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坐会吧。”
她滑动着轮椅，“吱吱吱吱”的作响，为我让出了一条进门的过道。
我低头感谢，抬起右脚进入门去。
房间内温馨而舒适，干净整洁又富有些艺术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好像跟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一样。
墙壁上挂满了画作，但都是一双双灰白色的眼睛。
褪去了色彩的喧嚣，留下了纯粹的线条与明暗，让人陷入深深的沉思。
虽然眼神之间表达的感情都不一样，但都又拥有某种相似的感觉连接着。
桌子上摆满了相框，大多也是都是黑白色的。
宛如一首首凄美无声的诗，静谧而深沉，诉说着无法言说的情感。
“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她的声音清脆中带有一丝慵懒，从我身后袭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哦！
你好，我叫林一，我的工作是厨师，一名挺糟糕的厨师，做出来的菜我家金毛狗都觉得难吃，所以开的饭店生意也十分惨淡，经常被顾客追着满街打。”
“咳咳”我装腔作势的咳了咳，为自己刚刚说的尴尬的话而感到一点点的羞耻。
我抿了抿嘴巴，抬起头继续说道。
“但是，因为我的热爱！
我还是想做厨师这个行业，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成功的！”
说罢，我将右手伸在了她的面前。
她本来正在那里捂嘴偷笑着，被我这一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搞懵了。
愣了一下后，又立马将手伸了出来，轻轻的握住。
我们两人的目光在此刻交汇起来，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仿佛在传递着心与心之间的沟通。
一股温暖的力量在彼此间传递，时间好像都停了下来，喧嚣也渐渐远去，空气里只剩下沉默。
我们都忘了松手。
她先缓过了神来，慌乱的将手松开。
羞涩地低下头去，额头上的发丝轻轻摆动，带着几分少女的纯真与可爱，朦胧的美感如含苞待放的花蕾。
与她开始强势的形象完全不同，这是我没见过的形象。
“我叫赵雯，在没有出车祸之前是一名教师，现在没有工作，在家等死。”
说完，她用双手死死的握紧轮椅的扶手，青筋暴起，把头扭向一侧便不再说话。
赵雯的话犹如用一瓶沉闷的啤酒瓶砸向了我的头部，气氛瞬间成了一片死寂。
沉默些许后，还是我率先开了口。
“你腿，是因为车祸啊？”
我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小酌了一口后，假装若无其事的问道。
“嗯，为了救我妹妹，她当时小，是个疯丫头，经常出去乱跑，我妈妈己经去世了，那个男人也有了新家庭，所以只有我在真正的照看着我妹妹，那天她光顾着玩了，没有看见身后的车，幸好我在场救了她，好在她没有什么事，但我的这双腿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她叹息着，低头盯着自己坐在轮椅上的那双腿，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稍许片刻后，又将自己的头仰起，继续说道。
“可是三年前，我妹妹离家出走了，因为上学的原因和我大吵一架，她踹开门就要走，我拼了命的拉住她的衣角不让她走，我流着眼泪恳求着她别走，但她还是走了，我并没有放弃，不顾自己废掉的双腿，玩命的扶着轮椅去追，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摔在地上往前爬着前行，我撕心裂肺的喊着她的名字，我没有什么别的办法留住她，只能蜷着身子趴在地上，盯着她的背影，然后看着她一点一点的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她停住了。
赵雯抽泣的讲着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在了她红润的嘴唇旁。
即便她的头在仰着，我也能清楚的感受到她脸上痛苦的表情。
她用颤抖的身子，在告诉我那天的赵雯有多么的绝望。
我此时能做的只有递纸巾给她，擦掉眼泪后，在旁边安静的陪着。
片刻后，赵雯的情绪平复了许多，继续开口说道。
“那个时候我特别希望我的腿还是正常的，这样的话，那天晚上我就能追上她，以后的每天我就能见到她，看着她长大，读大学，谈恋爱，然后与自己喜欢的人结婚，我期待着她幸福的时刻，我这个做姐姐的都能在一旁见证，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那天晚上过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也没有什么关于她的消息再出现了……”赵雯讲完了。
我偷偷的望向赵雯，目光停留在了她的眼睛上。
一瞬间，我呆住了。
赵雯此刻的那双眼睛和墙壁上那幅巨眼画作竟然变的一模一样起来。
就在一刹那，房间里所有的眼睛画作都仿佛活了过来一样，正在齐刷刷的看向我。
我忽然意识到，房间里关于眼睛的画作，都出奇的像一个人，是赵雯。
她在画自己。
而那双巨眼画作流下来的几滴眼泪也根本不是用什么红色颜料涂上去的，而是赵雯的血。
画作上散发着腥味的血泪，正是赵雯那晚从楼梯上滚下来，从脸上流下来的血。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的痛苦，永远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