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天,热气蒸腾。
蘅芜仙君被吵醒,他推开窗,神情倦怠地看向府门外, 唤来随侍阿从,“谁在外面?”
阿从面露不忍,“是长源仙君府上的人,哭天抢地一定要见仙君,赶也赶不走。”
长源仙君?蘅芜想起那个才封战神的孩子,说道:“把他带进来吧。”
阿从去了片刻,领回来一个满身狼藉的小童子。
随仁一见了蘅芜,就跪倒在蘅芜脚下,泪如雨下。
“求蘅芜仙君救救我的主人。”
蘅芜淡褐色的眼眸一丝光华流动,“他怎么了?”
“求仙君救我家主人,他的神魂落掉三千世界,只有你去,主人才能有一线生机!”
三千世界?
蘅芜以前听人说过有个来自未来的神,手中掌管三千小世界,时常穿梭宇宙四处掳人。
长源那孩子也被劫走了吗?
他轻缓了一声,说道:“又不是回不来了,你哭什么?”
随仁以头抢地,“主人为了报仇,血洗了整个仙源山。”
蘅芜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皱,那孩子不要命了?犯下这等杀戮之罪,难怪被罚地这么重。
“他犯了杀戮之罪,身上背了因果,去三千世界走一遭,或许能洗清罪责,重回天庭。”
“不可以的!主人的灵魂被打碎,掉入三千世界,入不了轮回,只能在三千世界里轮回受罪,永远都摆脱不了悲惨宿命。”
阿从倒吸一口凉气,难怪他会哭地这么狠,长源仙君真惨。
蘅芜想起那孩子清俊的面容,心头像下了一层纱,不知是被这暑天闷的,还是心间本就烦闷。
“他闯下大祸,才会受重罚,现在你来我府上哭诉已经来不及了,我看你你还是早做打算,另寻明主吧。”
蘅芜一番话说完,连阿从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自己这主子,果真冷心冷肺,毫无人性。
他想,就算他哪一天出意外死在外面了,恐怕他们家的仙君都只会说一句,好可怜的阿从,既然死了,那我只好再找一位侍从了。
随仁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跪在地上,“我问过那位神,他说只要前往三千世界收集满主人的灵魂碎片,主人还可以回来,求蘅芜仙君去一趟三千世界,救救主人。”
阿从都忍不住深深看了几眼跪在地上的倒霉孩子,让他们仙君去救人?他是怎么敢说这话的?他们仙君何时有闲工夫管过这种事?
谁不知道他家这位是四海八荒出了名的冷心冷肺的性子,这万万年,除了修行,从没见他对什么上过心。
长源仙君这么些年,让人送来了无数奇珍异宝,这位是连看也不看一下的。
话落,空气短暂沉寂,蘅芜轻哼一声,道:“阿从,送客。”
他拂袖离去,长袖从花间掠过,花儿黯然失色。
阿从摇头,他的主子,有着世间最绝伦的容貌,但性子太过冷清,就没见过比他更无情无义的神仙了。
长源仙君这些年是怎么对他的,就算是一块石头,也不会全然不在意吧?
随仁从地上起来,没多做纠缠,径直走到外面,面向府门,直直跪着。
随仁在外面一跪就是三天,阿从不忍心,劝他离开。
“没用的,你走吧。”
随仁面色惨白,体内仙根不稳,似随时都有爆体的危险。
“主人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蘅芜仙君,只有仙君去了,才能收集满所有灵魂碎片,主人才能有一线生机。”
正在静休的蘅芜,本就心绪不宁,听着那小童子的话,气息不稳,差点走火入魔。
他披着一件外衣走到窗外,面上笼了一层寒霜。
阿从端来水给他梳洗,“知道你喜寒,这是长源仙君曾去深海为你寻来的玄冰,亲手铸造成玄冰冷器,不管什么时候,水放进去都是冰冰凉凉的。”
蘅芜视线落在那晶莹剔透的冰盆上,“你也想我去救他?”
阿从拧了帕子递给他,“别人看不出来,我还能看不出来吗?仙君心里很挂念他,我们升上神,就差最后一劫了,没准这次就是转机。”
蘅芜接了,这冰冰凉凉的水,正正舒服,他擦了手,把帕子递给阿从,“一个小孩子而已,不值当人这样费心。”
阿从沉默着退出去,在门口,轻轻叹气,“可怜噢。”
蘅芜挑开眼帘看他,心思复杂,久久静不下心,脑海里总会不自觉浮现出那孩子的模样。
初见面时,那长源站在诛仙台前,一心向死。
这小孩的事,他听过一点,他父亲娶新妻的时候,母亲自尽身亡,被发现时腹中还有一个胎儿。
他拿着一把剑闯进喜堂,要他父亲偿命,被父亲驱逐出来,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断绝父子关系。
看那孩子万念俱灰的模样,蘅芜觉得自己今日若不出手,这孩子铁定会往下跳,诛仙台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跳进去,上好的仙骨就毁了。
蘅芜叫住他,“上回跳诛仙台的那个糊涂仙人,母亲寻来时,根骨都找不回来一根。”
长源猛地回过头,见这陌生仙君,眼神闪过一抹清晰的痛楚,“我没有母亲了。”
“嗯?没有母亲?”
少年神情暗淡,这世上,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人了。
“我天生就没有母亲。”蘅芜淡声道:“还不是活地好好的。”
他是天地生成的一朵霜花,生来就无父无母。
少年眼里的悲伤在这一瞬间被凝固了,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蘅芜看着他,缓道:“这世间的苦难多了去了,等你长大后,都尝过一遍,才会发现小时候的这点事能算什么?”
“长大很苦吗?”
“比你现在苦多了,我得先回府了,我希望你活下来。”人他是劝过了,下不下来,要不要活下去他就管不着了。
蘅芜走远,放出一缕神识,暗中观察着少年。
看见他从诛仙台上下来,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少年走在风里,蘅芜暗中惊叹,真是个丰神俊朗的好看孩子,只是染上了愁容,缠绕在他身旁的风都变地忧伤了。
少年跟着蘅芜,走过了很长一段路,蘅芜进府,他便守在外面。
那天,少年待了很久才走。
那之后,少年时常来他府上,大多时候是默默地府门边站一站,便离去。
他成长速度惊人,短短百年,便在天庭取得了一席之地。
有一日他被封战神,战袍加身,无限风光。
因着人多热闹,蘅芜站在人群里也跟着看了一眼。
在空中,两道视线相触,长源对着他,轻缓一笑。
蘅芜犹记得那时内心的慌乱,那个孩子,真真好看,现在比小时候更是好看百倍。
他的仙心在那一瞬间乱了。
回忆似一道裂开的大地,蘅芜体内一股真气乱窜。
他一时行错了气,走火入魔。
识海里出现了一个金发白衣的人,那人面上微微一点笑容,“仙君,我等你好久了,跟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