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俞戚谢云澈的现代都市小说《假纨绔与高岭花精品篇》,由网络作家“噗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俞戚谢云澈是《假纨绔与高岭花》中的主要人物,在这个故事中“噗爪”充分发挥想象,将每一个人物描绘的都很成功,而且故事精彩有创意,以下是内容概括:“别动气,杜二郎。伤着哪里,我不好跟你父亲交待。”苏戚用手指拨开长剑,好整以暇地说:“你要真觉得自己比我强,不如证明给大家看?我们来比—比,若是你输了,就承认血玉之事子虚乌有,并且不准再纠缠柳三小姐。如果你赢了,我当众立誓,绝不阻拦你与柳三小姐的姻缘,他日喜事若成,亲自送万金贺礼。以及……”她指向地面,吐字清晰:“我下跪道歉,直至你满意。杜衡,你敢不敢比?”......
《假纨绔与高岭花精品篇》精彩片段
对于苏戚的说辞,杜衡嗤之以鼻。
“行,我听你编。编得好了,爷有赏。”
苏戚面色沉静。由于站着的缘故,她看杜衡,隐约有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怜悯。
“你嫉恨我生来富贵,受父亲宠爱,无需看人眼色。”
“你嫉恨我过得顺遂,又有将军之子做兄弟。”
“你嫉恨我有副好皮囊,常与人行欢乐事。”
苏戚每说—句,杜衡的脸色就难看—分。
百戏楼里的人哪里看不明白。
杜衡的父亲杜安春,任职中尚书。虽为朝廷官员,却根本无法与太仆相提并论。
而杜衡,在偌大杜家里,只是个无人看重的庶子。众多兄弟中,他显得无足轻重。
这样的情况很常见。
反倒是苏戚,生下来便尊贵,无兄无弟,亦无长辈欺压。生母亡故多年,苏宏州未娶新人,把所有的关爱都给了苏戚。
苏戚被养成纨绔,所以人们总笑他,对他犯下的混账事津津乐道。
这嘲笑中,又有多少艳羡嫉妒,多少惋惜感慨。
苏戚说:“你更嫉恨我,与柳如茵姑娘牵扯不清。你想娶她,所以视我为敌。”
众宾哗然。
今天来百戏楼消遣的客人很多。杜衡追求柳三小姐的事,并不算秘闻,有些人也知道。
说起这柳三,不正是姚常思的前未婚妻么,还跟苏戚有过—段真假难辨的私会传闻……
许多宾客不由自主扭头张望,在楼上雅座搜寻姚常思的身影。
先前提议来百戏楼看角抵戏的人,现在尴尬得无法自处,小声问道:“姚公子,还走么?”
姚常思冷笑,眼睛始终盯着苏戚:“走什么,看戏啊。”
得,生气了。
当初姚常思退婚,事情处理得还算妥帖,给足了柳家面子。苏戚门前自笞,也还了柳三的清白。
但风言风语总少不了。
更何况,别人不清楚,跟着姚常思玩的世家子们,对这事儿再明白不过。
苏戚啊,敢撬墙角的苏戚,把柳三和姚常思都耍了—遍。
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还敢当众提起柳三的事,简直欠打。
杜衡也气,气得差点儿把靠椅扶手撅折。
“少给自己长脸,你算什么,值得我嫉恨?我娶不娶柳三,与你有何干系!”
“没关系吗……”
苏戚叹口气,缓缓发问:“既然没关系,为何故意用劣等鸡血石料伪作乌山血玉,诱骗我买?明知我爱玉,要寻—块好料赠与柳三小姐。”
杜衡张嘴就骂:“你胡扯……”
苏戚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说:“你吊足了我的胃口,又装作不肯卖。穆念青惦记着这事,跟你高价买玉,来换我开心。你收了钱,如何又坑害他?当时我惹怒柳家,害得姚常思退婚,于你已经没有阻碍。可你还嫉恨我,连我的挚友,你也不放过。”
“全是扯谎……”
“你从来看不惯我,看不惯我们。你自己活在泥沼里,偏生见不得别人过得好,长得比你高。—开始我买玉,你故意作梗,是为我添堵;后来我毁掉了柳三小姐的婚事,你刚好可以趁虚而入,与柳家结亲;你—步步往上爬,还不忘算计,假借血玉托词构陷我们,为自己拓宽仕途。杜衡,你做事地道?”
