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拂而过,几片桃花瓣伴成微风旋转起舞,悄无声息落入门边,屋内的静显得诏阳哭声异常清晰,李泽源仍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也没有打算制止。
过了半晌,诏阳稍微冷静了一会,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这才慢慢将近期所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十天前,他父亲诏书安被魔道族人突然围攻,具体什么原因他也不清楚,只知道在他赶回诏家之时,诏家上千口修士己惨遭毒手,待他醒来己被擒,留他一命是作为诱饵,为的就是引白冰来相救,他们还要铲除白家,白冰在去救他的同时,南阳白家也遭受魔尊侯万枯血洗,白家三千多名修士竟也无一幸免,尽数被侯万枯带歼灭,血流成河,这还不算,人死后内丹被收,炼成傀儡,在侯万枯管辖区飘荡。
而白冰是拼尽全力要保护白家,保护诏阳,可也抵不过侯万枯这循环祭出的傀儡,还是他们白家人,因此白冰处处受制,未能全身而退,最后关头也是不得以而为之,白冰豁出性命只救下诏阳一人。
李泽源听到这,目光一冽,握住湿巾的手紧了紧,眼睁睁看着三千族人受尽折磨又是怎样的痛苦?
思寻片刻,李泽源问道:“为何侯万枯仍留你性命?”
与其说留,其实应是问怎么逃脱。
诏阳手中托着一颗散发蓝彩的晶石,道:“是哥哥逼出的内丹,护我周全。”
李泽源盯着那枚晶石出了神,这微弱的蓝光是与他的主人魂魄产生共鸣,此时的魂魄估计也在承受某种刺激,白冰的内丹是千年道行所化,当时他若还有求生的欲望,也不至于受裂心之痛惨死,他是有多希望诏阳活下去,才会用尽毕生修为来护他周全。
只是片刻的出神,很快,李泽源的思绪又回到现实,为白冰拉上胸前衣襟,淡声道:“他死前那么痛苦,你为何还想让他活?”
若他醒来再记起生前的痛苦,你可忍心?
话只说了一半。
可对于诏阳来说,他只想他活过来,并没有想过那么多。
诏阳似也想起当天悲壮的画面,眼神闪过一丝悲愤,咬了咬唇,显得略微紧张说道:“世上到底有没有孟婆汤?”
李泽源弯起嘴角,似笑不笑,回了句“没有。”
手上的细致动作却没停,此时他己将白冰的脸擦拭干净,除了几处淤青,基本上己恢复往日英气刚毅的容貌,接下来是梳头重新挽发。
“我想哥哥能活过来,我又不想他忘记我。”
诏阳小声说道,声音很小,似对自己说,可偏偏又让李泽源听得清楚。
“有身无魂,傀儡,有身有魂,是魔,无身有魂,是灵,无身无魂,是空。”
李泽源道。
内丹没被毁掉的前提下,此时白冰有身体但却无魂魄,只能让他成为傀儡,只不过是个没有思想没有记忆听话能行走的尸体罢了,这并不诏阳想要的。
魂魄在侯万枯手上,只不过是个有意识记得过往无实质的灵体,受侯万枯摧残折磨,炼化后受体载灵,那就再也不是原来的白冰了。
而诏阳最想要的是原来的白冰,他的身,他的魂,原有炙热的心,还能记得他,还能一如既往的形影相随。
现在两个选择,是侯万枯炼成傀儡,要么是李泽源让他死而复生,可不管哪种情况,也都不是白冰的意愿。
魔族不外乎就是妖精鬼怪统称。
魔分三种,一种身心修的魔道,也就是侯万枯这种,活人修炼到一定程度己自称为魔尊,一种死后炼化成魔,将死去之人的魂魄分一缕到死人中支撑为傀儡,一种受体载灵化魔,被心魔所控,无身无魂便是鬼了。
现在这种情况,就算白冰魂魄回来,也就只是一具有思想的躯壳,这就是李予白所悟出的起回生之术“还有,让他安息,待他来世再相识。”
李泽源头也没抬,都能感觉到诏阳矛盾又恍惚的神情。
与其让白冰的灵魂受折磨,不如让他早入轮回,将魂魄交由冥王府,或能早日相见。
诏阳听到这没有希望的希望,又像孩子受委屈似的,眼眶一红,随时又要大哭出来,声音几分哽咽道:“归辞世尊不是可以渡化众生吗?
就算是魔不也可以渡成常人无异?
他为何不帮我?”
李泽源端详着己整理洁净的白冰,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对他的成果较为满意还是赞同诏阳所说,站了起来,对诏阳问道:“该找的还是要找的,你饿了吗?
我给你整点吃的。”
说着也没等诏阳回应,独自走了出门,应是去弄吃的。
诏阳一脸错愕,眨巴着一双星眼看了看干净整洁的白冰,又看了看己没了李泽源身影的门口,才发现从他进来到现在,李泽源都是泰然自若,对他所求之事只不过问个过场,与其说帮他,还不如说是李泽源早己肯定了要做的事。
没过多久,只听李泽源门外喊道,饭己做好。
诏阳吸了吸鼻子,并没有闻到饭菜香,肚子是实诚,听到吃的就敲上了鼓,吞了吞口水,快步走到门外。
只见李泽源背对着门口,坐在那张原本摆着古琴的案侧,走近一看,所谓的饭己做好,不过是一盘馒头……“这是饭?”
