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李闯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哪篇文章引起了县委书记蒙子奇的注意。
因为他发表在江北省委机关报《江北日报》上的文章有不少,蒙书记看到的具体是哪一篇,他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这是不好问,也不能问的。
如果问了,搞不好就会节外生枝。
这个喜讯来得实在是太突然,总让人感觉不太真实,他害怕失去。
江北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李闯,从小就颇具文学天赋,从高中起就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诗歌、散文。
到了大学,他更是在国内很多著名刊物上发表过文学作品,大学未毕业就加入了省作家协会。
当了中学教师之后,他笔耕不辍,散文、诗歌、随笔、新闻之类的东西经常发表在各级报刊杂志上。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随手写的那些文章竟然能引起县委书记的注意,并因此而改变自己的命运!
真是太神奇了!
一年前,他还在为怎样调到县城来当个小老师而绞尽脑汁。
如今,他却因为一篇文章而引起了县委书记的注意,即将调到县委来工作。
李闯感到命运是多么地变幻莫测,心中突然对命运之神和易经大师说的那套理论有了一种敬畏之情。
甚至学校门口对面巷子里的那个算命先生,都让他刮目相看了,因为算命先生说的那句话“你最近必定会因为文才而得遇贵人提携,步入官场”成为了现实。
李闯心情激动,步履轻盈,感觉下楼时两腿都带着风,轻飘飘的。
骑上摩托车更是风驰电掣,感觉摩托车的马力似乎大了好几倍,以至于闯了两次红灯都浑然不知,好在一路上都没碰到交警。
“人逢喜事精神爽”,也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回到家里,玉婷正在厨房里做饭,儿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写作业,电视里正播放着奥特曼打怪兽的日本科幻片。
李闯走到儿子身边,摸摸儿子的头,笑容和声音都很慈祥:“洋洋,先做完作业再看电视嘛。”
洋洋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一声不响地埋头写作业,嘟着小嘴,好像有些情绪。
李闯并不是想要批评儿子,而是因为心里高兴,想找人说说话,趁机分享一下兴奋的心情。
“玉婷,我要调动了。”
李闯走进厨房,站在玉婷身后说。
“调动?
又要调去哪个学校?”
玉婷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丈夫。
丈夫从乡镇中学调到县城中学来,找了很多关系,花了不少钱,才最终如愿。
现在他还能往哪里调?
“县委!”
虽然只是两个字,李闯却特意加重了语气,有几分自豪地笑了笑,再补充一句:“县委办秘书!”
玉婷甩甩手上的水珠,有几分怀疑地看着丈夫,在确信他没有喝酒之后,才抿嘴笑道:“不会吧!
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
今天县委办主任和副主任都找我谈过话了,叫我下星期就去县委办上班。
当秘书呢。”
李闯字斟句酌地说。
玉婷惊叫道:“哇!
这么好啊!
真的啊?”
“千真万确。
你放心,今天不是愚人节。”
李闯说完就一把抱起玉婷转了个圈。
此时他心中的兴奋和激动实在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只能借助肢体语言来表达。
要不是玉婷在做饭,他真想把她抱进房间好好地运动一下,释放一下心中的兴奋之情。
玉婷闪闪眼睛,心里还是不怎么踏实。
丈夫到县城工作才一年,毫无关系根基,除了他们学校的同事之外,他一个人都不认识。
就是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中学教师,怎么会突然能调到县委这种实权部门去?
这么天大的好事怎么会突然降临在他的头上?
小说都不敢这么编!
她认真地看着李闯,依然是将信将疑地问:“是谁……帮你的?”
“蒙子奇蒙书记!”
李闯一字一顿地说,一种强烈的自豪感在心中升腾:“他看中了我发表在《江北日报》上的一篇文章,钦点的!”
玉婷更觉得不可思议了:“文章?
哪篇文章?”