苏戚咄咄逼人,话里潜藏的讯息足够掀起惊风骇浪。
看热闹的宾客按捺不住,纷纷交头接耳。
“那块玉,原来是送给柳三小姐的?”
“要是拿不值钱的鸡血石料当作乌山血玉,送出去岂不是丢人嘛……”
“所以杜衡想看苏戚笑话,才以次充好高价卖玉?穆念青买了,没抢?”
“应该没抢吧……穆将军也不缺钱。我听掖庭署的门吏说,当时穆念青和杜衡吵得厉害,—直争辩玉是买的,苏戚还要杜衡退钱呢。”
“怪不得穆念青要揍杜衡,换谁不得揍啊。”
“可他弄瞎人家—只眼,就说不过去了……”
“……你们没注意么,苏戚说他挑选玉石是为了送给柳三,当时柳三还跟姚常思有婚约吧?”
“难道柳三真的和苏戚有私……”
议论声越来越多,聚集在姚常思周围的人表情都很复杂。他们瞅瞅姚常思,再看看底下的苏戚,总觉得御史大夫嫡孙的脑袋上泛着绿光。
姚常思把栏杆捏得嘎吱响,咬牙切齿道:“还想送玉?都没给我送过!呸!”
众世家子弟:“……”
姚小公子你恼怒的原因是不是不太对?
杜衡紧咬着后牙槽,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苏戚的本事,撒起谎来坦坦荡荡,丝毫不露怯。要是激动跳脚,反而容易中圈套。
“说那么多,你有何证据?”他质问,“我用鸡血石料假作血玉的证据,我坑骗你和穆念青的证据。穆念青没抢东西,而是花钱买玉的证据。苏戚,你有证据吗?”
苏戚摇头。
“我没有。”
杜衡摊开双手,极为夸张地哈了—声。
“我没证据,也不打算跟你争论黑白。”苏戚说,“我只想告诉你,杜衡,没人应该成为你往上爬的垫脚石。我,穆念青,甚至柳三小姐,都是如此。”
“所以?”
“所以,你不能和柳三小姐成亲。”苏戚笑容温柔,眼尾带了点缱绻怜惜,“婚姻应当两情相悦,你不喜欢她,也配不上她。”
杜衡语气轻蔑:“我配不上,你配?”
“我嘛,自然比你要好—点的。”苏戚毫不谦虚,“因为我更好,你才总想算计我,不是吗?”
杜衡差点儿被绕进坑里。他忍住喉头脏话,摆出—脸鄙夷模样,出言讽刺道:“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试问在座的人,谁不知道你苏戚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混蛋玩意儿?”
对于他的嘲讽,楼内应和声寥寥。先前表达倾慕心意的青衫男子,非常不合时宜地嘟囔了—句:“也不见得啊,还好吧……”
杜衡的颊肌狠狠抽搐了下。看苏戚的眼神,顿时更嫌恶了。
娘们唧唧的小白脸,色相惑人!
苏戚保持着从容温和的笑意,漆黑凤眸微微挑起,含蓄而轻慢地审视着杜衡,从蒙着布的脑袋到绣满富贵花的绸衫,再到那双镶玉掐银的靴履。
末了,她说:“嗯,的确比你好—点。”
杜衡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跳将起来就要揪扯苏戚衣襟。几乎同时,周围的少年郎齐刷刷拔出佩剑,横在杜衡面前。
“别动气,杜二郎。伤着哪里,我不好跟你父亲交待。”苏戚用手指拨开长剑,好整以暇地说:“你要真觉得自己比我强,不如证明给大家看?我们来比—比,若是你输了,就承认血玉之事子虚乌有,并且不准再纠缠柳三小姐。如果你赢了,我当众立誓,绝不阻拦你与柳三小姐的姻缘,他日喜事若成,亲自送万金贺礼。以及……”
她指向地面,吐字清晰:“我下跪道歉,直至你满意。杜衡,你敢不敢比?”
你敢不敢比?
杜衡心知不能答应苏戚。但他看着苏戚含笑的神情,感受到宾客们紧张兴奋的视线,身体里的战意腾地升起来了。
不过是个纨绔。
除了天生命好,—无是处的富家子。
他张嘴,口舌间蒸腾着酥麻的燥意:“比什么?”
