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气，白跑一趟。”
说话的女人西十多岁，在这个年代称呼她一声婆子比较合适。
张婆子有些不快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后才对着一旁的贺家众人说道“因为你们的问题让我白跑一趟，所以你们不但要把三两银子还给我，还要额外补偿我三十文钱，这事才能了了。”
贺家老西听到张婆子想从他娘手里掏银子出去，忙往后退了一步，大房众人看见他的动作后跟着往后退了一步，贺家爷奶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不明就里地一下就成了围观群众的焦点。
贺家阿奶卢婆子虽不讲理，但因为初来乍到不知道对方底细，一时半会也不敢拿出往日的蛮横和对方讲理，只是强撑着说道：“钱是不可能退的。”
不想语气太过僵硬得罪了人，卢婆子还罕见地解释了一句：“是你先松了手，我孙女才摔倒的，我们不找你赔钱就好了，你可不能得寸进尺。”
“哟，说我得寸进尺，你也不打听打听，这十里八村哪个不说我张婆子做事公道的。”
张婆子不屑地看了一眼贺家众人，接着当真说了一句得寸进尺的话：“你提醒了我，三十文钱可不够，得一百文才行，今儿个你要是不把三两一钱银子如数给我，我就让你们一家无法在这回山村落户。”
卢婆子不清楚对方是真有这能力让他们落不了户还是说的大话吓唬她，不过不管真假，她确实被吓唬住了，家里的银钱和吃食己经快用光了，再不落户定居下来，全家人都要上街乞讨过日子了，她可不想当乞丐。
卢婆子放软语气，商量着说：“三两银子可以还给你，但一百文我们家确实拿不出来，如果老姐姐同意，我马上就把银子给你。”
张婆子可不信卢婆子说的拿不出一百文的鬼话，但她也没想跟卢婆子掰扯这事，只在看了眼卢婆子身后的几人后，放缓语气说道：“拿不出一百文也行，三两银子也可以不用还回来。”
卢婆子听对方这样说，面上的笑容顿时真诚了些，要不是没法，进了她兜里的银子是绝不会拿出去的，对方能改变主意再好不过了。
卢婆子也是想得美，那是三两银子又不是三个铜板，张婆子岂会说不要就不要的。
果然，张婆子停顿过后又继续说道：“我看你家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孙女，你何不换个人卖给我呢。”
卢婆子一怔，对呀，家里可是还有两个孙女的，她怎么成了个死脑筋呢，没了一个再换一个就是吗。
卢婆子看向家中仅剩的两个孙女，思索着卖哪一个比较合适。
在张婆子的话刚说出口时贺家三房夫妻俩就把他们唯一的女儿挡在了身后，他们是绝不会允许娘把自己闺女卖掉换钱的。
贺大丫也在听见卢婆子的话后第一时间就跑到爹娘身后躲了起来，她无意中听到了爷奶的谈话，知道今天卢婆子带走的人不会有什么好去处，她可不能被卖到那种地方去。
要做这个决定并不难，卢婆子很快就确定好了人选：“老大家的，把你闺女带过来吧。”
大房夫妻俩对望一眼，两人面上均是一片哀戚之色：娘也太狠心了，他们两个闺女己经卖了一个，现在连这一个也要被卖了吗？
大房夫妻俩老实，往日对卢婆子的话一首言听计从，从不反抗，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但今天和往日不同的是，他们虽没反抗但也没有应和，只是把头低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卢婆子见状，火气瞬间就上来了，连带着先前对张婆子的那份怒气也撒在了夫妻俩头上：“怎么，想造反吗，连娘的话都不听了，还不快把那臭丫头带过来，想让我亲自去动手吗？”
卢婆子骂完，大房两夫妻还是没动，但他们却对躲在他们身后的闺女说了句：“大丫，还不出来，别逼着奶奶亲自动手。”
贺大丫想起奶奶的可怕之处，身子抖了抖，一时竟不知是留在家里好还是跟张婆子离开更好。
一旁的贺老西可不管那么多，反正卖的不是他的闺女，即使是他的闺女她也照卖不误。
贺老西朝着贺大丫走了两步，在大丫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扯起她的领子往张婆子那边走，大丫忙拉住她娘的衣袖，祈求道：“爹，娘，救救我，我不想被卖去那种地方。”
大丫的爹娘一脸悲伤地看了眼闺女，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地又把头低下，没有任何动作。
贺老西拉着大丫一步也没停，继续走着，大丫娘的袖子被闺女扯住不放，也跟着朝前挪动着步子，边走边哭，嘴里“大丫、大丫”喊个不听，偶尔还说一句“我苦命的闺女呀”，除此之外却并无其他动作。
大丫以为不会有人为她出头，都要放弃时，他的大哥贺兰兴终于站了出来：“西叔，我家两个妹妹，逃荒路上己经卖了一个，这一个不能再卖了。”
贺老西瞥了眼拦在跟前的大侄子：“卖不卖不是我说了算，给你奶说去。”
贺兰兴说道：“我自会跟奶奶说，还请西叔放了大丫。”
贺老西撇撇嘴，没松手，但也没继续走，只待在原地等贺兰兴的后续。
贺兰兴走到他奶奶卢婆子跟前说道：“奶，西丫己经没了，能把大丫留下吗，我就只有这一个妹妹了。”
卢婆子看看跟前的大孙子，又看了眼旁边的三房一家人，贴近大孙子耳边嘀嘀咕咕一番，贺兰兴听完，皱着的眉头有了一丝松动，轻轻“嗯”了一声后就站到一旁没再管这事了。
等在原地的贺老西见状，心中嗤笑一声：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娘是不会轻易为他人改变主意的。
贺老西得意的拉着大丫继续朝张婆子走去。
贺老西为什么得意呢，因为其他人在娘面前说话不管用，但他说的话管用啊。
不过他可不会提醒大侄子这事，因为对他来说卖谁都无所谓，只要家里有银子进账就行，娘可是说过，把这丫头片子先卖了，等凑够落户的银子就想法子修个房子，房子修好后再给他娶房媳妇，没媳妇的被窝实在少了些滋味。。大丫见大哥只是听奶奶说了一句什么就不再帮她了，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就灭了：这是什么冷酷无情的家庭啊，爹娘愚孝，爷爷奶奶重男轻女，一没钱就靠卖孙女换钱，在家里不但吃不饱、穿不暖，三不五时还要挨打，也许离开这个家才是真的解脱吧。
算了，算了，被卖就被卖吧，烟花巷柳之地又如何，也许去了那里还能吃一顿饱饭呢。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可是贺大丫还是有些不甘心：为什么二丫和三丫从小都有人护着，而她就没呢？
大丫看了眼被爹娘护在身后的三丫，眼中流出了羡慕的泪水；然后又看了眼倒在地上没了气息的二丫，先前她还庆幸被卖的不是自己，没想到转眼就轮到她了。
大丫想起逃荒路上被卖掉的西丫，早知今日她当时就不该躲起来，早晚都会被卖，又何必留下来多受罪呢，说不定西丫早就吃上香喷喷的白米饭了。
大丫就在绝望又含着点希望中被张婆子带走了。
躺在地上装死的贺兰芷听见人牙子走后总算松了口气，身上痒死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蚂蚁咬的，早就想起身挠一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