“我也不知道呀。
我在《江北日报》上发表过好几篇文章,不知道具体是哪篇,反正就是被蒙书记看中了一篇。”
李闯昂首挺胸的样子,像是一只骄傲的大公鸡。
“看来你是走狗屎运了。”
玉婷笑着说,“一篇文章改变命运,真是不可思议。”
“我也觉得太神奇了,”李闯点着头,回味无穷地说,“所以说,天道酬勤。
只要有能力,老天还是有眼的啊……”这时他觉出玉婷刚才说的话有些不妥,便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不是走狗屎运,是走官运。”
玉婷转过身,一边继续炒菜,一边回应着李闯:“好啊,看来你真的是开始走运了……以后希望有机会照顾到我的生意。”
吃晚饭的时候,心情无比舒畅的李闯不断地往洋洋碗里夹肉,洋洋干脆就光吃肉不吃青菜了。
玉婷看了,皱着眉头说:“你还怕他没吃过肉啊?”
李闯笑笑:“吃肉长肉嘛。”
“切,你懂什么?”
玉婷说,“光吃肉、不吃青菜,对身体有害无益。
你问他几天没蹲厕所了?”
李闯听玉婷这么一说,就笑眯眯地对洋洋说:“洋洋要多吃青菜才行啊。
便秘可不好啊。”
“嗯……”说话间,洋洋己丢下筷子走开了。
嘴里还嚼着一口饭,人却己经一屁股坐到了电视机前的沙发里。
……李闯躺在床上,心潮澎湃,思绪飞扬,回忆越拉越长。
当年大学毕业的时候,很多有门路、有关系的同学都留在了省城或者市里,进了政府机关、电视台、报社和出版社,差一点的也留在了县城。
他虽然才华横溢,品学兼优,但是因为没有任何关系,到处投简历却到处吃闭门羹,最后只能黯然神伤地去一所乡镇中学当了一名语文教师,在乡下一干就是7年。
7年时间里,他娶妻生子,勤奋工作,体味人生百态,也看尽人间冷暖、世态炎凉。
为了调进县城,他病急乱投医,到处找关系,甚至被人骗走了一万块钱。
至今那个人还在到处吹嘘说他和县长是拜把子兄弟,安排工作的事情只需他给县长打个电话就能搞定,致使很多想调动和安排工作的人都双手奉上人民币,争先恐后地上当受骗。
其实那个骗子只是一个清闲部门的后勤人员,估计他也只是在电视和报纸上见过县长而己。
但是那些削尖脑袋想走后门却又无计可施的人,因为信奉“宁可信其有”的理论,一个接一个地上当受骗,最终钱打了水漂也说不出口,只能哑巴吃黄连,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后来好不容易才通过一个高中同学,绕了好多圈子才找到一个熟门路的人,最后找到县教育局长和瓦江县一中校长王宗昌,给两个瓦江县教育界的“现管”每人送了一万块钱,才调到了一中。
好在玉婷当时做小生意积攒了一万多块钱,加上当时他农村老家那边也还有些竹木能卖些钱救急。
否则他就只能一辈子窝在乡下了。
毕业找工作和工作调动这两件事,让他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个社会的复杂和阴暗,刻骨铭心地懂得了做什么事情都要靠跑关系、走后门这个简单又复杂的道理。
这个社会真实的情况,和他当学生的时候听老师说的、当老师的时候对学生讲的,就是两码事。
往事不堪回首。
好在老天爷没有打瞌睡,终于对他开了眼。
好运就像突然砸在牛顿头上的苹果一样,砸在了他的头上,而且一砸就是县委办这种以前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全县首脑机关!
想到以前的坎坷经历,想到突然间飞来的好运,李闯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玉婷的身上,轻声说:“我睡不着……”玉婷翻过身来摸摸李闯的脸,柔柔地说:“还在兴奋啊?”
“嗯。
越来越兴奋……”平躺着的玉婷不说话,舒展开身子。
李闯动作利索,一切按部就班过后,很快又归于平静。
他仰面躺着,喃喃自语道:“县委办……秘书……”玉婷拍拍李闯的身子,温柔得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不要兴奋了,嗯,睡觉吧……你明天还要上课呢。”
“没问题。
明天是最后一课了。”
说完,李闯就眯上眼睛,让自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