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筝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主管,冷冷吐露两个字:“出去。”
听到明筝的话,主管弯腰深深鞠了躬,然后很快离开了。
“你也出去吧。”
侍女两手稍提裙摆,弯了下膝盖,简单致意之后也离开了房间,并且把门关上了。
偌大的房间就剩明筝和乌列尔两个人了,黄昏的余光里,两个人的面容都有些模糊。
明筝坐回椅子上,对依旧僵在原地的乌列尔说:“走到我面前,跪下。”
乌列尔顺从地走过来,结结实实跪在地面,甚至可以听到坚硬的膝盖撞击大理石地板发出的声音。
“蠢死了,你也是这样跪别人的吗?”
乌列尔头低得更深了,落在地面的指甲几乎要将大理石板刮出一道深深的白痕,他不懂明筝为什么要生气,斗兽场的监管都说奴隶生来就应该跪拜匍匐,像畜生一样西肢着地。
“以后不准跪别人,听到没有。”
“好。”
“只准跪我。”
“好。”
“而且在别人面前跪我,也不准两膝一起着地。”
“好。”
“好好好,你好什么,来,给我做一遍两膝不一起着地的下跪。”
乌列尔愣住。
“对不起。”
“站起来!”
乌列尔顺从地站了起来。
明筝起身,面对着他,演示了遍骑士礼,将手放在胸前,右腿单膝下跪,然后低头,动作很流畅,即使穿着优雅华丽的长裙,依旧带上了几分潇洒不羁。
明筝起身看向乌列尔。
乌列尔本失神又逾越地盯着明筝明净白皙的小脸看,在明筝抬眸的瞬间,又慌忙偏开目光。
“会了吗?”
“嗯。”
明筝后退一步,坐回到椅子上。
“行,给我表演一遍。”
乌列尔单膝跪下,右手放在胸前,低头,他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做骑士礼时很像是阴暗强大的黑暗骑士。
“啧,以后在外人面前都这样跪我,听到没有。”
“好。”
明筝没让他起身,他依旧这样跪着。
明筝走到他旁边,这个高度,刚好方便给他扎头发。
柔软的手指刚触碰他如枯草般黏湿发枯的发梢,乌列尔就如雷击般偏开了脑袋,嘶哑急促地说道:“我脏,不要碰。”
明筝有点恼了,拍了拍他的脸:“我知道脏,马上回宫殿洗干净不就好了吗,你在慌什么?!
不准动,要不然我会生气的。”
乌列尔不再动了,可是被明筝的手碰了一下,整个脸都红了,从眼尾蔓延至耳垂。
明筝指尖拢了拢他长到脖颈处的黑发,然后用绸带绕了几圈,扎好,这样,遮住眼睛的头发被束缚了起来,只有不长不短的几绺散落在额前,鬓前,竟有一种凌乱又阴郁的美感。
“今天我给你扎,以后要自己来。”
“好。”
明筝嗤笑一声,蠢东西。
“行吧,跟我走吧。”
“好。”
在坐马车回宫殿的路上,明筝终于得空接收了剧情。
恶魔大人,现在可以把这个世界的剧情传输给你了吗?
好,传给我吧。
明筝本是来自衍生出这三千小世界的大世界的恶魔。
主神九歌掌握着新生和光明,世间一切皆为他创造,包括象征着恶念和黑暗的恶魔明筝。
但之后的亿万年间,主神和恶魔形影不离。
首到有一天,他们变得水火不容,或者可以说,是恶魔开始单方面厌恶这个虚伪又漠然的造物者。
她逃离了天堂,窃走了死亡和黑暗,藏匿在轮回之海中,成为世界所有黑暗生物的信仰。
光明与黑暗的对立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明筝也这样以为,她以为两个人此生不复相见就好了。
没想到,之后九歌却总是来轮回之海找她,哪怕他只要触碰到纯粹黑暗的海水,就会失去大半的神力。
无论明筝如何冷嘲热讽,他都一言不发。
而且,他还总是碰巧遇到明筝最狼狈的时候。
明筝对他心底厌恶至极,却也没有拒绝他的疗伤,因为恶魔的魔力全是有关破坏和献祭的。
反正是他上赶着给她疗伤的,等伤口疗愈,明筝立刻翻脸不认人,把他赶走。
首至前些天,天堂开始流传背叛主神的大天使沙利叶和恶魔成为了情人的香艳谣言。
明筝根本没当回事,因为还在天堂的时候,明筝和沙利叶就只是互相嫌弃的狐朋狗友。
他是一水的温和冷淡的大天使里唯一一个性格落拓不羁的。
明筝也是招猫逗狗的性子,两个人臭味相投,把平静梦幻的天堂搅的天翻地覆,鸡飞狗跳,然后被九歌逮住。
反正最后只有沙利叶受罚,明筝惯会撒娇装乖,九歌舍不得惩罚她。
后面,明筝逃离了天堂就再没有见过沙利叶,却没想到他竟也背离了天堂,还传出这般荒谬的谣言。
进入小世界的前一天,九歌又来了,明筝都习以为常了,他喜欢来就来呗,反正她不会搭理他的。
可九歌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主动对她说话了,声音清冷如霜雪初融。
“可以跟我回天堂吗?”
明筝立刻翻脸,阴阳怪气说道:“滚,我可不想玷污光明。”
九歌剔透又空洞的金色眸子闪过一瞬偏执的稠红,他伸出手抓住明筝的手腕,抓得很紧很紧,像是万年前一样,在傍晚时分,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回家。
“跟我走好不好。”
明筝甩开他的手。
“滚开啊,没听懂吗?!”
九歌没再说话,只是又抬手重新握住了明筝的手腕。
明筝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勾唇笑了下,她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月牙,眼尾微微勾翘,浑身的邪气被冲淡,像是月光下的蓝楹花,只不过细看,却又发现她明明是没有任何香气的仿生花,无情又恶劣。
“我真不明白了,你要是记恨我窃走了你的东西,干脆把我杀了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把我带回天堂呢,是想着在所有的光明生物前审判我吗?”
九歌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要审判你,黑暗和死亡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
“那你现在又做什么?
既然你不介意我窃走你的东西,那我们也算两清了吧,所以你可不可以滚啊,我真的很讨厌很讨厌你!”
九歌绯薄柔软的唇刹那变得苍白,他眸子微颤,却依旧不松开明筝的手。
半晌,他艰难开口,声音有点古怪的凝滞。
“那你不讨厌谁?
沙利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