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极速阅读 > 其他类型 > 刑部女侍郎,带着王爷搞事业

刑部女侍郎,带着王爷搞事业

疏宁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女强/双强+悬疑+搞事业】【扮猪吃虎腹黑王爷X智武双高毒舌大人】作为上届夺嫡硕果仅存的皇子,昭王摸鱼养老,认真地当着废物。梁瑛也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个家伙。技能树点满的刑部女员外郎,被昭王一句话,流放到空壳衙门。一时失势难不倒我梁瑛。收小弟,刷声望,查奇案,破敌计,重拾权柄。万民为枰,百官为子。阴谋的序幕拉开,操控这局棋的,究竟是谁呢?

主角:梁瑛,夏玄笙   更新:2022-12-07 16:00: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梁瑛,夏玄笙的其他类型小说《刑部女侍郎,带着王爷搞事业》,由网络作家“疏宁”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女强/双强+悬疑+搞事业】【扮猪吃虎腹黑王爷X智武双高毒舌大人】作为上届夺嫡硕果仅存的皇子,昭王摸鱼养老,认真地当着废物。梁瑛也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个家伙。技能树点满的刑部女员外郎,被昭王一句话,流放到空壳衙门。一时失势难不倒我梁瑛。收小弟,刷声望,查奇案,破敌计,重拾权柄。万民为枰,百官为子。阴谋的序幕拉开,操控这局棋的,究竟是谁呢?

《刑部女侍郎,带着王爷搞事业》精彩片段

梁瑛被赶出刑部,前往鉴察司上任那天,有一半京官都在拍手称快。

剩下那半,绝大部分都是中立派,缄默不语,一言不发。

尽管还有少数为此惋惜,可大都人微言轻,才一开口,就被皇帝扣了月俸。

满朝文武心有余悸,谁都不敢再替她求情。

贬黜她的皇命,是昭王在乾阳殿前跪了两个时辰求来的。

从刑部总部调到鉴察司,虽然是平级调动,没有品秩升降,可是……

“梁大人,你这新衙门,怎么连块像样的匾额都没有啊。”

这一大早,几个刚从旻京府大牢放出来的小混混就跑来看梁瑛的热闹。

正赶上梁瑛带着个十几岁的小徒弟,锁门外出。

鉴察司经年历久,瓦当被雨水冲刷得没了花纹,红柱绿梁都褪了色,还有几处开裂。

晴天漏风,阴天漏雨,衙门上下没有一片好瓦。

大门抬头的匾额上用三张纸草草糊着,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鉴察司”。

纸糊了没两天,就被风吹得不成样子,露出原本牌匾上写着的“刘宅”来。

“咱们梁大人也有今天啊。”歪嘴的小混混叼着草根,站在鉴察司的台阶下嘲笑梁瑛。

“这院子是前朝刘家的那个凶宅吧?不愧是梁大人,在这里办公,胆子够大。”

“你这小子胡说什么,这可是圣上对咱梁大人的恩宠呢!”

“梁大人,用不用兄弟帮你叫人,把这凶宅翻修一遍啊?”

几个小混混你一句我一句,聊到这里,哄堂大笑。

梁瑛身后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徒弟。小徒弟练武有五年,拳脚功夫很好,此刻看几个小混混出言嘲讽,忍不住上前动手,想要收拾这几人。

“芋头。”梁瑛一把揽住小徒弟的后脖颈,拦下怒发冲冠的小徒弟。

鉴察司大门落了锁,她检查了两遍,确认锁好,才背着手,缓步走下台阶来。

她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手伸向身后。

她的腰后背着两柄短刀,此时右手已经按上了一把刀的刀柄。

几个小混混原本嬉皮笑脸、出言嘲讽,一看梁瑛微笑缓步朝自己走来,忽然感到不妙,收敛了神情。

鉴察司在东城门,本就人烟稀少,只有隔壁开着个小书铺。

这一大早,正是书铺掌柜卸下门板,开张营业的时候。

掌柜卸下一条门板,正看到梁瑛握着身后的刀柄,一边微笑,一边一步一步把几个小混混逼到街道的另一头。

新搬来的这位邻居脾气大得很,这几日前后几波来找麻烦的,家丁护院、地痞流氓,在她手下都没讨到好果子。

掌柜是个心善的人,念叨一句“人别死在家门口”,又重新装上了门板。

刀刃锋利,刀势迅猛。

从出刀到收刀,只用了一呼一吸的工夫。

为首的小混混还没反应过来,嘴里的草根就从中间折断,飘落在地。

他瞳孔微微收缩,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刀锋是贴着自己的面颊落下的。

“啊——”

他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才一张口,他和几个小混混的腰带同时断裂。

裤子齐刷刷地从腿上掉下来,露出白花花的大腿。

梁瑛看都不看,背着刀就往京城的方向走:“芋头,跟上!”

小徒弟应了一声,朝几个吓傻了的小混混做了个鬼脸,才小跑着跟上梁瑛的步伐:“师父,咱们去哪?”

梁瑛挥了挥手,清冷的声音在空旷街道的上空回响。

“万花楼,讨债。”


“抓贼啊!”

斜树街是旻京城南市最繁华的街道。一大清早,小贩晨起,纷纷出来摆摊。

街上人来人往,却没人把这声呼喊当回事。

呼喊是从斜树街街口的万花楼传来的。丢钱袋的是万花楼门前的华服公子哥。

他头发梳得整齐,脖颈处却有些尚未褪去的红印,遗留着昨夜的痕迹。

一个灰漆漆的影子从大街上掠过,华服公子在原地叉腰跳脚,呼喊家丁追。两个家丁追了两步就气喘吁吁,趁公子哥不注意,找了片草丛,钻进里边休息。

他们偷懒,小偷自然逃之夭夭。

小偷是个半大的孩子,绕了两个巷子,停下了脚步喘气。他怕人跟踪,故意绕了几圈,才在一个破旧的土地庙前停了下来。

大约是京城百姓富庶,不必求神拜佛也能吃饱穿暖,所以土地公公的供奉并不算好。

巷子深处的这间土地庙经年历久,却无人修葺。

掉漆的土地塑像,披着件脏兮兮的红斗篷,瞪着大眼睛,孤零零地坐在破庙里。他面前摆的香烛还在,可供品早被周围的几个小乞丐分了个干净。

这看起来是一个乞丐的临时窝点。

土地庙外台阶正中间斜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被十几个小乞丐围着,靠着土地庙的破柱子,惬意地翘着二郎腿,正在啃一个上供的苹果。

这个人叫二宝,是这一带有名的乞丐头子。来南市没几天,就把这地界的小乞丐们治得服服帖帖的。

偷钱袋的小贼从巷子口回来,一路小跑跑到二宝面前,喜滋滋地捧着钱袋放在二宝的手里:“老大,这回干了票大的。”

