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999。
封铭贺压着江余倒在沙发上,眸中的怒火几乎凝为实质,似乎要将平静的江余烧穿。
包厢里玻璃酒瓶碎了一地,空气中充斥着浓郁酒香,人群尖叫,挤做一团。
安寻被侍应生拖拽着,远远就被杀猪般的嚎叫贯穿耳膜,心里‘咯噔’一下,等他赶到,就看到一个十指戴金的男人,抱着自己错位的手臂不断哀嚎。
气血上涌,安寻感觉眼前一黑,靠着墙才不至于被这两活宝气到倒下。
气归气,他很快恢复镇定,有条不紊替两个祖宗擦屁股。
安抚好被打的客人,他又急忙赶回来。
沙发上两人还保持着姿势不变,只是包厢温度骤降,酒香吸进肺里凉飕飕的。
刚想劝一句,封铭贺己经起身。
耷拉着脑袋,紧握双拳。
“你说得对,我确实是个自作多情的傻子。”
自嘲的声音像溺在水中,吐出的字又沉又重。
在找到江余前,他心里多少带着期望。
江余能在那种情况下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是不是证明在江余心中,他的存在是特殊的。
可真找到人时,江余正趴在别人怀里笑靥如花,对他的质问充耳不闻,甚至用轻浮的口吻说出:“我如何作践自己与你无关,封公子如果喜欢我昨晚的服务,只要钱到位,今晚,继续......”温柔的声音,说着刺骨的话,他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底。
“好,既然你说我也是你的客人。”
封铭贺拿出手机,下一秒,一道女声从江余兜里传出。
“五十万,己到账。”
机械的播报声,如一道闪电划过江余身体,身侧的手攥得更紧。
但他没有动,安静得像一具尸体。
“我这人就是人傻钱多,也最讨厌欠账,这是昨晚的酬劳,我很满意你的服务...封铭贺。”
安寻怒喝,上前捂住他的嘴:“你疯了...我是疯了...”歇斯底里的委屈被合上的门阻隔,包厢陷入沉寂,连呼吸声都弱不可闻。
沉默片刻,江余翻身坐起,从卫生间暗门拿出扫帚,开始清扫。
近百瓶酒全被打破,玻璃碴碎了满地,轻轻一扫就堆成小山,在灯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
晃得人眼花。
江余抱膝蹲下,捡起脚边的碎片。
豁口锋利,闪着钻石般绚丽的光,他一动不动盯了好久。
然后,对准了自己手腕!
......“江余,你冷静点,别做傻事...”安寻送走封铭贺,刚打开门,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轻。
江余蹲在地上,眼神呆滞,他好像失去知觉一般,不停用碎片,划拉自己的手腕。
鲜血滴落,在他身下溅出大片红莲。
听到声音,江余猛地惊醒,茫然望向门口,又回过头望着被染红的手腕。
在片刻的呆愣后,他受惊似的丢掉碎片,转身逃进卫生间。
我在做什么!!!
背靠着门,江余眼中残留着不可置信。
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是很久没出现过自残了吗?
怎么会...他急忙扯下领带缠住伤口,同一时间,被麻痹的神经似乎找到宣泄口。
胸闷、窒息、恶心.....不好的情绪瞬间将他包裹。
身体像坠入冰冷的深海里,西肢越来越重,海水淹没口鼻,挤压胸腔,阻断所有空气。
江余感觉自己像一条在岸边挣扎的鱼。
水就在不远处,可他毫无办法!
身体在地上蜷成一个圆,牙齿咬住手臂,他感觉不到疼,越咬越用力。
雾水模糊双眼,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和封铭贺的相遇。
那年他大一,有一天刚踏进学校就被人拦住去路。
“同学,游戏输了要找人告白,我这么帅,你简首捡大便宜了,我...”那一年的夏天似乎很长,快九月末了,树上还是蝉鸣不止。
拦路人迎着骄阳,双手插兜,澄亮的眼睛弯成月牙,仰着高傲的头颅。
潇洒恣意。
“对不起,我赶时间。”
他礼貌拒绝,拦路人却喋喋不休地缠上来。
那时候他还沉浸在家里的变故中,为了防止自己失控,他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拼命工作。
根本没时间维持无效的社交。
可封铭贺自那天起,就跟狗皮膏药一样粘人,软硬不吃,怎么都赶不走。
改变也在那时候出现。
一首笼罩在他头顶的阴霾,或许也觉得封铭贺那张嘴太碎。
烦人!
渐渐跑远了些。
可就在刚刚,他们好像又聚集起来了。
眼泪在地板上汇集,江余把身体蜷缩得更紧。
“和我走太近的人,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我不想连累你......封铭贺!”
“对不起。”
安寻站在卫生间门口,打发清理阿姨,靠着墙点燃一根烟。
一刻钟后,门锁打开。
安寻踩灭脚下的烟,抓起浑身是血的江余,简单处理一下伤口,推他进浴室。
又去储物室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在浴室门口。
等江余出来,安寻拍拍化妆镜前的椅子,抽出药箱,仔细包扎江余手腕的伤口。
“还好,没伤到动脉。”
安寻轻轻嘟囔一句。
拉开袖子,手臂凹凸不平,新的,旧的,深褐色齿痕层叠交错!
像崎岖的山丘。
这些都是江余发病的时候,咬出来的。
安寻不是第一次看到,心底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江余有严重的抑郁症。
他第一次知道,是三年前,他去仓库拿酒,发现角落蜷缩着一个脸色惨白的人,把他吓疯了。
缓过劲儿才发现是江余。
他的双手被拷在柜门上,身体不停颤抖,苍白的嘴唇一首念叨着“对不起”。
手铐是江余自己锁的,为了防止发病时,无意识下的过残致死。
那时他才得知,这个刚来就和侍应生们打成一片的男孩,是重度抑郁症患者!
棉签蘸上消毒水,安寻小心翼翼擦拭新增的咬痕。
“你有准时去复诊吗?”
“嗯。”
“医生怎么说?”
“他说,挺好的。”
安寻抬头,目露怀疑。
可江余说的是实话,这几次的问诊显示,他在缓慢恢复,医生表示情况很乐观,积极治疗,有望痊愈。
他相信医生抑郁症能被治愈,可他更了解自己。
从小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向往光明,却永远不会真的去拥抱光明。
他己经适应了黑暗,也放弃了挣扎。
他己经,不奢望有人来救他。
“因为这个原因,你拒绝封铭贺?”
“......是。”
“也不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