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叫花跑迟了。
一个50岁左右的男人,披着黑色大氅,里面是紧身衣靠,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那人大踏步向老叫花走来。
老叫花西下一看,并无可以遮挡之物,就躲到韦小宝身后。
可韦小宝瘦得像根杆子,哪里遮挡得了。
那人越走越一近,在十步外停下,手按腰间钢刀。
老叫花面带恐惧地盯着他。
那人盯着老叫花,一皱眉。
老叫花大气也不敢出,双手韦小宝后背捏得生痛。
那人摇摇头,转身离去。
刚走出两步,又回头看着老叫花,又皱皱眉。
“唉——”那人叹口气,走了。
等那人走远了,老叫花才缓了一口气,摸摸胸口。
十年了。
老叫花猛然想起,这都十年了,自己又是个蓬头垢面的叫花子,谁还认得?
小叫花盯着那人的背影,奇怪地看看师父。
两个人再次回到七星观。
道观墙外是个大坝子,有七棵三人合抱的桢楠树,呈北斗七星之状。
太阳早就转到树巅的西南面了,老叫花从怀里摸出两个包子,师徒二人一人一个。
天黑了,也没见着师父说的那个徐院士。
“走吧,明天再来,这两天他逼逼是要回来的。”
小叫花只有相信师父,这几年来除了相信师父,他没有可以相信的第二人。
二人又灰头土脸地向破庙走去,胡彪父子生意正好,见两个乞丐来了,胡彪连忙跑出来。
“这包东西你们带着吃哈。”
好像早就准备好似的。
他把东西强行塞给老乞丐,老乞丐接了,连连道谢。
“他们是吃错药了吧?”
走出街口,老叫花自言自语。
“管他呢,师父,有吃的就好,可能是他们良心发现了吧。”
“放屁!
给你吃就良心发现,不给你吃就没有良心,人家不欠你的,凭什么要给你吃?”
师父对他又是一通训斥,是呀,师父说的在理。
吃饱就想睡,两师父一会儿就睡着了。
小叫花听着老叫花匀称的呼吸,知道师父睡着了,悄悄爬起。
“睡下!
哪里去?”
师父没睡着。
“屙尿。”
小叫花走到檐沟边,嘘了一小泡尿,返回再睡。
他惦记着那个扫地的道士,一首没睡着。
他在等师父睡去。
师父心里惦记着那个披黑色大氅的汉子,又惦记着徐院士,惦记着小叫花的命运,一首没睡着,只是闭目养神。
小叫花心里默念着师父快睡,他想去道观。
老年人瞌睡少,年轻人瞌睡多,小叫花熬不过师父,装睡装睡的就真睡着了。
小叫花也很想见到那个徐院士,都两年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师父口口声声说自己的命掌握在他手里,他能掌握着我的命运?
老子才不信那个邪!
第二天,二人又在桢楠树下等,胡彪父子又送了卤猪耳朵。
“小宝,往后绕着胡家馆子走,别老让人家这么供着我们,心里都不踏实。”
“好的师父。”
啪!
二人正吃得起劲。
啪!
掉下一坨鸟粪,在猪耳朵上炸开了花。
“吃个毛线!”
韦小宝火冒三丈,抬手向树上一指。
“不可!”
老叫花伸手一挡,但是迟了。
两尺多长的花喜鹊扑腾着掉了下来。
老叫花看着摔在地上的花喜鹊,脸色一沉,像要下雨。
“跪下!”
“它弄脏了师父的下酒菜!”
“跪下!”
老叫花怒目而视,额头的花白头发摭住了半个脸,但还是能看见爆起的青筋。
韦小宝从来没见师父这么生气过,就算别人把师徒俩打得口鼻流血,师父也是点头哈腰的。
韦小宝不明白,师父一身本领,为什么要任人欺负?
韦小宝扑通跪下,这是他第三次下跪了,竟然是因为花喜鹊。
他恨恨地抬头望了一眼树梢,上面还有几只喜鹊在嘎嘎叫。
“来不及了!
来了及了!
再不除掉你这一身的戾气就来不及了!”
师父痛心疾首。
韦小宝不明白师父说的来不及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一指穿石”的功夫也是师父教的,韦小宝就那么一指,十丈高处的花喜鹊像中箭一般,被真气戳了个洞。
师父说完就走了,完全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师父走出坝子,扬长而去。
师父真的生气了。
“师父——,师父——”小乞丐叫着师父,老乞丐头也不回。
“行到水穷时,重生九鼎山。”
韦小宝听着师父风中飘荡的话语,怎么也弄不清是什么意思。
什么重生九鼎山?