这是一个水绿色绸布做的钱袋,绣纹细密精致,钱袋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似是装着不少银钱。

二宝掂了掂着钱袋,心中暗喜。他随手把吃剩的半个的苹果扔给偷东西的小贼,小贼得了老大的恩赐,美滋滋地坐在乞丐堆里啃。

二宝在身上蹭了蹭手,擦干净满手汁液,准备打开钱袋,数数里面的银钱。

恰在此时,随着劲风袭来,一个小男孩不知从何处出现在二宝的面前。

小男孩穿得干净整洁,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在一众脏兮兮的乞儿里,显得格格不入。他步伐如豹,身形如燕,双目如鹰,看上去有功夫在身。

这个男孩叫芋头,二宝认得他。不光二宝认得,这群小乞丐都认得。不仅认得,小乞丐还知道,芋头在的地方,他师父多半也在。

而他的师父,是这群小乞丐的噩梦。

“快跑啊!女魔头来啦!”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十几个乞丐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作鸟兽散。二宝见势不妙,攥紧钱袋就要跑路,可芋头是冲着他来的,哪里会放过他?

芋头左手隔着油纸捧着个热腾腾的烤白薯,只伸了右手跟他打。他手臂如枯藤缠树一样,从二宝的手腕直窜上肩膀。

芋头看上去要比二宝矮一头,可力气却大很多。他按着二宝的肩膀,错步往二宝身后一蹿,胳膊朝后一扳,二宝就不能动了,疼得“嗷嗷”叫唤。

芋头把二宝的胳膊反剪在他身后,按住他手腕的经脉,二宝吃痛松手,钱袋掉落,他脚一抬,钱袋稳稳落在了他的脚尖。

“师父!”

他一声大喝,抬脚将钱袋踢起,钱袋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落在一个人的手里。

芋头完成任务,右手单手控制着二宝,左手把烤白薯举到嘴边,心满意足地啃了一口。

接过钱袋的人出现在土地庙前。她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靛蓝色粗布短褐,脚上却是一双公人才能穿的官靴,腰后还背着一对短刀。

这人剑眉凤眼,肩宽腰挺,生得十分英气,虽身着男装,却并未遮掩自己的身形,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人。

她攥着从半空落下来的钱袋,眼睛却一直盯着二宝,目光凛凛如刀,好像能穿透二宝的一双眼睛,直看到他心里去。

二宝年龄虽然不大,可在街面上不是新人,什么地痞流氓他都应付得来,唯独在这个女人面前不敢随便造次。

这倒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莫说是他,就算是京城里最凶恶的恶霸,在这个女魔头面前,也抬不起脑袋来。

二宝强挤出一个十分僵硬的笑容:“梁大人,兄弟这是第一次……第一次……”

梁瑛掂了掂手中的钱袋,碎银和铜钱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看来确实价值不菲。她凤眼一挑,慢慢走上前来。

她看了一眼芋头,芋头松了手,默默退回一边,投入地吃他的早餐。

她进一步,二宝退一步,可惜身后就是土地庙,他退无可退,只能靠着土地庙的立柱,眼睁睁地盯着梁瑛的正脸看。

二宝整天在街上行乞,身上脏兮兮的。梁瑛却并没有在乎,她伸出胳膊,一把揽住二宝的脖子,把二宝的脑袋夹在腋下。

二宝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伙子,身壮如牛,被她这一夹,却生不出一点反抗之力来。

“二宝啊,”梁瑛闻到了二宝身上残留的酒气,“你最近混得不错啊,还有酒喝?”

“那都是小崽子们孝敬,从万花楼讨了些不用的酒糟,兑水喝的,不作数不作数。梁大人,兄弟已经半个月没有开过张啦,今天这是头一次。”

梁瑛捏了捏手中的钱袋,钱袋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我不管你是不是第一次,今天既然被我逮个正着,不去旻京府走一趟,说不过去吧?”

旻京府受理京中大小案件,偷盗确实归他们管。

可是这一带的小偷只祸害富家子弟,不欺负穷苦人家,梁瑛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多过问,双方达成微妙的平衡已有数年,她不会因为这一个钱袋就把二宝送去官府。

二宝一听梁瑛拿“送官”来威胁,就知道这女人有求于己,忙说:“梁大人这是何必呢?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今日把我放了,明天我上您鉴察司衙门孝敬您啊!”

梁瑛嗔笑敲打二宝的脑袋:“你小子消息还挺灵通。”

“弟兄们在这京城混,靠的是梁大人的庇护,对梁大人的事能不上心吗?”二宝龇牙跟梁瑛笑,“梁大人有何吩咐,全凭您一句话,兄弟就是赴汤蹈火也绝不推辞。”

他这话说到了梁瑛的心坎,梁瑛松了胳膊,故作为难地说:“现下确实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只是不知道,你老人家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愿意!”二宝接连点头,抢着回答了梁瑛的问话,“梁大人,不瞒您说,京城的小乞丐一大半都听弟兄的使唤,梁大人若是有差事,全天下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人了。”

“成,二宝。”梁瑛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有两个人,你帮我盯着。”

二宝附耳,梁瑛弯腰,两个人如此这般地嗫嚅了一通。二宝退了两步,朝梁瑛一抱拳:“兄弟出马,保你满意。”

他像个泥鳅一样,侧身从梁瑛身旁钻出巷子,芋头还以为他要抢自己的烤白薯,连忙双手护住。

二宝见小男孩带着敌意,朝他龇牙微笑示好。芋头却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二宝讨了个没趣,转身要溜。

“嗳,等等。”

梁瑛叫住二宝,她远远一抛,钱袋就落到了二宝的手中,“知道钱袋是谁的吗?”

二宝见梁瑛把钱袋还了回来,明白她不跟自己计较,抖了抖钱袋嘿嘿地笑:“这还能不知?不瞒大人说,为了给李家二郎出气,兄弟近日正是盯着武衙内偷呢。”

他说的这个武衙内就是钱袋的主人,仗着家中权势,在京中为非作歹,是个出名的恶少。

他前些日子告李家二郎杀了他家的鸡,非说他家的鸡会下金蛋,逼李二倾家荡产赔偿他。

旻京府碍于他家的面子,非但没判他为非作歹,反而打了李二一顿,还要李二赔偿武衙内十两银子。

梁瑛和武衙内的父亲同朝为官,有心出头却不便出手,只能假借二宝这些小混混的手,教训武衙内。想不到二宝如此乖巧,未等她授意,已经动手了。

二宝说:“官府虽不替李二做主,恶人却不能不教训。从他这偷到的钱,兄弟都给李二送去,让这恶少体会体会什么叫做羊毛出在羊身上,大人您看如何?”

