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没有首接回答，而是摸了摸苏桉阳的头，平静的问道：“你与长春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苏桉阳歪着脑袋想了一阵才回答到：“是……刚来白云观的时候，长春师兄领我进门，也是她给我发的这身大褂。”
苏桉阳扯了扯身上的法天大褂示意道。
玄清：“那你这大褂怎么不是新的呢？”
“啊？”
苏桉阳愣了一下，随即回到：“哦……对！
当时他想找我要钱来着，只是当时身上并无钱财，他才给我换了这身旧衣服。”
“你与他之后再见过面吗？”
“见过几面，只是长春师兄有点不愿意搭理我，都是我给长春师兄请安的。”
玄清摇了摇头，“观中同门，哪个不好钱财？
不过长春这般财迷心窍的，却是不多见。
他领你入门，与你又是……青溪高功……弟子，本应由他代师传道的。
可你想想，他可曾多余理会过你吗？
都是因为你没钱罢了。
若你像灵风师兄那样，把长春囊中喂饱，你再看看他是什么样子。”
“确实如此，可……这和师姐你把镯子给他有什么关系呢？”
此时坐着太久，玄清腹痛加剧，脸色愈发苍白，“咱们供的是太清道德天尊，天尊俗名唤作李耳，你却供李子，这是冲撞了天尊的名讳。
这就好像让那南国的朱皇帝去吃猪肉一般，惹人不高兴罢了。
小忌讳而己，没多严重。”
“只是事情虽小，却能小题大做。
这不，敲竹杠敲到你头上来了。
今日不给点钱财将他打发走，他日后拿着这事情恶心你，恐怕你在白云观是待不下去了……啊？”
苏桉阳没想到这其中利害，此时被玄清点醒，一阵后怕，又满是对师姐的感激之情。
“不过他说那些话，你就当他是狗吃草放羊屁，别往心里去。
他就是找个由头弄点钱而己，几个供果而己…没啥大不了的。
人且吃不饱，却摆在一个动弹不得的死物跟前，讲究这些作甚…”玄清有些撑不住，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朝床走去，苏桉阳见状赶忙上前扶着。
“可那镯子是师姐的重要东西，怎能就这样给了他！
师姐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讨回来！”
“刚说的话又忘了？！
那也只是一件死物而己，在意那些作甚！”
虽然训斥，只是这虚弱的语气着实听不出什么厉害。
不过苏桉阳还是点头应着。
“对了，方才你说到了铜钮？”
“啊！
对，是这样的…”苏桉阳被长春打断的思绪重新飘了回来，赶忙向师姐问询起来。
“这个铜钮，初始我感到温热，之后拿在手中，变得越来越烫。
交给泉石师叔时，我甚至快要拿不住了。
但我看泉石师叔拿着却平静如常，这是为何？”
躺在床上的玄清闭眼沉思了一阵，幽幽叹了口气。
“没想到啊，没想到……”玄清叹息一声，仿佛下定某种决心，紧握住了坐在床边苏桉阳的手，平静的问道：“图南，曾听你说起过，你原本家中也是富埒陶白，只是家道中落才落得此种地步。”
苏桉阳配合的点点头，心中却有些发虚。
她的家世，是初入白云观时，与师姐闲聊时说起的。
当时还不算熟络，出门在外，人心间隔着肚皮，苏桉阳不会一股脑的给别人倒出自己的底细的。
只是现如今与师姐也十分熟络了，听着师姐说这些，她还是有些愧疚的……“那想必你是知道，世间人皆会修黄老道吧？”
“这是自然，家父在世时，族中有位叔叔，便修这黄老道。
家父也曾想让我随这位叔叔修黄老之道。
只是后来听他讲了一年所需花销，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玄清微微摇头：“怎会收你呢？
想来你父亲并不是修道之人吧……黄老之道确实非一般人可走，能有小成者，不是巨商富贾便是高官贵胄。
那你可知，为何这黄老道，会如此费钱呢？”
苏桉阳摇头，表示不知。
看苏桉阳疑惑，玄清继续解释到：“咱们白云观，敬的是太清道德天尊，修无上道。
算是黄老之道的一个分支吧。
咱们讲先天一炁与后天一炁，先天为阳，后天为阴。
阳消阴长，生老病死，顺为凡。
扶阳补阴，冲气为和，逆为仙。
咱们打磨筋骨，修身养性，为阴阳调和。
而黄老之道，则靠服食丹药，壮大后天之炁，以后天胜先天，褪去先天之稚嫩。
而炼制丹药所需的天材地宝，便是修黄老之道主要的花销所在。”
苏桉阳闻言疑惑：“原来如此，可按我这几个月所读书中所言，黄老之道不是……没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此法不得长生。
而黄老之道，从不为得长生。
盖因此法所得后天之炁，可传承给后人而己……”说到此处玄清自嘲一笑：“修无上道，求阴阳合，得长生路。
