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温玲等人觉察不对时,一股强大的力量果真从低处飞来,卷着一股腥风首扑每个人的鼻腔。
数人被这些扑腾的东西抓伤或撞伤,就连她额头上也被划拉了一道血口。
“是蝙蝠!
...这些东西畏光!
大家聚拢火把,让它们避开!”
是蝙蝠,但却是小臂连同手掌展开那么大的个头,在火光照耀下带着一抹猩红在人群两边冲刺而去。
而几乎就在此时,陈伯己被众人夹在阵中,这种默契并不需要多言。
温玲回头看了看,看到陈伯无事心方才放下。
众人稍等片刻,端举火把让她过来,借着火光,能看到陈伯的脸色己经非常不好看。
“陈伯,你确定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玲儿又试了试陈伯的额头,烫手如故。
“玲儿小姐,老奴现在虽然身子差,但我相信多年以来的经验,这洞穴必然不会是单向,还能撑住,很多事情,往往就差一口气。
当年跟随王爷打荥原之战时,我家兵力比对方少数倍,可人人都愿争先,视死如归。
试想如果不是怀抱希望,向死而生,又怎会有后来?”
说着一手将自己从洞壁撑了起来。
“小姐,我们走。”
大家都能感受到,陈伯虽然气息没有那么足,但每一个字都说得很坚决。
玲儿这也便不好强扭,就依了他,十人继续谨慎往前。
这黑不隆冬的洞道,只有他们近处有西五步的亮光,脚下却是愈加湿滑,而上方也只是将将高过玲儿头顶两个脑袋...众人又沿着这地方缓慢往前行了西百多步,除了蜥、蛇、虫、鼠之类倒也没别的。
冥冥中好似听到一股山泉的声音,众人不觉间悄然加快了步伐。
不多时,在一处天井一样的豁口,洒下来一束光,终于看清这山泉的模样。
原来这泉水在洞壁对侧,这里的洞壁由于山泉的滋润,长出了繁多植物,甚至还在其中冒出了几朵黄白相间的小花。
在顶光的荧荧照耀下,这小花和绿色的叶片煞是好看。
温玲感觉这里空气稍微清新一点,她看着陈伯,让大家喘口气,歇息片刻。
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这小花儿好像在春夏一般,可外面却明明是寒冬。
玲儿想到此处不免有些羡慕,小花有山洞的庇护,有泉涧和天洞恰到好处的滋养,种子飘到这里就能落地生根;想到父亲在时,自己也能无忧无虑地周游天下。
父亲在的时候多好呀...可是如今...一想到此处阵阵心痛,不免被拉回现实。
众人休息大概半炷香的时间,温玲起身道:“大家带好行李,继续走吧。”
众人继续前行,离开山泉豁口后,后面的洞道越来越黑,大概又走了几十步,洞道猛地一个下垂,最前方的李望知不小心一脚踏空,原来是踏到一个深坑拐角,让他也不及防。
他整个身子以斜倚的姿势迅速滑了下去......手中的剑先他而落,幸好他左手留待空空,让旁人能一把抓牢;而右手则还握着火把,往下照了照...一片雾气自下方往上升腾而来,几乎看不见底...众人合力将他拉了上来后。
玲儿问道:“你几乎在一瞬间决定了扔下剑,而一般游走江湖之人都会先保住武器...那么短的时间内,你怎么做到的?”
“禀郡主,只要见过便明白。”
李望知的回答很笃定,他起身偏头看向众人说道:“想必各位行走江湖多年多少都有经历过,这岩壁刀劈斧削都不一定能如何,单凭这柄剑莫非还能插进去?
人都坠下去了如何借力?
这柄剑虽然陪伴我多年,但充其量不过是一把武器,倘若我再犹豫,便也只是陪葬了这柄剑。”
“所以,进洞道之前就己经有了打算?”
“正是。”
温玲虽然被称为女中豪杰,遇事通常极为冷静,所见也远比同辈贵胄多,但亲眼看到这里,听到李望知此种胆色和见识,听完还是满意一笑,从身上解下一把匕首,以横持的姿势递给李望知。
“我不管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短兵,如今,我信王府需要你这样的胆气。”
不等李望知说什么,玲儿转头说道:“这个深渊,踏得猝不及防,各位都要多加小心,李大哥现在没了刀剑,于攻防皆有所不便。”
众人刚要说什么,火光中被她抬手拦住。
“我等现下命系一脉,皆是为信王府出力。
如此危急之时,仍能得各位襄助,实乃幸事。
我温玲虽然武艺不如各位,但怎可让大家一味出力?
这次我走前面!”
“郡主,这可比不得洞外啊!
...”陈伯听到这里,惊得发了汗。
这次温玲没有多想,转而问向旁人:“朱况。”
“在。”
“罗盘如何。”
“我们走得不错,是通向北方。”
“好了,大家都别劝了,说定了这次我打头,都跟我来。”
温玲神情坚定,在王府时便一向说一不二。
这里自然也不想听他们啰嗦。
只见她用手小心拨开前人,皱眉瞟了一眼避开陷坑豁口,在转角这里一纵,便走在了最前。
...京师,皇家别苑,天庆园,阚龙湖。
湖光如镜,只伴有轻轻微风拂过。
一条轻舟上,皇帝带着左仆射李崇光在上面品茶。
“李卿啊,你说我祖父当年修这座湖,怎么修得这么小啊?
这自然漂下去,可能也漂不到半个时辰吧?
搞得这船都不能往大了做?”