二宝虽然在街上摸爬滚打,沾染了一些泼皮习惯,可此时说起惩强扶弱,倒是有一股凛然侠气。

梁瑛知道他做事有分寸,笑了笑不再说话,二宝得了钱袋,喜滋滋地跑了。

他整日在街面上胡混,脚程极快,三下两下,人就不见了踪影。

芋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啃了一口白薯,懵然问梁瑛:“师父,请他帮忙,靠谱吗?”

芋头过完年胖了整整五斤,吃得胖嘟嘟的,此刻脸颊圆滚滚,颇为可爱。梁瑛没忍住,捏了一把他的脸蛋,说:“看着吧,有门。”


时属初春,天青云淡,阳光和煦,群鸟啁鸣。

斜树街口绿柳抽枝,鲜绿色的枝条在春风中摇摆。街上商贩游人往来,好不热闹。

武衙内当街撒泼,在繁荣昌平的街景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衣品奇差,虽然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缎面衣裳,可配色大红大紫,十分辣眼。

他身上戴了不少金玉饰物,鸡零狗碎,杂乱无章。

配饰倒都是好东西。尤其是腰间一块羊脂白玉佩,刀工细腻,一看就是稀世珍宝。

可戴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被偷了钱袋,在万花楼门口当街撒泼,对着空气骂娘,手舞足蹈起来,活像一只花公鸡。

往来行人都知道他武衙内是个不好惹的主儿,谁也不敢到他近前,梁瑛却不一样。

她看见武衙内站在万花楼门口骂娘,按着芋头的肩膀,径直走过去。

武衙内远远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认清是梁瑛和她的小徒弟,登时找到了出气筒。梁瑛还没来得及上前,他倒是先冲了过去。

“梁瑛!你把小爷的钱袋还回来!”

梁瑛在武衙内面前站定,抬头看了看。

万花楼的匾额结着玫红色的绸子,房檐挂着粉红色的灯笼,即使在白天,也能显出欢场的纸醉金迷。

她作出惊讶的表情,好像第一天知道万花楼是什么地方似的:“哟,武大人来这里,是有公干吗?”

武衙内名叫武世才,是当今户部尚书的次子,几年前得父荫得封官身,在朝中谋事。

虽是个闲职,但与梁瑛也算是同朝为官。

武家家教甚严,烟花柳巷断断是不许逛的。武世才得父荫做官,却背着父亲出来喝花酒,若是被家里知道,一定会搞得鸡犬不宁。

梁瑛此刻用“武大人”调笑他,正戳到他的痛处。

武世才没好气地回答:“梁瑛,你少给小爷装蒜。是不是你找人偷了小爷的钱袋?给小爷还回来。”

“武大人丢了钱袋啊?”梁瑛抱臂,支着手臂摩挲下巴装傻,“不如本官陪你去旻京府走一遭,带你去报官?”

旻京府尹跟武世才他爹交好,若是报官,他爹定然会知道此事。

丢钱事小,违背家规事大,为这几两银子挨顿打,可是大大的划不来。

他见梁瑛这副模样,知道自己钱袋是要不回来了,咬了咬嘴唇决定吃下这个瘪:“梁瑛,你甭跟我玩这套。不就是几个臭钱吗,小爷我不要了。”

追丢了小偷的两个家丁正躲在万花楼后面的草丛里偷闲,此刻听到公子爷不要钱袋了,对视一眼,无声达成一致。

两人从草丛里钻出来,作出气喘吁吁追了一路的样子,回到武世才的身边。

武世才丢了钱袋,心情本就不好,又被梁瑛一通奚落,此时见两个家丁灰溜溜地跑回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抄起纸扇敲他们的脑袋:“两个废物,小爷养你们有何用?”

他原本拦在梁瑛面前,此时他教训家丁,无暇顾及梁瑛。梁瑛淡淡横了他一眼:“武世才,我正有事找你。”

她从怀里摸出一张字条,当着武世才和两个家丁的面抖开。

这是一张当票,上面盖着昌兴当铺的印章,签着的正是武世才的大名。

“你这个月初八赌输了钱,不敢跟家里说,就把你的‘羊脂玉坠’拿去当铺当了五百两银子,可对?”

梁瑛伸手,一个坠着红丝绦的白色重物正挂在她的手指上。

这块物件看上去十分粗糙,全无玉石光泽,竟然只是一块白色的石头。

武世才用这块石头做抵,骗了五百两银子,又哪里会真的赎回去?

武世才不以为耻,反而“切”了一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有白纸黑字做凭,关你梁瑛屁事?”

他气焰嚣张,旁边两个家丁,也十分配合,露出凶恶之相。

“关我屁事?”梁瑛手腕发力,白色石头凌空飞去,正砸在武世才的脑袋上。梁瑛说。“武世才,你拿个破石头糊弄鬼呢?”

武世才被石头砸了个正着,龇牙咧嘴地分辩: “不管是不是石头,这五百两白银是掌柜心甘情愿当给我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梁瑛你不要管太宽。”

武衙内在京中为非作歹,手下豢养了一众家丁护院,京城百姓有哪个敢违逆,这群家丁上去就是一顿打。

昌兴当铺的掌柜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怎么敢当面拆穿?

一块石头当了五百两,掌柜前面吃了这个亏,后面就跑来向梁瑛哭诉,让她替自己做主。

虽是掌柜所托,可梁瑛担心武衙内报复,不愿在武衙内面前捅出来,这一句“管太宽”她也只好默默认了。

梁瑛朝身后的双刀瞟了一眼:“我这对双刀名叫惊蛰、白露,是先太后所赐。上可斩不孝王孙,下可诛不臣奸佞,你嫌我管得宽?”

武世才走到梁瑛近前,夸张地探出身体,装作第一次仔细观察梁瑛的双刀:

“先太后所赐,好大的官威啊。可是梁大人,太后殡天,你的后台已经倒了啊。”

他凑近梁瑛,轻佻地吹了吹梁瑛鬓边的头发:“梁大人,你得罪了本朝昭王爷,被降职赶出刑部的时候,你的刀,它有替你说一句话吗?”

