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里藏刀,话里话外不动声色地责备。
陆程霜捏紧拳头正要反驳,程氏连忙把人拉住。
看一眼淡定的孟枝夏,示意女儿多像人家学学,遇事别冲动。
经过贾家母女的事,程氏对孟枝夏的人品很放心,也不免心疼。
小小年纪,和自己女儿一般大,到底受过多少委屈,能磨练出这般岿然不动的淡定?
程氏上前一步。
“妹妹这话有些不妥,孟姑娘也是一番好意,她年纪尚浅,不知官场险恶,难免考虑不周,妹妹倒也不必如此恶意揣测。”
“倒显得我们侯府心胸狭隘,没有容人之量。”
张姨娘气得嘴角抽了抽,下意识想怼回去,忽又瞥见陆秉德不悦的脸色。
陆秉德当然不高兴。
他刚还夸一家人和睦,转眼正室和侧室就起冲突,这不是当众打他的脸吗?
“夫人这话说得没错,我们侯府不是小门小户,没有那般斤斤计较。”
孟枝夏行了行礼,“谢侯爷,谢陆夫人。”
张姨娘也皮笑肉不笑道:“是,姐姐和侯爷说的对,是妹妹失言。”
陆秉德脸色缓和了些,张姨娘大着胆子靠过去。
“侯爷,我一想到侯府可能因此招来大祸,心里实在害怕,这才一时失言。”她娇嗔道,“侯爷你不会怪我吧?”
“你也是为侯府着想,何错之有?”
“谢谢侯爷。”
张姨娘瞥一眼孟枝夏,凑到陆秉德耳边说悄悄话。
“可是,侯爷不觉奇怪吗?孟姑娘一个外人,却对侯府的事如此了解,竟这般热心?根本不像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朋友啊。”
声音是刻意压低了,但低得刚合适,恰好能让在场所有人听到。
孟枝夏满脸黑线。
拜托,我是龙的传人,但不聋好伐?
陆程霜看不下去了。
张姨娘平时朝她阴阳怪气也就算了,凭什么如此对待她朋友?
“张姨娘你够了,别血口喷人!陆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张姨娘无辜地眨眨眼,“我说什么了?我又没说你不守家法和赵晁私定终身的事!”
“妹妹你这是何意?程霜和赵公子只是交流诗词,连面都没见过,哪来私定终身一说?”
程氏也看不下去了,站出来为女儿辩解。
“面都没见过,还能为他绝食,为他顶撞父亲,闹得如此不愉快,那要见上面还得了?”
程氏一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她看向陆秉德,希望他主持公道。
但陆秉德却毫无行动。
张姨娘这话虽不好听,但实打实地说到陆秉德心坎上。
简直就是他的嘴替,他怎么可能阻拦?
女儿为个相识不到两月连面都见过的男人,忤逆顶撞他,甚至绝食,他有多愤怒,就有多心寒。
可他是一家之主,侯府上下几百人的天。
他能示弱吗?
不,他没有资格。
他只有用愤怒掩饰自己的无助。
有些话他还不能说,怕伤了父女感情,往后再无回旋的余地。
那就让张姨娘去说吧。
但他默不作声的态度,在程氏母女眼里就是对张姨娘的纵容。
和以前很多次一样。
程氏震惊地看着丈夫,心里漫上层层寒意。
陆程霜气不过,“爹不打算管管吗?任由张姨娘歪曲事实,随意胡说?”
陆程霜乖乖挨训还好,她一出来说话陆秉德就更来气。
“你姨娘哪里胡说了?你是没为赵晁绝食要死要活,还是没为他顶撞为父?”
“我只是不想出房门,哪里绝食了?是张姨娘造谣污蔑我!”
“你没有那么做,她为何要污蔑你?”
“那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想绝食几天的人吗?我陆程霜还没到为个男人要死要活的时候!”
“那你没为他顶撞为父吗?那现在又是吼什么?”
……
两人唇枪舌战,剑拔弩张,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张姨娘赶紧走到两人中间,“侯爷,程霜,你们都冷静点,别吓到孟小姐了。”
孟枝夏:???
那我走?
陆家父女看一眼孟枝夏,怒气都收敛了些。
倒不是给她面子,只是家丑不好外扬而已。
张姨娘好脾气地拍拍自己的嘴,“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情急说错了。那时候程霜不出来吃饭,我以为她要绝食。”
“侯爷,你要怨就怨我吧。”
“这不怪你。”陆秉德摇摇头,“你管理侯府已经够辛苦了,我感谢你都来不及。”
他对张姨娘始终心存愧疚。
她为报侯府的救命之恩,才嫁给他这个破了相的糟老头子。
甚至可能是程氏拿恩情相要挟。
京城男子三妻四妾,他一直都是异类。
尽管他再三保证不会纳妾,但程氏并不相信。
她大概是那样想的吧。
与其担心他勾搭上外面的女人,还不如找个自己相熟的。
所以哄骗亲手救下的小丫头,强行把她送到他床上。
他对程氏有多不满,就对张氏有多愧怍。
他一转向张氏脸色瞬间柔和起来。
那点表情变化全被程氏尽收眼底,愈发地心凉。
她生平最后悔的事有两件。
第一件是救了张氏,第二件就是给丈夫迎娶侧室。
早年和陆秉德风餐露宿,她身子损耗极大,生下孩子后落了病根。
而陆秉德习武征战,年近半百依旧精力充沛。
他的精力总要有人承受,她不行,就得寻别的女子。
她也不想和人分享丈夫,但这是她做妻子的义务。
张氏是她选中的,几年的相处让她自以为看透这小姑娘。
但张氏的心机比她想象的更深。
演技同样。
在丈夫面前一套,在她们面前一套,在外人下人跟前又是一套。
人人都夸张姨娘好。
唯独她夸不出口。
可是,这又能怨谁呢?
人是她救的,人也是她逼陆秉德娶的。
是她傻,她活该。
怨不得旁人。
程氏深吸一口气,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陆程霜连忙扶住她,见母亲惨白的脸色,心中百感交集。
其实她是故意的。
这些年她把父亲的不作为看在眼里,把母亲的委屈放在心里。
怒气积压多年,缺个爆发点而已。
赵晁是她拿来激怒父亲的工具。
因为只要一提赵晁,父亲就会暴怒,这让她很快活。
可是,她不想让母亲受委屈。
“爹,你怎么罚我都可以!我无所谓!但是我娘不行!”陆程霜红着眼睛喊,“你不能因为有了张姨娘,就这么对待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