终究一场梦而己。
数千年来，从未闻得谁人可长生不老。
倒不如像黄老道，务实一点，修得一身后天炁，传给后人，荫蔽子孙……”苏桉阳闻言一怔，她说得家中叔叔修黄老道，却是真的。
不过并不是荣华府这边，而是母亲娘家这边得一位叔叔。
据母亲所说，那位叔叔是朝中要员，平日来往不多，只是在她及笄时见过。
酒过三巡，父亲喝得有点多，半开玩笑得说让这位叔叔收自己女儿做弟子。
不过最后这位叔叔面带苦涩说了自己修炼一月中所需得花销，父亲也就断了这个心思。
娘亲时常说，若是当时做了这位叔叔得弟子就好了，也不用后来落到此种地步……不过因为聊得不深，也就没有问些细节。
这黄老道所炼的炁，能被后人所得，苏桉阳却是头一次知道。
想到这里，苏桉阳突然明白，当时母亲未能拜在那位叔叔门下，恐怕也有这个原因。
“怪不得……世间门派众多，可唯有这黄老道不见有门庭派别之分，所见皆是大户宗族。
后人可得啊……”苏桉阳若有所思。
“我再问你，图南，什么是先天一炁？
又或者说，什么是炁？”
“啊？
这……师姐，我资质愚钝，先天之炁，也只是在书中习得，我自己却是未曾修得……”玄清惨白得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炁都炼不出来，你却尽信书中所言，你又如何得知，道经所说是真的呢？”
“呃……”苏桉阳一时语塞。
“呼……”玄清长呼一口气，正色道：“这些本该是由青溪道长传授于你，只是现在要给你解释泉石师叔所做得事，我也就越俎代庖了。”
“人呼与吸之间的气，其容不等也。
《神农经》曰：食谷者智慧聪明，食石者肥泽不老。
而食气者，性命相系，天不能杀，地不能埋。
而这一呼一吸之间，消失的那部分气，你认为去哪了呢？”
“维系性命？”
“嗯……你说的也不算错。
人为实，气为虚，以虚养实，养先天之炁。
各派之间吐纳之法大致相同，但细节都有所差异。
但究其根本，皆是以神御气，滋养先天而己。
所以这先天之炁，图南你理解错了，并不是你修炼而得，而是要你去发现它。
若是不得吐纳之法，每日消耗，久而久之，也就弥散殆尽。
此为顺应天道，顺为凡。
而若大开天门，以天地气代先天炁，搭桥登阶，冲气为和，生生不息，逆天地而上，登阶广瞰三千里！
则是另一番风景！
然……何其艰难啊……当然，图南你且不用想这些。
修道者众，这先天吐纳之法，虽说不便宜，但确实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因缘际会之下，能练得人多了去了，但也不见这世间太平几天。
唉……皆是炼炁得第一步，便将不少人拒之门外。”
“师姐……这是何意？”
苏桉阳隐约感到有点不对劲。
“有缘之人，习得吐纳之法后，可结合宝诀妙法，借风吐焰。
而无缘之人，习之……无用。”
“无用？
什么意思？
师姐，你讲清楚一点！
无用是何意？
有缘无缘，又是何意？”
苏桉阳感觉不对劲，紧紧得抓着玄清得袖口急切得问道。
玄清摇摇头：“有的人按书中所言，初练便可指间生火，领悟其中玄妙。
而有的人，吐纳数十年，才得窥玄牝之门。
此乃有缘之人。
而无缘之人，究其一生，不得其法，不见先天，不入玄妙。
而先天之炁，不可言传……有人吐纳有如沐春风之感，却不入玄门。
有人打坐吐纳只有睁眼与闭眼的区别，之后却能充溢其中。
其中奥妙，只有自己领会……至于我……”玄清手捏剑诀，低喝一声：“开”！
床边丝绸应声而断。
“师姐！
你……”苏桉阳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得看着玄清。
“仅是如此，便耗费我大半心神了……我虽入玄门，却只能在门口徘徊，不得精进…”玄清眼中满是自嘲，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图南，有缘无缘，练过才知道，除了自己，谁也不能事先知道你资质如何。
但即使练过之后没什么感觉，也不用气馁，不知多少人打坐数年方可入门。
图南……日后青溪若传你白云观的‘青提’之术，你只管练便是。
若他不传……”玄清从枕头下抽出一本书来：“这个‘滴星’也可以练，不过就是没有白云观的好罢了。
不过也能将就着练。”
“师姐……你这是？”
苏桉阳接过书，突然感觉师姐有点不对劲。
“我知道了师姐，我一定仔细参悟这本滴星妙法，不负师姐所托。
只是……这和那铜钮有什么关系呢？”
苏桉阳感觉玄清情绪有点不太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把话题拉回了铜钮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