他这句话正好戳到了梁瑛的痛处,梁瑛面色一沉,跟在她身后的芋头也凶巴巴地盯着武世才看。

梁瑛以女儿身官拜六品,也算是本朝一件稀奇事。

她老爹原是刑部主事,八年前皇帝出巡遇刺,老梁临危受命,查明刺客计划,携梁瑛护驾。

梁瑛护在皇帝车前,浴血奋战整整一夜,一战成名。

皇帝大悦,说要给这少年英雄封个大官当当。

蔫坏的老梁憋了一路,直到圣上金口玉言无法收回,才假惺惺地辩驳:“万万不可,陛下,吾女梁瑛乃女流之辈,按照礼法,不能入朝为官。”

皇帝眼皮跳了跳。封赏的话说在出巡的路上,当着文臣武将、皇亲宗族以及满街吃瓜百姓的面。君无戏言,不好收回成命。

大宣开国才二三十年,哪来的规矩礼法?皇帝最讨厌的就是礼法。他拍着大腿说:“我说做得就做得。”

第二天,梁瑛就跟在老梁的屁股后面,去刑部点卯了。


梁瑛这些年在刑部屡立奇功,原本是要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的。谁知年前得罪了权贵,被贬至鉴察司。

鉴察司原是刑部规划来稽查重大案件的下属衙门,可惜无人无钱,一直没有筹建起来。

如今把梁瑛调了过去,虽是平级调动,可远离中枢,上无责任官员、下无可用下属,手中无权,徒有虚名,等同革职。

刑部虽然调梁瑛过去,可衙门不加修葺,人员不加调拨,名为调任,实为羞辱。

梁瑛落魄至此,连个像样的衙门都没有,一时间被传为朝中笑柄。

武世才见梁瑛不说话,知道戳到了梁瑛的痛处,心中一乐,得寸进尺说:

“梁大人有功于朝,却被如此对待,其中原委,旁人不知,小弟可清楚得很哪。昭王爷在乾阳宫跪了两个时辰,非要陛下严惩梁大人,梁大人才罹遭此难,可对?”

梁瑛冷哼一声,心道这人消息倒是灵通。

先皇子嗣,不是战死,就是被当今皇帝斗死,只剩昭王一个。

昭王为避皇兄猜忌,深居简出,不问朝堂,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却不知为什么,非要在梁瑛的事情上不折不挠。

昭王十辈子不问一次朝政,既然此番跪了两个时辰求皇帝惩戒梁瑛,皇帝也要给他这个面子,梁瑛不幸做了这个炮灰,求告无门,只能认命。

武世才接着说:“圣上看在你有功的份上,爱护你面子,没把事情捅出来,你真当你那点破事没人知道了吗?你得罪的是昭王,陛下唯一的宝贝弟弟,别妄想东山再起啦,能保住乌纱帽,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啦。一介女流,还妄想为官,我看你不如爬上昭王的床,问问他肯不肯原谅你吧。”

“武世才,你嘴巴放干净点。”梁瑛皱眉,“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似的,满脑子只有这些男女龌龊之事吗?”

“难道不是吗?”武世才踱步到梁瑛身侧,伸出手背轻抚梁瑛的脸颊。

“梁大人貌美如花,以女身入仕,这些年平步青云,想来也没少在床笫上下功夫吧。我听说刑部侍郎宋启衡宋大人很是看重你呢,”

他用手指勾起梁瑛的下巴:“不知是看重梁大人的才,还是看重梁大人的色啊?”

梁瑛二十出头就坐到了六品员外郎的职位,晋升的速度可谓恐怖。

她清清白白,凭的是断案的功劳,每一步都是踏着自己的血汗走出来的。

可她既是朝中唯一的女人,又哪里敌得过污言秽语的污蔑?

这些年来,她没少听过同僚间的流言蜚语。

武世才这句话,正好触及她的逆鳞。

芋头的烤白薯吃得就剩下一块皮,他啃皮上残留的白薯肉,抬头正好看到这一幕。

这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好大的胆子,竟然当街调戏到梁瑛脑袋上来了。

他本想出手教训这登徒浪子,却瞟到梁瑛手已经按在了腰后的刀柄上。

他替武世才道了声阿弥陀佛,咽下最后一块白薯肉,恋恋不舍地把白薯皮塞进纸袋中。

“叮——”

白露刀铮然出鞘,刀尖抵在武世才的腰上。锋利的刀尖触碰着的衣衫,缎子面的腰袄被轻轻划开一道裂口。

武世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二世祖,哪里见过这等架势,他吓得连声都不敢出了,哑着嗓子说:“梁瑛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威胁……”

“武世才,我看你腰间这枚玉佩,白若羊脂啊。”梁瑛的眼神跟随刀尖一路下移,停在武世才腰间的玉佩上。

“若是我没看走眼,这刀工,应是出自玉鼎阁吧。玉鼎阁可是京里顶尖的文玩店,他们家的玉饰,少说也值五百两银子。”

她手腕轻轻一挥,系坠玉佩的丝绦齐根断裂。梁瑛刀尖一挑,刀身和玉佩相撞,发出“叮”的一声响。

玉佩被刀尖一挑,反被撞得朝上飞起来,梁瑛伸手一捞,就把玉佩捞在了手中。

“你说的没错,我是被贬了官,宦海浮沉,身不由己,即便御赐宝刀在手也没什么用。”

梁瑛刀尖从他腰间向上,抵着他的衣裳,一路停到了武世才的喉结上。

梁瑛接着说:“不过我能用这把刀,从你手里拿块货真价实的‘羊脂白玉’,就已经足够了。”

“梁瑛……”武世才被梁瑛用刀逼着,不敢大声说话,只敢哑着嗓子说,“你这……你这是拦路抢劫!”

“武世才,你第一天认识我梁瑛吗?”梁瑛冷哼一声,手腕轻轻用力,刀尖刺破了武世才脖子的皮肉,鲜血从他的脖子上渗出来。

“莫说抢劫,就是杀了你这欺男霸女之徒,我也能先斩而后奏。若是有胆,你也去乾阳宫长跪两个时辰,问问陛下治不治我的罪。”

她反手持刀,把刀尖上的血在武世才脸上蹭净了,才收刀回鞘。

她把玉佩往芋头手里一抛,掸了掸衣襟,头都不回,扬长而去。长街上还留着她的声音。

“若是不服,尽管来鉴察司找我。梁瑛恭候大驾。”

斜树街万花楼后的角落里,停着一辆马车。车身雕花,车顶结着铃铛,车窗挂着纱质的帘子,看上去价值不菲。

车辕上坐着个劲装男人,他左手手背上有一道伤疤,从中指末端开始,一路蜿蜒到袖子中。他手里虚握鞭子,斗笠压在脸上,后脑靠着车厢,像是睡着了。

低沉的声音从斗笠下面传了出来。听声音是个年轻的男人。他哂笑:“梁大人如此行事,当真嚣张。”

他虽用斗笠盖着脸闭目养神,却似长了副千里眼顺风耳,把半条街以外发生的事情听得看得一清二楚。

车厢里传来另一个声音:“有的人官职越大,官威越大。谁能想到咱们大宣的梁大人,被降了职,也能保持这么大官威呢。”

“此人可用?”戴斗笠的车夫问。

“此人可用。”车里的人说,“一切如常,按计划行事。”

车夫扶着斗笠坐了起来,把斗笠正戴在脑袋上,牵了缰绳,驾驭马车驶动,朝梁瑛的相反方向缓缓离去。他说:

“是,王爷。”


“姓名?”

“回禀大人,草民石松。”

“缘何报案?”

