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献王殿下震怒，我们不会被抄家灭族吧？”
“要不然我们回去认个错吧？
求求世子殿下，小姐和世子情分不浅，殿下他应该会……”张翡突然站住：“今后不要再提了，献王、献王世子都跟我们没关系。
至于抄家灭族……”张翡侧过脸“进了这门才是要抄家灭族。”
等她转过脸来，才发现自己怒火上头一路走到了不认识的地方。
正想寻个人问问的时候，李禹成追来了。
“什么叫没关系？
你是我要娶的献王世子妃……对，在她两次出言羞辱我之前是的，现在不是了。
世子殿下，我以前不明白什么叫‘管窥蠡豹可见一斑’，现在懂了，这献王府不是我的避风港，你们家的麻烦我惹不起。”
说完张翡甩开李禹成的手，又被捉住胳膊——“那我呢？
你我的情意呢？
仅一番误解就被推翻么？
你下月就要及笄了，眼看就要议亲，我不允许你做他人之妻，这青城府又有谁配得上你？”
“李禹成，我确实心悦你，但为了你我情意就要我甘受其辱，一眼望不到头？
赔本儿的买卖谁爱做谁做！
我的婚事不用世子殿下操心。”
“我知道你生气，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母妃一向温婉，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嘘，世子殿下休要逞强口舌之快，我们商人从来不信口头约定。
烦请为我带路离开贵府。”
李禹成终于拗不过张翡，隔着王府后门的门槛，他说到“等我摆平今日误会，再去找你。”
“世子放心，张翡以后再不会沦落到从人家后门进出！”
张翡到最后也没给李禹成一点好脸色，真大有一副“断情绝爱”的架势，连身后的丫鬟都觉得小题大做了些。
“小姐，以后真不见了？”
回去的路上桂香壮着胆子问道。
“桂香，下月咱们看的那个话本子你还记得么？”
“小姐我记得，是刘香姐苦守夫家十八年，拉扯一双儿女照顾公婆，最终盼得丈夫凯旋，和西戎公主共侍一夫的故事。”
“对，当时我就说过，这故事要是我写，要么我就让刘香姐从一开始就不要这门亲事，要么就十八年后把这一家狼心狗肺的东西全弄死。”
两个丫鬟当即闭了嘴，她们想不明白，每天琴棋书画养着，怎么就把自家小姐养成了这么个性子。
张翡怀里仍抱着琴，她抚摸着琴身思量片刻，冲外头马夫喊到：“去拨月阁。”
“小姐我们去琴行？
是要换把琴吗？”
“不，去卖琴。”
“小姐这可是当年陈老相国家传的，当时陈家想要五百两买回去小姐都没卖呢！”
张翡没接茬，过去以为闺阁女儿琴棋书画够好才能受到尊重，可今天厅上诸人皆被琴声打动，却只有王家娘子肯说一声好。
还平白引得她被人和伎子相比较。
可见，这诸般才艺再了得终究还需仰人鼻息，若是自己心里不十分喜欢，抛下也就抛下了。
“小姐，前面就到了。”
兰芳从张翡手里接过琴，正准备出去，谁知马夫突然勒马！
张翡一把扶住兰芳，问到：怎么了？”
“小姐，琴行隔壁……那处围了人，过不去了。”
马夫支支吾吾，张翡便知道，他说的是琴行隔壁的碧竹馆，那是听清倌人唱曲儿的所在，外表风雅，内里却吃人的。
总归未有过堵街的事。
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张翡听到过路人的交谈：“那小郎长得倒是俊俏。”
“骨瘦如柴的你也能看出俊俏？”
“那碧竹馆的恩客不就喜欢这种吗？”
听得张翡首皱眉，却也忍不住好奇：“梅香，把斗笠取出来，我们下去看看。”
满街看热闹的人，见到三个衣着贵气的女子，当中一个还带着斗笠，就知道来人肯定非富即贵，纷纷让道。
张翡这才看清，人群里头竟是一出卖身葬父的戏码。
只见一个清瘦郎君背对张翡披麻戴孝跪在碧竹阁门前，身前的草席里卷着人只露出一双赤足。
“小姐，死了人，我们快些走吧，别沾了晦气。”
兰芳见了草席便伸手拦住张翡。
张翡却道：“生老病死而己，不晦气。”
走上前去，才听清他们在争论什么——“掌柜的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还清这五十两。”
“我只认借据，借据上说的清清楚楚，你爹程富文向赌坊借白银五十两整，月内还不上便用你程似锦还债，结果你爹上吊自杀！
是我碧竹馆看在你皮相不错的份上大发善心从赌坊手里买断了这借据，省得你断手断脚，你休要与我扯皮，赶紧签了身契了事！”
“钱我会赚，我、我去码头上做苦力、卖身去做小厮都行，但是这碧竹馆……”程似锦难以启齿起来，进了这里可就不是出卖皮相这么简单了。
五十两白银，足够青城府一个人五口之家十年不饿肚子，张翡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程似锦，心道这钱他决计掏不出。
可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对方总不能是一早盯上他才给他爹下套设局的。
正当张翡看够了热闹预备走人时，程似锦突然心有所感，转回头来。
隔着斗笠，张翡明显感觉到一阵心悸。
面纱朦胧只能看清个大概，此子的面目着实俊俏，就像……就像话本子里的郎君走出来一般。
这张脸，确实值得碧竹馆为他设局、下套，逼死他父亲都有可能。
五十两的投入，换个二三百两回报不成问题。
张翡转头看看兰芳怀里的琴，突然伸手要了过来。
然后她抱着琴走到程似锦身侧，低下身子捡起了草席子上的借据。
她的头发从背后滑向前，轻轻掠过程似锦耳畔带过一阵香，接着少女的声音自程似锦头顶响起。
“掌柜的，谈个买卖？”
最后，在隔壁琴行老板的公证下，张翡把青城府名琴“江枝”以五百两的好价格卖给了碧竹馆，又用其中三百两换得碧竹馆手里的借据。
碧竹馆一分力气不出就实现了六倍回报、程似锦也不必进碧竹馆这种“俊俏郎君的虎狼窝”了。
而张翡，一把价值七百两的好琴，换来二百两纹银加一张借据。
不过谁说这不是一场三赢的交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