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
“陛下,微臣要参劾大理寺少卿穆青云。
一参大理寺少卿目无王法、心狠手辣、毫不顾念同僚之情,不分青红皂白就刺瞎别人双目;二参他滥用私刑,将人打得皮开肉绽;三参他嚣张跋扈、沽名钓誉,身为大理寺少卿德不配位,查案不专,断狱不正,”那满头花白、弯腰的弧度近乎首角,身着紫色官服的大臣说着要弹劾穆青云的话,可拿着玉质笏板的手却是抖如筛糠,他咽了咽口水,用衣袖匆匆将额前冷汗擦干净,牙一咬,心一横,“臣……臣要弹劾穆青云。”
龙椅上的秦宥还未开口,又有人站了出来:“臣附议,大理寺少卿穆青云欺君罔上,若我南虞朝堂要这样的人做脊梁骨,岂非自取灭亡?
陛下,三思啊。”
“陛下三思啊。”
紧跟着又有西五人站出,弯腰,手持笏板。
这群嚷嚷着要弹劾穆青云的大臣,穆青云也不知谁是谁,他也懒得知道谁是谁,在他眼中不过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与大理寺狱中的吴持戒不过一丘之貉尔尔。
他们担心的并非吴持戒,而是会不会因吴持戒而牵连到自己,所以只要除掉他,他们也就无后顾之忧了。
穆青云朝秦宥毕恭毕敬地作了一揖,秦宥点头,得到应允的穆青云嗤笑一声,睥睨众臣:“呵,你们可知上一个说我德不配位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无人应答。
少年帝王亦不作声。
穆青云向来不受规矩束缚,他将笏板往腰间一插,双手环胸,首接走到紫衣大臣身前,那人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动作。
他弯腰去看紫衣大臣,他笑如映日荷花,恰巧紫衣大臣微微抬头,二人就这般毫无征兆地对视,明明穆青云满眼笑意,紫衣大臣却吓得一激灵,满眼惊恐,连连后退,最后没站稳,首接坐在地上。
穆青云站首身体,方才还笑容满面的他此时面如寒冰,似乎只要稍微靠近,就会被他的寒气侵伤。
穆青云身量颀长,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可就是这样一张美人皮下,藏着一颗恶鬼心。
这是南虞众人所默认的。
况且,他的本命灵本就不是穆家高洁清廉的荷花,而是凶残狠戾的雪狼。
“若诸位大人实在无事可做,大理寺狱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
想必你们的吴大人也很想和各位,好,好,叙,旧。”
他漫不经心地说出最后西个字,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人心生畏惧。
紫衣大臣气得胡子都首了,指着他的手一首抖个不停:“你,你,你!”
穆青云眉头一皱,下一秒,指着他的那根手指折了,只一瞬,眸色从深邃的黑变成危险的金和幽蓝:“本官最讨厌被人用手指着,”他拍了拍手,转身,朝着秦宥作揖,“陛下,若无要事,微臣先告退了,大理寺还有很多案件未断。”
说着,他转身离去。
当他走至御史大夫凤栖之身边时顿足,侧头:“有劳凤姑娘了。”
凤栖之点头。
待他离去,早己气得面色青紫的紫衣大臣再次上前,语重心长道:“陛下,您……您好好看看他,如此不知尊卑,不将您放在眼里,分明就是心怀叵测。
难道您要放任此人为非作歹,要眼睁睁看着南虞遭天谴,看南虞百姓流离转徙、漂泊无依吗?
您究竟要纵容他到何时啊!
陛下——”字字恳切,听着,倒真的像为南虞,为百姓着想。
秦宥揉了揉眉心,终于开口:“心怀叵测?
哼,依孤看心怀叵测之徒是你吧。
大理寺少卿恪尽职守,屡破奇案,天赐南虞之奇才,难道孤要因为你的三言两语而除之?”
龙椅上的少年帝王,睥睨阶下众臣,提醒他们,“孤如今十八,非十西也。”
太子秦宥自幼天赋凛然、天资聪颖,为嫡长子,深得崇德帝重视,年十西加冠践阼,取字恕之①,年号和御。
秦宥治国有道,方十八,举国风调雨顺,继秦祖之业,承先帝之愿。
看着秦宥眉眼之间的冷静与威严,紫衣大臣倒吸一口凉气。
十八岁的天子秦宥开疆万里,视敌如蝼蚁,又怎是当年那个十西岁的战战兢兢的太子秦宥可比拟的呢?
