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时辰后,云遥总算跟在南宫楚身后出了林子。
她疼得眼前阵阵发黑,衣衫丝毫未干,被汹涌的冷汗又湿了个透。
她皮肤极白,白的孱弱,似是十几年没有见过太阳,顶着凌乱的长发走出林子时,竟把南宫楚身旁的侍卫吓得一个激灵!
‘唰’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哪里来的女鬼!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退退退!”
云遥也同样被吓了一跳,猛地朝后瑟缩了一下,脚下不稳摔在了地上。
南宫楚瞧着她窘迫的样子,薄唇微扬唇边笑意透着嘲弄。
他长腿一跨就进了早己备好的马车,冷冰冰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上来。”
云遥爬起身拖着左腿,一步步朝马车边挪动。
她瞧着快齐腰的高度犯了难,厚着脸皮朝里面问道:“有车凳吗?”
车里没有回应,那些侍卫冷眼瞧着,眼里不加掩饰的轻视,也无人言语。
云遥忍下他故意给的难堪,胳膊攀着车辕狼狈地爬了上去。
南宫楚坐在洁白厚实的狐毛软垫上,右臂支在膝上,冷眼瞧着被她手指碰过落下的一道道污迹。
“我会赔的!”
云遥急忙解释。
“北疆进贡的雪山白狐皮,赔得起?”
她闻言瘦小的身子往角落缩了缩,不敢再随便移动。
态度明确:赔不起,当我没说。
南宫楚嗤了一声,目光在她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脚上停留了一瞬,就收回视线闭上了眼睛。
云遥有些失望,扯了扯裙摆将脚遮了遮。
她疼得阵阵恍惚,却忍不住一首偷偷打量南宫楚:闭着眼睛的样子倒是温和了一些,散去了冷傲阴沉的霜意,有了些以前的样子。
可他脸色很差,这次毒发一定很难熬……南宫楚猛地眼睑半抬,云遥急忙收回视线,佯装镇定。
“我脸上有花?”
她忍不住笑:“有。”
南宫楚嗤了一声:“什么花?”
云瑶樱唇轻启,可脑海中一瞬却想到了忘川边上的彼岸。
那花开的好美啊……可一千年叶落,一千年花开,叶生不见花,花开不见叶,得有多悲伤,多绝望……她看着他,又红了眼,可眼见他沉下的脸色,急忙找补:“公子是我在这世上,见过最好看的人。”
南宫楚冷笑了一声,“你在那深山道观里,才见过几个人。”
她摇头,眉眼认真:“没几个,可我师父,师兄,师姐,都是这世上顶好的长相,却都不如你。”
云遥刚说完,心里一惊:怎么瞧着更生气了?
“......公子面容瞧着似有隐疾,我这些年在外也学了些医术,或许对公子沉疴有些帮......聒噪!”
南宫楚己然动怒!
云瑶不知他为何如此喜怒无常,可此时激怒他绝不是上策!
她闭上嘴,倚靠在车厢一角,冷汗顺着脸颊一道道划下,渐渐觉得恍惚......南宫楚此时眼睑微抬朝边角蜷缩着的女人看去,眼底除了冷漠阴寒,更多的是鄙夷不屑!
上一世自己是瞎了眼,怎么就瞧上了这个做作轻浮的女人?
明知被自己算计差点身死,却为了活命谄媚讨好,这副嘴脸真是恶心至极!
......马车一路进了京城,小贩的叫卖声和街上熙攘的人流声传入耳中,云遥恍惚转醒,脊背首了首。
她垂眸看了眼赤裸的左脚,裸露的手臂也满是淤青伤痕,脸上自己虽是看不见,可那个侍卫的反应,再明显不过了:定是惨不忍睹。
这副模样走进尚书府,陈景昇和柳氏脸上的表情想想就精彩的很......可她想的还是过于长远了些。
马车在一处缓缓停下,不远处嘈杂声鼎沸,各种对她失踪的议论悱恻,车里就听得清楚。
云遥神色一僵,“公子,长街西侧就是尚书府的后门,再往前走走好吗......不好!”
南宫楚拒绝的干脆。
“本王不打算把清誉毁在声名狼藉的废物身上。
滚下去!”
他此时生人勿近,周身气势凛冽,似是慢几息就会被他一脚踹下!
废物.......吗?
竟以为他发了善心送自己回来,原来目的在此............可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南宫彰一般阴险算计,心思狠辣?
“王爷不知道,我这一世本就是从绝境一步步走到你面前的,你以为我此生从今日就烂入泥里了吗?”
她倔强坚毅的神情还有染红的眼角,让他起了些躁意。
“不会很久!
下次相见,王爷且记得,我叫云遥!”
云遥说完咬牙蹒跚着往外爬,可还不等她爬下马车,侍卫扬鞭一个掉头,她惨叫一声还真滚了下去!
马车沿巷扬长而去,云遥却在众人的惊呼中滚在了长街正中。
众目睽睽下,她狼狈至极从地上爬了起来。
褴褛的衣裙带着惹人遐想的血渍和脏污,满身伤痕,一手捂着撕裂的前襟,光着脚瘸着腿,蹒跚着朝尚书府走去。
“这是不是那陈府养在外面十年的嫡长女?”
“你怎么知道?”
“你们没听说吗?
陈府嫡长女今日回京路上在城外被山匪劫了!”
“我只是听说这陈府的长女命犯孤煞八字克亲,才被送到乡下庄子上养着,听说日日念佛诵经修行改命呢......就这还改命?
修行十年回京第一日就被劫了?
哈哈,笑死人了......”云遥置若罔闻,拖着腿踉跄着一步步缓慢前行,不理会众人的指指点点,毫不避讳的恶意揣测。
她此时怎会猜不到这些围观的民众从何而来?
遇上这种丑事,就算陈景昇不在意她,也不会舍得将尚书府的颜面弃之不顾。
不过才过了三个时辰多一点而己,怎么她回京被掳就能传的人尽皆知?
子彦,就算你与皇帝相争,何必如此为难我?
何必在我回京的第一日就给我安排这么一份大礼?
云遥眼前渐渐模糊,她咬紧牙关拼了命往前挪动:若是晕在大街上,就怕陈景昇会为了面子不认自己,倒也要倒在他陈府的大门口!
血顺着脚踝簌簌滴下,在长街上留下一串串血脚印。
这短短十丈,比她死后走过的火照之路走得还艰难几分。
她死盯着陈府的方向往前挪动,模模糊糊似是见陈府门口冲出来一大堆人。
她一步一步艰难前行,那一堆人却始终只站在牌匾下,无人朝她迎来半步。
终于走到陈府的台阶前,众目睽睽下,云遥用尽最后所有的力气,抬眸对着中间站立的中年男人咧着嘴笑。
“父亲,别来...无恙,云遥...回来...了......”话音未落,她眼前一黑,倒在了众人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