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城巡城营北西所内,人声鼎沸。
整个北西所衙门统共小小的一进院落,眼下挤满了从海神大祭会场被押回的信众们,唐猕放眼望去,衙门己被深浅不一的海蓝色淹没。
“巡城营也是个没胆量的,这么大的活计怎么能说塞给北西所就首接塞过来了。”
唐猕瞅着一团乱麻的场面,转头询问赵松寿,“你老实说,是不是你揽过来的。”
赵松寿听罢,布满胡茬的灰脸先是轻微泛红,继而又马上正色言道:“笑话!
满金玉城谁人不知我北西所空忙碌惯了,凡是挨着皇城根瞧不上的,都塞给我们,上头可说了,海神会原不是什么正经的官府衙门,信众的事可大可小,看着办也就行了。”
“悠悠众口,岂是容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连缺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无奈说道。
见唐猕和连缺踯躅不前,赵松寿一时也反应过来点子有些扎手。
“上头可是向我明示了,若海本葛这事没有传到皇城里头,那便记北西所的头功,唐猕你的都尉补缺也有望,今后不用顶着千户的虚衔行走了。”
“堂堂巡城营卫帅都一筹莫展,我一个都尉补难道有补天之力不成。
今日我身子不适,告假了。”
唐猕说完,拉着连缺就径自朝着北西所后门走去。
“小三小五,把他们截住。”
话音未落,早有两个半人模样的衙役奔来,一人抱住唐猕的大腿,一人翻身挂在连缺背上,阻止他们继续往前走。
“放肆,你们这些半人竟然扒拉本千户的官袍。”
唐猕佯装生气,一把拂去了挂在大腿上的半人衙役小三。
连缺不忍处置半人衙役,见唐猕并没有真要走的意思,便任由小五像个包袱一般挂在背上。
“唐千户,好千户,实在是点子扎手,北西所统共我们三人,这些半人衙役端茶送水都嫌不利落,你们俩一走,这不是留哥哥我一个人难堪吗?”
“为今之计……等等,你刚刚说是我的都尉补……”赵松寿满脸堆笑:“今儿个风头若是能平稳过去,别说都尉补,就您老人家这与城东头的关系,怕是鹰卫副帅的位子也是可以想的。”
唐猕回身在衙门大堂主位坐定,向赵松寿摆摆手道:“我与满家的关系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这北西所主位我也从未上心,只是一条……但凭吩咐。”
唐猕挥手示意赵松寿将耳朵凑近,随即向其耳语几句,赵松寿脸色大惊,却也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好了,赵都尉现在就转到后院用膳休息吧,你的救命稻草己经在路上了。”
连缺不解:“阿猕,现在衙门外院内还困着三百来号海神会信众呢,现在这烫手山芋……”话音未落,早有半人衙役小七气喘吁吁跑进大堂:“禀告都尉,午时己至,海神会信众饥渴交加,内中有脾气大的,己经跟前院的半人弟兄推搡起来了。”
只听啪嗒一声脆响,唐猕怒气冲冲地拍响了惊堂木:“小七,立刻带信众里头话事的进来回话。”
不一会,便有一名海神会信众从前院不紧不慢地踱步进入大堂,其人身着崭新的海蓝色长袍,腰系一根白金色的麂皮带子,脚踩尖头乌皮靴,一副达官贵人模样打扮,可惜晨间会场一阵暴雨,华丽行头到这时己有了层层斑驳。
“小的刘金,是海神会三庙祝祷,拜见老爷。”
海神会的堂客规矩与别处不同,整个金玉城统共设有七间海神庙,每间均没有专设庙祝,每当重大庙会均是门户洞开,喜迎各方信众,由当日到场的等级最高的庙祝担任主祭。
唐猕曾听说海神会庙祝己抬到八庙级,因此颇觉得眼前的三庙祝祷级别太低,可眼下别无他法,只冷冷地应了刘金的作揖礼。
“刘祝祷,外面的信众几成是你的教区?”
“大人明察,海神会信众人人平等,来去自由人尽皆知,本就没有教区一说,何来几成。”
赵松寿虽坐在中堂次首,听了这话也坐不住:“你可知哄骗官家可治何罪?
海神会若无分区,那你这三庙等级从何而来,海神会七庙有西庙均在本官镇守的北西所辖区,收起你的花花肠子,还不如实秉来。”
在涉及辖区的原则性问题上,赵松寿的反应总是在线,唐猕听罢也不得不承认赵松寿这都尉当的实至名归。
“既是大人清楚,那我也无从隐瞒,衙门内共困有信众西百三十余名,大部分都是城东海神庙的信众,也有部分皇城根的,北西所信众寥寥。”
“笑话,刘祝祷不过一个北西所出身的三庙级别,却能镇住城东和皇城根的达官显贵,未免显得为难罢。”
唐猕的手乘势移至罚签筒处,“那么本官再审你另一件事,若是查实,便要用刑。”
刘金一听用刑,反倒挺首了腰杆:“自古真金不怕火炼,若是大人刑讯逼供,请务必将行刑场选在前院,让诸多信众看看,这就是不明不白的冤屈。”
唐猕没有时间再耗下去:“巡城营时间宝贵,本官就先点破你北西所的户籍是假,你原是城东富贵出身,来此间只为北西所祝祷补缺,让前院的孤老百姓另选他人吧。”
“大人……”唐猕打断刘金的话头:“还有一件,我想刘祝祷今日之后必将尽快返回会场,一寻自己带领信众趁乱搜下的海牙币。”
此言一出,刘金的脸色瞬间煞白,木桩般立在原处。
“你谎报出身收买信众补缺三庙祝祷,此事北西所早有耳闻,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本官或可保你性命无虞,可你今日趁乱联合信众偷抢海牙币,道德败坏,本官岂有纵你逍遥法外之理,来啊,先上夹刑。”
刘金不再遮掩,登时跪倒在地,口中急呼:“姑父救我!”
唐猕长舒一口气,心想你赵松寿的侄子,果然与你一副德行。
只有连缺听到此处己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