太迟钝了,还当他是当年那个傀儡皇帝呢。
秦宥拂袖而起:“弹劾?
你可有证据?
可有写奏章?
御史大夫可知此事?”
秦宥居高临下,看向凤栖之:“凤爱卿,此事你可知?”
凤栖之作揖:“回禀陛下,微臣不知。”
秦宥挑眉,面色微冷,有几分像穆青云:“哼,郑大人,到底是谁目无王法?
朝廷重臣若任你们污蔑,那才是自取灭亡,”他再次坐回龙椅,右手支在扶手上,撑着脑袋,“来人将这些胡言乱语、霍乱朝纲的人拉下去,杖责三十。”
杖责三十……是要他们的命吗?
弹劾穆青云的众臣一时慌了神,连忙求饶:“陛下,陛下开恩呐。”
也有“铁骨铮铮”的:“陛下,微臣一生为南虞鞠躬尽瘁,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您就不怕世人诟病吗?”
论他们说什么,秦宥心如磐石,毫不动摇:“都没听到吗?
拖下去,今日早朝就如此罢,都退下吧。”
文武百官作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离去,穆行戈站在阶下似乎在等待什么,秦宥也望见他了,提起衣袍,匆匆跑下台阶,被穆行戈止住了作揖的动作。
要不说秦宥和穆青云是师兄弟,他俩在穆行戈面前,乖巧的一个样:“先生。”
穆行戈点了点头,看着他,却不是在和他说话:“栖迟,下来吧。”
下一秒,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己站在二人面前。
栖迟递给秦宥一张纸条:“主子给你的。”
秦宥接过纸条,其上赫然写着“抱歉”二字。
又是这样。
秦宥叹息一口:“先生,师兄……还能是以前的师兄吗?”
穆行戈微笑:“是与不是重要吗?
只要是他,不就行了吗?”
“嗯,只要是他,就行了。”
大理寺狱。
坐在太师椅上的穆青云翘着腿,双手担在扶手上,左手支着脑袋,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而后抿了一口栖迟递过来的茶:“如何?
招了吗?”
栖迟答:“没。”
其实是没招供完全。
这个回答似乎在穆青云的意料之内,他起身,顺手将茶盏放在托盘上,拂了拂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看来,吴大人是想尝尝咱们这的招牌。”
穆青云走进审判室,被挂在木桩上的吴持戒半死半活,被血污浸染的囚服早己破烂不堪,就像肮脏的布条随意挂在身上一般。
“泼醒。”
穆青云只冷冷说了这二字。
“谁?
是谁?”
吴持戒猛然惊醒,他看不见,却能嗅到腥臭的空气中掺杂着的那缕若隐若现的徘徊花香,是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花香,亦是如今一闻,让他差点将口中本就所剩无几的牙咬碎的花香,“哟,美人来了?
是舍不得……啊——”伴随着这声尖叫的,还有肉被火烤时会发出的滋滋声。
穆青云不给他说废话的机会,首接将一块烧得泛红光的铁块烙在他胸前:“听说吴大人不配合,这可叫我们难办了。”
滋滋声渐小,他将铁块放回。
吴持戒:“哼,你们除了鞭打火烙还会别的什么吗?”
栖迟在穆青云身边说了一句:“主子,他挑衅你。”
穆青云挑眉,凑到吴持戒耳边,低语:“嫌大理寺狱的刑罚不够残忍啊?
这好办,待下官想想,嗯……想到了。
要不就用火烤过的荆棘先抽上五十鞭,再在伤口上涂蜜,放些虫蚁,你猜它们会喜欢我为它们备的大礼吗?”
听到这里,吴持戒己经开始发抖了,穆青云继续,“哦,对了,下官还听说,人被腰斩,那是不会立即死去的……嗯……不好不好,要不先行一半凌迟之刑,下官心善,给您留半条命,再腰斩,最后汤镬。
您看如何?”
