旁看热闹。
老颜缓缓走进了教室,并未见到老夫子,原本吵闹的全班,很默契地安静了下来,静到丧心病狂的那种。老颜站到讲台上就是一通的叽里咕噜、叽哩哇啦。
我根本没心思听他说话,还沉浸在与樱木花道全力争抢篮板球中,隐约听到“调座次”,看到他将一张座次表贴在黑板上后,潇洒地甩门而去,不带走一粒粉笔末。
面对调座次,几家欢喜几家忧。喜的是光棍们,心里默默祈祷能和心仪的那个TA分在一桌,欣喜若狂溢于言表;忧的尽是那些野鸳鸯们,好不容易分到一桌或打通一条传递爱的纸条的固定线路,这次倘若分开可如何是好,日后怎解相思之苦。
一时间,全班同学都涌向讲台,随后炸开了锅,欢叫声与咒骂声不绝于耳。
我懒得上去看,我猜我会原地不动,杨阳会被老颜分到最南边靠窗的座位。
女鸳鸯们纷纷咒骂起了老颜,诅咒他头顶上那一圈少得可怜的毛儿早早掉光,甚至有些赌气不搬,独自黯然神伤抹起了泪儿,此举吓得公鸳鸯们慌忙好言相劝,仓促翻出秦观的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来安慰母鸳鸯们受伤的心。
我发现老颜头上的毛儿好像是越来越少了,不会真的禁不住咒骂绿洲变沙漠吧,以后会不会寸毛不生。我挺担心的。
哭过闹过之后,搬还是要搬的。牢骚咒骂也好,摔板凳砸桌子也罢,位子终究是要按照新座次表调换的。大家心里都明白。
果不其然,同桌变路人。我和杨阳被分在最后一排的一南一北,我仍留在后门做门神,他则紧邻窗户惬意得很。我们最后一排跟前五排不一样,人家都是俩人一桌,我们是一人一桌,赤裸裸的歧视啊。
温磊大帅哥被分在最后一排挺出乎意料的,按照他的学习成绩,即使不往前排调,也不至于调到最后一排吧,搞不懂老颜的用意。
林琳分在第四排中间位置,光荣排、黄金位,那个位子代表着可遇不可求的无上荣耀。同桌是杨南乔,也是个美女。
她倒不是很兴奋,心猿不定,意马四驰,搬起书来磨磨叽叽的,我忙上前帮忙。好家伙!她桌洞里的好东西还真不少,藏着不少吃喝玩乐的小玩意,漫画多到数不过来,还有好多明令禁止的新奇饰品和化妆品,胆儿挺肥啊!
自北向南,我、季晚秋,温磊和杨阳正好形成四点一线,这也正好印证了复读生和转校生是不受老颜和老猪待见的。林琳除外。
我站起来环视一周,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中间两排仍旧是班中学习成绩前16名的好学生,他们大部分只是象征性地在这两排调换了下座次,仍旧霸占着中间C位,一般人是没有资格坐到这两排来的。
老颜又折返回来,看过新座次后,满意地点着头踩着上课铃声走出了教室。临出门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我和杨阳,他得意地笑了,也许在为他的未雨绸缪之举而窃喜吧。
他老人家为我真是操碎了心,我来复读本就没有胡闹之心,只想侥幸混上个大学,啥样的都行,不过最好还是一本,二本尚能接受,三本暂不考虑。毕业以后做一个有意义的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有益于人民的人。
章节在线阅读
相关小说
网友评论
为您推荐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