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追求金钱,追求名利,当二者达到顶峰时,便更追求出身和来历,所以即便如今赫连家早已摈弃阶级,摈弃称谓,但世人对赫连家依然保持尊敬和敬畏。
皇室遗族,无冕公主,这些先天加注在席木兮身上的耀眼光环,是他人付出再多的努力都得不到的。
席木兮,她只生活在世人的想象里。
17年后,首次出现。
那么,这个克尼亚国身份最贵重的少女,世人眼里是怎样的?
伴随着席垣的话落,有人惊羡:“高贵的出身,高贵的身份,这姑娘真是天生的好命……”
有人感叹:“父亲的财富,母亲的地位,还有瑾殿下的溺宠,想必这位小公主,该是养在蜜罐里长大的。”
有人无限感慨:“赫连家的小公主,真是前世修福。”
……
这场晚宴,在宾客热情的掌声中,席家与赫连家唯一掌珠正式出现于人前,成为世人赞叹和羡慕的对象。
台上,木兮听的见的只是众人声声羡慕,再无其他。
低眸,她笑的温温浅浅。
她的17年不能提,不能想,每次想起,目光朦胧,心口会疼的麻木,因为——
父亲说,她的17年没有意义。
……
“阿瑾,你带木兮去招待宾客,认识一下世家长辈。”
今日是席家主宴,这件事也本应该由身为父亲的席垣来做,但席垣行动不便,于是,此事便由身为木兮兄长的赫连瑾代劳。
说这话时,席垣轻拍了拍赫连瑾手臂,看了女儿一眼。
赫连瑾点头。
木兮没拒绝。
像这样的场合,木兮不能不顾及席垣的感受,就像旋转楼梯,赫连瑾向她伸出手,表现出“兄妹友爱”,毕竟一前一后,太疏离。
是的,旋转楼梯,赫连瑾一举,木兮的理解是:家人和亲,他维护他母亲赫连颐惠的颜面,养父席垣不悦是小事,就怕他母亲颜面受损。
毕竟,赫连家掌权人的颜面,赫连皇室遗族的颜面,不是木兮能丢的起的。
于是,席垣话落,木兮和赫连瑾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舞台,朝宴会宾客中走去。
至于女主人赫连颐惠——
她看着木兮和赫连瑾两人走远,未曾窥见旋转楼梯一幕,于是便也未曾料想到后来种种……
一身着华服的贵妇人走近她,笑着对赫连颐惠道:“女儿出落的如此标致,夫人真是好福气。”
女儿?
这位克尼亚国无冕皇族掌权人,只笑不语。
……
宴会大厅,赫连瑾带着木兮在宾客中穿梭,矜贵自持,跟人简单寒暄,应付如常,但木兮不善应酬,只觉得疲惫。
长时间独处,除了贴身佣人,几乎没人知道她有社交恐惧症,尽管轻微。
侧眸看了赫连瑾一眼——
他再笑,皮笑肉不笑。
脑海里蹦出几个字:这人真假!
察觉木兮在看他,赫连瑾侧眸,“怎么?”木兮会偷偷看他,他倒是有些意外。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木兮一愣,视线交汇,下一秒立刻收回,不缄不淡道:“没什么。”
赫连瑾眯眼,明显不信。
于是,视线迫压下,木兮开口,“我说出来,也许又会惹恼你。”
木兮说了“又”,赫连瑾心下微微有些暖,看来,对于前几次的不愉快,她对他心里有些小歉疚。
彼时,赫连瑾觉得——
木兮,她是心思柔软的小女孩。
“你说,我不恼。”嘴角微弯,赫连瑾笑看着木兮。显然,他对木兮的话很感兴趣,连带着心情也颇好。
然,接下来——
木兮问:“你喜欢狐狸吗?”
“狐狸?”
“对,狐狸。”
木兮的话跳跃性太大,赫连瑾以为会惹恼他,无非是关于他的坏话,结果……
狐狸的形象单纯的在赫连瑾脑子里大致过了一遍,想了一秒,他答:“……不喜欢。”
木兮微笑,“哦,我以为你喜欢。”
狐狸?她以为他喜欢?
脑子里狐狸形象再一次出现,虚伪,奸诈,狡猾等字眼涌现脑海时,下一瞬,赫连瑾脸都黑了。
他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给捉弄了!
还是巴掌大的丫头!
薄怒之下赫连瑾猛地放下手中酒杯,甩袖离开,再也不管木兮,那样子竟然是像避木兮如毒蛇猛兽。
木兮呢?
恶作剧得逞,于是耀眼的灯光下,少女低眸,嘴角不自觉溢出一抹浅浅的笑。
他想听,她说了。
他生气,管她什么事?
