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上,紫云殿内。
浓重的血腥气氤氲在洁白不染的大殿中。
殿中央的女子,一身黑衣凌乱不堪,衣衫上尽是被兵器刺穿的破洞,露出了洁白无瑕的肌肤,艳丽的鲜血溅满了洁白的肌肤。鲜血越渗越多,汇聚在一处,顺着衣衫滴落在地上,在明亮洁净的地上开出朵朵刺眼、艳红的花。
一阵冷风吹过,女子散乱的发丝被血粘在脸上,冰冷肃杀的眼神,倔强的神情让殿中众人心生惧意。她左手扶着微微起伏的胸口,右手执剑。寒冰剑似是感知到了主人的虚弱,剑尖点地,释放出寒凉的剑气支撑着女子摇摇欲坠的身体。
女子趁机调整了混乱的气息,蔑视四周,一群白衣天兵将她团团围住,手中的兵器准确的对着她,充满警惕的瞪着她。
大殿内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黑白色衣服的人:穿白衣的,是天界的兵将;穿黑衣的,则是魔界的妖魔。
女子毫不在意,随手一捋倔强的发丝于耳后,冷声道:“天翌老儿,我今日便要杀光天界!这三界之主你当的可是够久了,也是时候易主了!”
话毕,女子两手间黑色法力汇聚,快速冲向端坐在帝位之人,意图趁其不备,一击即中。眼看着就要突袭成功了,没想到天帝旁边的目凌神君竟随手一挥,一束法光闪过,直直向女子射去。
那法光中似乎还有个什么东西,未待众人看个清楚,那东西落在黑衣女子身上的瞬间,便与她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哐当……”
寒冰剑从女子的手中脱落,掉在地上发出了阵阵悲鸣声,而它的主人像是全身法力被蒸发了一般,直直地从空中掉到了洁白的地上。
红艳的鲜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她倒在地上,满脸写满了不甘,充满恨意的目光恨不得将目凌神君的身体刺穿几个大洞!
随后锋利的目光从目凌神君身上移开,变得黯淡、毫无生气,眼睁睁地看着黑色的法力被瓦解消散。
高高在上的那位,毫发无伤,依旧如往日般地尊贵、威严、冷漠、虚伪、无情。而她,已然经脉尽损,气血逆流,再也不能手刃仇敌,这叫她怎么能闭得上眼!!
那人启唇,冷声无情道:“目凌,将此魔带到落仙台,受天诛之刑!”
天诛之刑!真是好狠的心!这是一心要她死吗?
她自有了记忆,便是日日修行,从未懈怠。不论寒冬酷暑,阴雨连绵,又或是艳阳高照。
她这般努力,这般上进,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能够在这神圣的九重天上活下去!
她本以为,只要在九重天上勤奋修行,刻苦努力,总有一天会得到所有人的尊重!
可实际上呢?
这表面上一尘不染的天界,暗里却是藏污纳垢,又比那魔界强多少?
女子冷眼看着天帝,内心一阵冷笑。
这便是三界内都交口称赞的,宅心仁厚的天帝陛下?
只因她是个特殊的存在,便不容于世吗?
她扬天长笑:“天翌老儿,哪怕是永世不得超生,我也要时时刻刻诅咒这天界,诅咒你不得往生!”
“这肮脏的天界,终有一日,我必将回归,激扬浊清,逆转乾坤!”
被无尽恨意目光淹没的天帝陛下,似是毫不在意,面上还是那样的冰冷,无情。
女子说完这句话,便再无留恋,被天兵天将押送出殿。
“嗡,嗡,嗡”
铿锵顿挫的钟声自落仙台响起,如警钟般传遍整个九重天。
天翌心中默念下,整整七声。
殒仙钟的声音代表着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那是天界罪仙从落仙台坠落,行刑完成的钟声!
她受到的刑罚,是天界千万年来最严苛的一次,是天诛之刑!这刑罚,是他亲手下的命令!
他顿了顿,在殿中矗立,少顷,便挥袖离去,一滴清泪落在了地上。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天翌的泪落在鲜红的血液中,血与水迅速融合在一起,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
百年后。
人界。
苍青色起伏的群山连绵不断,一座叠着一座,在缥缈的云雾中隐隐浮现。簇拥在群山之中的最高峰便是天池山,一眼望去,深耸入云,高不可攀。
天池山上的凌云庄大门缓缓打开,走出五位相貌俊美的修仙弟子,按照次序一一拜别了素心师父。
素心师父只交代一句:“山外之人,人心复杂,切不可与他人同行”,便不再说话,而是默默目送着他们下了山。
大伙与素心师父挥手告别后,心中虽有不舍,但更多的还是面对未知旅途的新鲜与好奇。
他们在凌云庄内修炼多年,又通过重重考验,终于可以结伴下山,去山外的地方游历,增长见识。
大家都是一脸好奇而又开心的模样,心中存满了对未知旅程的期待。
与大家的兴高采烈不同的,是走在队伍最后边的大师姐清浅。
她一点也不开心,两个胳膊紧紧地抱着怀里包袱,小嘴撅的老高,双眼红肿得像成熟的石榴,眼睑处清晰可见一条长长且泛黑的泪痕直直蔓延到下巴处,这幅可怜模样,被淹没在一片欢声笑语中。
“师弟师妹们都好开心啊!”
清浅好看的眉头拧着,心里暗暗想道:“虽然下山游历是一件新鲜,又有意思的一件事,可是整个山庄,谁不知道我个无可救药的咸鱼!我不想修炼,不想去游历!
