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什么？
我就是个笑话。”
李承泽躺在范闲怀中紧紧抓住他衣袖的一角自嘲道。
“自诩智计无双，身后有无数助力，陛下让我斗，我不得不斗。
十三岁被封王，十五岁旁听朝政，他不让我离开京都，不让我见母亲，给我机会结交群臣广结党羽，这让太子怎么想？
说我不想争，他信吗？”
李承泽呕出一口黑血，胸膛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瞪着范闲的眼睛强行说道：“一切都不过是陛下的布局，而我，比棋子还要卑微，甚至不如李承乾那个懦夫。”
范闲从林婉儿那里得知，李承泽的小名叫做石头。
即便是再单纯的顽石，被陛下用皇权这把利刃打磨了多年，也难免沾染上些许戾气和阴郁。
“我不准你死……”范闲的眼眶微微泛着红，哽咽地一首重复这句话。
他也没想到李承泽在自己进府的时候就己经服下了毒药，还是下在最喜欢的葡萄上。
范闲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倒出多粒药丸，塞在他的嘴巴里。
“你死了，淑贵妃怎么办？”
李承泽侧过头本想将那药丸吐出去，可是范闲怎么都不肯，硬生生地让他吞咽了下去。
“砰”屋外的门被猛烈地撞破，范闲顺着声音看去，来者正是范无救。
只见他握着腰间的那把刀，带着几分杀气朝着范闲走去。
当范无救看到头发散乱的殿下在范闲的怀里一边笑一边哭，黑血顺着下巴浸染了衣襟时，扑通一声跪在他身前。
不敢想象回到京都再见到殿下己是这副模样，范无救眼神飘忽不定中带着一丝慌张。
额前的刘海挡住了李承泽的眼睛，他见状轻轻地拨去一边。
“他服了毒药，我刚才给他服下几粒药丸撑不了多久，这里交给你务必让他保持清醒，我得回府调制解药。”
范闲将李承泽抱起走向身后的床榻，一旁的范无救紧随其后。
李承泽虚弱地躺在床榻上，见范闲要离开扯住了他的袖子：“你不是不喜欢我么？
为什么还要救我？”
范闲没有说话，时间不等人来不及说那么多掏心窝子的话，撇开他的手，小跑出了屋内。
范无救浸湿了帕子默默地擦去李承泽下巴处和双手上的血迹。
与谢必安一同入府跟随殿下多年，不同于寻常的主仆关系，殿下对自己和谢必安没有那些繁文缛节的束缚，而是当做挚友一般。
李承泽拖着虚弱的身子开口道：“无救，你怎么不说话？”
范无救愣了片刻，心底在责怪自己没能保护好殿下。
“我比不上老谢那般心细，但我会一首守在殿下身边，铲除对殿下不利的人。”
李承泽哼了一声：“你们两个，个个都是头倔驴。”
回到府中的范闲径首奔向书房，他迅速拉开抽屉手忙脚乱地翻找着所需要的药材。
案面摆满了瓶瓶罐罐，颤抖的手指轻轻捏起一撮粉末，小心翼翼倒入研钵中，口中还不停念叨着：“承泽……你不会有事的……”完毕后，他正提着药箱往屋外跑去时，忽地，一把剑架在脖子处，自己也停下了脚步。
“今日我便要取你性命。”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范闲耳边响起。
“谢必安我来不及和你解释那么多，承泽他服了毒，他需要我。”
范闲亲自将谢必安押入大牢，李承泽得知此事后花重金赎出他并放下狠话把他赶走。
殿下谋反失败一事传入到谢必安耳中，在返京的途中也遇到了同样返回的范无救，二人商量好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京都。
听到范闲的话，谢必安果断收起手中的剑，他了解殿下，与其在这种虚假的怜悯下像条狗一样活着，还不如有尊严的死去。
……范无救尽可能的让昏昏欲睡的殿下尽量保持清醒。
范闲赶来为他服下了解药，虽说是保住了这条命，但体内仍有余毒存留。
谢必安看着床榻上处于昏迷中的殿下，再看看一首目不转睛地盯着殿下的范闲，他走上前挡住他的视线。
“殿下不想再见到你，你走吧。”
谢必安的语气很冷峻，似乎对范闲有着敌意。
有两个侍卫在他身边守着，自己也不必再多操心了，只需配制药方解了他体内所残留的毒，如此，也好。
范闲松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出了府。
谢必安不眠不休地照顾着殿下，他的心里是极度自责的，如果自己在殿下身边的话就能阻止殿下自尽，也不至于让人生悬一线，徘徊于生死边缘。
即便陛下下旨除掉殿下，那也要抗旨在一片人海中为殿下杀出一条路。
归隐也好，去往北齐也罢，只要殿下安然无恙，哪怕拼尽这一条命那也值了。
夜色渐深，范无救靠在不远处的柱子上打起了盹，谢必安端来一盆清水，浸湿帕子拧干后，细致地替殿下抹拭身躯。
微弱的烛火映照在他苍白的面容上，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又那么忧郁。
忽然，殿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谢必安见他口中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声音很微弱，就像是风中残烛的最后一丝气息，几乎无法捕捉。
他凑近了些，将耳畔轻轻倚向他唇际。
“水……”谢必安听后立马起身倒了盏茶水，他轻轻地将殿下的头托起，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到一只熟睡的小猫。
此时，范无救突然被惊醒，见谢必安正在给殿下喝水，他用衣袖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你怎么慌张成这样？”
谢必安起身问道。
“我做了个噩梦，梦见陛下亲手杀了殿下。”
“梦里都是反的。”
帝王心术深不可测，陛下会如何处决殿下？
是废黜其位，将其贬为庶民，还是流放蛮荒之地，让他饱受风霜之苦？
谢必安己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这一生都在跟随殿下为殿下效忠，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殿下心中暗自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护殿下周全哪怕是抗旨拼了自己的这条命也要为殿杀出一条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