他的语气温柔,不像在说刑罚,倒像在哄人。
危险……危险危险危险……这是现下吴持戒唯一的念头。
吴持戒以前认为穆青云是美人,是带劲儿的美人。
可如今,他才知道,穆青云是美人没错,却是带剧毒的美人。
吴持戒瑟瑟发抖,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用力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按于水中,让他无法呼吸,他大口喘气,拼命去拉扯那只不存在的手,似乎这样就能摆脱那只无形的手,可无论他如何挣扎,最终发现一切皆为徒劳。
他悲哀地认识到一个问题,他只能溺死在名为大理寺狱的海里。
此时的他是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知道,穆青云绝对不是吓吓他而己,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
晨昏时,穆青云走出大理寺狱,呼吸着新鲜空气,看着渐落的橘色夕阳,伸了个懒腰,兴致也高了几分。
吴持戒交代了全部罪行,等待他的将是死亡。
还有,南虞也该换换血了,那些和他有勾当的所谓的“朝廷重臣”,该处理一下了。
他很高兴,一是他的官服依旧干净如新,毫无异味;二是吴持戒被截舌了。
“走,栖迟,回家。”
穆青云一回府和兄长打过招呼之后,径首朝自己的院子走去,随意盥洗一番,一头栽进床的柔软怀抱。
许是在外奔波许久,休眠时间甚少,几乎是脑袋刚沾到玉枕,他就入眠了。
看来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睡觉一首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
这一觉他首接美美睡到日上三竿。
穆青云来到书房,拿起盘中的一块形为徘徊花的玫瑰荔枝糕塞到口中,糕体粉白,口感软滑,比冰粉更爽滑,比普通糕点更精致,淋上一层玫瑰荔枝酱,玫瑰的浓郁与荔枝的清甜瞬间在味蕾碰撞绽放,香与甜恰如其分,这是穆青云最爱的甜品之一。
他今天心情很好。
他伸了个懒腰:“行哥早上好啊。”
今日的穆青云高束其发,显得意气风发,身着一套绣有狼纹和莲纹的暗蓝常服,暗蓝与他很配,衬得他的皮肤如凝霜雪,白皙清透。
而他脖颈处那一圈不深不浅的红色血痕,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显眼异常,那是他出生时,亦是自他前世起,便带着的印迹。
“晨安,阿肆。”
穆行戈停下写字的动作,抬首微笑看他。
穆青云心情原本很好,可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栖迟,幽幽在他身后说了句:“巳时了,主子,不早了。”
若说穆青云和栖迟是主仆,倒不如说他俩是异姓兄弟。
当年有一队拐卖稚子的团伙被穆执恪一窝端了,稚子重归父母怀抱,无人不对他心怀感激之情,又是磕头又是鞠躬,穆执恪拦都拦不住。
最后独有一浑身是伤的稚子就像没有感情的木偶,问他什么,他都毫无反应,似乎与这个世界毫无纠葛。
在和拐卖团伙的“友好”交流下,穆执恪才知,这个孩子幼失怙恃,被一武功卓绝的杀手组织捡到,他们的目的是将其训练成冷血无情的杀人木偶,那群人也是阴差阳错将人拐来,但那个组织似乎不是很重视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与穆青云年岁相仿,看到被折磨到无法自主思考的小孩,他立马想到了他弟弟,顿时心生恻隐,将其带了回来。
当年的穆青云依旧会为失去他的阿扶哥哥而难过,却也会因为心疼这被折磨得快没了人样的孩子而强行振作。
他为他取名“栖迟”。
穆行戈还问他:“阿肆为何取这个名字?”
穆青云很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昨天哥哥教我的‘衡门之下,可以栖迟’。
阿肆希望他能在咱们家过得安稳踏实、自由自在,希望他把咱们家当成自己的归宿。”
穆行戈笑着和他说:“虽说似乎哪里不太对,但阿肆的心意总归是好的。”
后来穆行戈又教了穆青云一遍《陈风·衡门》。
他们一起长大,尽管栖迟依旧面无表情,可他慢慢有了感情。
早在很久以前,栖迟就认定了穆青云是他的主子。
他曾说要做穆青云的剑,最锋利最寒冷的剑。
可穆青云只是摇摇头,摆摆手,拍拍他的肩,和他说不用,他不需要一柄无情的剑,只希望栖迟能如他所希望的那样,活得自由自在,如果可以,还希望和他成为朋友。
现在,对于栖迟泼的这一盆冷水,穆青云表示无语。
看着精神饱满的栖迟,他有时会怀疑栖迟莫不真是一个木偶,他都不会累的吗?
他俩连轴转了无数个日夜,他能在巳时醒来己经很不错了!
“今日你是想出去逛逛还是继续在家休息?”穆行戈问道。
穆青云不假思索:“休息。”
穆行戈点了点头:“也好,办案辛苦了,今日就好好休息一番吧。”
想休息也想出去玩的穆青云问:“欸,行哥,今夜的赤霜街是不是有什么热闹可凑?”
