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斟好,花生米在碟中默默等待主人来享用。
但林森戗不动筷。
在等文婧晚归来。
边品酒边和上高中的女儿聊天,是一大享受。
且今天聊天,林森戗给自己设了一个小目标,就是把文婧身上隐藏的秘密给套出来。
一想到这“秘密”,林森戗就烦乱起来。
这其实是件公开的事,就是女儿的身体上的特殊的变化:有水色了,白肤更有弹性,胸和臀都饱满起来。
作为过来人,一眼就可看出文婧的这些变化是什么原因。
她一定恋爱了,和男性一起滚床单,这才使她显得水灵,让原本就有漂亮底子的文婧更有魅力了。
上初中时,林森戗就和文婧说过:你可以恋爱了,只要不影响学习,只不要怀孕。
从小,文婧和爸爸无话不谈,大约和林森戗这种开放的家庭环境有关。
所以,初中到高二,哪个男生追自己,自己喜欢上哪个男生,文婧几乎都会和爸爸说,甚至还征求林森戗的意见。
从林森戗的视角,其实文婧没有真正“早恋”过一回。
都是点到辄止。
倒是这种信任消除了一次“灾祸”。
那是初三时,中考正紧,一天晚上,文婧匆忙赶回来,告诉林森戗,班上有个学霸追自己,说如果今天不答应,他就用刀割颈自杀。
那个学霸,文婧曾和林森戗介绍过,成绩虽优,但品相太差,嘴尖眼瞪,骨瘦如柴,文婧一点都不动心。
林森戗急忙去找班主任。
那个学霸的父亲是市内某大学的校长,闻讯和他夫人赶到学校,将那把刀没收了。
文婧身体的这种变化,是从高二上半年开始的,且喜欢悄悄用点人肉眼几乎看不出的化妆品,那时,林森戗就判定,她恋爱了。
她不和自己说,是出于姑娘羞涩的本能吧。
林森戗便不追问,只是暗示她,小心别怀孕。
林森戗建议女儿早恋,是基于,女人嫁给初恋,常常会失败,有过二三次的恋爱经历,才能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人,同时,唯有恋爱,才能更深刻地认知自己。
至于学业,正常的早恋,只会有所波动,但不会影响基本面的。
最怕怀孕。
作为学生,一旦怀孕,就需要在瞒着学校和家人的情况下打胎,那必定伤害身体,且影响学业。
但作为做父亲的,有些话是无法和女儿明说的,又无法和病重住院的妻子(文婧她妈)沟通。
况且,妻子是严厉禁止女儿早恋的。
好在文婧悟性高,一次,当林森戗又含沙射影地提示时,文婧道:“爸,请你不要用过去式烦恼自己了行吗?
一行常识,网上多的是,我看到的,比你知道的还多。
森戗同志,请你老人家放一千二百个心吧。”
话至此,林森戗索性放开来说了:“那,如果不小心,出意外怀上了,你可一定要告诉我老人家,由我协助你处理后事,会便当很多的,明白吗?”
文婧立即回他道:“好啦,爸,你不会有这机会的。”
见林森戗还想说什么,怕堵他的口:“爸,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爸,你知道我最大的幸福是什么吗?
是有一个开明而现代的爸爸!”
这让林森戗极受用,当即心里暖融融的,比吃了蜜甜。
但文婧跟着来一句:“现代人最懂得尊重人的隐私,爸,对吧?”
林森戗只好朝她苦笑笑。
忽然想到一句话,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文婧这么相信自己,昔日和自己无话不谈,现在不肯说了,至少证明一点:是顺利的,无纠结的,更没闹什么矛盾,不会对学业有首接影响。
林森戗便把主要精力放在救治夫人的癌病上。
但高三上期期末,还是出现了让林森戗担忧的情况:文婧的成绩稳步地往下滑,本来妥妥双一流的平均成绩,先是滑向211,继而连211都站不住。
高三呀,最关键的时候!
而文婧的身体变化格外明显,明显地从一个少女往熟女的方向自然演变。
最奇怪的是,她好像不愁,没有一般高三生被高考内卷的焦虑、烦躁和失眠。
该睡睡该吃吃该笑笑,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林森戗憋不住了。
只是他继续保持他的风格,不首接问,旁敲侧击。
聪慧的文婧一下就明白了,首接说:“爸,我现在是遇到一些情况。
但这个情况呢,暂时不便告诉你。
因为如果告诉你,只会使情况更糟。”
又说:“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过了一天,文婧给正在单位忙碌的林森戗去了个电话,说:“爸,为了尽快提高我的成绩,我报名参加了美国克林斯顿大学和中国Q京大学联合进修班,明天就走,为期二十天。”
林森戗一听,第一反应是:“那要好几万的吧?”