游历多操心呢,途中还有可能遇到凶兽,弄不好小命都没了,呜呜。我只想好好地呆在山庄,在鸟语花香的林中晒暖,在细雨穿林打叶之时做着美梦,在饥饿难耐之时大快朵颐……
“啊,这样美好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清浅想到这里,使劲撅着嘴,委屈的直抽抽,一步三回头地用那副可怜的模样看向素心师父。
然而每次回应她的,只有素心师父那张冰冷得好似冬月的山中泉水,稍稍一触碰,便觉冰冷刺手,不敢造次。
清浅便只能含着委屈慢慢地跟随着前行的队伍。
大师姐这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悉数落在了队伍领头的怀凝眼中。
怀凝是这一届年轻弟子中,资质最好,表现最亮眼的一个,这次游历,素心师父便是点名让她带领大家。
怀凝对于大师姐的委屈落泪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同情,面上闪过一丝讥笑,心道:“谁让你平时不好好修炼,只知吃喝玩乐,赖在庄里,这下被师父赶出来了,竟是随我们一同下山,也不知师父是怎么想的,这不是要拖累我们嘛!”
无怪怀凝这样想,实在是这个清浅大师姐,她……太废柴了。
废柴到连素心师父都受不了了,便狠心将她赶出师门,随着比她小好几辈的师弟师妹们一同游历。
这事要是换做别人,怕是觉得无比耻辱,面上无光,定会好生修炼,这个大师姐倒是与众不同,竟也不觉得羞耻,还哭哭啼啼的,真是不害臊!
众人相互扶持着,艰难地在山间行走,行至山脚处,清浅觉得十分疲累,便一屁股坐在了一块棕黄色的大土堆上,大声道:“我好累呀,师弟师妹们,咱们停下来歇会吧!”
大师姐辈分高,凌云庄极为看重辈分,因此大师姐发话,岂有不听之理。
走在前边的师弟师妹们都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到大师姐惬意地躺在那土堆上,众人便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了怀凝。
除了大师姐外,怀凝便是辈分最高的。
见大家都看向自己,怀凝便好言相劝道:“大师姐,再坚持下,咱们再往前走走,到了空阔的地方,便可停下休息了,山间有妖兽出没,非常危险。”
清浅不愿起身,她觉得浑身哪哪都疼,她从未走过这么长时间的路,还是山路,脚都磨破了,腰也酸背也疼,此刻躺在这大土堆上倒是缓解了几分身体的不适,便低声道:“好师妹,就在此地歇会吧”。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就进入梦乡,仔细看,嘴角还有一丝亮晶晶的东西呢。
大家都看着呢,这大师姐竟然连动也不动,还睡着了!太不给面子了!
怀凝很是不悦,面色难看。
她上前去,正欲将这懒散的大师姐拉起来,这时,空中掠过一只身形硕大,通身黑毛的大鸟,其头上长着一对角,尖利而又长的嘴边滴着令人呕吐的腥臭液体,翅膀巨大,双翅展开竟遮住了半边天,振翅扇动便带来一阵狂风,一时间飞沙走石,林中一片声响。
怀凝抬头一看,这硕大之物,酷似大雕,且发出似婴孩般的叫声,心道不好,大声喝道:“这是蛊雕,怕是饿极了出来觅食,大家千万小心!快快结出法阵!”
大伙便手忙脚乱地结起了法阵,在怀凝的带领下,不一会,一个个亮着法光的法阵便已布好,将众人笼罩在内,暂时性命无虞。
亦霖在法阵中松了口气,突然间想起来什么,忙道:“怀凝师姐,大师姐没在这法阵中!”
一向性情冷傲,法力高强的留钧,面对蛊雕,也是怕得不行,更别提大师姐了。
大师姐这个咸鱼,在凌云庄的时候,便是耽于修行,每日都是开开心心地吃喝玩乐,养得那是白胖喜人,跟其他弟子的瘦削身形无法相提并论。
这会许是累极了,在土堆上沉睡过去,这么大的声响都未将她吵醒。
法阵中的众人,看得心惊肉跳,但又不敢高声叫醒痴睡的人,生怕被蛊雕发现大师姐没在法阵中。
在空中飞翔的蛊雕看到这一众修仙弟子后,便盘旋在他们上空,锐利的眼中尽是饥馋之色,便对着藏在法阵中的弟子们疯狂地扇动起来。
一阵飓风袭来,法阵中的弟子们严阵以待,拼尽全力护住法阵。
蛊雕凶狠无比,众弟子们在怀凝师姐的带领下,共同抵御。它虽心急,但一时半会还真奈何不了他们。
蛊雕见无法攻破他们,有些不甘心,但也不想白费力气,展了展翅,正欲掉头,这时,似乎闻到了血腥气。
清浅正在做着美美的梦,却不知哪来的一阵怪风,将地上的砂石卷起,有一块锋利的石头刚好擦过清浅娇嫩的手腕飞走,瞬间,手腕上便流出了殷红的血。
瞬间,血液便随着飓风飞起,蛊雕闻到了蟹腥味,高声鸣叫,调转过头来,虎视眈眈地望着毫不知情的清浅。
在法阵中的怀凝道:“不好!这蛊雕闻到了血腥气味!怕是不愿走了!”
清浅被腕上传来的疼激醒了,她低头一看,惊叫道:“啊!我流血了,好疼啊!呜呜……”
在法阵中的众人见大师姐丝毫没有注意到即将到来的危险,还在那抱手痛哭,都很是无语,一头黑线。
那蛊雕此刻便在清浅头上,只要清浅抬头,便能对上蛊雕那充满凶狠而又贪婪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