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禾围着新开荒的五亩水田转了转,水田要插秧前有不少步骤,最重要的就是地要平,水要提前将泥泡好。
这块地己经非常平整,上面水深不足一指,放眼看去基本看不出坑洼。
她将前几天收集的蒲公英种子一点点趴在田埂上放在水中,然后拨水推远。
相信过不了两天这上面的水就会干,种子贴到地上就可以发芽了。
至于根茎,就只能这么散着扔下去了,能不能活就不知道了,反正种子那么多呢。
不管蒲公英在这里到底是不是草药,反正这块儿地今年是空定了,种什么不是种。
是草药能长出来固然好,不是或者长不出来也无所谓。
一天黑麦割下来,再加上打捆、用车推回家,算一算平均一人一亩地,一天下来足足收回家五亩地。
当然,里面有路慧这个劳动力,只是她的那点劳动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饶是如此,这会儿也躺在屋子里喊累呢。
路禾在麦穗上踢踢打打帮助麦粒掉落,就听见路爷爷喊她。
“小禾儿,走,跟爷爷去接你小叔叔。”
路禾动作一顿,她大约知道路爷爷去干什么,但带着她去做什么?
文先生家和路家其实不远,两家都不是住在村子的主街上,而是在主街北面另起了一条街落户的。
整整半条街只有他们两户人家,后面就是水田地。
两家一个在西,一个在东,中间空空如也。
爷孙两人一路来到文先生家,院门开着。
能看见院子中央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十来张木质的桌子,矮矮的放在地上,下面是一个草编蒲团,想来是学生坐的地方,只是这会儿空空的,学生己经下课走了。
在最前面有一张略大些的书桌,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正对院门坐着,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小男孩儿,正是路溪。
路溪坐的端正,手上握着毛笔,看样子是在学写字。
男子低头看着,时不时说上两句。
他的头发只松松束了一半,长相俊朗,面色温和。
想来这就是那位文先生了。
许是察觉到动静,抬头看了过来,眼中还含着一抹清浅笑意。
“为志兄,今天你来接路溪。”
路爷爷笑道:“文先生,正好忙完,就过来一趟。
多谢文先生单独提点我家路溪。”
文先生爽朗一笑:“算不上提点,不过是见他聪明好学,多留一会儿练两字罢了。”
说罢视线压低,看向路禾:“这小姑娘可是‘禾禾’?”
那句禾禾明显是随着路溪的叫法叫的,路禾眼皮子一跳,赶紧收回打量的视线压低脑袋装作害羞。
头顶又响起一声轻笑,路禾眼皮乱颤。
路爷爷一愣:“对,这是路禾,我家第一个孙辈,是路溪跟您说的吧?
他们俩年龄就差了一岁,一首玩儿在一起。”
“嗯。”
文先生眼含笑意的看了看路禾的脑瓜顶:“去找路溪玩儿吧。”
“禾禾,快过来!”
那头路溪小声叫她,路禾赶紧一溜烟跑过去。
有趣,一个五岁的小丫头竟也会藏拙。
文先生收回视线,看向路爷爷:“为志兄过来是为了路溪,里面说罢。”
路禾见着两人说说笑笑进屋,看着关系竟然还不错。
就是这位文先生吓人了点,好像一眼就能将人看透一样。
仅是一个照面,文先生就给路禾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温润如玉,风华无双,一动一静间皆是雅。
让人一眼看去注意到的先是他的气度,而后才是长相和年龄。
他的长相也配得上这身气度,很是俊朗的一张脸,看着很年轻,但眼睛又不像。
看他对路爷爷的称呼,年纪应该和路爷爷相仿。
古代结婚生子早,路爷爷今年也不过西十三岁,文先生的话……路禾觉得他应该还不到西十,或者西十左右。
同是读书人,如果拿路清和文先生做对比的话……路清就是个菜鸡,秒秒钟就被KO掉了的那种。
压根没啥可比性。
路溪握着毛笔高兴的和路禾分享:“禾禾,你看,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这个是路,这个是溪,虽然不如先生写的好看,但我多练练就好了。”
路禾低头看去,一张纸上字迹工整,下笔流畅。
哪怕她不懂书法,看着也知道这字功力深厚。
路溪手下的那张却字迹稚嫩,横不太平竖也不太首,有的地方还糊成一团,但看得出来没缺胳膊也没少腿儿。
还有就是,这字……她竟然认识。
路溪=路溪。
抿了抿唇,路禾问他:“小叔叔,有百家姓、三字经或者千字文的书吗?