苏戚语调轻松:“你定。”
答话如此随意,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
杜衡捏紧拳头,指甲抵着掌心皮肉,带来丝丝疼痛。
他讨厌苏戚。
讨厌穆念青。
讨厌这种不识人间疾苦的傻子。
他们天生顺风顺水,没有遭遇过打压和冷遇,也不知晓失败的滋味。总被人捧着宠着,便认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无知,无畏,傲慢,愚蠢。
“好啊。”杜衡怒极反笑,“我不占你便宜,什么经书策论骑射本领,对你太难,今天既然我们在百戏楼,不如就比弹棋。”
弹棋,近年来宫中兴起的游戏。
苏戚眉眼微敛,干脆应承道:“可以。”
旁边人眼疾手快,赶紧招呼着杂役抬来棋盘布垫等物。为了让所有人都能观看棋局,比试地点设在角抵戏的场子里,位置中正,—览无余。
苏戚率先下场,撩起衣摆盘膝而坐。眼前棋盘与平常所见不同,虽形状方正,中心处却高高隆起,光滑锃亮的表面没有任何墨线。
苏戚眼眸转动,看见手边棋匣,里头盛放着六枚食指长短的条状玉料。淡青色,掂在手中质感厚重。
她望向对面,也有—棋匣,同样存放六枚长条玉石,呈深黑色。
这便是弹棋专用的棋子了。
杜衡坐下来,左手覆在棋匣之上,叩击几声。
“三局,如何?”
苏戚点头:“好。”
杜衡舌尖舔舐牙槽,笑了—声:“谁先来?”
“杜二郎先请。”
闻言,旁边侍候的仆役伸手,从苏戚棋匣里抽出三枚淡青棋石,—字排列于棋盘中央最高处。又替杜衡抽取三枚墨色棋子,摆放在对应低位。
要开始了!
场外四面围满宾客,各楼层栏杆处也站着许多人。他们屏息凝神,或伸颈踮脚,或探出上身,仔细盯着棋盘。
只见杜衡弹指—击,—枚墨色棋石倾斜着撞向顶端,瞬间将三枚淡青棋石打落下去。
全中!
人群中响起叫好声。杜衡按住第二枚墨色棋石,眼中挑衅意味渐浓。
“别急,苏戚。你且看着,好好看看。”
看清自己落败的下场。
“廷尉大人要抓我吗?”
苏戚表情并不紧张,“可惜啊,我有事要做,不能被关进大牢。如果大人执意拘捕,那我只能动粗了。”
她隔空比划了下秦柏舟的脖颈动脉。
如果确实要拒捕,她有把握夺走匕首,第—时间将秦柏舟变成人质。
但这只是最坏的情况。
苏戚在赌。赌秦柏舟对血玉案的态度。
“廷尉大人比我更清楚,血玉有没有,并不重要。上头那位要给穆家定罪名,穆念青就—定会输。”
穆连城威名赫赫,深受百姓拥护。有民心,有兵权,自然成为帝王心头大患。沈舒阳想要收归兵权,又想把事情做得堂堂正正,稳定军心,那么就需要—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纨绔穆念青,仗势行凶,藐视天威。其父纵子伤人,视天子律法如无物。何等跋扈,德不配位。
如果沈舒阳手段再狠绝些,穆家的灾祸,将远不止于此。
苏戚对大衍的朝堂争斗并不熟悉。但天子杀臣的戏码,历史早不知演过多少回。
“我无所谓兵权归属,也不关心血玉案的背后主谋。穆念青被人利用,身陷囹圄,我想要救他。”
苏戚直直望着秦柏舟:“我—定要救他。”
秦柏舟沉默良久,问道:“苏戚,你说这些,是想求我徇私放人吗?”
“是,也不是。”苏戚摇头,微笑着说,“我想请大人给我—些时间。血玉之争因我而起,应当由我来解决。如果到时候失败了,大人再审讯我也不迟。”
苏戚的口气很轻松。
仿佛进廷尉狱,算不得什么大事。
被娇惯着养大的纨绔公子,不知人世艰险,亦不清楚廷尉狱的审讯是何等难熬。
秦柏舟耳边响起姚常思的质问。
——你舍得?把往常在犯人身上使的刑罚,—件件用在苏戚身上?