“家里丢了东西。”

“丢的什么?”

旻京府捕头王勇强靠在一间民宅的门框上,例行公事询问。他眼前的书生只红了脸,好像担心说出什么会被笑话似的,没有立即作答。

书生叫石松,今年三十大几岁。他原不是京城人,后来因为考学方便,就住在了京里。这一考就是九年。

石松的学问一瓶不满半瓶晃荡,九年里除了积蓄见底,什么结果都没有。

他在旻京城的大杂院里租了半间朝北的茅屋。屋里只有巴掌大,容纳一个人都捉襟见肘。石松站在房里,王捕头就进不去了,只好靠在门边。

王捕头带来个做笔录的小捕快,在院子里站着,等待王捕头差遣。

院子里人来人往,洗衣服的大嫂、晒太阳的婆婆,跳格子的小姑娘,没见过公人办案,都凑过来瞧,在王捕头二人身边围了个圈。

众人把王捕头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王捕头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被消耗殆尽。

他见石松不说话,龇牙“嘶”了一声,换了个姿势,侧着倚在门边,歪头看石松:

“你既然报了案,就有什么说什么。这般支支吾吾,怕不是丢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房门透进来的光线被王捕头挡了大半,室内本就昏暗,更显得石松脸上阴翳,青一块白一块。石松赤红着脸,嗫嚅说:“丢、丢了箱书……”

“一箱书?一箱破书你报价值二十两?你是不是有病?”

旻京府接到的案子,十宗里有八宗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王捕头这次一听这是宗报价二十两的偷盗案,琢磨着也算是个大案,就亲自跑了一趟。

想不到,只有这穷酸书生的一箱书。

他铁青着脸说:“旻京府很忙的,本官堂堂一个捕头,费这么大劲,帮你找一箱书?你他娘的是不是耍老子玩?”

他身后的小捕快还在认真做着记录,听到王捕头骂娘,拿不准主意,问:“头儿,这句骂人记不记?”

王捕头没有好气:“记你个死人脑袋,差都不会办。这人搞事的,拷走带回衙门,打上十板子就老实了。”

王捕头让过半边身子,捕快挤进了屋,从腰上解了铐子就要拷石松。

石松见铐子上还有没清理干净的血迹,吓得两腿发颤,声音发抖,脸上冷汗涔涔,连连说: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那箱书真的值二十两银子!”

王捕头冷哼一声:“你少诳我,这书还能是用金子打的不成?”

“十本《金莲外传》,小人费劲收回来的,黑市上炒到二两一本了。小人原本打算涨到六两再出手,谁想到,这一下子就不见了!”

“黑市?”王捕头摸着下巴的胡茬,“黑市上什么价格,老兄很懂啊。混黑市不止卖书吧?私盐、火器、赃银?老实交代,你碰过哪些?”

石松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急得大汗淋漓:“大人明鉴,小的只是倒倒书,赚个差价,混口饭吃,小的没干过旁的坏事!”

冰冷的铐子扣住了他的手腕,眼前的捕快面无表情:“石公子,干没干过坏事,审了不就知道了?走一趟吧?”

时近正午,梁瑛带着十三岁的小徒弟芋头,一人买了个烧饼,往鉴察司衙门走。

“师父。”芋头说,“我们是不是以后就要一直待在鉴察司,再也回不了刑部了?”

梁瑛屈指轻弹芋头的脑门:“小子,年纪不大,怎么满脑子荣华富贵?你惦记刑部什么?”

芋头看了看怀里两个冷烧饼,咽了口吐沫:“我惦记刑部门口那家肘子饭。”

她正想再说什么,忽然远远看到一行三人迎面走来,数落芋头的话被噎在了嗓子眼里。

头前的中年男人一脸胡茬,他穿着官衣,嘴里却吊儿郎当地叼着根干草,很没有公人样子。后面那个看上去官职不高,唯唯诺诺地跟在身后。

两个公人中间是一个衣着破破烂烂的书生,这正是王捕头三人。

梁瑛眼睛尖,远远看到王捕头那张长满胡茬的脸,再看看王捕头正要押解犯人回衙门,心里道一声“不妙”,拎着芋头转身,朝相反的方向,推着芋头疾走。

她身上是一件样式非常普通的男装,从背后看确实泯然众人。可是她情急之下忘记了,自己身后还背着一对皇家御赐的弯刀。

她不转身还有机会蒙混过关,这一转身,瞬间就被王捕头认了出来。


“梁大人!这可太巧了吧!”

王捕头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梁瑛自知躲不过,停了脚步,闭眼深吸一口气,努力提起嘴角,调整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转身朝着王捕头说:

“王捕头办案啊?您先忙,我跟芋头就不打扰了。”

王捕头身手极快,见她要开溜,三步上前堵在她面前:“梁大人,卑职刚抓了个人犯,正发愁该如何审呢,大人要不帮卑职审审?”

王勇强原本是旻京府府尹钱大人的车夫,跟随钱大人多年,钱大人用他顺手,升府尹的时候就把他提作了捕头。

王勇强此人豪爽仗义,不拘小节,跟旻阳府的弟兄们倒是迅速打成了一片。可是他办案能力极差,十桩案子里有八个都破不了,给旻京府丢了人,被钱大人停了职。

梁瑛原是隶属刑部。旻京府是是州府级别,刑部是中央部门,旻京府经手的重大案件,都要转给刑部侦办,两个衙门多有合作。

刑部宋侍郎喜欢派她出去办案,她自幼率性,跟官场上那群学究不对付,倒是旻京府的小吏称兄道弟,打成一片。

王捕头落难,他手底下一堆小捕快成了没头苍蝇,整个旻京府几近瘫痪。

梁瑛实在看不下去,暗中相助,帮忙破了几个大案,王捕头这才将功补过,官复原职。

自此王捕头就跟牛皮糖一样沾上了梁瑛,不管大案小案,只要手里有案子,就来折腾梁瑛。

王勇强这等粗人,喜怒都写在脸上,此刻他笑得谄媚,梁瑛知道没好事,干咳一声,开始打官腔:

“需要刑部与旻京府协同的,都得是杀人放火的大案要案,要两个衙门的大人同时批条子,没有上司的签字,本官不好插手啊。”

这个借口王捕头听过不下十遍,磨得耳朵出茧。王捕头眼睛一转,盯上了梁瑛身边十三岁的小徒弟。

想要拴住梁大人的心,就要先拴住芋头的胃,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王捕头自然深谙此道。

他笑嘻嘻地对芋头说:“芋头小兄弟,晚上嫂子炖排骨吃,你来不来?”

梁瑛还没张口阻止,没出息的芋头就脆生地答:“好呀!”

她翻了个白眼,知道这事推不过去了,朝王捕头身后看了看:“逮的是什么人?”