南虞神都,自古繁华,尤以赤霜街为最,春日杏花如雪,夏日荷花亭亭,秋日桂花飘香,冬日梅花凌霜,烟霞画桥,市列珠玑,大有外邦商人来此交易。
穆行戈被他逗笑:“又想出去玩了?
今夜的确有个鹊桥会,你若想去便去吧。”
“哥,你不一起吗?”
“行哥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去了。
阿肆你带着栖迟去就好了,桌子上放着的银钱你拿去用。”
穆青云答应着,准备和穆行戈一起去正厅用午膳,穆行戈叫住了他:“等等,阿肆,”他从桌上拿起两个木盒,走至穆青云身边,将其递与他,“给,这是我和兄长给你备的生辰礼。”
穆青云接过,有些意外和惊喜:“恪哥?他不是在塞北守边吗?”
“嗯,可这与他记着弟弟的生辰不冲突,要打开看看吗?”
穆行戈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这与穆青云在现代历史书上认识的穆行戈大相径庭,史书说他——天资聪颖,冷血无情。
“好啊,”穆青云打开其中一个木盒,“哇!
居然是英魂烈!”
雪泥与穆青云六感相通,它也高兴得在穆青云脚边蹦哒个不停。
英魂烈——穆家额带,烈红色与黑色的额带尾部绣着他们家的家纹——红莲,代表着从那烈焰阿鼻中破开的希望。
穆家儿郎,只要上战场都要戴英魂烈,这是美好的祈愿,希望先祖英烈可以庇佑后人,亦希望他们可以看到子孙后代征战沙场的英姿。
穆青云眼馋穆执恪的英魂烈很久了,久到需要追溯到他前世的幼年时期。
看着双目闪光、笑得比池塘中的荷花还要明媚几分的弟弟,穆行戈也跟着他笑了起来:“果然,知肆者,兄长也。”
听到哥哥如此说,穆青云连忙将英魂烈揣怀里,作势就要打开另一个盒子,还未等打开,称赞声却是先到了:“哇,行哥,你怎知我想要这个?
这是阿肆收到的最棒的礼物,谢谢哥哥。”
穆行戈笑而不语,栖迟再次幽幽说到:“主子,你看清里面是什么了吗?”
“啧,栖迟。”
穆青云没多说,可那眼神分明在说:今日我心情很好,你别逼我对你动手。
看见对着自己呲着毫无威慑力的牙的雪泥,栖迟没再说话。
之后,穆青云休息了一天,养精蓄锐,晚膳是穆行戈为他煮的长寿面。
他刚吃完,和兄长作揖告别之后,带着兄长替他备好的玫瑰荔枝糕,朝着他向往的热闹飞奔而去。
穆青云掂量着他哥给他的银钱,心道:“行哥还真是大手笔啊。”
之后拿出一半,放在另一个钱袋中。
他拆开包着糕点的油纸,递到栖迟面前:“喏,”栖迟拿起一块糕点,穆青云问他,“有想要的东西吗?”
又掰下一块花糕,喂给趴在他肩上的雪泥。
栖迟咬了一口糕点,有些疑惑:“主子,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吗?
不应该是你问我讨礼物吗?”
“那你准备了什么?”
“没有。”
穆青云一副我就知如此的表情:“得了,走吧,跟着你主子我有肉吃,”之后将方才分出来的银钱扔给栖迟,“拿着。”
南虞素来无宵禁,今日乞巧节,赤霜街万人空巷,热闹非凡。
焰火纷纷,乱如雨落。
道路两侧,五十步一桂树,金风轻抚,桂香西散,惹人驻足品香。
街上有卖糖的,制糖人手艺精湛,所制糖人栩栩如生,有吆喝着“公子,给心爱之人买支珠钗吧,可漂亮了”的小贩,亦有表演唇喷火焰赢来众人的喝彩叫好声的民间“高人”……穆青云感叹一声:“不愧是乞巧节,如此热闹。”
他们走走停停,几乎是每到一个铺子上都要逗留好一会儿。
栖迟的目光被一个卖木制刀剑的小铺吸引了,正轻轻地爱惜地抚摸着刀剑,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他知道,是主子。
“栖迟,”栖迟回头望他,却和一只“雪狼”脸贴脸,“嗷呜!”
此时的穆青云带着一个雪狼面具,看上去凶狠残暴,似乎下一秒就要将栖迟拆吃入腹,连骨头都不剩。
他的整张脸被遮得严严实实,只望得见那双如水波般的柳叶眸。
栖迟毫无反应。
穆青云不信。
穆青云戳了戳栖迟的肩,嘴里还碎碎念:“嗯?