故意惹他生气吗?好吧,她承认,她就是故意惹他生气!
两人每次的不愉快,总不能都是她吃亏,太不公平。
古人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木兮虽说是女子,但她说,“古人曰的对!”
她才不管他高不高兴呢!
……
再说赫连瑾这边,他虽负气扔下木兮,但却并没有离她太远。
起初,他确实气恼木兮,小丫头心眼太坏,不直接说明,偏偏喜欢变着法指桑骂槐。
但气恼过后,想到小丫头捉弄他时那一刻的孩子气,那双慧黠皎洁的双眸,竟让他的心,出奇的软了下来。
席木兮……
当初的那个小婴儿……
她们是同一个人。
而如今——
她长大了。
有些奇怪的思维逻辑,有些奇怪的想法,但仅仅这么想着,赫连瑾眸子里的温软,却不明缘由的,又加深了几分。
多年后再想起这一幕,赫连瑾终于明白,那一刻被捉弄,他不明缘由的温软,从何而来?
这世上,没人敢捉弄赫连瑾,同样,也没人有本事能让喜行不怒于色的赫连瑾殿下,不顾风度,愤然甩袖。
唯有她——
赫连瑾的小女孩。
只有那个孩子,能让早已惯于冷戾掠杀的赫连瑾,心存柔软。
该是命定——
那一年,11岁的赫连瑾,先失父,再失母,然后,他便遇见了尚在襁褓中的小木兮。
她睁开眼睛看他的时候,对他笑了。
……
******
沧越海当晚宴会持续到十一点宾客方才陆续离开,但那晚宴会结束,喜悦尚未被冲淡,大厅里却发生了一场小闹剧。
事情起因是:一碟梨花糕。
席垣生日宴,作为宴客方,从早忙到晚是肯定的,如今宾客差不多陆续离开,终于可以坐下来歇一歇,再吃点东西。
赫连颐惠吩咐厨房做一些亚式菜,宴会上都是西式糕点,她不喜欢,但饭菜上桌时,却多了一碟梨花糕。
当时赫连颐惠脸色就不太好,但忍着没发作,只问了佣人是谁的意思。
沧越海种满了梨花,男主人种的,但没有人知道,沧越海的女主人最讨厌的就是梨花。
当然,与梨花有关的东西,同样深感厌恶。
佣人似没有察觉赫连颐惠不悦,只道:“是先生的意思。”
既是席垣的意思,这么多年,赫连颐惠能容忍梨花遍布满园,此刻自然也不会仅仅因为一碟小小的梨花糕,就跟他闹的不愉快。
何况,今日怎么说也是席垣的生辰,纵使他们之间只是利益结合,但夫妻多年,这点情面她还是顾及的。
席家主宴但席家与赫连家为姻亲,两家德高望重的长辈肯定都有出席,宴会结束将两家长辈送回宅邸,这是作为晚辈的基本礼仪。
木兮送席家长辈。
赫连瑾送赫连家长辈。
席家老宅比赫连家长辈宅邸近一些,因此木兮较赫连瑾肯定是要先返回沧越海。
木兮回去的时候,席垣和赫连颐惠两人正在用餐。
“木兮饿吗?爸爸让厨房做了梨花糕,过来吃。”席垣看到木兮,朝她笑了笑,声音柔和。
木兮有些发愣。
回国近一个月,这还是第一次,席垣这么柔声跟她说话。
木兮敛了眸,到餐桌前坐下。
沧越海餐桌是亚式长桌,席垣坐在主位,赫连颐惠坐在长桌右侧,木兮坐在左侧,正好和赫连颐惠面对面。
但见木兮坐在对面,赫连颐惠没有抬头,也没有看木兮,只继续吃她的饭。
晚宴上木兮也没有吃东西,有些饿了,没等佣人伺候,自己盛了粥,安静的吃着。
梨花糕,木兮没吃。
“不喜欢?”席垣见木兮没吃梨花糕,开口问她,没等木兮回应,又道,“你妈妈最爱梨花糕。”
席垣口中木兮的妈妈,自然不是指赫连颐惠。
但木兮的亲生母亲,席垣已经很多年不曾提起过了,至少在木兮面前,这是第一次提起。
“生母”这个词,对木兮来说,陌生的比赫连颐惠还要陌生。
她对自己亲生母亲的了解,全都来自于别人。
怔怔的听着,木兮没说话,也没有去拿梨花糕吃。
席垣看着她,半晌后,像是在对木兮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该是喜欢的,她那么喜欢,你是她女儿,该是喜欢的才对……”他说。
她该喜欢吗?
凡是她亲生母亲喜欢的,作为女儿,她都该喜欢,是这样吗?
若她不喜欢,是不是就意味着是一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