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苗痛麻了，尤其是头和肩膀。
月月在她旁边，满脸是血，她把手搭在了木苗的小臂上。
“对不起，我开太快了。
对不起，树苗，痛不痛。”
木苗说不出话，想挪动下手臂握着月月的手，可做不到。
“树苗，你……怎么……不说话，你……生气了？
对不……起，今晚，有点背……”月月的话断断续续，越来越小。
心疼、悔恨、不甘……所有的情绪冲上头，她想告诉月月她怎么可能生她的气，一开口，只觉得喉头涌出血，堵住了所有的话。
“树苗……他们……不值得。
你……走……远点，要……嫁个……脾气很好的……男人，你要……好好活着，要好好活着！”
月月，再没了动静。
路灯车灯的辉映下，木苗看见木辉杰踉跄着走到她身边，却又很快退开。
耳鸣，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看见木辉杰去敲着小车车窗。
小车后座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揉着自己的头。
他从驾驶座拉出一个黄毛，拉出来猛踹了几脚。
那个男人看向她这边。
走近，她才看清原来是个熟人啊，她知道他，不良分子林良清。
他在她眼前挥着手，嘴里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
终于，她看懂了反反复复出现的几个字。
报警。
救护车。
随后她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眼，身体没有疼痛，只觉得有点疲惫。
眼前是月月那张圆圆的脸，很稚嫩。
“树苗，你醒啦？”
木苗有点懵，上下打量了木月月一番。
“你怎么？
变小了。”
月月一愣，张了张嘴，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脸爆红。
双臂挡胸，“你说什么屁话！
要那么大干嘛，被人叫奶牛啊。”
木苗失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月月不管她，扑她身上就挠痒痒，假装扒拉她衣服。
“亏我刚回村就来看你，还给你带了笔记，你就这样对我，你大你给我看看有多大。”
木苗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环视房间一周，看看自己的手，又盯着月月的脸。
月月被她盯得发毛，“你干嘛？”
“所以，是这个意思，好好活着？”
月月没听清，“你说什么？”
“车祸，还痛吗？”
哈？
月月更懵。
重生？
原来只有她自己吗，她记忆有些混乱。
“没什么，笔记本给我看看。”
略略翻看，原来是初三上学期啊。
她再次回到了，15岁。
周三发烧请假，原本请假2天，连着周五，干脆一并请了。
前世也是，月月周五放学第一时间就来看她。
木苗眼眶泛红，拉着月月躺在旁边。
月月放低声音，悄悄问，“怎么啦，是不是他们又说你了。”
“没有，就是很高兴，看到你。”
“嗐，我以为什么事儿呢，我当然要来啊！
我恨不得周三就跟你一起回来，但如果我请假，我爸一定会打我。”
“你爸，还好吗？”
木明现在应该还没彻底瘫痪，想到他的病以及对月月生活的影响，木苗心一沉。
“还是老样子，反反复复的，医生说现在没法根治。
但是他情况不算很严重，所以我相信他还能陪我很久很久，他说还要看着我嫁人呢……”两人并排躺着，木苗听着月月的碎碎念，很知足。
王翠推门进来。
“小苗，吃饭了。
月月一起。”
月月鲤鱼打挺，“谢谢姨，不用啦，我妈肯定也做好饭了。”
木苗看着王翠的脸，升起一股子厌恶，拉住月月，“就在这里吃，晚点还有事要问你。”
王翠在门口笑得勉强，“对，一起吃，饭管够。”
晚饭很简单，一个炒青菜，一个猪肉炒白菜。
木辉杰不说话的时候，向来是没有什么表情。
黝黑的脸和下垂的脸肉，使他看起来很严肃，有点凶。
他大口吃着米饭，偶尔夹上一大筷菜，菜里总是精准的带着肉片。
电视里放着民间艺人选秀节目，王翠看得津津有味。
月月低头扒拉着米饭，偶尔夹上一筷子青菜。
木苗脑子里想着事情，吃得最安静也最慢，随手挑了几块肉到月月碗里。
“多吃点菜，别只吃饭。”
王翠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月月回应一个大大的笑，把肉都塞进了嘴巴。
这年头，村里几乎人人都吃得上肉，但申请了贫困户的月月家，应该不常买吧。
木苗知道，即使买了也可能轮不到月月。
她妈会把各种吃的都紧着她弟。
至于月月，活着就行，不然上辈子也不会做出卖女儿的事。
想到这里，木苗又给月月夹了一筷子。
王翠笑着说，“多吃点，月月自己也夹。”
“恩。”
月月小声应着。
“你俩啊，从小感情就好，等明年，一起考幼师。
月月说好不好啊，跟小苗有伴。”
月月侧头看了眼木苗，自己的小伙伴面无表情。
她眼珠子动了动，没吭声。
果然，木苗说，“不考中专，我们要读高中。”
月月赶紧接上，“对啊，我爸整天让我加把劲，向树苗看齐，说我要是考不上高中就一棍子打瘸我，跟他在家死躺着。”
王翠脸上本就不明显的笑，彻底消失。
月月咯噔一下，恨不得拍死自己。
她只是想说她爸现在行走不便，没想起王翠也是个瘸的。
王翠皮笑肉不笑，“那你爸对你还真是好，你们家可是出了名的重女轻男。”
“没有，没有，就是都一样，都一样……”月月头越埋越低。
木苗看着她鹌鹑样，有点想笑，忍不住又给她夹了一片肉。
王翠错眼不再看月月，苦口婆心对着自家女儿，“我们家什么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有钱，你要懂得体谅爸妈，早点毕业赚钱，去中专学一门技术，好工作。”
月月听着心里不舒服，因为她家更穷，可是她爸说，唯有知识改变命运，以后能有更多的选择。
木苗没受影响，继续慢悠悠吃饭。
王翠见不得木苗这样子，忍不住又说。
“你爸赚点钱不容易，我们都是靠天吃饭。
我又不得跟别人一样去厂里打工。
这说起来，都怪我拖累了你们。”
王翠声音低了下去，溢出浓烈的自卑和愧疚。
上辈子，十来岁的木苗没接触外面的世界前，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是自己这条命是爸妈救回来的，要感恩。
爸妈生活不容易，愿意让她读中专，要感恩。
所以，为了方便照顾爸妈，她同意回到了镇上当个幼师……然后就是无间断的催婚，最后逼婚。
现在，木苗很平静，懒得安慰。
“我决定了的，是要读高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