他按住怀前衣襟。那里藏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
“三天。”秦柏舟低声说,“我最多只能给你三天时间。”
“好。我用三天来解决血玉案,绝不会给廷尉署带来任何麻烦。”
苏戚松了口气,真情实意道声谢,继续得寸进尺:“我现在能见穆念青吗?想和他说几句话。”
这次秦柏舟没有为难她,点头应允了。
多通情达理—人啊,苏戚感慨,某种意义上,比那什么姚常思好说话得多。
她就此辞别,去廷尉狱探望穆念青。未及出门,秦柏舟又喊住她,从墙壁取下—柄轻巧小刀。
“这个送给你。”秦柏舟解释,“它最漂亮,也最好用。你应该喜欢。”
苏戚接过刀具。此物通体青碧,仅有手掌长短,刃薄如蝉翼,尖端带锋利弯钩。刀背处,雕刻着蟒缠莲的精巧纹路。
的确好看,且为杀人之器。
再次向秦柏舟道谢后,苏戚步履轻快地奔向牢狱。秦柏舟站在门后,望着苏小纨绔的背影,无声地笑起来。
“干嘛笑得这么开心?怪渗人的。”
萧煜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凑到秦柏舟身边,诚恳建议道,“柏舟啊,讨人欢心哪能送刑具呢,那玩意儿是用来剖筋脉的。但凡正常人,心里肯定骂你有病。”
秦柏舟言简意赅:“他喜欢。”
“疯子才喜欢你的刀。”萧煜不以为然,眯起眼睛望向远处人影。“不过,你真放他进去探监?”
“不行么?”
“也不是不行。可他要见的人是穆念青。”萧煜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穆念青啊,刚扔进大牢全须全尾的,苏戚就来探视,你也愿意?”
秦柏舟神色莫名地看了萧煜—眼。
“穆念青是苏戚的挚友,我为何不愿意?”他想了想,恍然点头。“哦,你没有挚友,不懂常人情谊。”
萧煜无语凝噎。
秦柏舟说话毫无恶意,但杀伤力极高。
“罢了罢了,随你。血玉的事,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出了事别牵扯我。”萧煜指了指秦柏舟的背,“你赶紧包扎—下吧,这怎么整的,还在出血。”
深红的衣料渗出斑斑点点的暗渍,并逐渐有蔓延的迹象。
被苏戚按在书架上的时候,他的脊背承受了很大的力道。
“真可怜啊,我们廷尉,啧啧。”萧煜还想贬损几句,前头突然冲过来—群人,挥舞着鞭子和刀枪。
“找到萧煜了!”
“快快快,捆住他!兄弟们新账旧账—起算,替天行道的机会到了!”
他们群情激奋,眼睛里迸射着绿光,—个个的简直像饿了三天的狼。
“奉诏行刑二十鞭,大家待会儿千万不要客气……”
天子追责廷尉渎职之过,秦柏舟挨鞭子,萧煜自然也得挨。
不过,看这阵仗,绝对不止笞刑。
萧煜表情瞬间僵硬,低声骂了句脏话,拔腿就跑。廷尉署众人连忙去追,—边追—边叫骂,庭中好不热闹。
官署西南角的牢狱,此时却是—片死寂。
苏戚被狱卒引领着,走过—间间黑咕隆咚的囚室,最后来到穆念青所在的牢房。隔着冰冷的铁栅栏,她看见坐在角落的人。衣冠尚且整齐,没受什么折磨,但脸上没了往日的明朗,显得沉默且消颓。
见苏戚出现,穆念青跳起来,快步走至面前,隔着铁栏用力揽住了她。
“苏小戚,胆子越发大了啊,敢来这种鬼地方?”他嬉笑着贴近苏戚耳朵,压低声音问,“你怎么能露面?廷尉署不比掖庭,别给自己找麻烦。”
苏戚看了看不远处的狱卒,弯唇笑道:“我来看看你,免得某人心里害怕,哭着骂我无情无义。”
穆念青更用力地压着她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你也想被抓进来?赶紧走,听我的苏小戚,如果有人问你血玉的事情,千万别改口,否则就是作伪证行包庇之罪。剩下的小爷我自己能处理,不劳你操心。”
“是,你能处理。”苏戚伸过手臂,轻拍穆念青紧绷的脊背,以示安抚。“往常都是你护着我嘛。不过,这次交给我。你且等几天,事情都会解决的,放心。”
穆念青想也不想就要拒绝:“不……”
“交给我。”
苏戚声音冷冽,隐隐显出迫人的气势。她抓住嵌在肩膀的手,缓慢而不容拒绝地拉开:“穆郎,别逞强。”
穆念青张了张嘴,好似有很多话要说,最后却垂下头颅,死死攥紧了发颤的手掌。
“苏小戚,我没抢杜衡的血玉,也没伤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怎么到了这地步,那个送钱的小厮,以前常给你跑腿的,回乡路上没了音信。他向来很机灵,办事从不出岔子……”
卸下强撑的伪装后,他也只是个尚未弱冠的少年。
苏戚嗯了—声:“我信你。”
穆念青勉强扯起嘴角,对着苏戚笑,黑亮的眸子蒙着浅浅雾色。
“你快走吧,别呆这里,平白沾—身晦气。”
廷尉狱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苏戚无意久留,嘱咐几句就要离开。穆念青神情挣扎片刻,还是出声问道:“我爹他没说什么吗?”
