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漫天,金陵城遮过皑皑的雪,染上一层洁白,树梢上也挂着霜,天冷得很。
应是快过年了,金陵上下张灯结彩,挂着红透着一股喜气,一边是沾红带雪的平川街,一边是满处死气的永衣巷,那是当年盛极一时的权臣魏家所住的府门,而如今门可罗雀,只剩些枯黄的叶子清清静静的落在一处,前来宣旨的大臣名唤梁黎,是刚提拔的刑部尚书,这次清算魏家,也是梁黎的手笔,梁黎手中拿着明黄色的圣旨,他站在那像松柏,又像竹,透着一股清冷气,眉眼间透着淡漠,再好的皮相给到他身上,都如一块冰,这样的人哪怕是一句话不说,也让人不寒而栗,圣旨很简短,寥寥几句,话音刚落,和往日的萧条不同,寂静中染上了些肃杀之意,只是几句话,魏璇的父兄便人头落地,而魏璇和魏家其他的人被带上了厚厚的枷项,她低头走着,鼻尖萦绕的是血亲被诛杀后,挥之不尽的猩锈味儿,她离府时回头撇见了一截白色沾了血迹的衣袍,梁黎负手而立恍若看客,他站在檐下,拢着光亮,就这一眼,她记在心里,随后魏府里便被查出来了一箱又一箱金银财宝,古玩字画,价值不可估量,照的路边看热闹的百姓移不开眼,百姓痛恨贪墨的官员,往魏家的人身上扔着烂菜臭鸡蛋,他们低着头被官府的人带着不知道如何发落。
魏璇被人推搡着,如走得慢了些,少不了一通鞭子,上头的人说魏家的男丁成年的首接就地斩首,也不必等到午时,未成年的男丁流放菁州,那是离着金陵最远的一处地方,常年下雪,西周荒芜,路途又遥远一般还没能走到最后,便冻死在了路上,官府的小吏也不会去给这样的人收尸,往往是淬口唾沫,眼中带着点子不屑,便打发人草草埋了,而魏府女眷也被发卖到了各个秦楼楚馆,自此天各一方,而魏璇分到的便是金陵最大的艺馆梦楼,说是艺馆不过是个雅称,实际上就是个勾栏院,只是有勋贵人家在背后撑着运作,名义上成了卖艺不卖身的去处罢了,这是对魏璇算是最大的仁慈,也是最好的安排,家中数百口人,只剩她一人在京城苟活。
初进梦楼魏璇并不习惯,楼里的鸨母说既然入了梦楼就该把以前的事都忘了,魏家都倒台了,也在无什么英国公府的小姐了,鸨母见魏璇生得如月宫上的仙子娘娘般,便取了个名给她,叫闲月,自此英国公府的魏璇算是死了,留在梦楼的叫闲月。
五年间,日月轮转,斗转星移,先帝病重骤然崩逝,先帝第九子陈溯继位,尊其养母黎皇后为太后,追封其生母昭仪陆氏为昭仁皇太后,改国号为长安,如今正是长安二年。
闲月出落得更加好看,风姿绰约,颦笑间皆是风情,一曲琵琶弹的极好,她从不见客,鸨母也不许她见,没人清楚她的模样,只知道她是给一位大人物准备的,而那位大人物并不是只要了她一个,鸨母跟她说想脱离梦楼,最短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那位大人物挑中,闲月更加拼命的练习,因为只有这样埋藏在她心中的血海深仇才能有稍稍的缓解,她扣着琵琶的弦,用力的攥着,弦在她的手上划了一道口子,她觉到痛,才堪堪松开了手。
她隔着屏风演奏了一曲西江月,泠泠之音似清泉般泄了出来,隔着屏风一位约莫西十岁上下的人端坐在旁,透过衣角看得出衣摆处绣了云雁的纹样,她曾是官家女子,又怎会不知这是西品官才有的东西,心中不由疑虑,还是紧了紧手中琵琶,傅从礼捧起茶碗抿了口,透过屏风打量着闲月眼中满是惊艳,对鸨母道:“这丫头是个有命数的,你带她收拾收拾,过些天自有人来接她去该去的地方。”
又冲闲月道:“你叫什么名字?”
闲月怔了怔,见鸨母使了眼色赶忙福了福身道:“奴贱名,闲月。”
傅从礼放下茶碗,吩咐手下人撤了屏风,抬头看了眼闲月,他道:“我自信步闲庭,闲来了无月,好名字。”
闲月垂着头低声说:“奴家之名原是鸨母刘妈妈所起,奴粗陋。”
傅从礼笑道对鸨母说:“她这样子,有你的功劳,他日若她得用,你就是头功。”
闲月低头听他们说话,不敢多言,心中却在盘算,这二人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只一点可以确认,那位大人物很隐蔽从不轻易现身,所有事情都交给这位大人代为处理,这梦楼与那位大人物有脱不清的关系,她在一旁思索着,见鸨母送走了那位大人,关上门走到闲月面前。
鸨母坐在一旁,盯着闲月道:“你本是官伎出身,按道理你这辈子就算是在梦楼,从生到死,偏你时来运转,五年前傅大人来梦楼挑中了你,你是个命好的,在梦楼我也算待你不错,那位大人现在用得上你,闲月你要知趣。”
闲月放下琵琶,站在一旁心中暗想,那位傅大人应当就是刚刚见面的大人,如今鸨母如此讲话,看来是有缘由,不妨听听她要继续说什么,闲月如今羽翼不丰,困在梦楼己是希望渺茫,若得一个离开的机遇,她要试试。
闲月走到鸨母身旁,定定道:“自入梦楼以来,鸨母对奴如何,奴是清楚的,若有鸨母用得到的地方,鸨母吩咐便是。”
鸨母打量着她,觉她实在识趣儿是个妙人,赶忙换了副脸色忙得招呼她坐下,她看着闲月心中越发满意,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道:“你识趣,我喜欢你,那位大人既然选中你,那我希望最后也是你,你是咱们梦楼出去的,也是梦楼的脸面。”
闲月听着,分辨出几分意思,她不是唯一一位,梦楼也不是唯一一个,闲月看向鸨母假装疑惑道:“闲月不解,请鸨母指点。”
鸨母看向她,笑着说:“你是聪明人,往后会明白的,回去准备吧,过几天会有人来接你,去你该去的地方,闲月啊,你我认识五年,我提点你一句,少听少言命才活得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