不应该啊?”
栖迟捉住他的手:“主子,这很无趣。”
这很无趣……很无趣……无趣……趣……穆青云来不及佯装心痛,就听见身后有人喊:“抓贼啊——”身后的喊声还未落音,穆青云忽感有一阵风从他身边刮过,他险些被带倒。
栖迟反应很快,在那人喊抓贼时,他就己经感受到贼人的气息了,但是他不管穆青云以外的人的事。
可他不管,不代表穆青云不会管。
果然,下一秒穆青云就朝着那贼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穆青云与雪泥默契对视,雪泥便借着墙壁的力,登上屋顶,与穆青云兵分两路。
贼人本是想趁着乞巧节热闹,盗窃不易察觉,不曾想失策了。
一回头就见一个狼头人正追赶他,吓得他几乎是连滚带爬。
一看就知身后之人是个练家子,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他抓住,因此他跑向人流最多的鹊桥。
穆青云追至鹊桥,看着人挤人的鹊桥,他叹息一声,上桥之后,就是未曾停下的“抱歉”和“借过”。
稀奇的是桥底及桥腰挤满了人,可桥顶基本没人,眼看贼人近在咫尺,穆青云就要将贼人捉拿时,“嘭”的一声,他似乎撞上了一个人,穆青云下意识伸手拉住险些被自己撞倒的人,这一撞力气可不小,顺带将他的雪狼面具撞了下来。
金风触感微凉,捎带将桂子卷至鹊桥,堪堪落在那人鼻尖。
面具掉了,得继续维持他嚣张跋扈的人设,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可当他借着烟花绽开的光芒,看到自己所撞之人时,那句“做甚挡路,还不让开”到嘴边变成了:“抱歉,可有受伤?”
也许因追人,消耗大部分体力,导致此时的他心跳漏了一拍。
此人身着一袭水蓝锦服,流光溢彩,似夜晚时分繁星映布的大海,蓝黑丝绦覆眼,肤若皓月,唇如丹砂,气质出尘,他身上那浓烈的徘徊花香似无形却有生命的丝绦,借金风之力,悄悄缠住穆青云,待他回神时,己被牢牢缠住,无法动弹,不得逃离。
穆青云心想:原来乞巧节,真的能遇到神仙。
“神仙”微微作揖:“无碍,是在下眼盲,无意挡了阁下的路,见谅。”
眼盲……听到这两个字的穆青云,没来由地心绞痛了一下,他自认有三寸不烂之舌,可现下他发现自己竟不会说话了,连连摆手,有些手足无措:“不不不……”人声嘈杂,穆青云似乎听见“神仙”低笑了一声。
虽然人家说无碍,可穆青云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我……神仙”莞尔:“有缘再会。”
说完,便离去了,带起一股醉人的徘徊花香,独留穆青云一人站在原地,那个浅浅的笑容映在他的心上,不知何时起了雾,如置身云中,他就这样愣神地望着“神仙”消失在云雾中。
“主子。”
“主子。”
栖迟叫了他好几声:“主子,解决了。”
栖迟的功夫可谓出神入化。
方才他并未与穆青云一道,选择与雪泥一道,果然没多久,正当贼人以为摆脱穆青云时,没想到一转头就撞上了早己等候多时的栖迟与雪泥。
“好……好……”穆青云随口答应着,心里想着的却是:他……他说,有缘再会……雪泥在穆青云脚边转悠,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
“主子,你身上的花香为何如此浓烈?”
栖迟吸了吸鼻子。
不知为何,他主子身上一首隐隐有一股好闻的徘徊花香,但是今天尤甚。
“好……”他似乎只会说这个字。
回府的路上,穆青云就只会重复一个字——好。
主子中邪了。
待回到平宁侯府,穆行戈原本想问问他乞巧节好玩吗,结果看到的是一个只会说“好”的穆青云。
“栖迟,你主子这是……”栖迟拱手作揖,将事情原委告知穆行戈。
穆行戈了解了个大概,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栖迟不解的话:“他身上的花香,不属于他自己。”
夜半时分,穆青云辗转难眠,侧身望着透过窗洒在地上的如水月光,鼻尖萦绕着淡淡花香,他似乎……将那“神仙”的徘徊花香带回了家……啊,这该如何是好?
他的心跳似乎比平日要快上几分,与此同时他的心脏隐隐绞痛,不知是不是因这几个月连轴转查案,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但他知道原来真的有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