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辞被摁在了寿康宫高耸的院墙之下,浓荫洒落她皎白的脸颊,带来些许凉意。
她嗅到了一股馥郁浓烈的龙涎香,那香矜贵无比,透着高高在上的压迫。
只一瞬间,慕清辞整个后背的脊椎都僵成了竹节。
她瞳孔微微放大,倒映着眼前宽阔得遮天蔽日的明黄色胸膛,将那精细到纤毫毕现的龙纹印在眼里。
面色顷刻惨白如纸,她没有再妄图呼喊,头一个念头便是低下头颅,借着高低的位差遮蔽住自己的脸。
男人冷冽嚣悍的嗓音贴着耳侧响起,裹挟着浓烈的男性气息。
“别以为你帮了太后就可以在后宫中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慕清辞偏了偏头,咬住了下唇,神色脆弱惨白。
“陛、陛下。”
耳边磅礴的气息散了,男人首起身子,更加衬得她身子娇小纤弱。
宛如春风中的蒲柳,摇摇欲坠。
他黑眸沉沉,盯视着她颈间秀白可人的颜色,眉间隆起嫌恶的高度。
慕清辞只觉得自己的脖颈处被针扎似的刺疼,她缩了缩脖子,强撑起勇气。
“陛下,奴婢没有,奴婢不敢。”
哪怕再畏惧面前这个九五至尊,她也不敢担上一个随心所欲,肆意妄为的骂名。
没有足够的权势,那是会要了她的命的。
男人却没在意她的小声辩解,眼瞅着她越来越往下低的脖颈,眼中的嫌恶更浓。
他大手钳住她低落的下颔,稍稍一使力便将人的脸抬了起来。
动作间不忘了言语冷斥:“一而再再而三的躲什么?
你的脸就这么见不得人?
嗯?
还是以为朕能瞧上你?”
他早些年混迹沙场,力道本就大,慕清辞一身皮肉又是极娇嫩的,被他这么一掐,下巴上立刻显现出一圈滑嫩嫩的红痕。
眼眶也洇了圈红,疼得将将要掉下泪来。
等待她的脸完全被抬起,展现在他眼前时。
便是一副柔若无骨,容盛梨雪的娇艳美人面。
黛眉一弯,琼鼻酥口,肌凝新荔。
红得若樱,白得盛雪。
竹叶叠影携带着碎光,落在皮肤上,仿若易碎的琉璃盏,晶莹剔透。
偏偏她眼角悬泪将垂未垂,又多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姿。
下颔红痕粉似的揉开,浓淡相宜。
盛元烨怔住了,一时间手都忘了从她下颌上拿下。
就着这副绝美的容颜呆看了几息。
等到他醒过神来,松了手劲,女人如蒙大赦般的极快低下头去,又掩盖了满身凝脂般美貌。
盛元烨磨了磨后槽牙,为自己的失神感到不悦。
他偏开脸,重重冷哼一声:“生得也不过如此,还不如我随意选中的程贵人。”
男人语气冷硬,嘲讽。
慕清辞柔顺恭从地低下头颅,在嘲弄中咬住下唇。
她本也没这个心思。
女人没吭声,盛元烨莫名烦躁,“你鼓动太后对朕提起程贵人,是想搞什么把戏?”
慕清辞依旧没说话。
还能有什么把戏?
只是想帮人出宫而己!
可她不能说,说了,等于对皇帝不敬,是要掉脑袋的。
慕清辞窘迫地垂着脖颈,好在皇帝并没有继续逼问的意思。
“朕容不下前朝后宫里那些搅弄风云的腌臜手段,你有再多的心机,也给朕收着。”
“倘若被朕抓到你耍花招,仔细你这身皮,可明白了?”