什么行到水穷时?
他己多次听师父说九鼎山了。
九鼎山在哪里?
去干什么?
韦小宝被师父罚跪,他不敢起身,只能跪在那里看着师父离去。
天快黑了,韦小宝肚子饿了,腿也跪麻了。
嘎——,嘎——嘎嘎两声,道观的大门关上了,天真的黑了。
师父,你去了哪儿?
师父没叫自己起来,就只能这样跪着。
天亮了,韦小宝身上落了几片树叶。
师父,你去哪儿了?
小宝再也不敢了,师父——韦小宝重新又跪下,他要等师父回来。
又是一上午过去了,师父还是杳无身影。
天擦黑,道观里走出一个紫袍道人,鹤发童颜,清瘦如风,宛如天人。
“韦小宝?
小叫花?”
道士站在韦小宝身前,一脸冷峻。
“让开!”
韦小宝见不着师父,既懊恼又气愤,见那道士站到身前,这分明是在占自己便宜。
“我只跪师父,你让开!”
韦小宝冷冷地说,连那细眼也没抬一下。
那人只眨了一下眼。
韦小宝只好又换个方向。
道士慢走两步,又站到正面。
“再不让开,我掐死你这个臭道士。”
他抬头看看道观门口,那扫地的道士还在不在,小声骂。
“老子把你们一起掐死!”
他咬了咬牙!
但这老道士就是站在前面不走,我这不是在给你下跪吗?
老子数到三,你再不让,我就一掌劈死你。
一!
韦小宝心里默念。
二!
道士一动不动。
三!
道士还是没动。
妈的臭道士!
韦小宝嚯地站起,正要一掌推出,那道士刚好向旁挪动脚步,韦小宝立时收掌。
他见道士走开,又一下双膝跪地,他要跪到师父回来。
道士见他站起又跪下,哼了一声,又踱了回来。
“滚开!”
韦小宝再按不住心中的愤怒,一指向道士肚子戳去,他昨天就是这样把几十米高的花喜鹊给戳死的。
“果然一身戾气。”
老道士面无表情,道袍轻轻一拂。
韦小宝顿觉一股狂风吹向自己,不!
应该是旋风。
那风呼地把韦小宝卷起丈余高,又突然散去,韦小宝啪地摔下地来。
摔得他口鼻流血。
但他听见了道士说的“果然一身戾气”。
戾气?
只有师父这样说过他,他顾不得痛,一下抱住老道士的腿。
“我师父在哪?”
他明白,这道士一定见过师父。
“你师父让你跟我走。”
道士面无表情。
“你先告诉我师父在哪儿,在破庙吗?”
“你师父说,让你跟我走。”
道士重复刚才那句话,又说,“如果你有违师令,他就投井而死。”
韦小宝倒吸了一口冷气。
师父这是怎么了,我不就杀了一只鸟吗?
师父你怎么可以为一只鸟而抛下小宝?
“你告诉我师父在哪,我就跟你走。”
小叫花与道士讲条件。
“哼哼!”
老道士银须抖动,哼哼两声。
“你不跟我走,你师父就投井而死。”
这道士说话安静得很,一点波澜也没有,好像只是带个话。
“你不告诉我,我也去死。”
说到死字,韦小宝西处看了一下,自己死哪儿?
怎么死?
“死吧,你俩谁死我都高兴,死了免得给我添麻烦!”
冷酷如此!
韦小宝被道士的无情吓着了。
难道师父等的人就是他吗?
一个冷酷的臭道士。
“我要去找师父。”
“找吧,想他死你就去找。”
你妈个锤子的臭道士,老子都活成这样了,还怕锤子的死!
“你不怕死,想逼你师父去死?”
尼玛!
他还知道老子咋想的?
老道士从袖里拿出一只小鸡,不!
一只翠绿的小鸡。
韦小宝认得,这是父亲身上掉下来的那只鸡,师父给了这臭道士?
贪财鬼!
韦小宝嗤之以鼻。
看来这只小鸡应该很值钱的了。
那么,道士也所言不虚。
没见着师父,自己怎么能跟这个臭道士走,师父究竟在哪儿?
他现在怎么样?
“你是徐院士?”
“走吧,跟我进去。”
道士说完,并不回答,径首走进道观。
“你握着我的命吗?”
小叫花问。
道士哼也没哼一声,继续往里走。
你他妈的臭道士究竟是谁?
韦小宝一时不知要不要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