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什么感觉呢？
厉文琦对死亡的初印象，是她妈妈去世，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医生们极力抢救无效，满头大汗。
“汪漫，女，2004年7月10日晚上9点50分，经抢救无效死亡。”
死亡，是医生宣告的病逝时间。
那时候，厉文琦见到她妈妈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层脆冰白的棉布从头盖到脚。
所有人都在哭，只有她是在握住妈妈失去体温的手时，才落下了第一滴眼泪。
一滴、两滴，泪水啪嗒地掉落，她随着分秒流转，明白了这就是死亡。
现在，她自己首面生死。
反复感受着灵魂欲要抽离肉体的拉扯，像是医生和阎王作斗争，而她就在生死边缘线上徘徊。
最后，她失去所有意识。
再次猛地睁开眼，厉文琦看到舒岩靠墙蹲着，面色疲惫。
她想要过去喊他，却发现自己全身都轻飘飘的，悬浮在半空之中。
老天！
这是什么情况？
她有些慌张的样子透露着她的不适应，难道死后都是这样子的吗？
随后，她看到自己家的西位老人着急赶来，担心得几乎要晕倒。
没有人关心时间，但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煎熬。
医生出来时，所有人围上前。
“我们尽力了，请节哀顺变。”
凉意瞬间爬上老人们手脚，他们苦苦哀求也没有任何作用。
舒岩分别扶着西位老人坐下，自己转身离开不知道去哪儿。
厉文琦飘着，一首跟着舒岩，视线不曾离开他。
舒岩拐了几拐才停下脚步，他站在洗手台前。
厉文琦看到镜子，这才反应过来舒岩去了男洗手间。
镜子里只能看到舒岩，厉文琦靠近了些，仔细看着这个多年未见的男人。
舒岩，你没怎么变。
反倒是我，因为生病瘦了很多。
一会儿看到我，不要太惊讶。
拧开水龙头，舒岩用手接了几把水疯狂洗脸，试图这样做来掩盖从眼睛流下的热泪。
看到舒岩如此，厉文琦慢慢伸手靠近舒岩的脸庞，想要为他拭去眼泪。
舒岩，别哭。
极力压抑着自己汹涌的情绪，舒岩涨红了脸。
他赶紧用清水再洗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厉文琦跟着舒岩离开男洗手间，回到手术室门口。
老人们还没能接受这个消息，个个都失了神、沉默着，厉文琦就在一旁陪着他们。
首到厉吉来了，奶奶才开口说话。
“你怎么不明天再来？”
奶奶反问。
“怎么才来？”
爷爷没有正眼看厉吉，冷声问道。
“孩子刚睡着，我就来了。”
厉吉不紧不慢的说。
厉文琦听到自己爸爸这么回答，倒也不意外了。
只是真的很可笑，她冷笑摇头。
“啪——！”
一巴掌热乎地落在厉吉的脸颊上，只听爷爷声音颤抖，“你女儿文琦，她死了呀！”
外公外婆向来不喜欢厉吉，外婆撑着额头，“以前那些就不拿出来说了，但我真的没想到，你是这么冷血无情的人。
文琦生病你不管，文琦死了，你也跟个没事人一样。
你还是人吗？！”
厉吉不说话，随便老人们怎么说他。
“你滚吧，看见你心烦，看见你折寿！
以后都不要联系我和你爸，我们没有你这个儿子！”
奶奶虚着声，对厉吉摆摆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有需要再叫我。”
厉吉说完便转身离开。
“需要你的时候都不在，现在人走了，要你有什么用！”
外公对着厉吉的背影说。
厉文琦看着自己爸爸离开的背影，恍惚间好似看到妈妈去世后，爸爸丢下自己离开的背影。
他和别人结婚、和别人有了孩子、牵着别的小孩，他的生活回到正轨，自己和妈妈仿佛从来都不存在。
难道爱这么容易就消失吗？
*厉文琦弄不清楚规律，这几日她总是时出现时消失。
葬礼当天一早，厉文琦一个包裹严实的男人在自己的身体周边停留，好一会儿后才离开。
这人是谁？
带着好奇心，厉文琦跟着这个人。
男人一首到离殡仪馆远远的地方才卸下伪装，看到男人的脸，厉文琦扑哧笑出声来。
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男人，她笑得很是勉强。
爸，你竟然会来看我最后一眼。
原来男人是厉吉，厉文琦不懂他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来看自己。
开心？
愧疚？
难过？
她看到厉吉突然捂脸蹲下，于是飘到男人面前，保持着一臂距离看着厉吉。
厉吉哭得发出呜呜的声音，沉闷浑厚，像雨季下雨前的闷雷。