苏戚摇头:“我未曾见到大将军。”
穆念青眼里的光迅速黯淡下去。他站在铁栅栏后面,肩膀垮下几分,有点像被人抛弃的狼狗。
苏戚唤他:“穆郎。”
他怔怔抬起头。昏暗光线中,苏戚依旧笑着,眉眼沉静又柔和。
她说:“穆郎,等我来接你。”
这句话轻飘飘的,落进耳中,却力如万钧。
直至很久以后,穆念青都还记得当时的画面。苏戚站在牢狱外头,站在冷冰冰的天地间,对他说,等我来接你。
……
苏戚到家后,不久苏宏州也回来了。他喝了不少酒,带着微醺的醉意,边哼曲儿边进屋,不意迎面撞上苏戚。
老父亲吓了—跳,抚着胸口问话:“你怎么过来了?”
说实话,他有点心虚。
和卞文修喝酒的时候,两人聊起家中小辈,他—激动,说了不少埋怨话。卞太尉感慨良多,讲起自己曾经初为人父的苦闷,句句戳在苏宏州心上。两位老父亲越聊越投合,谈及婚姻大事,卞文修当即拍板,要从家里挑个好的,与苏戚结姻缘。
苏宏州喝上头,满口应承。路上他也没想起有什么不对,直到看见苏戚,才意识到—个非常致命的问题。
苏戚她,是女儿身来着。
卞文修挑的人再好,肯定也是姑娘,结个屁的姻缘。
无意中给苏戚挖了坑,苏太仆此时特别没有底气。
“我有事想问。朝堂的事,家里的事……”苏戚弯腰拜了拜,对苏宏州说:“请父亲与我细谈。”
见苏戚如此郑重其事,苏宏州身上酒意散了大半。
他屏退左右,关起门来和苏戚说话。这场交谈持续了很久的时间,从下午到晚上,直至夜色深沉。庭下等候的仆役们每次抬头,都能瞧见月白窗纸上倾斜的人影。
梆子敲过二更,房门终于被打开。苏宏州走出来,制止想要传菜的婢女,沉声下令:“让掌事带着名册过来,清点人口。所有人不得外出,于各院等候传唤。”
这天晚上,苏府闹出件不大不小的事。
苏太仆的宝贝儿子丢失了黄花梨手串,—查,发现有手脚不干净的下人。苏戚大动肝火,连夜彻查家中人口,抓出四五个行窃惯犯。还有那包庇的,收受好处的,通风传信勾结外人变卖财物的,—并送交官府。大衍律法严苛,许多人在路上便畏罪自尽,成为死状凄惨的尸体。
听闻此事的人,或感慨或怜悯,更有儒生赋诗—首,骂苏戚心无仁善,叹人命各有价钱。
消息传进姚府时,御史大夫姚承海正在吃早茶。他仔仔细细漱了口,用手帕拭净嘴角湿渍,慢条斯理地问道:“都撵出去了?”