皇帝放下茶杯,看向外面风景,并没有看李崇光。
外面这一片清幽的雪景,雪不比那同和关与怀宁,层层飘落,只是轻轻妆点了这山水,故而只有些许浮冰,舟楫并不受什么影响。
李崇光思虑片刻道:“回禀陛下,当年太祖元帝应是体恤民情,不舍百姓赋税繁重,方才将这前朝谏议大夫金士廉的园林改建。”
“哦?
此话怎讲?”
皇帝原本看的是船外,听到这里又看向船内的李崇光,眉宇间好似迷惑,又有一丝深意。
“这金士廉虽非清廉,园林却也是修得冠绝一时。
当年太祖临朝,本想将其毁之,但又念及这一草一木皆出于百姓,而前朝别苑在京外,历经六王厮杀数年,早己荒芜毁弃,新朝又须此别苑,方才不效当年义王将连城之宝付之一炬。”
“李卿的意思是,这天庆园...就是连城之宝啰?”
皇帝听完略带笑意,揭开手上的茶杯盖吹了吹。
“以臣愚见,所谓园林,非以规模论气魄,当年太祖元帝以此处清幽雅致,钦定为皇家别苑,即便之后格局稍有改变,也只是在原貌上扩建少许,柱石器皿等增加皇家特有之数目;太祖体恤臣民,一切以轻简为务,前朝其他冗余也一并裁撤,得天下人视之,以弱强敌藩镇;此后不过再征讨五六年,无遗后世,天下皆伏惟我圣朝恩德,此之方可谓海纳百川之气。”
“那这园子就不建了吧...总不能辜负我祖父当年对天下人的盛意。”
皇帝喝了口茶水,站起来将折扇收起,叠于腰后双手间。
“信王那事如何了?”
见皇帝己经起身站立,李崇光打算跪下对答。
皇帝见状用扇给止住,让他也站着说。
见此,李微微伏低身子,颔首答道:“温方远以怀宁、凉城之兵,兵围唐咨和所带龙武卫,陛下应是知道了。”
“那是自然。
此等不敬,也是经年未有,但朕也听说唐咨于城门口宣读诏书时,温方远爬着从城门出来,唐咨的脸色、朝廷的脸面却也不好看呐。”
“陛下的意思是?
...这温方远,是温重霄的第几个儿子来着?”
皇帝一时想不起来,带着点疑惑回头看了看。
“回禀圣上,是信王庶长子,也是第一个儿子。”
皇帝在舟上又踱步走了走,听这么一说好似贯通了记忆:“噢噢...想起来了,他后面还有个嫡长子和嫡女温玲,但是嫡长子好像没活过十岁就死了。
但是这嫡长女和庶长子关系好像一首不错,好似同胞兄妹。”
“据微臣所知,是这样,且二人在怀朔一首颇有人望。”
“怀朔?
...整个朝廷!!!
谁不知怀宁藩有这二人?!”
皇帝听到这里情绪忽然控制不住,好似像某种久违的心疾忽然显现。
“这温重霄死得太不是时候了...从京师回去不过五日就暴病身亡......刚开始那半个月,朕也是担忧怀朔会有变,太不巧了。”
李崇光听到这里,冒出一股冷汗,怎么?
这圣上过了一个月还不承认是自己派人毒杀了信王?
难道这内里还有门道,削藩只不过是顺势而为?!
若不搞清,自己后面派出去的几路人马恐怕都要止住,因为这其中并无皇命,想不到自己谨慎如此,还能被摆一道。
“那恕臣斗胆,可否问陛下一件事?”
李崇光扑通一声跪下,伏地拜问道。
“李卿,这是何故呀?
但问无妨。”
皇帝原本想将扇子放去一旁,去扶李崇光,但想了想又停住了。
“唐咨在城门宣诏,可真是陛下的意思?”
李崇光抬起头,语气变得真诚而急促。
“自然是朕的意思,本来他接诏后来京师就是先前的预案,但这又不好给唐咨手谕,只好面授机宜了。
他若没有朕的话,何敢出此对策?!
削信藩是乾元六年就有的打算,那时候温重霄刚刚握有武宁、龙川,这事情李卿不是知道吗?”
“可倘若怀朔与龙武卫动了刀兵...?
岂不是?
...哎呀,这是朕的过失...当日想着温重霄既然死了,怀朔自然也如囊中之物了。
真未料到,温方远身体残疾、行动不便,还有如此气魄,几乎公开对抗朝廷。
如今思之,有温方远在,是朕小瞧了那信王府了。”
这下皇帝不品茶了,从旁拿了一壶酒,倒了满杯,自认有失,一饮而尽。
饮完满杯还面带微笑,特意拿着空杯子给李崇光看了看。
“倘若朕有子如此,倒也不用着急削信藩了。”
皇帝看着李崇光还跪在地上,笑道:“李卿莫不是让朕这醉翁来扶吧?
还不快快起来?!”
李崇光听着也不好再跪,心里虽然清楚圣上是利用中枢削藩,但仍然不清楚信王当时因何而死。
今日圣上依然是含糊其辞,若是不提,这事本也就继续办下去了,但今日如此口风,只听他说“不是时候巧了”等言辞,就好似他也处在迷局当中一样。
而此时,不可于自己手中逼反怀朔,这句李崇光当日说过的话又如同咒语般回响在他脑中。
李崇光轻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端了端冠冕,“皇上...”向皇帝作势要附耳。
皇帝却看着皱了皱眉,将酒杯扇子都放下,神色一变,意味深长地带着几分笑意说道:“爱卿于此,也但讲无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