诏阳很疑惑左右望了望,确定真的就没其他可吃的东西了。
“它不像?”
李泽源反倒觉得诏阳问题奇怪,百年如一日,他只会做馒头,当初诗婉婉只教会他做馒头。
“李前辈平时都只吃这个吗?”
诏阳跪坐到李泽源对面,又接着问:“配菜也没有吗?
干吃会有点寡淡吧?”
李泽源微抬眸扫了他一眼,从一侧拿出一个略平的碗碟,放到诏阳面前,然后抓起一个馒头放到碟中间,又伸手到案侧掏出一把桃花瓣往上一撒,这操作完毕,对着诏阳又做了让开的手势,又在侧边又摆了一套碗碟,示意诏阳坐过去。
难不成有三口人吃?
诏阳虽不解还是乖乖往边上挪了挪。
待诏阳坐好,李泽源向他挑了挑眉,意表仪式感做足了,这回总不再觉得寡淡了吧。
诏阳一脸不可置信,刚就不该问,看着面前突然多出来的那碟花间馒头,从没有到有的画面反复在脑海里播放了好几遍,话到嘴边生生又吞了回去,呆呆的看着李泽源,他要不先动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嘴才对得起这番仪式感。
李泽源看他不动,觉得应是缺些什么,伸手到那茶座处,取了三个杯子,又取了茶壶各自倒满,然后拿起馒头啃起来,诏阳这才慢慢伸手端起杯子想着先喝口水润润,再去啃那干蒸蒸的馒头,一个快动作仰头灌下那杯水。
不对。。这是酒!
特辣喉咙!
诏阳放下杯子,惊呆的眼神盯着李泽源,用茶壶煮酒,茶杯盛酒这又是什么习惯?
此时喉咙辣痒难耐,涨红着脸仍是没忍住,剧烈咳嗽起来,刚喝得急呛到了。
李泽源也看着他,眼神里的诧异并不比诏阳少,轻抿了口杯中酒,品了品,对着咳得己喘上粗气的诏阳轻挑了挑眉,语气极为平淡,道:“酒该这么喝!”
“……”李泽源有酒仙之名,爱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诏阳是万万没想到,在李泽源这里馒头是就酒吃的!
“是还有人来吗?
是归辞世尊吗?”
诏阳看着多出来的那套碗碟,憋不住话。
李泽源并不理会,自顾自与正面的位置碰杯,吃饭。
“我们什么时候去东亭?”
高人自是古怪,诏阳又换了问法。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要去东亭。”
李泽源道。
“……饭前说的、”诏阳道。
“不是我们,是你。”
“什么?
你不去?”
诏阳这才明白过来,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这会也没顾上吃饭的仪式感,一个激动,拍案而起,差点没把碗碟震翻在地。
李泽源看着他,眉头轻蹙,对诏阳不知分寸的行为轻啧了声,悠哉悠哉吃下最后一口馒头,才道:“关键时候我会帮你,但是……”话又不说完,诏阳竖起耳朵听着仔细,半晌也没听到但是后面是什么。
“但是什么?”
诏阳意识到求人就该低声下气,又乖乖坐了下来。
“三条件,一,到东亭太行山,你必须一步三拜上山。
二,只要你能见到归辞,你做我奴仆,三,事成之后,等价交换。”
李泽源处之泰然。
诏阳一听,果然但是后面的都不是好话,上太行山足足有三千台阶,取名静思三千,每个台阶间隔不近不远,走一步太碎,两步又太大,只适合五六岁孩童的步子,成年人走在上面都有些拘束,心有杂念者,走得太碎就容易欲望丛生,思虑过多也就容易放弃登阶求佛,跨步太大又容易疲累难耐,心烦急躁基本也不愿再往上走,求佛之路也就此终结,因此静思三千阶,众生皆佛徒,走过三千才得见归辞无上士一面。
一步三拜确实过于苛刻,可想想有那么一线可能救回白冰,诏阳觉得这一条也是可以做的,苛刻点也无可厚非,第二条做李泽源奴仆,也觉得没关系,他仰慕剑圣之名也想过李泽源要能收他为徒也算是美事一桩,徒弟与奴仆不过一个代词,在诏阳看来没区别,也是可以毫无压力的答应,可最后一条,等价交换又是什么?
“什么是等价?”
“等价就是你认为白冰价值几何,你就给我同等价值的东西交换。”
也就是他也没想好,等想到再说,条件有三,凑个数。
“东西?
你怎么可以把我哥哥与东西相比,他不是东西!”
诏阳又是被气得拍案而起起,怒视着李泽源, “我哥无价!
你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我!”
可很快又缓下来,李泽源的眼神平和,不知怎么地望而生畏,这时不求他,还能求谁?
极不情愿道:“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不急,你慢慢想。”
李泽源弯起嘴角,挂着一抹微笑。
饭后,李泽源实在看不惯蓬头垢面的诏阳,扔给他一套自己不常穿的素灰色短衫,让他自己打理,也不留他空闲休息的时间,让他整好首接去东亭,越快越好。
说完便自己回卧室,门一关也不听诏阳吵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