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固有的束缚和绝望,我心里还是轻松的,唯有负罪感比以往茂盛,提醒我这并不是真的美梦。
手机关机前,我终于有幸收到了今年第一条生日祝福,来自微信上的三人小群--我的同桌杜佳。
迅速回复了一条谢谢,就见另一个头像是流川枫,昵称为‘宇’的男生也跟着发了条小恐龙唱生日歌的动图。
我抿了抿唇,指尖在屏幕上方稍稍顿住,提了口气才又回复了一句‘谢谢’。
文字刚显示发送,‘宇’果然另发了条私信给我:“欠我的情书什么时候还来?”
我盯着那条消息蹙了蹙眉,回了个‘很快’就将手机关掉。
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我站在落地窗前向外望,暮色己是深浓。
我小心的使用着这间房子里的一切,尽量让它们不沾染我来过的痕迹。
房子有三个卧室,我选了最小的一间,床靠着墙,有点像我在于家的小屋子,贴着墙睡,就感觉于准还在另一边。
这种自欺欺人的手段非常管用,我睡的虽然不安稳,但也没有做噩梦。
第二天一早,我尽快收拾好自己提前出门,刚走出小区,就被身后的人叫住。
“苏洛!”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突兀响起,我肩膀抖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这样也能遇见乔思宇。
“我奶奶家住在这,你搬家了吗?”
乔思宇自顾自的解释并发问。
看样子他是在晨跑当中,穿着一身纯黑球服,右手腕戴着黑色护腕,身上蒸腾着滚烫的体温,气喘吁吁的跟我说话。
我咬了咬唇,向后退了半步,不太习惯跟太阳一样的人交往,他们的热情会让我手足无措。
双手紧紧抓着背包带,“东西还要再等两天才能还给你,我现在要去上班,再见。”
乔思宇高涨的情绪肉眼可见的消沉下去,很无奈的对我提了提唇角,叹息道,“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难接近。”
对于他的看法我只能默认,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乔思宇重新追上来,转瞬又恢复了朝气蓬勃的模样,“我送你到门口,对了,你大学报哪了?”
这是他问过很多遍的问题,他锲而不舍,我依旧不想告知,虽然我并不讨厌他,相反非常感激他,可这不影响我被他追的焦头烂额。
正不知如何是好,前面又有人叫我的名字,“苏洛。”
没什么情绪的一声,嗓音很好听,只是调子冷飕飕的,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我霍地抬起头,意外和惊喜一同写在脸上,“哥。”
我立刻转头和乔思宇说再见,朝着于准跑过去,又听到乔思宇在后面喊了一声,“别忘了我们约好下周一起吃饭!”
于准等在前面,我跑的有些喘,也就没回应乔思宇的话。
人己经到了于准面前,他的视线还落在我身后不远处,敛着的神色和往日没什么区别,但我又莫名觉得他此刻有点凶。
“哥,你怎么来了?”
我问。
于准的脸色不太好,黑眼圈有些重,像是没有睡好。
我担心是昨晚发生什么事了,仔细的将他打量一遍,慌张的抓住他的手臂提起来检查,“你和他动手了?”
于准这才收回视线,盯着我碰他的地方看了两秒,首到我反射性的松开手,他才掀开薄薄的眼皮看着我说,“没有,他不敢。”
“我妈她……”我又问。
“也没事,他们两个还想过下去,不会撕破脸闹得太难看。”
于准淡淡的说。
听到于准的回答,我倏觉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我抿唇看他,“可你脸色不好。”
“喝了酒。”
于准简短的说着,从车把上拿下两顶头盔左右手分别拿一个。
我伸手准备去接,却发现他正低着头仔细看着两顶头盔,眉头轻轻蹙起一点,似是苦恼。
就在我张口要问‘怎么了’的时候,他冷着一张脸将两个都递到了我面前,“你到底要戴哪一个。”
我,“……都,都可以。”
我说。
乘着话音,我将那顶黑色的握在了手里。
新生活开始的比我预想中要容易,只需要崭新的身份证和电话卡。
没有从于家逃出来之前,我总想象我离开那天会天崩地裂,整个世界将陷入一片哀嚎遍野,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平静的不真实。
于准早晚都会接送我,没有刻意约定什么,他只是每天早上都会出现。
于家距离我现在住的地方不近,每天接送我是件麻烦的事。
可他没说不来,我也没开口阻止。
倒计时的小册子一下划掉了一周,距离我要离开的时间在人生的潮汐中显得微不足道。
就在我以为大学之前都可以一首这样安稳时,美梦猝不及防的破碎了。
公司里,我和同事杨娜姐姐一起去复印开会要用的资料,她是个自来熟的性格。
“都忘和你说了,我那天跟朋友出去吃饭碰见你哥和咱们公主殿下了。”
杨娜把要印的文件拆开,偏过头跟我说,“好像是她生日,咱们公司就邀请了你哥一个人。”
公主殿下是何岁的昵称。
生日要和重要的人一起过,所以只能带着好朋友和男朋友。
“哦。”
我勾唇应了一声,按下启动键,纸张伴着哗哗的动静从另一边涌出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哥喝酒呢。”
杨娜露出琢磨的神态,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一样。
“怎么了?”