“一个书生,黑市上做买卖的,报案说自己丢了东西不算,还说一本书能卖二两银子,我呸,二两银子都赶上爷爷我三个月俸禄了,还跟着骗我呢。我就把他拷了,押回衙门审。”

梁瑛越过王捕头的肩膀,看到灰头土脸的书生。

书生身上穿着粗麻衣裳,臂肘膝盖都打着补丁,针脚很粗,应该是自己胡乱缝的。

脚上一双破布鞋磨出了洞,露着半个脚趾,三月的天气里,也不知冷不冷。

梁瑛转回目光,看向一脸骄傲的王捕头:“他报的案,你还把他抓了?”

“对啊!简直贼喊捉贼,你说他蠢不蠢?”

梁瑛问:“他说什么书卖二两银子?”

王捕头支棱着脑袋想,没想起来,只好回头问小捕头:“什么书来着?”

小捕快答:“回梁大人和王大人的话,是《金莲外传》。”

“是挺蠢的。”梁瑛叹了一口气,还没等王捕头嘚瑟,就补上了下半句,“我说的是你。”


王捕头不相信一本书能卖出二两银子:“不是吧梁大人,一本书真能卖出天价?”

“此书拥趸无数,印量又小,一书难求,加上囤货倒卖……傻子多啊。”

石松被拷走又被带了回来,还带来了个背着双刀的女大人。大杂院看热闹的人刚刚散去,又呼啦啦地围了上来。

院里尽是些提烟袋的大爷、抱孩子的大娘,围在人群里看热闹。王捕头嫌他们挡路,不耐烦地把人往边上拨。

他腰上挂着佩刀,动作很大,胳膊肘不小心碰到刀柄,把刀柄拨到了身体内侧,刀鞘尾部就朝外甩出去。

王捕头旁边站着个踢毽子的小女孩,身高正好到王捕头腰畔,眼瞅着刀尾要打在小女孩脑袋上,王捕头心宽似海,犹未察觉。

梁瑛见情形不妙,眼疾手快,抢了一步护住女孩,回头横了王捕头一眼。

“王捕头,官威收收。”

因为出身底层,王捕头颇有些江湖习气,倒不是凶恶,只是粗手粗脚惯了。

小姑娘被吓得往梁瑛怀里钻,他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是朝着小姑娘还是朝着梁瑛,挠着脑袋说:“对不住对不住。”

梁瑛把小姑娘交到爹娘手里,两口子不停地跟梁瑛鞠躬道谢,梁瑛却没有多说,只朝他们挥了挥手,让他们不要妨碍办案,随即进了石松的屋子。

屋子小得几乎装不下两个人,梁瑛进屋,剩下的人就都候在屋外。梁瑛朝着石松招了招手:“石公子,你进来。”

石松嗫嚅着答应了一声,他被小捕快牵着,手铐的铁链哗啦啦地响,盖过了他的声音.

梁瑛没听清他说什么,回头一看,皱起眉来:“怎么还拷着啊,王捕头,不松了吗?”

王捕头应了一声,让小捕头松了拷。石松侧着身子挤进房间里来。

屋内空间本来不大,梁瑛又是个女的,石松满脑子装着男女大防,不敢靠近,双手揣进袖子,弓腰瑟缩在门口。

梁瑛环顾了屋子一圈。因为是一间隔作两间出租,所以房间只有一张床的宽度。

床头贴着西墙,床尾挨着东墙,床身靠着南墙,挤得满满当当。床上的被褥因为常年晒不到太阳,上面有些霉迹。

床头旁边抵着西墙是一张书桌,桌上杂乱地堆着墨砚书籍和一盏被烧得发黑的破油灯,再边上是几个装杂物的箱子,填满了书桌和北墙之间的尺方空间。

蜗牛壳一样的房间一眼就看得到底,梁瑛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就问:“你平日里,把那十本书放在哪啊?”

石松指了指屋子西北角箱子:“就搁在箱子里。”

房间西北角摞着两个红漆木头箱子,上面安装着一个金属锁扣,锁扣附近有划痕,切口很新,是新弄上的。

这是被撬过的痕迹,看起来还是个惯偷。

梁瑛了然一笑,还没等石松掏钥匙,就从衣袖内侧抽出根细铁丝,伸进锁孔,鼓捣了两下。

箱子被打开了,石松看得目瞪口呆。

梁瑛淡淡说:“你这个锁不防贼。若是放贵重物品,我建议你找个好锁匠配把好锁。”

石松连连称是。

箱子里堆着半箱旧衣物,衣物上方空出一个半尺立方的空间,看来是原本放书箱的。

梁瑛征得石松允准,翻了翻衣物,没什么发现,就合上了箱子,靠着箱子问石松:“你藏了十本《金莲外传》这事,可有旁人知道?”

石松摇头:“没有旁人。”

梁瑛压低眉毛,冷目看他。

石松说:“就、就一个……不过不会是她的。”

“哦?”梁瑛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此人叫什么?”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石松低下头去,“我只知道她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我们是通过《闲话江湖》的‘鸿雁传书’栏目认识的笔友……”

“既是笔友,书信在哪里?”

石松红着脸,不说话。

他和大小姐通信往来,想来信件中有不少蜜语甜言,不愿被梁瑛看去。

这样的心思瞒不过梁瑛。梁瑛说:“石公子,你可想清楚,这可是二十两白银哪。”

“在我枕头下面!”石松脱口而出。

白花花的银子面前,跟富家小姐的承诺到底还是一文不值,石松也不怕酸唧唧的信件被梁瑛看了去了。

梁瑛从枕头下摸出一摞信件,对着门口漏进来的光线,翻着看了看。她看书信的速度很快,只上下一瞟,就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她冷笑了一声。

“石公子,你这是遇上骗子了吧。”


大宣出版业繁荣,有各类月刊、旬刊刊载话本故事,是京中一时风尚。

闲话书社是京里最大的书社,当家刊物是月刊《闲话江湖》。三年前开始连载燕归夫人的《金莲外传》,吸引了无数拥趸。

故事里的潘金莲被千年后的女鬼夺舍了身体,女鬼带来了未来的新技术和新理念,收拾完后宅的一地鸡毛,就一心搞事业,将家业做大做强。

故事新奇,角色生动,再加上一些香而不艳、恰到好处的“那种情节”,《金莲外传》一时名声大噪。

闲话书社的掌柜经营有道,借着《金莲外传》的名气,在刊物上开辟了数个栏目。

“鸿雁传书”每期刊载十个读者的征友留言、地址和笔名,以征求笔友,加深书友之间的交流。石松就是通过这个栏目和“绣西楼”姑娘认识的。

书社搭建平台,令作者、读者可以便利交流,麻烦也就应运而生。

京里多权贵,实名书信往来会暴露读者的身份信息,很快引出了权贵人家的深宅秘事。

旻京府被问责,书社掌柜被请去旻京府喝茶,如是三轮,书信栏目暂休,刊物销量骤跌。

眼见书社经营如此不知变通,东家何家出手了。

何家是京城巨贾,家财万贯,也是京城第一楼望江楼的主人。据说京城里三成商户都有何家参股。

何家这一代新上来的家主,又是个脑袋非常灵光的年轻人。听完书社掌柜的哭诉,他开始搜罗起自家的产业来。

何家以京城街巷为单位,分区划块,并依托望江楼分号及名下其他的钱庄当铺,建立起一套匿名通信系统。

各类笔者读者的真实地址由闲话书社保存,不对外公开。闲话书社将各个笔名根据地址分配至不同的“驿店”,来信者的地址只公开到驿店信息,收发信件经由驿店自取,而不再精准到户,保证了通信双方的隐私。