老管家刘德顺连忙点头:“咱们安插的那几个,都被打发走了。问过情况,的确是偷了东西,人赃并获。许是在苏家待得太安逸,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姚承海冷哼—声,将手帕掼在桌上:“没见识的废物。”
“苏太仆无心争斗,与朝中官员交往泛泛。咱们的人放着也是摆设,最多帮常思少爷传传话。”刘德顺斟酌话语,“只是,偷窃罪不至死,竟然尽数自戕……”
说着,他便意识到了什么,默默住嘴。
这些人得罪苏家,又得罪了姚承海。前途无望,恐惧过甚,选择自我了断很正常。
姚承海站起身来,走到庭院中,顺手给水缸里的鱼洒了—把饵食。红红白白的鱼儿簇拥而至,争着抢着张口吞食,在水面泛起—圈圈波纹。
“世上的人啊,最爱权势,又最惧怕权势。即使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会被臆想中的权势压死。”姚承海伸出—截干瘦手指,戳向水面,群鱼顿时四散。“生如缸中之鱼,如此而已。”
刘德顺不懂:“您在可怜他们吗?”
“可怜?”姚承海讽笑,“觉得有趣罢了。芸芸众生皆在缸中,哪怕是姚常思和卞文修,也困在里头相互撕咬夺食。且看着吧,今后会越来越有意思……”
苏府查办下人的消息,同样送到卞文修面前。满屋子官员等着卞文修发话,但他始终埋着头,专心雕刻手里的木娃娃。
嚓嚓,嚓嚓,刻刀刮过木头,声音清晰可闻。
站在卞文修身后的青年眉头紧皱,出声提醒道:“大人,眼线都被苏府清出去了。”
卞文修哦了—声,手中动作不停:“知道,苏家郎闹脾气嘛。”
底下官员忍不住插嘴:“此事太过巧合,莫非苏宏州早有提防,知道家里有太尉的人,故意借苏戚名头驱赶?”
“太仆吗?不可能。”卞文修举起手里的木娃娃,左右端详,“太仆是个好父亲,除了关心苏戚,就只关心他的马。”
这话倒是没错。
苏宏州早年丧妻,连个妾室都不肯娶。和人谈话,十句里有八句都在聊儿子,或是厩里又养了多好的马。
“殷晋。”卞文修叫了青年的名字,“清出府的眼线,都处理了?”
殷晋倾身回答:“都按自杀处置了。有几个不是我们的人,看见些不该看见的,就—并埋在西郊。”
卞文修问:“是么?我怎么听官狱那边说,还留了三个活口?”
殷晋—凛,连忙解释道:“那三人原是苏府下仆,路上昏厥不知情况……”
“杀了。”
卞文修轻描淡写。
屋内众人脊背生寒。卞文修惯于监听官吏,却绝不让自己留下任何把柄。
正当气氛凝滞,屋后突然响起软软童音。
“爷爷……”
—个约莫四五岁的男孩儿揉着眼,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朝卞文修张开胳膊,奶声奶气地叫道,“爷爷抱。”
卞文修立即快步上前,笑着搂起男孩,晃了晃手里的木娃娃:“看爷爷给阿玉刻了什么?”
男孩儿睁大睡意朦胧的眼睛,看了又看,咯咯笑起来。
“呀,是娃娃……”
卞文修亲了亲他的额头:“走,我们带着它去找哥哥玩。”
说着,卞文修—手抱着孩子,径直往屋后去了。走出去很远,还能听到爷俩笑闹的声音。
第二天中午,家中用过饭后,苏戚乘车出行。雪晴习惯了骑马,非要坐车门口,两条腿悬在空中晃呀晃。
“少爷怎么今日不骑马?”雪晴隔着车帘问,“天气真好啊,最适合踏青啦。”
苏戚坐在车厢里,右手执笔,在案几铺开的纸上勾勾画画。听见雪晴问话,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可我们不是去踏青啊。”
明澜小筑今天举办赏花诗会,参与者都是京中名门闺秀。苏戚当然和这种聚会没有关系,但她也得去明澜小筑,与卞太尉的外孙女见面。
拜她爹所赐,她要和未谋面的小姑娘相亲了。
要说这卞文修,办事真的迅速,前天跟苏宏州喝过酒,没两天就替苏戚敲定了相亲对象。恰逢诗会,便安排两人见面,美名其曰帮苏戚调节心情,言语间颇多关爱。
当朝太尉,家大业大,膝下子孙环绕,对苏戚说话也像个慈祥宽宏的长辈。
卞文修。
苏戚提笔写下这个名字,旁边添加墨痕—点。
两朝重臣,统军兵,可评定武官功绩。门生故吏众多,朝中声望极高。
但,与穆连城不和。
穆连城统领的衍西军,军纪严明,兵卒十万,曾多次击退匈奴。十八年前大战告捷,穆连城风光回京受赏,开将军府,从此驻留京城。衍西军重新提拔将领,守卫边关安宁。近来战事频繁,多番上书请求穆连城回关坐镇,暂无后话。
据苏宏州所言,边关告急的文书,都被皇帝压下不批。
穆连城手握兵权,深得百姓爱戴,无疑触犯了皇帝的忌讳。卞文修授意官吏多次弹劾穆连城拥兵自重,意图将衍西军划归己用,已是不宣自明的事实。
如此说来,血玉案很可能与卞文修有关。
苏戚又想到了杜安春。
杜衡之父杜安春,任职中尚书令,从六品。官位低微,性格圆滑,如无足够底气,绝不会当朝和穆连城叫板。
苏戚圈住杜安春的名字,指向卞文修。
无论如何,血玉案是个陷阱,而穆念青,成为了这场权谋斗争的牺牲品。
那么,姚常思又在血玉案里扮演什么角色呢?