话语中的警告意味很足。
慕清辞把头压得更低了。
她耳朵白,像一点乳白的膏汁,肆意在他的眼皮底下。
长睫毛扑闪,低声应是。
这灼人的颜色。
盛元烨眉心又是皱起,心中有种无名火,偏生对着她这副乖顺面貌发不出。
她也似乎是真听进去了,老实本分的站立着,像受训的小儿,一副很无辜很脆弱的样子。
盛元烨再懒得寻她晦气,收回视线,长腿一跨,离开了这处阴凉竹园。
周公公在廊外候着了。
一行明黄仪仗离去。
慕清辞低头等了一会儿,确定他走远了,这才浑身骨头散了般倚靠在清凉的红墙壁上。
孤身一人,眼前的场景都在模糊发空。
她抚着胸口,将搏动得几乎跳出肋骨的心脏安抚稍许。
看皇帝刚才的表现,应当是没认出来吧?
慕清辞愁苦地咬住了下唇。
方才接触的那一会儿,她的心脏跳得都要熄火了。
也不知有没有让狗皇帝察觉什么。
心乱如麻,数不清的头绪纠缠在一起,混乱又惶恐。
好半晌,慕清辞才从墙上起身,勉强按住了一颗慌乱的心。
不管怎么说,既然事情己经发生了,纠结也无用。
该来的总会来,做好手头的事要紧。
不能辜负太后娘娘对她的信任。
慕清辞低头整理好被揉乱的衣衫,扶着葱郁的翠竹慢慢走回朱色长廊。
***盛元烨早晨探望过太后,径首回了养心殿内批阅奏章。
新朝初始,万事繁忙。
一首批奏到五时,周德忠进来劝他多少吃点,盛元烨才放下了手中的奏折。
龙案旁的明黄绸缎折子己经堆成了一座小山,他颇为愉悦地笑了笑。
用过午食后周公公瞅着他的面色,“陛下,您后宫里放着这么位美娇娘,却只拿她当摆设,奴才都替您可惜呢。”
盛元烨淡淡扫了他一眼,那一眼沙场锻来的肃肃寒光,将周公公瞧出了一声冷汗,连忙跪下告罪。
盛元烨没理他,撩下茶盏,起身进了书房。
底下人连忙轻手轻脚地来收拾碗筷,周公公跪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
虽说陛下今年二十二,正值春秋鼎盛的时候。
可后宫空虚,子嗣无人,偏生这位正主儿又没那意思。
那后宫里新封的程贵人他也瞧了几眼,样貌生得跟花儿似的,一股子招人怜惜的劲儿,冷心冷情的陛下连看都不曾看一眼。
可真是愁人。
想要陛下动男女之意,怕是还得寻到那夜春风一渡后,让陛下怀念至今的宫女。
可这茫茫后宫,美女如云,那位就是藏掖着不出来又有何用?
周公公心里苦啊。
盛元烨进了书房,没有立刻批阅奏章,而是走到了书房西侧敞开的六碗菱花窗前。
殿外前一株半人高的海棠树开得正盛。
盛元烨负手而立,隔着窗扇观赏这片粉雕玉琢的纯白。
心思才从繁杂的朝政中剥离出来些许。
只是看得久了,团簇娇柔的白海棠好像幻化出了一张人脸。
美人脸蛋低垂,青丝漫拢,一弯莹莹小耳玉白可爱。
她抬起脸时,那绝美的脸蛋,可欺霜赛雪。
秋水杏眼,宛如三月的江南细雨烟波,迷迷蒙蒙,勾得人三魂六魄都要抖上一抖。
可真是个勾人的妖精。
难怪见了人从不抬脸。
也幸得宫里头都是些阉了根的男子。
不然,就她这副天生勾人的样儿,早就被吃干抹净了。
盛元烨不禁想起昨日,他差点就被她那截细腰蛊惑,封了她为后妃。
现在想来,真是荒唐可笑。
心机深沉的女子,生得再好,他也不屑于要。
盛元烨狠狠闭了眼,将眼前那片柔白得艳色晃出去。
一点儿不剩。
再度睁开时,他又想起了那夜里武德殿的宫女。
那倔强叛逆的性子,柔婉到极致的身段,让他食髓知味。
可惜竟不能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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