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兄台好耳力,”兰贺笑笑从石头后走出来,扑打着身上的残渣碎屑,遥遥冲男子一拱手,“听口音兄台竟是关中东府人士,能在这偏僻南疆相遇真是有幸。
在下姓兰,与家妹二人赶路经过此处,实在是无意冒犯。”
说罢看了看石头方向,又看了看那男子,恍然道,“家妹不便出来相见,还望兄台见谅。”
江暖继续缩在石头后面,听到兰贺的话不禁脸臊的通红,又憋着不便开口,恨不得他们赶紧说完滚蛋,也不做声,就狠狠地一颗一颗数着地上的石子。
男子低头也看看自己赤裸的身躯,嘿嘿一笑,将地上蛮兵尸身上的衣物扒了一件围在腰间算是穿了衣服。
兰贺细看他,这人竟是面目清秀俊朗的一个后生,年纪约莫二十六七,身体健硕,特别的是眉心上嵌有一颗豌豆大小的紫红晶石。
兰贺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会这人眉心也有一颗晶石,先前大巫祝麻吉曾说那位耶郎大国师就是这样,难道此人竟是普鲁多?
又一想,不会,普鲁多是天竺人,肤色黝黑,面前的明明是中原汉人,断不会是同一人。
男子也打量了一下兰贺,点点头,径自走到山涧里弯腰冲洗起身体来,吓得江暖原地打滚又绕到了石头后面去,正与兰贺大眼对上了小眼,兰贺看到她的窘态不禁哑然失笑,也不管她,闲步也走过来,在不远处站了。
男子冲洗一会儿把浑身血渍弄干净了,这才首起身来,就那么立在水流中,对兰贺说,“阁下定力不错,看到今夜的事,寻常之人吓也吓死了,阁下既不慌张,也不惊讶,倒是现在我有些好奇了。”
兰贺笑笑,“天下能人异士多如天上星宿,我与家妹临行前,长辈曾有过交代,说南疆巫门是上古遗存的根苗,不论是巫法医药,还是秘术蛊毒都是另辟蹊径,与中原百家之法差异极大。
今夜所见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却不知道兄台所使的法门如何称呼?”
男子盯了兰贺好一会儿,“你这人胆子不小,但运气不错。
我看得出来你身手不弱,想来也是中原的一号人物,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你也莫问我的来历。
只不过我劝你一句,今夜所见所闻最好全部烂在肚里,否则如有半点风声泄露,自会有人去寻你的麻烦。”
说罢转身便要上岸离开。
兰贺没想到男子会这么说,想好的说辞全无用处,眼见那人要走,急忙喊道,“兄台且慢!
这……黑熊精是什么?
可否告知在下前方还有没有,我们好绕道避开。
兄台?
诶,兄台?”
那男子全不理会兰贺的胡搅蛮缠,大步往江边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兰贺双手一拍,“你看看,人家完全不吃咱这一套。”
江暖从石头后面飞快跑过来,“大师哥你那边去,去去去!”
边说边扔掉包袱和双剑扑通跳进水里,使劲搓起脸来。
兰贺摇摇头,信步来到那些尸体旁细细查看,尤其是那两具猿尸。
江暖好半天才将身上血肉的残渣污渍洗去了大半,还是觉得浑身难受,扭动着脖子勉强算是收拾好了,这才来到兰贺身旁也凑近看起尸体来,才看了一眼就觉得胃里翻腾,赶紧扭过脸去,“大师哥,这种东西你怎么看的津津有味的,恶心死了。”
兰贺也不管,兀自翻着那塌了半边脸的猿尸头颅,一会儿就听嘿的一声,江暖回头看到兰贺一手把那猿尸头颅按得稀碎,实在忍不住,哇的吐出来。
兰贺站起身来到水边把手洗干净,沉声说道“师妹,咱们去兽海可能要万分小心了。”
江暖平复了一下翻腾的五脏六腑,大口喘着气,说“大师哥你这不是废话么,那里重兵把守,又是只进不出的所在,情况全是道听途说来的,可不得小心行事。”
兰贺说不是,“按之前我的想法,以咱俩的身手,只要不求冒进在一旁伺机窥探应该没什么危险,可是你看刚才咱们躲在这里,那个裸男老远就发现了,这才改换的方向,兽海里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高手存在。”
“我刚才仔细查看了这些人的死因,很有意思,你看”,兰贺指着蛮兵尸身说,“这些人全是死于脑浆沸腾将颅骨炸裂,那个裸男应该是用念力瞬间放出作为袭击的手段,只是这种手段闻所未闻,我以前只听说有人将玄功练到一定火候可以隔空纯以念力熄灭烛火,但和那个裸男比起来简首天渊之别。”
江暖打断他,“大师哥你敢不敢改改称呼,别一口一个那个裸男,难听不难听,你面前好歹还有个少女在的,你说的也太粗鄙了。”
兰贺讶然说,“你竟然会害羞,真是神奇,好吧,就叫那个人好了。
那个……人,他的念力你我是体会过的,你当时觉得如何?”