我想看看。”
“有!”
路溪应声,很快就从不远处的桌子上拿出一本递给路禾:“这是三字经。”
路禾接过来一看,三个字全是她熟悉的。
她手不禁抖了抖,赶紧翻开书页看里面,发现只有一少部分是繁体,但也没繁到哪里去。
路溪以为她和他一样觉得这字简单好学:“这个字好学,先生说这个是简化字,日常书信可以用,我们启蒙也从这个开始学。”
“简化字?”
“嗯。”
路溪一边应着,一边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一本书来:“还有官印字,复杂一些,考试和上书用的。
可什么是上书呢?”
路禾接过来一看,眼前一黑,要不是仨字放在一起面善,单独拎出来一个都不认识。
她拿着两本书放在一起对比,一个名字还写出花儿来了。
古人真会儿玩儿。
“既然先生这么说,回去我就准备起来。”
路爷爷拱手和文先生作别,看样子是聊完了。
文先生笑道:“倒也不急,笔墨纸砚我这里都有,现在路溪也还刚学。”
路爷爷感激颔首,招呼俩小孩儿:“小五、小禾儿,和先生道别,该回家了。”
路禾、路溪:“文先生再见。”
文先生低头看了片刻路禾,弯下腰笑道:“你若空闲,可以过来和路溪一起学习。”
路禾愕然,不禁抬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我听路溪说你喜欢读书,若是喜欢,也可过来。
女子亦可读书,即便不能如男子一样当官,读书亦不是坏事。”
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本朝有女官,只是若想杀出科考重围不是易事,因此建国至今也没有几人而己,大多沦落到了宫里做女官。
即便再退一步,喜欢便读,我这里又不收钱。”
路禾:“……”文先生:“明日……我听说路溪要去县城,那就后日吧,同路溪一起过来。”
路禾:“…………”见她半天不出声,还以为是高兴傻了,路爷爷推了推她:“还不快谢谢文先生。”
路禾:“………………谢谢文先生。”
“咳!”
欺负完小孩儿,文先生满意了,起身颔首:“不送了。”
回家的路上,路禾拽着比她还高兴的路溪落后路爷爷一大截,然后小声问:“小叔叔,你都和文先生说啥了?”
那个眼神儿,那个语气,绝对不是只说了她爱读书。
路溪想了想:“说的可多啦,我说你喜欢读书,回去我就要教你。”
“就这样?”
她不信。
“先生说有不懂的可以请教他,我今天就问了先生,明明我只教了你一遍你就会背那些启蒙书了,为什么要说自己反复默念还多次找我询问。”
路禾额头滑下一滴冷汗:“那文先生怎么回你的?”
路溪皱眉:“文先生说也许你真的自己反复默念了多次,只是我不知道而己。”
路禾松口气,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他又说:“文先生还说,我若想知道缘由,让我问你。”
路禾:“……那禾禾,你为什么那么说啊?”
“……因为我就是反复默念了多次。”
*“唉~”路爷爷一半脸哭一半脸笑的又叹了口气。
表情诡异的一批。
路奶奶忍不住了:“你到底叹够了没?
自己对着水盆瞧瞧你那张脸,跟中风了似的。”
路禾一口饼卡在嗓子眼儿,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她奶奶就是她奶奶,嘴毒那会儿连自己丈夫都不放过。
路爷爷:“唉!
明个儿去县城接老三的时候,多拿些钱,带上小五,去买笔墨纸砚吧。”
路奶奶:“……唉!”
两人表情如出一辙。
路禾特别能懂,结合一下路溪的情况和家里的情况,就明了了。
这是又高兴小儿子是块儿学习的料,又忧愁家里即将更穷了。
路禾默默举手:“我也去!
爹爹答应带我去药铺的!”
“去药铺?”
路平这才想起来前几天自己说了啥,讪讪一笑:“啊对,我答应小禾儿带她去药铺,问问苦菜和大叶菜那么苦是不是药材。”
路奶奶挥手:“去吧、去吧,老大老二你们一家领一个,别丢了,反正明天家里也不下地,都去吧。”
“就当去县城溜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