因为书社只需要对区块间的通信进行负责,此举甚至缩短了交流周期,《闲话江湖》因祸得福,销量不减反增。

后来这套系统渐渐从《闲话江湖》脱离出来,发展成坊内通信的重要渠道。

甚至街巷里的媒婆,都开始利用这套驿店系统发展业务。

匿名难免藏污纳垢,依托这套“驿店网”,各类骗术也应运而生。

真实信息不可追溯,身份就可随意捏造。有些傻子跟骗子通信半年,还以为自己在跟当朝一表人才的昭王殿下交友。“王爷”要他送钱他就送钱,被骗得倾家荡产。

石松认识的,则是一个笔名为“绣西楼”的大小姐。

石松蹉跎了小半生,连女人的手都没有拉过,却与“绣西楼”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金莲外传》集结成册,第一版印量三千册,首日就被一抢而空,一书难求。

西楼姑娘和石松都是《金莲外传》的读者,听说西楼姑娘没有抢到装订版,石松就在信中说,小生原本囤了十本在家中,若是西楼姑娘喜欢,小生不妨送姑娘一本。

石松枕头下的都是“西楼姑娘”的来信。

按信上的所言,西楼姑娘是一个富商的女儿,待字闺中。父亲一生仰慕读书人,想给自己挑选一个合适的夫婿,可是西楼姑娘自己却谁都看不上。

“她”在信里向石松大吐苦水,石松加以宽慰,理所应当地,西楼姑娘就表露了对石松的爱慕,希望来日高中,石松可以上门提亲。

石松受宠若惊,只说他日飞黄腾达,定不负姑娘苦心。

又隔了些日子,西楼姑娘称母亲病重,父亲在外地,家里的户头都没法启用,又没有现银,希望石松可以施以援手。

下一封信里则开始感谢石松随信寄去的银钞救了大急,来日必将以身相许相报大恩云云。

信件内容的诡异之处在于对石松的身份和生活规律打听得太过详细,甚至问了石松的详细地址,梁瑛一看就知道这是要摸清他的出行规律,趁他不在家,摸进门来偷盗的。

梁瑛看完信,重新把信件放回枕头下藏好,拍了拍石松的肩膀,表示同情。

石松读书读傻了,满脑子想着男女授受不亲,下意识就朝后躲,却不小心踩到了身后的王捕头。

石松被王捕头扶住,梁瑛不忍看他窘相,将目光移到被撬过的锁上:“你给这位西楼姑娘,一共寄了多少钱?”

石松在原地算了算,说:“算起来前后大约七八钱银子吧。”

“……”

梁瑛摇头:“这人笔锋苍劲粗犷,不像女人。这信件纸质偏软,不像书信用纸,像朝廷规定的账务用纸。而且纸张一侧有裁开的毛边,更证明是从账本上裁下来的。”

接着她从一摞信件里拈出一张来。

“这张信纸上甚至有油污,石公子啊,你这西楼姑娘,怕不是个酒楼的账房先生啊。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一带街巷的信件的收发,是云记酒家负责的吧?”

她走出门,停到王捕头面前:“王大人,我们去云记酒家走一趟吧。至于这位石公子,只是个囤积居奇的投机分子,他连黑市的门在哪都没摸到呢,你也别为难他了。”

王捕头唯梁瑛命是从,听了梁瑛这样的语气,他鄙夷地睨石松:“小子,你是哪来的自信,觉得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看得上你这潦倒的穷书生啊?”

石松揣着袖子,怔怔站在原地不说话。梁瑛带着芋头先行走出了大院的院门,听到沉默半晌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哀嚎。


云记是个小饭馆,掌柜伙计加起来不超过十个人,若不是被何家征来建了“驿店”,每月有些补贴,恐怕早就关门大吉了。

小捕快携了芋头和石松,坐在云记对面的茶摊等,王捕头和梁瑛一前一后,大喇喇地背着手,进了云记的店面。

伙计一见王捕头,先嬉笑着迎了上来:“王捕头,巡街啊?哟这位是?”

王捕头停在饭馆的柜台前。柜上放着两个小碟子,一盘花生瓜子,一盘盐渍蜜饯,是给客人结账等待时吃的。

他抓了一把柜上的花生米,一边吃一边说:“账务临检。你们账面干净不干净啊,账本拿出来给咱们大人瞧瞧。”

梁瑛虽没有穿官服,但是身上背着刀,又故意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我不好惹的样子,伙计也不敢造次,带着一副奉迎的笑脸说:“大人稍候,我去请掌柜。”

“不用不用。”王捕头挥手,顺带揣了一把瓜子进兜,“例行检查而已,不用惊动咱家掌柜,叫你们账房拿着账本来就成。”

伙计跑去请账房先生,王捕头和梁瑛靠着柜台等。王捕头嚼花生米嚼得津津有味,红色的皮屑都粘在了胡茬上,梁瑛看着好笑,问:“王捕头每日街面上走一圈,这中午饭也就省出来了吧?”

“大人您说笑。”他拈了一枚蜜饯递给梁瑛,“他们家蜜饯是这一带腌得最好的,大人您尝尝?”

梁瑛摆手,王捕头就把蜜饯塞进了自己嘴里。账房先生出来正看到他吃没吃相。

王捕头揩油惯了,账房先生也司空见惯,只顾着跟两位大人行礼。

王捕头腾不出嘴,只好用手指着梁瑛,意思是听她吩咐,梁瑛干咳清清嗓子,说:“只是临检,看看你们近日流水,不要紧张。”

账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书生装扮,衣衫破旧,样貌略显邋遢,前襟还有一些没有洗干净的饭污。

他从柜台后面取了账本,双手递到梁瑛手里。这账本长得实在其貌不扬,油污酒污东一片西一片,装订得松松散散,封皮还卷了角。

梁瑛捏着装订的地方,手轻轻一握,就发现这本账本比规制账本薄了不少,少了起码二十来页。她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怎么少了几页啊,别是账上动过手脚吧?”