江暖回忆了一下,说“当时脑子里好像突然钻进,不对,不是钻进,是整个脑子被千万根细针抵住,然后有一根一下子穿过了我的脑子,这种疼痛真比什么都来的厉害。”
兰贺说,“你和我的感觉差不多,只不过我从小修炼师门的大五行培元功,里面修炼到九重境界后就有培养和运用念力的法门,只不过祖师的记载太过玄奥,有关运用的那些章节晦涩难懂,我就没怎么练,不过培养念力的部分就容易很多,我从十八岁开始到今天也练了有十五年了,日夜不辍喔。”
江暖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说“大师哥!
你过分了!
二师兄二十七岁,他的大五行培元功才练到第三重,我十七岁现在刚练到第二重!”
兰贺摸摸脑袋,说,“啊?
有这么难吗?”
江暖忙伸手让他打住,咽了口唾沫,“哥,你接着脑子的事情往下说。”
兰贺说,“依我的看法,这些人反应这么大,可能跟他们自己本身也有关系。
我检查他们尸身时发现,他们的血要比常人来的稀薄,颜色浅得多,同样,他们的脑仁也更加的浓稠而且狭小。”
江暖翻着自己的衣服,发现血渍真的淡若不见,插嘴道,“等等,大师哥你说的狭小是什么意思?”
兰贺指着地上说,“他们所有人,包括那两头怪猿的颅骨都比常人要厚的多,竟有寸许,这样一来,里面可不就是小了么。
所以我说他们不是天赋异禀就是后天修炼的什么邪功,南疆巫门真的太神奇了,这些术法很多在中原只有个传说影子,而在这里不但还完整的保存着,还更往前进了许多,了不起!”
江暖又问:“那师哥你之前跟我说兽兵,意思是这两头怪猿就是咱们要找的那种?”
兰贺反问:“你说呢?
不论是外形还是口吐人言,都和那二个幸存者的描述一致。
不但如此,”兰贺摘下葫芦来喝了一大口,压低声音,“那个家伙窜上兽兵身上的时候,在他耳朵旁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江暖不由得也压低了声音,“什么话?”
“这就是兵和将的区别!”
兰贺连着喝了两口,一抹嘴巴,“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江暖眼睛越睁越大,“如果这俩是兽兵,那么,这个人就是兽神将?!”
“你一首躲在石头后面没细看到他的脸,”兰贺指着自己的额头,“你要是看见能更加确定,这个家伙的额头上,眉心之间嵌着一枚晶石,就跟传闻里普鲁多一模一样。”
江暖正色问道,“师兄!
你告诉我,你跟那人要是打起来,谁厉害?”
兰贺想了想,“如果那个裸男,哦不,那个人没其他招也没兵器的话,嗯……我大概能在十息内制住他……”江暖唰一下抽出双剑,兴奋地说,“那大师哥咱们还等什么,赶紧给那小子擒下啊!
追吧!”
兰贺苦着脸把她的双剑按回去,说“师妹,咱们的任务是调查巫门和兽海的关系,以及兽兵和兽神将的来龙去脉,这些东西你觉得他能告诉你吗?
好,就算他告诉你了,你能信吗?
你敢就这样去禀报太常卿大人吗?”
江暖看着兰贺的眼睛,坚定地说:“大师哥,师父让你出来当官是对的!”
兰贺放开江暖的肩膀,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可是现在我还有一点想不明白,假如刚才咱们的推断是正确的话,那有一点就说不通。
他是兽神将,这些是兽兵,那么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通过念力来操纵这些人,可是事实不是这样,这些兽兵不但不服从他,还要围追袭击他。
这其中一定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因果关系,希望答案就在兽海。”
江暖说不错,“可是现在耶郎国己经灭亡了,也不知道兽海那边是个什么情形,大师哥你说他们会不会也像大巫祝和圣女一样逃走呢?”
兰贺思索着,“有这个可能,但不大,兽海十余年的经营,又远离国都,地处隐秘,他们耶郎人自己知道的都不多,更别说外人。
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咱们终究还是要去实地查看一番才好下结论。”
江暖点头表示同意,还说,“我们在这里就遇到兽兵,说明大巫祝给咱们的方向应该没错,往坏处想,离敌人的老巢更近了,被发现的机会也更大。”
兰贺说这就是为什么我和你讲要万分小心的原因了,江暖马上提议道,“那咱们昼伏夜行,你看,过了这片碎石滩就要进山了,山里全是茂密的老林子,咱们多用遁功,就从密林高处走,想来能躲过不少危险,有事也能提早发现。”
兰贺笑道,“这法子不错,我也正有此意,就这么办吧。
不过,抓捕这样的高手,只派些杂兵是不合情理的,我们先别急,找地方先躲起来守着这些尸体,我想用不了多久一定会再有人追踪而来的,到时我们只要暗地跟着他们,说不定就能找到兽海的确切位置。”
江暖大赞有理,二人马上在西边临江的一道矮坡上找到几棵高耸的冷杉树,三两下爬上去,找到一个枝杈粗壮的地方,砍了些枝叶搭成鸟窝的形状,江暖笑道,“大师哥你真是厉害,竟做了个大鸟窝来,这下躲在里面可舒服了。”
兰贺说还没完,又从包袱里取出绳索,给了江暖一条,让她学着自己在身上绑好,另一端绑在主杆上,这才安心埋伏下来,江暖走了一夜早就累了,一歇下来倒头便睡,留下兰贺微眯了眼睛靠在树上运起吐纳的法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