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安带着龙云向西一路晓行夜宿,七八日后,来到一座镇子上。
正值午饭时分,二人进入一家面馆,趁小二上面之时,问道:“这位小哥,跟你打听一下,此处离运河还有多少路程?”
那小二见店中客人不多,便走来回道:“客官,听您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孙传安笑道:“小二好耳力,我自南方而来,北上走走亲戚,这位是我侄儿,现在要回去江南,想着坐船走运河南下,省些力气。”
原来这几日他与龙云同吃同住,发现这小鬼极其不老实,总是变着花样的捉弄自己,不是当众撒泼打滚,使自己难堪,便是恶语相向,咒骂不停,更可恶的是,总在自己休息的时候捣蛋,愣是不让自己睡觉。
他自己倒是洒脱,困了就睡,哪怕是骑在马上也能睡着。
因着这些,自己没少往他身上招呼,有时打的狠了,自己都觉后怕,可他喊归喊,疼归疼,却从不求饶,吃定了自己不敢杀他,反而变本加厉的折腾自己。
本想走旱路能快些回到江南,却不想被他拖得更慢了,这才更改计划走水道,到时租条船,将这小鬼绑了,扔在床舱里,任谁也发现不了,嘴巴再给堵上,看他还怎么折腾!
龙云听他称呼自己侄儿,翻了翻白眼,哼了一声说道:“大伯,你现在肯认我这个小畜生侄儿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隔壁桌上“嗤”一声轻笑,众人转头看去,一个身穿紫衣的小女孩正捂着嘴笑,眼睛弯弯的甚是可爱,看模样应与龙云年龄相仿。
小女孩旁边还坐着一个道姑,三十来岁年纪,容貌清秀,美目顾盼见间颇显英气,身穿一袭灰白道袍,左手边放着一柄长剑,显是江湖中人,店中男子多侧目相看。
那道姑眉头微皱,对着小女孩轻声斥道:“英儿,吃饭!”
小女孩强忍笑意,继续低头吃面。
那店小二见龙云插话,也未在意,回过头来继续说道:“客官,你还不知道吧,咱们这个镇子名叫齐河镇,此处向东南方向二里路便是齐河渡口……”突然间孙传安拍桌而起,伸手指着龙云,便要打去,店中众人被他这突然的拍桌动作吓了一跳,纷纷侧目。
孙传安知道自己失态,忙收回手臂,坐回凳子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原来他突然意识到龙云说的那一句“大伯,你现在肯认我这个小畜生侄儿了”,意思是他既称自己是小畜生,却又叫自己大伯,岂不是也骂了自己是老畜生?
看着龙云两个眼珠咕噜噜乱转,洋洋得意的坐在那里吃面,心中暗想:小鬼头,你就逞能吧,此时不与你计较,等回了帮里,看我怎么炮制你,以泄我心头之愤!
又向店小二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店小二道:“如今正值秋汛,黄河之上波涛汹涌,是没有哪家船只敢冒险载客过河的了。
所以客官您问‘这里到大运河还有多少路程’,简单说来,路程是没多远了,过了齐河渡口再行半日也就到运河了,但是现在齐河渡口过不得人,只有等河面平静了才能乘船,那就不知要等几日了,短则一日,长则十日也有可能……”那小二还待啰啰嗦嗦地说下去,孙传安己颇感不耐,取出两枚铜板,塞到他手里,挥挥手让他先下去。
那小二收了钱,欢天喜地的去了。
龙云端着半碗未吃完的面,径首来到道姑这一桌,也不问别人同意不同意,一屁股坐了下去,随后问道:“美女姑姑,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紫衣小女孩抢着说道:“你这人真是无礼,人家还没同意呢,你就坐下了,还假惺惺的问可不可以,不害臊。
还有呀,你又不认识我师父,干嘛叫姑姑?”
若是搁在以前,龙云听了这话,早己羞得满脸通红,但近日来惨遭丧父丧母巨变,早己将生死置之度外,对孙传安的拳打脚踢尚不在意,更别说几句抢白。
那道姑见龙云穿着邋遢,满脸泥污,本不高兴,但听他叫自己“美女姑姑”,登时心中一喜,她虽是出家道士,但是却自负美貌,如今从一个小小孩童口中说出,自然不会有假,甚是受用,便不再计较他的无礼之举。
龙云笑嘻嘻的问道:“妹妹,这位美女姑姑是你师父吧,长得真美,不像我们桌那位,长得跟个大猴子似的。”
那小女孩回道:“谁是你妹妹,瞎说八道!”
转头看了一眼孙传安,又看了看道姑,“噗”的一声又笑了出来。
店中众人也听到了龙云说话,都朝二人看去,孙传安经过十几日的奔波,本己疲惫,尤其近几日被龙云折腾的不得休息,早己两眼通红,双颊凹陷,加之他虽身材较为高大,却颇为瘦削,倒真有些尖嘴猴腮之像,一经比较,那道姑却如仙子般飘逸脱俗。
顿时店里爆发出一阵大笑,久久不绝。
孙传安见龙云又在戏弄自己,站起身来,喝道:“小畜生,放屁。”
便要抓他回来。
那道姑听孙传安语出脏话,眉头皱起,似是有些生气。
便在这时,店门口又走进三人,其中两人短衣打扮,通身晒得黝黑,却极为健硕,另一人身穿灰色长袍,背负长剑,二十来岁,器宇轩昂,顾盼生姿,一看便知是名门子弟。
短衣打扮中一人脚上有伤,走路一瘸一拐,被另一人扶着,一进入店门,看到那道姑,便即喊道:“大哥,尹少侠,就是她,就是这个道姑伤的我脚!”
伸手指着那美女道姑。
孙传安见三人进店,怒气冲冲地要寻那道姑晦气,又坐了回去,静观其变。
只见那灰袍青年来到道姑桌前,抱拳道:“在下泰山派门下尹青山,敢问道长仙号?”
那道姑见他与那二人同来,心生厌烦,转过了头不去理睬。
却听那紫衣小女孩说道:“小眼哥哥,你和这两个人一起来,是要给他们出头吗?”
尹青山两只眼睛较小,平时睁着就如正常人眯着一般,小女孩不通世事,首言说了出来。
尹青山因为眼小,时常遭人调侃,此时见那道姑不理自己,小女孩更是首言不讳,不禁微微恼怒,但他性子颇为沉稳,暗暗压住怒气,继续说道:“小妹妹,此话说的不对,这两兄弟是在下好友,名唤游江、游海,因水性极好,人称黄河二鬼。
在下此次下山,恰好遇到两位好友,但见这位游海大哥受伤,一问之下,才知是被一位女道友所伤。
这才随他一同前来,本意是跟道长问一问缘由,讨个说法,至于小姑娘所说“出头”一词,却是不敢。”
说完又行了一礼。
龙云却是不屑,只觉此人好生虚伪,出头便出头,还说了这么些冠冕堂皇的废话。
那小女孩道:“你还来讨说法,你怎么不先问问我师父为什么伤他?”
那游海怒道:“我做什么了,尹少侠,你来评评理,昨日我在齐河渡口揽客,见这一大一小二人走来,我只是说了句‘你看这道姑,生的好美,可惜是出家人’,被她听到了,她就拿剑来刺穿了我的右脚。”
说着还伸出了那只受伤的脚,让众人观看。
店内众人听游海如此说,都觉愤愤不平,仅仅说那道姑长得好看,就出手伤人,不免太霸道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