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远反唇相讥道,“不管我是不是驸马,不能大赦就是不能,您作为内阁首辅,想必比我更熟知这样于礼,于法的不周之处才对。”
“没错,正因在下任内阁首辅一职,所以才明白大赦天下也好,不大赦天下也好,最终决定权都在陛下手中,而非你我二人的唇舌间。”
“够了,你们二人是想御前失仪吗?”
淑华斥责道。
沈清远这才发现自己即将失态,遂闭上嘴,不再争辩。
“沈卿,朕知道你一心为朕,只是既然谢爱卿都说没什么问题,你就不用操心了。”
幼帝的声音中带着难掩的欣喜,“谢卿,去拟诏吧。”
言毕,终难克制心下激动,从龙椅上跳下,跑至屏风后扑进了淑华怀中,沈清远和谢承意则默默向后退了几步,给这姐弟二人留了些空间出来。
心中酸楚怎么也抑制不住,淑华泪眼朦胧地拥着面前小小的人,低声啜泣,“阿姐以为,再也见不到延儿了。”
幼弟小小的脑袋在她怀中拱了拱,夹杂着委屈道:“这些年,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朕不信,只当是鬼话来听。”
沈清远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
淑华眼尾绯红,纤细洁白的手轻抚着他的后背道:“以后阿姐不走了,不会再丢下你一人。”
穿堂风吹起书案上的纸卷,裹着燃了过半的灰在香炉里横冲首撞,谢承意看向相拥而泣的姐弟,思绪飘远。
“谢承意,替朕将公主寻回来!
全须全尾的寻回来!”
“朕一生无愧天下万民,唯独淑华,当年的事,是朕错了。”
“朕这一辈子没求过谁,现下朕求你,替朕照看延儿,他尚年幼,社稷恐被奸人染指,还有淑华…我的女儿啊!”
去岁,沈清远联合众武将围住皇宫,打着“清君测”的名义铲除异己。
当先帝留下的辅政大臣只剩他一人时,谢承意便知道这皇位迟早要易主。
爱欲之人,如逆风执炬,必有烧手之患。
而他的手,早己被滴落的蜡泪盖满。
他从落魄勋贵到被皇帝一手扶上高位,落难的凤凰终究飞上了梧桐枝。
若被沈清远篡位,淑华的死便会石沉大海,无人会在意她这朵娇花是否盛开,是否凋谢。
因此,他集世家之力钳制百官,纵获恶名,也与西洲王族联合,将幼帝岌岌可危的位置扶正。
没过多久,先帝赶出所有宫人后,一把火点燃了自己所住行宫,在众人注视下燃成灰烬;而先皇后被冠患有恶疾的缘由,未封太后,就被以休养之名囚在了郊外行宫。
而年幼的白劭延作为皇室唯一的继承人,自然而然就成了被推上戏台的傀儡。
病榻前先帝托孤的声音犹在耳畔。
而眼前龙椅之上,是羸弱年幼的帝王,用他单薄的背脊撑起整座江山。
“过几日,待阿姐休息好了,我们二人一同去郊外行宫看母后吧,她前两年天天哭,差点哭瞎了眼。
要不是我劝她说真哭瞎了眼,等你回来她就看不到你的脸了,说不准真就哭瞎了。”
幼帝用他稚嫩的手拭了拭有些红肿的眼。
现下不是叙旧的好时机,他清楚的知道。
他们到来之前,谢承意己派人提前来说明了情况。
同样,在路上时,谢承意简明扼要地同淑华交代清楚了当下时局,以及发展态势。
史书上寥寥几笔盖棺定论,而那干涸墨迹之下的波涛汹涌,只有亲历者才深知。
一想到沈清远另娶妻房,淑华看他越发的污浊。
“待公主府修葺之前,本殿就先住在未央宫,沈将军自己回去罢。”
白劭延拉住她的袖口,小声道:“阿姐,未央宫如今己改作掖庭了。”
沈清远撇撇嘴,不置可否。
未央宫,是她出阁前的宫室,就算是她的父皇,在她开府后,也未曾将那遗忘,而是日日命人洒扫,也使得她偶尔来宫中小住时有居室。
“如此,公主便随我回去吧。”
沈清远上前一步,拉起了她些许冰凉的手指道,“一别数年,我也有许多话想同殿下说。”
淑华没好气的甩开了他的手,冷声道:“将军自重,您己有妻室,淑华并无与他人共享夫君之意。”
谢承意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阿姐,将军毕竟是你的驸马,你二人还未曾和离,现下你还是随他回去罢。”
幼弟转入屏风之后,稍显稚嫩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强撑起的威严。
不知说什么,淑华心头一时郁结,行礼后转身时,刮起阵风,衣袖被吹的翻动。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
没来由的,她想到了那个人,脚步一顿,道:“对了陛下,方才我忘了问,户部侍郎乔言礼如今任何职位?”
话音刚落,只见众人皆是脸色一变,气氛瞬间降至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