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尼亚国,首都。
这座城市以千年古都闻名于世,它是克尼亚国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经济中心、贸易中心,它是民族历史中一座古老城池,既现代又古典,既豪放又婉约。
于是无数人为它奔赴而来,黄皮肤,白皮肤,黑皮肤,他们都为它而来,满怀期望和热枕。
他们都喜欢它,所以为它而来。
木兮不喜欢,却同样为它而来。
她出生在这座城市,但却从来没有认真感受过它,这样就说不喜,也许过于武断。
这样武断的不喜,其实就连当时的木兮也不明白。
但后来,她明白了——
因为这座城市终让她知道:这世上,最冷是人心。
……
回家第一晚木兮注定失眠,因为这个属于她自己的家,所有的一切都很陌生。
理所当然,第二天木兮晚起了。
不过也没什么要紧的,别人起的早,是因为有事情要做,可她没有,这一整天24小时,每分每秒她的活动范围都只能局限在一个地方,无所事事。
以前是苏黎世的卿家,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独栋别墅。
现在不过是从独栋别墅,转移到了沧越海。
没什么不同。
又或许还是有一点不同的:沧越海比原来禁锢她的独栋别墅大,现代与古建筑融合的巨大宫殿,目测应该是它的几十倍。
以前看过一部影视剧,里面的主人公带着倒钩索,半夜三更去爬城墙,虽然最后失败了,但至少想过逃出去。
木兮没想过要逃。
她就像关在笼子的金丝雀,关的太久早已丧失了谋生的能力,离开笼子,她在想也许她会活活饿死。
何况,逃出去她又能去哪里呢?
她没有经济来源,也不认识人,孤零零的一个人逃出去也无处可去,还会连累其他人,到不如安安分分的待着,不给人添麻烦,也算是她目前唯一仅有的价值。
……
慢吞吞的洗漱完,已经快10点了。
下楼用早餐,没有意外整个沧越海除了佣人、保镖,就只有她了。
跟苏黎世一样,餐厅里没有人。
餐桌上放着新烤好的黑加仑面包和鲜牛奶,应该是给她准备的早餐。
坐在餐桌前,木兮一口一口的吃着早餐,偌大的餐厅只有她一个人,心里莫名地空荡荡的。
忽然脚踝处传来温温软软的触感,木兮低头有些惊喜,原来是小猫。
昨天一整晚没有顾及到它,木兮有些歉意。
把小猫抱起来,放在腿上,木兮轻轻地抚摸着它,手心有温热传来,心情忽然一下子变得很好。
抬眸看向窗外,三月的阳光,暖洋洋的。
木兮见了,心生欢喜。
于是,抱着小猫,带着几块还没吃完的面包,木兮慢慢悠悠的往庭院里走去。
……
世人也许说的对,赫连瑾的确是女人的罂粟,除了无与伦比的英俊外表,还有旁人永远也无法企及的无上权力和财富。
能拥有如此强大气场和罂粟魅力的男人,也难怪会被那么多的女人深深迷恋。
只是可惜,那么多的女人中,却没有一个叫“席木兮”的小女孩。
命运恩赐赫连瑾与席木兮相遇,但沿途设下的偶遇惊艳,得以窥探它的却只有赫连瑾一人。
……
赫连瑾再见到席木兮时,他的女孩正席地坐在庭院前的草坪上,怀里抱着一只小白猫——
巴掌大小的样子,通体雪白,肉滚滚的身子就占了三分之二,活脱脱一只小圆球。
赫连瑾清楚的记得,第一次知道那只小肥猫的品种时,结结实实地愣了好半天。
试想一只布偶猫能长成那副肉滚滚的德行,它得多努力?