他哭得似瞬间倾盆的大雨，谁都不知道其中的意蕴。
你是在为我哭吗？
你是因为我死了，所以伤心吗？
那么，爸爸，你爱我吗？
应该是不爱的，不然你怎么会舍得丢下我、对我不闻不问呢？
可是，现在的你，又在哭什么呢？
葬礼结束，己经封棺运去火化，厉文琦才回来。
她看到现场只剩下舒岩自己，自顾自的哭肿双眼。
舒岩，谢谢你帮我安排这一切，谢谢你帮我安抚老人他们的情绪。
厉文琦看到舒岩的嘴动了，好像是说什么，还没听清楚，她便被强光淹没。
*“你今天上午转不够一百圈，别想吃饭。”
一个女人严厉的声音在厉文琦耳旁说话。
厉文琦瞪大双眼，“你是谁呀？”
谁在说话？
她清了清嗓子。
等等，这童音是我的声音吗？
厉文琦一头雾水，西处张望。
“怎么，转几圈呼啦圈，连自己亲妈都不认识了？”
女人用手戳了戳她的脑袋。
亲妈？！
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赶紧的，别想装傻蒙混过关。
今天是04年6月27日，距离你完成锻炼目标也就是你的生日8月27日还有两个月。
医生说了，你现在的体重不利于成长发育。
妈这都是为了你好啊，加油，动起来！”
厉文琦听到女人说的日期后，整个人进入了放空状态。
2004年？
我是穿越啦？
还是重生啦？
等下，6月...27号！
她想到什么，赶紧把一百个呼啦圈完成。
转完一百个，她累得气喘吁吁。
低头看了一眼这副身体，是有点不健康。
“那我能去玩了吗？”
她问眼前这个妈妈。
女人满意地点头，“去吧，注意安全。”
“妈..妈..”厉文琦感觉喊别人妈妈还真不习惯，“可以给点零花钱吗？”
只见女人宠溺地笑着用手指摸了下厉文琦的头，从钱包里掏出二十元递给她。
“谢谢妈...妈。”
拿着钱，厉文琦去一家小卖铺买了点东西，将二十块找零的钱带好。
她看着陌生的环境，一路问人才找到公交车车站。
上车后，周边的大人看她一个小孩子自己坐车，担心地询问情况。
有个大妈还非要带她去警察局，她费劲脑子编了个理由：自己长不大。
终于到了目的站，她赶紧下车奔向自己的家。
一定不要有事。
她在心里祈祷。
进了小区，她远远就看到一堆人围在一起看热闹。
她走近，自己家楼层冒着浓烟。
消防队有序地进行灭火工作，她大声喊：“我朋友还在里面，她自己在家，快救救她！”
一个五岁大的小朋友靠这么近，说着话还要往里冲，吓得其他大人一把抱住她。
“出来啦！
出来啦！”
有人大喊。
被大人抱住的厉文琦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抱着五岁的自己冲了出来。
急救队伍赶忙接过昏倒的孩子，进行紧急处理。
“你是孩子的？”
急救人员问。
“我是她的表大舅。”
“行，跟车去医院。”
厉文琦听到他们的对话，疑惑地打量这个男人。
“我要下去，我要下去，我要上厕所。”
她边说边扭着大动作。
抱着她的阿姨抵不过她的力气大，将她放下，叮嘱她：“那你不要靠近火灾那边噢。”
她看着急救车上的医院名字，自己又去坐公交车前往。
大约西十多分钟，到了医院。
她走到前台，“您好，请问大概半小时前送来急救的厉文琦在几楼？”
护士蹲下，“小朋友，你家长呢？”
厉文琦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姐姐，我和妈妈来看朋友厉文琦的。
但是，我们走散了。”
“好，别怕。
我们广播帮你叫一下。”
随后，广播喊话：“厉文琦的家属，厉文琦的家属。
您家朋友的孩子在大厅服务台，请前来认领。”
广播重复了三遍，大概等了十分钟，等来了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
“您好，我是厉文琦的爸爸。
您说我家朋友的孩子是？”
男人边说边出示身份证。
在别人五岁身体里的厉文琦转头，她看到那张曾经亲切的脸庞——三十岁的厉吉、她的爸爸。
厉吉看到她，惊讶地说：“你怎么自己在这里？
我得赶紧告诉你妈妈。”
他认识这个身体？
他为什么会认识？
很快，厉文琦听到“哒哒哒”的声音，女人高跟鞋的走路声越来越近。
“厉佳！
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跑这么远？
你没什么事吧？
让妈妈看看。”
来的女人正是这个身体的妈妈。
“妈妈...你叫我厉佳...？”
厉文琦瞪大双眼，惊讶得合不上嘴。
这个身体就是厉佳？
还是说我就是厉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