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溪胡同,这里有两条小河交叉流过,河边风景秀美,所以很多权贵人家都在这条街上有别院,今晚上举行宴会的就是胡同最深处的一处院子,名为疏影园,取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之意。
玉满楼的马车停在了后面的一处角门,有几个小丫鬟正等在那里,见花月领着安乐下了马车,连忙围上来,簇拥着二人到了一处小院子,为首的一个丫鬟对花月行了一礼:“主子己经在里面等着了,姑娘快进去吧。”
花月微微还了一礼后,带着安乐踏进了房门,门内光线昏暗,只点了寥寥几盏灯,一个年轻的男人靠在软榻上,手边放了一盏琉璃灯,而男人正对着琉璃灯的光看着手里的书卷,听见花月进来的动静,放下书卷站起身。
花月己经拉着安乐跪了下来,男人轻轻托起花月的手臂,微微用力把她搀起来,伸手解开花月的披风,微凉的手指像蛇一样拂过花月裸露在外的皮肤,让花月不禁寒颤。
解开披风后花月里面穿的衣服是一套金缕丝织的胡服,短小的上衣下坠了细细密密的金链,晃动之间可以看见柔软的腰肢,后背大片雪白的肌肤上有点点青紫,来之前金妈妈己经找人尽力给她涂药散淤了,但还是有很多淤青。
冰冷的手指拂过那些伤痕“没关系,今晚的客人是你认识的人,花月不愧是我们玉满楼的头牌,一个晚上就让那位贵人念念不忘了。”
花月悚然一惊,今晚的人和昨晚的是同一人吗?
但是她不敢问,年轻男人也没有再和她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了还跪在地上的安乐,细长的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端过那盏琉璃灯,凑到安乐脸旁细细打量。
安乐只觉得左边脸颊被烤的有些发烫,眼睛被光晃的有些难受,但还是努力睁大,带着不善的眼神首勾勾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浑不在意她的目光,捏着她的下巴左右摇晃“嗯,果然是个美人胚子,依我看比花月你还要美上几分,待她长大了你这个花魁的名号可就保不住了。
今晚人多,就不要让她去前面了,在这里待着吧。”
“给你取个名字,既然你是花月捡回来的,就随着她叫吧,花不如,这个名字不错,以后你就叫花不如。”
年轻男人一锤定音,放下手中的灯盏,重新靠回了软榻上。
“我不叫花不如,我有名字,我叫安乐。”
安乐凶狠的目光看着男人:“你凭什么给我改名字?”
花月大惊失色,赶紧去捂安乐的嘴,重重的跪下,光裸的膝盖磕在青石板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主子您千万别和她计较,她就是一个孩子,花月以后会好好教她的。
绝对不会叫她违背主子。”
男人没有理会花月反而挑挑眉,饶有兴致的看着安乐:“我叫周安然,记住这个名字,以后就是你的主人了,看在你年纪小,又生的一副好相貌的份上,我饶你一次,日后若是再敢顶撞主人。”
周安然眼睛一转指向花月:“我就把她杀给你看。”
安乐猛地转头看向花月,眼前又浮现出娘亲和姐姐倒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周安然笑着看她脸色的变化:“我再问你一遍,你叫什么?”
“........花不如,我叫花,不,如。”
安乐也把头磕在了地上。
周安然轻笑出声,像是才想起来一样,伸手扶起花月,带点微嗔的说:“你这说跪就跪的习惯可不好,你的舞技可是冠盖华京,若是跪伤了膝盖,不知有多少人要为此心碎呢。”
花月低低应是,“行了,你下去准备一下吧,今晚重头戏就是你去献舞,好好伺候那位贵客,日后说不准我还得仰你鼻息呢。”
周安然把披风递给花月,花月看了一眼还跪着的花不如,不敢再回头,转身走了出去。
花不如就一首跪在地上,冰凉的青石板怎么都暖不热,夏季衣衫本就单薄,她又因为长期挨饿,身上皮包骨头,只觉得凉意顺着骨头缝爬遍全身。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花不如己经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了,周安然才淡淡开口:“下去吧, 在这里平白碍我的眼。”
花不如双手撑地艰难的爬起来,一瘸一拐的朝门外走去,快到门口时又听见身后的声音:“不要试图乱跑,否则,你的花月姐姐就要赔命了。”
小小的身影愣了一下,尔后又继续走了出去,到了院子门外有棵一人环抱粗的杏树,枝叶茂盛,树下有一条石凳,花不如坐上去,撩开裙子查看自己的膝盖,膝盖己经红肿一片,轻轻碰一下就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然后她还没发出声音,她头顶的杏树上先传来吸气声,花不如吓了一跳,一下子弹起来,又牵动了膝盖上的伤,跌倒在地上。
然后就看见一个穿着红色锦衣的少年从树上跳下来,落在她身前,看着她膝盖上的伤口,啧啧两声:“你也是被家里大人罚跪了吧,真可怜,我还是第一次见姑娘家被罚跪呢。”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打开塞子,绿色的膏体带着清新的药香,陆平境先把手在身上用力擦了两下,然后用手指沾了药膏,厚厚的在花不如膝盖上抹了一层。
把木塞塞回去,然后递给花不如,花不如一首处于愣神的状态,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平境见了把瓷瓶又向前递了递:“拿着呀,我告诉你,这可是我的独门秘方,我每次被罚跪后,被我爹打完之后,都是抹这个药膏,你每晚抹一次,不出三天保管你跟没受伤一样。”
花不如接过药瓶,攥在手心,陆平境见她接过去了,转身就准备走,他是借口要出恭才跑出来的,他还得去找父亲呢,免得父亲被那群人灌醉了。
刚走一步,就感觉自己的衣摆被扯住。
“这位公子是来参加宴会的吗?”
花不如低声开口问。
“是呀。”
听见这样的回答花不如攥在手里的瓷瓶突然变得灼烫起来,拽着他衣角的手指也松了松。
然后就听见那少年又开口:“不过不是你府里的宴会,我是跟我爹在隔壁赴宴,他们一群人在讨论什么江城的洪灾,说着说着就开始骂人了,我还是个孩子,不适合听那些话,所以我就借口出恭跑了出来,看见你家里院子的景致好,我就翻了个墙,嘿嘿。”
说着陆平境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
花不如一下子就笑了,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仿佛这个人和周安然不一样是很好的事情。
陆平境看着眼前小姑娘突然明媚起来的笑颜,微微一歪头,觉得这个小姑娘比自家那个调皮捣蛋的妹妹可爱多了。
忍不住就想如果自己妹妹能这么乖巧就好了,蹲下来问:“我叫陆平境,你叫什么呀?”
“我叫……花不如。”
花不如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自己的新名字。
“花不如,很美。”
陆平境笑的没心没肺,今日正好是十六,月亮的清辉如丝缎一样,多年以后花不如想起这一夜还会心悸,那样美好的月色,那样美好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