那天的阳光真的很暖,仿佛能一下子暖到人心窝里。
他的女孩坐在草地上,手里拿着一块面包,正悠闲地慢慢吃着,不时还会撕下一小块喂趴在她怀里小猫。
但小猫似乎不是很领情。
于是,他的女孩开始很认真的跟它讲道理——
“小猫,你知不知道你都快胖成什么样儿了?你不能再吃肉了,该适当减减肥了,虽然我这个人并不嫌弃你肥。”
说着,她将撕下来的那一小块面包凑近小猫的嘴边,“吃一点吧,虽然绝食也能减肥,但不吃饱,也没力气减。当然你要是绝食抗议,非要吃肉,到时候你可就成了史上第一只胖死的笨猫了。”
赫连瑾远远地看着,听着耳边不时传来木兮软软蠕蠕的声音,嘴角不知不觉溢出一丝浅笑。
于是,像是不由自主地,他放轻了脚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只见那只小肥猫四肢懒洋洋的趴在他的小女孩怀里,一动不动,面对那小块面包,更是相当的不乐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而他的小女孩还没有放弃,继续念叨着,“我不是虐待你,是为你好。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走起路来慢慢吞吞的,像个小脚老太婆一样。”
她低头喂着怀里的小猫,乌黑的长发从一侧垂落,嘴角的笑容无奈而又宠溺,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似染上了胭脂似的薄媚。
今日的木兮,跟昨日初见时的漠然迥然不同,有着孩子般的纯粹和天性,逗着怀里的小猫,她的快乐是那么简单又明显。
似是被她的笑容感染,赫连瑾看着,眼里蕴着的笑不禁越来越明显。
其实准确来说,初见木兮并不是在昨天,记忆里他和她的初见是在很多年前。
那时,她还只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
医院里,脸颊红彤彤的小婴儿安静的躺在病房里的小床上,睁着眼睛看着他,圆碌碌的大眼睛亮的出奇。
那一年,他11岁。
那一年,初见她,小婴儿取名:木兮。
……
后来十几年的岁月里,他没有再见过她,但“木兮”这个名字,在他童年记忆里,却听说过很多次,因为母亲的秘书苏静,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提到这个名字。
她会对母亲说——
“夫人,小小姐已经开始学说话了,她学会叫‘妈妈’了。”
“夫人,小小姐最近在学画画,她很聪明,天分极高,还给夫人画了一张画像。”
“夫人,小小姐养了一只小白猫,但是小小姐太宠它了,喂了太多肉,长的圆滚滚的,都看不出猫的样子了……”
……
每每这个时候,母亲都不会出声,她只是听着,开始会笑,很浅很浅的笑,但更多的是沉默。
他知道,苏静口中的“小小姐”就是医院里的小婴儿木兮,她是母亲的女儿。
只是他不明白,既然是自己的孩子,母亲也喜欢,为什么不放在自己身边抚养?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孩子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她是养父席垣和别的女人所生的孩子。
他开始渐渐明白,也许母亲的沉默是在遗憾,遗憾那孩子为什么不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
但这世上,有些遗憾,也许注定只能成为遗憾。
一如没有声息的经年积累,有关于小婴儿成长的点点滴滴,在赫连瑾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早已随着习惯,慢慢渗透了他的人生,并在之后很多年里,终成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记忆。
从小婴儿到如今的小女孩,赫连瑾没有参与席木兮的成长,但却下意识记住了她的成长。
这种奇怪的现象,也许赫连瑾还未曾发现,但他若发现,会怎样呢?
彼时,赫连瑾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想象着当初的小婴儿,只觉得心头泛着莫名的喜悦。
尽管很淡,很淡……
耳边又传来了木兮的声音,“小猫,小笨猫,小胖猫,你就知道我宠你,所以无法无天了是吧?你要是再长胖,你信不信我就扔了你,不要你了。我是认真的,说到做到,真不是威胁你……”
可惜了,她的“恐吓”一点作用也没有。
那小胖猫只懒懒的动了动肉滚滚的身子,换了个姿势,继续趴在她怀里睡大觉。
木兮:“……”
好吧,她妥协。
于是,木兮开始跟小胖猫打商量,“你赢了,我们今天吃素,明天吃肉,然后再减肥,可以吗?”
闻言,赫连瑾终于忍不住轻轻地笑出了声,他大概是明白了,这小胖猫长成这副德行是为什么了?
也对,有这么一个意志力不甚不坚定的主人,也难怪它会越减越肥。
听到笑声,木兮猛地抬头,看到站在她面前仅几步距离的赫连瑾,脸上还未隐去的笑容,刹那僵硬。
但僵硬,也只是一瞬间。
快速垂下眼,敛了脸上的笑意,她紧了紧抱在怀里的小猫,又变成了昨日那个冷漠的木兮,仿佛刚刚那个笑的像孩子一样的女孩,只是错觉。
短短几秒,赫连瑾见证了席木兮的情绪变迁。
……
再抬眸时,阳光下,她看他的眸子里,隔着深深的疏离和排斥。
因为这双带着明显排斥的醇亮眸子,那一刻,空气里凉意陡然滋生。
四目相对,先前赫连瑾心头泛起的点点喜悦,刹那间偃旗息鼓,甚至因为那双眸子,胸口牵扯出莫名的一丝坏情绪。
“赫连先生一向喜欢偷窥别人吗?”席木兮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一句“赫连先生”,对于同为一家人的赫连瑾和席木兮,也许木兮的这句称呼,疏离的过于明显,但要她开口叫赫连瑾“哥哥”,无论基于哪一点,都是不可能的。
席木兮并不是一个偏激的人,她也并不讨厌赫连瑾,至少目前来说不讨厌,当然也说不上喜欢。
那句疏离的“赫连先生”也许的确掺杂了木兮不好的情绪,但绝非讨厌,因为那样不好的情绪,只有当席垣对赫连瑾表现出父亲对儿子的关心时才会冒出来,这样的坏情绪也许称之为“妒忌”更为恰当。
这其实很好理解。
每一个孩子都渴望得到父母的关心和在意,这是人之常情。木兮也不过是个孩子,何况这个孩子17年来,得到来自亲人的关心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父亲席垣不在她身边,木兮看不到他对别的孩子好,她也许可以做到毫不在意,但正因为看到了,强烈的对比落差,于是滋生出了坏情绪。
面对这样的境遇,木兮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对赫连瑾是公平的态度,不喜欢,不讨厌。
何况,这样的不讨厌,还是基于他母亲赫连颐惠对她17年的没有人生自由的禁锢之上。
“赫连先生?”赫连瑾轻轻默念着从他面前这个女孩口里吐出来的四个字,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