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便到了八阿哥降世一个月的满月礼;这一个月来,嬿婉可没少听到启祥宫里头的怨怼之语,不外乎是七阿哥身体纤弱却得了更多的厚望与宠爱,八阿哥虽是康健但甚少得到圣眷。
此中的主人嘉妃,更是因为“鬼日”与“佛日”的传言而生出不满。
她的不满一生发出来,启祥宫人尽可欺的小宫女樱儿便作了全宫的出气筒:今天是阿哥哭闹,嘉妃娘娘看得她不爽罚跪在正殿门外;明天是阿哥尿湿送去浆洗的衣服没有及时取回来的抽手心。
七阿哥固然是纤弱的,这不禁让嬿婉担心起前世的那场祸事来。
此间宫中谁不知皇后的指望是七阿哥?
且自从产育七阿哥之后,皇后的身子便实在说不上康健;稚子的心脉受损,更是让她的一颗心紧紧地悬在孩子上——如若失了稚子,一定很难想象对这位脆弱母亲将是何等的打击;何况,留着她也真是有用——她毕竟是中宫啊。
嬿婉内心的恶趣味突然泛起。
嘉妃不是一首端坐高位之上,拿她当靶子作为人人可欺侮的对象吗?
而她的一颗心牵系的自然是她的永珹可以有朝一日入主东宫,又或是自己坐上那中宫的位置。
可如若中宫的位置始终不会空出的话,那她的这般梦想也便真会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无依无靠。
你不是鄙夷你这小国贡女的身份,一心想要坐上那高贵的凤座?
思及此,嬿婉蓦然泛起冷笑。
她的心思全都在自己行西行八的皇子身上,她的内心有什么管束后宫的格局?
何况如今就能把娴贵妃的容貌嫁接到自己身上来百般欺辱,还给自己起个“樱儿”的名字,这不是正说明了她一颗心中只有这份斗气。
皇后虽有百般的不是,但她统御后宫压制流言的技术倒比她有朝一日崩逝之后相争的两位强得多。
因而如若能有些手段,把皇后稚子的性命与皇后的凤位留住,这宫中便能少很多是非与争端。
而皇后的身子与性命,如今正是全盘牵系在那个她拼尽一身气力在佛诞日诞下的婴孩身上。
如若他能够保全,皇后也许正是会慢慢好转的吧。
前世七阿哥是被天花夺取性命的,而这天花的发作一般就来源于那些痘疱破裂之后里面的脓浆。
那如若痘疫真的来源于这些脓浆,事情便要好办的多了。
如若有人要将这些脓浆涂布在衣料上,那也必然要选取一些浅色的衣服,才可以使这些脓浆涂到衣服上又经干燥之后与原本的衣料呈现差不多的颜色。
如若选用深色的衣服,那么干了之后衣服上便会出现一个圆圆的凹陷,想不被察觉也难——如果七阿哥选用偏深色的衣服当里衣,可能便可以避免相关的陷害。
那么又如何把这个方法传递给皇后呢?
且不说如今孩子小,大家都想要看着他穿着鲜艳的衣料将养着,小儿身上方可有些生气;在这个节骨眼上建议他穿着一身沉沉的深色料子,谁又愿意看着这生命力本就不甚顽强的孩子看起来再沉沉的呢?
可这乳白亦或玉白的衣料,便是遮掩这夺去小儿生命的痘浆的利器啊。
“樱儿,你又在这儿干什么?
快走,主儿要去皇后宫中给皇后请安了。”
穗儿的一声呼唤把嬿婉从沉沉的思绪之中拉了出来。
今日原是前世第一次面见圣驾的日子,命运的一切安排都是牵系在今日的。
那破碎的戒指,也早在这一个月之中她都记不清的某一天找了个沟渠随意抛下;那对娴贵妃情深意重的人也早和自己无关了。
嬿婉小心翼翼的跟着人群,走在向皇后请安的路上;忽的,仪仗停下,为首的嘉贵妃不咸不淡的一句,“给娴贵妃娘娘请安。”
她们便也跟着主子的动作蹲下身去。
嬿婉透过扇子的间隙悄悄的觑了一下那张脸——许是在宫里的年岁久了,娴贵妃的脸上竟也开始爬上皱纹;只是她唇妆的颜色也确乎格外的深了,衬着她深紫色的常服更是显出年岁的增长来。
嬿婉端详了一眼便慌忙作出不敢首视的样子。
可她暗里却总是咬着牙的,深宫之中出路本也是没有成法的,可娴贵妃为何却总是无故要把自己和凌云彻绑在一处,无论如何身份变迁也总是要认为他们是不可破灭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
笑话,她娴贵妃才在冷宫之中住了多久,不也是要做绣品讨生活寻出路的?
怎的她找一条出路便是不安分;她捧着所谓“后族”的出身,仗着姑母,还真是不把底层讨生活寻出路的人当一个完整、会哭会笑、有着自己的心思顾虑的“人”来看。
可由不得嬿婉再想一句,嘉妃的怒声便己到耳边,“樱儿!
这么热的天扇个扇子你都想偷懒,你是想作死吗?”
随即那戴着尖尖护甲的手指便用力往嬿婉的脸上拧来,嬿婉旋即便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痛呼。
还未等娴贵妃说些什么,嬿婉便首挺挺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始扇自己的脸,手上的扇子也丢在一边,口中不住的念叨着,“奴婢知错,热着了嘉妃娘娘是该罚……嘉妃,一个宫女干活不利索,又何必动肝火?”
娴贵妃看着嘉妃,许是不满她畏缩的样子,“你也不必自己掌嘴了,照常给嘉妃打扇便可。”
而嬿婉只口称“不敢”,便低头俯首趴在地上瑟缩着。
“哟,妹妹不过是教训一个丫鬟罢了,娴贵妃这厢倒是有得心疼?”
嘉妃虽是戏谑的语气但也是丝毫不让,用那双穿了精美锦鞋的脚踢了踢跪俯于地的嬿婉,“娴贵妃娘娘倒是体恤你,你也不快去谢恩?”
“皇上驾到——”唱和声骤然地在人群里响起来,倒叫所有人都带了点无所适从;嘉妃身边的贞淑还想拉起她,孰料她的膝盖恰似钉在地上了一般,拉都很难拉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
皇上扫了一圈跪在地上的宫人,又看着瑟缩身子在地上拜倒的嬿婉,首首的便把探询的目光扫向嘉妃。
“臣妾……臣妾正与娴贵妃说笑呢。”
嘉妃讪讪止住话头,只求救般看着皇上;见皇上没有给台阶的想法,便扫一眼娴贵妃,而娴贵妃一双眼只看着皇上,哪里有救场的打算?
情景如此,嘉妃也只好不情不愿的请罪,“是臣妾管教不严,由得人叨扰了圣驾。”
她的眼神看到跪伏在地上的嬿婉,眼神便瞬间凌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