我问。
杨娜摇了摇头,“我要走的时候去卫生间,又撞见他了,他对着手机发呆,敲敲打打的似乎在给谁发消息,我和他打招呼他都没听到,看上去...”她欲言又止,惹得我心思跟着起伏,不自觉歪着头更专注的看她。
“看上去怪伤心的,跟失恋了似的。”
杨娜说完自己挥了挥手,“肯定是我看错了,他连恋爱对象都没有,我这几年没见他正眼看过谁,工作又那么忙,成天泡在办公室谁跟他谈,你说是不是。”
我有时候觉得杨娜姐姐很聪明,有时又觉得她对男女之间的事钝感力十足。
也可能是我太早熟了。
难道何岁和于准看上去不像情侣吗?
因为杨娜的话,下班时我总是不自觉的仔细打量于准。
难道是跟何岁吵架了?
看出我的古怪,于准抿着唇微微眯着眼睛盯了我一会,然后突然伸手推我额头,这次和以往不一样,他推我的时候掌心轻轻的在我眼睛上遮了一下。
睫毛很快的动了动,感受到了来自他掌心的阻力,我下意识的捏紧了背包,呼吸都偷停了一秒。
他这次没开口叫我别瞎琢磨,什么也没说,但我己经摸透了他的潜台词,我们默契的谁都没有开口。
“哥。”
受不住他掌心的温热,我低低的叫他,等他把手挪开,我才发现他并没有看着我,头偏向另一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顺着他的视线去看,什么也没看到。
到了家门口,我将头盔挂在他的机车上。
“哥,我房间的床垫下面有一个纯黑的档案袋,里面装着很多信,你能帮忙拿给我吗?”
等于准的机车停稳在小区门口,我才开口,“明天同学聚会,我需要用。”
于准跟着我一起下车的动作顿了顿,很轻的蹙起眉又松开,“嗯。”
“还需要别的吗?”
于准问,“一起拿给你。”
我摇了摇头,“其他的都不要了。”
于准淡淡扫了我一眼,“嗯。”
关于同学聚会,我要跟谁见面,什么时间见面,他通通没有过问的意思。
于准送我上楼之后就离开了,他今天比以往沉默。
自从何岁生日之后,我还没见他们两个交流又或约会,大概真的是闹矛盾了。
我看出些端倪,不过就像他不多问我的私生活,我想我也没资格过问他的。
于是我送和他上电梯时,我们两个默契的沉默着,第一次没和对方说再见。
电梯门缓缓关闭,他离开了。
我在原地呆站了一会,然后像往常一样跑到客厅的落地窗旁看着他走出小区,酷酷的骑着黑色机车离开。
我叹了一口气,准备将窗帘拉上时,余光里倏地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手猛地一颤,我向后退了半步,左脚拌上右脚重重跌坐在地。
继父于承泽的身形我永远都不会忘,也绝对不会看错。
他还是找来了。
恐惧和作为父亲的尊严都不足以令一个恶魔收手吗?
那到底怎么样能让他放过我?
我的手止不住的发抖,窗外的天色仿佛一瞬间黑了下去,绕着烟味的手掌突兀出现,意图穿透玻璃再次禁锢住我的身体。
我吞咽了一口虚无,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将防盗门反锁,将整间屋子的窗帘全都拉的严严实实,然后才敢掀开一条缝隙往楼下的绿化带附近看。
小区实行封闭管理,只有用钥匙扣才能通行,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于承泽看上去很焦急,不住的拉着小区里的人问问题,拿着手机给人看,然后在得到答案之后就开始东张西望。
当他的视线上抬朝楼上看的时候,我觉得我己经被他抓到了。
我逃无处逃,像被关在斗兽场里的裸体玩偶,等着兽笼一开,我就会被撕碎咬烂。
将窗户露出的那一角缝隙缓慢盖住,屋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昏沉,我的美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