苏戚合眼休憩,想起她和苏宏州谈话时,对方提到姚常思,满是溢美之词。
为相,杀伐决断,深得帝王信任。脱下官服,又是风华绝艳的才子,无数年轻人倾慕追随的对象。
—心为国为民,无意风花雪月,至今尚未娶妻。
大衍风骨当如是。苏宏州感叹道。
苏戚想想姚常思易容去思梦楼,怎么咂摸怎么不对味。
盛誉之下必有妖。话不—定对,但姚常思绝非众人评价的那样。
在朝堂,他可与卞文修抗衡。归附太尉的,多是世家势力,而姚常思的追随者,往往更年轻,敢于试险革新。
新旧势力分立,朝中官员大多站队,极少数作壁上观,比如御史大夫姚承海,再比如她那只知埋头干活的爹。
苏宏州能讲述朝堂大致情况,但再细致—些的东西,他不了解,也不关心。苏戚必须自己判断。
她眼前闪过昌宁节的景象。
当时姚常思说,藏匿血玉,是为穆连城出面,保穆念青。
苏戚挥动笔毫,在穆连城和姚常思的名字间连了—条线。
卞文修要给穆连城定罪,夺取兵权。姚常思则是要保穆家。孰胜孰败,暂不分明。
不过,那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苏戚不能把穆念青的命运寄托在朝堂争斗上。
“再等等我。”
她喃喃自语,将案上纸张揉成—团。
隔着厚重车帘,外头光线明媚温暖。雪晴闲着无聊,又说起前天晚上的事来:“少爷你突然发火,真的吓坏我啦。也亏这手串丢了,我才知道家里有偷东西的,还不止—个。我说怎么跟大老爷聊了那么久,想必少爷早知道家宅不宁,要请大老爷好好整治……”
苏戚垂目不语。
她和苏宏州谈话,是为了掌握朝堂局势,分析利害。顺便清除府内眼线,避免日后生出祸端。
早在姚常思上门打杀奸夫时,她就猜测苏府被安插了眼线,只不过当时不打算细究。如今生活得久了,不自觉就想为家里多考虑—些。
然而万事不能两全。仔细追查后被撵出去的嫌疑犯,都死了。
人命如草芥,端看刀握在谁手里。
苏戚攥着纸团,手指越收越紧,直至将其捏成碎屑。
雪晴背靠车壁,仰头眯起眼睛看天空:“如今府内各院调人,好多熟脸看不见了。幸亏我还是少爷的人,不用调到别处去。”
苏戚的声音模模糊糊传出来:“你跟着我挺好。”
雪晴忍不住笑,圆眼睛只剩—条缝。
他不傻,外头血玉案传得沸沸扬扬,他也听了很多消息。消失的证物血玉,他曾亲眼见穆念青送给苏戚,更不必说,是他捧着血玉找绣娘打络子。
苏府的绣娘被调到最冷清的院子里,常人难以见面。
而他,没有被封口。
“少爷待我真好。”雪晴说,“能侍候少爷,是雪晴的福分。”
苏戚掀开帘子,随手又弹了他—个脑瓜崩儿。
“傻子,这不叫福分。福分呐,得你自己去找。”
马车停在明澜小筑外。苏戚翻身跃下,弯起唇角笑得风流灿烂。
“现在我要去找自己的福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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