这个联合进修班是为报考美国著名院校开设的,费用不低。
而自己的钱,虽然作为单位副总,月薪不低,但几乎全花在妻子癌病症治上了。
文婧道:“不用,这次共有二十一个人,其中两个免费的。
他们把一个免费的名额给了我。
你就不要为钱操心了。”
“可——”林森戗总感觉哪儿不对。
想了想,说:“我知道,那个培训班是为留学美国著名院校开设的。
你又没有留美计划,参加这个培训班有意义吗?”
电话这端,文婧沉默有顷,最终悠悠道:“爸,有句话叫求上得中,求中得下对吧,我到这种高端的进修班进修一下,参加国内名校的考试,是不是有帮助呢?”
这让林森戗哑口无言。
但总感觉哪里不对。
是的。
林森戗的第六感是对的,文婧的确去了北京,但去北京并不是参加什么高级进修班,而是堕胎。
之所以说二十天,是想让身体好好得到修复。
在文婧去北京“进修”的日子,林森戗平生第一次搜索了女儿的房间。
他特别希望能找到女儿的日记。
但日记没搜到,最终搜到一盒壬苯醇醚栓(女子外用避孕药)。
林森戗并不意外,但心疼。
因为他知道,这种外用避孕药在使用时很讲究,程序上稍错一次,就会导致避孕失败。
而滚床时青春冲动的男女,是很难将程序控制得很严密的。
若出意外,吃苦和倒霉的只能是女儿。
这晚,林森戗闷酒喝得较多。
他不喜欢工作、生意宴会的觥筹交错时的把杯,却爱在家中每晚睡觉前,浅饮个二两小酒。
这晚,他喝了近半斤。
反思,是不是对女儿的开放“政策”错了,抑或还是开放得不够,导致女儿一些关键的事不愿和自己交流?
又一想,“小棉袄”跟爸爸再贴心,做爸爸,总不会细到指导她用最佳的避孕最方式呀。
她妈妈是指望不上,且不说她是那种非常传统古板地反对女儿早恋的人,自打文婧五岁开始,她几乎就在从这个医院到那个医院中度过的,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有心思管问文婧。
不行,不能对文婧太放纵了。
放纵,也是一种娇惯,会有后遗症的。
林森戗打算开诚布公,和宝贝女儿好好谈一次。
没有禁区地谈一次。
一切为她好。
这天傍晚,林森戗忽然接到文婧的电话,说己经回来了。
这让林森戗有些意外,因为本来说好,是后天回来的。
现在,提前回来了,也不回家,而是首接去了学校。
这让林森戗更加感到“女大十八变”。
但,再怎么变,都是自己的女儿,是自己的爱囡。
“晚上要不要我到学校接你——你不是有行李吗?”
“就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我搭校车很方便的。
你就在家给我准备点二锅头迎接我就行啦。”
关于酒和女孩子的关系,林森戗有一套自己的解读。
一个想在将来职场出息的女孩,必须善酒。
为此,打小,林森戗自己品酒时,就让小文婧坐在对面,和自己对饮。
日积月累,到高三时,文婧的酒量己经不在他之下。
“哈哈,以后哪个男人想用酒灌醉我打我的鬼主意,我就先把他灌醉了,收拾他。”
文婧又说:“老爸,你真伟大!”
现在,这个伟大的“老爸”忐忑不安地坐在酒桌前等着他的宝贝囡囡。
过去有过到小区门口接她的先例,被文婧好好“教训”一顿。
文婧说:“爸,你这样来接我,显得我非常无能非常胆小,请你维护我的形象,不要到校车前来接我行吗?”
只好等。
心下难安的林森戗趁隙用手机百度,将“壬苯醇醚栓”搜寻了一遍,吃惊地发现,使用这药避孕,不仅仅程序不能有乱,因它的避孕机理是杀死男人那些特殊的“小蝌蚪”,有时不能做到斩草除根,因此,避孕率只有85%。
必须提醒她,必须警告她,不能用“壬苯醇醚栓”。
看看时间,校车应该到了。
校车总是很准点的。
林森戗精算着时间,将门开了一条缝。
家门离电梯口很近,文婧回来电梯停下时会发出一声清脆而悦耳的叮咚声。
但掐准的时间,没听到电梯响。
林森戗有些不安,看看挂钟,心想,如果再过五分钟她还不来,就去迎接。
这个五分钟,感觉很长,是一秒一秒慢慢走过去的。
终于到了,林森戗准备拉门出去。
就是这时,他听到电梯井那端发出隐约的轰滑之响。
电梯在上升。
不久,就发出林森戗期盼的清脆之声。
停了。
林森戗拉开门,但见文婧婷婷的娇躯一下从电梯口仙飘而出。
林森戗迎上前去。
文婧非常自然地给他一个拥抱,问:“老人家,想我没?”
林森戗一边享受着女儿给予的这种特殊的拥抱,一边接过他的行李,心里默想,今天和她的谈话必须打破多年来和女儿之间的默契(或曰君子协议),她不愿谈的话题,必须强行涉猎。
毕竟是孩子,不能全由着她!
没想到,沟通的结果,把林森戗震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