账房弓着腰,听到大人问,连声说:“不敢不敢,是小人平素用纸,随手就从账本上撕了。”他翻开账本最后的空白纸页给梁瑛看,“大人您看,撕的都是白纸,前面有记帐内容的纸页,小人断断不敢动啊。”

梁瑛凉凉地“哦”,随意翻开一页。

账面上的字迹,和石松收到的书信一模一样。上个月的账目有东家来核账,盖着何家专用的印章,这个月还没来核,所以签章的地方是空着的。

梁瑛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一边随口问问话,分散账房的注意力:“你们云记,是何家的馆子?怎么不见跟何家分红的支出呢?”

账房答:“原也不是,当年经营不善,眼瞅着就要倒闭,何家老爷心善,参了一股救了咱们一命。何老爷说要在咱们这小店面建个通信的驿点,经营之际顺手帮着收发些信件,原也是些小本买卖,就不必入他何家的账了,所以东家只来人核账,不收分红。”

梁瑛面无表情地翻账,旁边王捕头一边吃,一边看梁大人不动声色地问案子,心里偷偷地笑。

梁瑛点了点头:“云记几个账房啊?”

“回大人话,咱们这是小买卖,流水不大。掌柜说账房一个就够了。”

“行我知道了。账目没什么问题,记着按月去旻阳府缴税就成。”

梁瑛合了账本,递还给账房。账房手心出了一把汗,在衣襟上抹了抹手才接过账本,放回柜子。

这番查账算是过去了,相安无事,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眼看到午饭时间,大人不留在小店吃顿饭吗?”

“还有案子要查,哪有工夫吃饭?”

梁瑛递给王捕头一个眼神,王捕头扔下手里的花生米,拍干净手上红色的花生皮,清了清嗓子:“你这账房,叫什么啊?”

账房先生说:“回王捕头,小的姓楼,捕头若是……”

他话还没说完,王捕头一个欺身上前,就把账房的胳膊反剪在了身后:“绣西楼姑娘是吧,跟我上旻京府走一趟吧?”

账房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脑子一阵一阵地发蒙,血气上涌,脸从脖子根红到耳朵后,结结巴巴地问:“大人您、您说什……”

王捕头把他拖出店面,对着隔壁茶摊,扯了嗓子喊:“石公子,不来见见你的小情人吗?”

茶摊最边上的一张桌子边,石松和芋头正面对面坐着。听王捕头当街一声喊,石松“腾”地一下红了满脸。


赃款被楼账房拿去赌博,输了个干净,追是追不回来了。十本《金莲外传》倒是原模原样在骗子房间的床底下搁着。

石松这人倒也知足,毕竟这几本破书在他眼里是二十两白银,价值不菲,西楼姑娘的美梦破了也就破了。

王捕头看他这副记吃不记打的样,摸着胡茬叹气,说自己没白没黑地干活,挣这二十两银子也费劲,怎么这小子能白捡这种便宜?

“王捕头,不懂了吧,这叫情怀。”她拍了拍王捕头的后背,朝石松走去。

王捕头犹在她身后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幸好老王我识字不多,逃过一劫。花二两银子买一本破书,梁大人,你说哪个傻子干得出……”

“银子给你,书给我一本。”梁瑛掏了钱袋,往石松手里压了一枚二两的银锭,收了书,扭头问,“王捕头,你刚刚说什么?”

“……”王捕头一时语塞,胡乱应和,“卑职原以为梁大人日理万机,想不到对这坊间话本如此了解,厉害厉害。”

“你少来,跟我还整这套虚头巴脑的的。”梁瑛对着王捕头当胸一拳,“我最近手上有个案子,与这个话本有些牵扯,日后保不准还要来叨扰王捕头,到时候你可不要推诿啊。”

嫌犯已经落网,接下来由王捕头带回旻京府审理即可。梁瑛不再掺和,跟王捕头道别,回到自家衙门,鉴察司。

鉴察司在旻京城苍龙大道的最东头,紧挨着东城门,人烟稀少,十分荒凉。

鉴察司衙门是一进几亩地的院子,看上去年久失修,大门漆皮脱落了不少,看上去斑斑驳驳的。

门上没有匾额,只草草用纸写了“鉴察司”三个大字,贴在原有的匾额上。糊了没两天,就被风吹得破破烂烂的,原来匾额上的“刘宅”二字从纸缝里露了出来。

衙门旁边开着一家书铺。书铺老板年近四十,多年考取功名未果,如今也意兴阑珊,开书铺求个乐呵,生意好或不好也不在乎。

这间书铺开在鉴察司的旁边,算是这附近唯一的人气。

梁瑛抱着新得的《金莲外传》,芋头抱着两个凉透了的烧饼,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惨兮兮的鉴察司。

芋头今年十三岁,是梁瑛唯一的徒弟。梁瑛名声大,芋头名声也不小,靠的是他那个能装得下全旻京的胃。

芋头是八岁那年跟着逃荒的难民进京的。大年二十九夜风雪交加,小男孩穿着件破破烂烂的单衣,赤脚站在雪里,捧着破碗眼巴巴地看梁瑛。

梁瑛一把把他捞到马车上,说,你这小孩骨骼清奇,是练武的材料,可惜开蒙有点晚了,拜我为师,我一身武功都教给你。

男孩倒是很有骨气:“你是哪个,我凭什么拜你?”

梁大人赞叹:“小子挺有骨气。”

男孩歪头盯着他,撅着嘴,站在车辕上说:“我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给你当徒弟。”

梁大人从怀里掏出个热腾腾的油纸包,纸包里抱着她充作晚饭的半个芋头,说:“还热着呢,你吃不吃?”

男孩抢了芋头,撕开纸包就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喊:“师父。”

芋头从此得名芋头。

芋头嘴馋。不管是宫中御赐的珍馐美馔,还是夜市摊上的坊间小吃,芋头都怀抱着十二分的兴趣。

刑部衙门开在城西白虎大道上,沿途有不少饭馆客店,梁瑛带着芋头挨个吃,吃了五年都没吃完。

如今来到天高皇帝远的鉴察司,连买个烧饼都得去两里之外,简直从天堂掉进了地狱。

帮王捕头办案耽搁了时辰,芋头怀里的烧饼不似刚买时酥脆,芋头也没有精神,蔫头耷脑地跟在梁瑛的身后。

他低头看烧饼,没有看路。梁瑛停下脚步的时候,他“咣当”一声撞到了梁瑛腰后的刀鞘上。

痛得他龇牙咧嘴。

他喊了一句“师父”,梁瑛却没有理他。他察觉有异,探头绕过梁瑛的身体,看到正堂房门打开,堂中正坐一人,抱着茶杯,在喝他鉴察司的劣质茶叶。

正是梁瑛的顶头上司,刑部侍郎宋启衡宋大人。


相关小说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