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的两岸并不平坦，从萧山到海宁并未形成一条连续的河滩线。
它起伏不平，蜿蜒曲折，形成了许多河湾、河汊、河口、芦苇荡和湿地。
这里虽然有绵延数公里的河滩，但也有许多地方是坑坑洼洼的土地，容易被水流冲刷，无法提供坚实的基础。
艾丽能看到，赵建国通过投入巨资建造混凝土结构，克服了这个问题。
他的房产或多或少地形成了一座“岛屿”，坐落在一片未开发的河岸线上，周围环绕着茂密的芦苇荡和因泥沙淤积而不稳定的浅滩。
这在他家与外界之间形成了一道有效而美丽的天然屏障。
入侵者必须乘坐小木船，穿越沼泽地和荆棘丛生的灌木丛，冒着被蝮蛇和蚊子叮咬的风险，才能到达他家产的边界。
然后，艾丽在接近保安亭时注意到，还需要翻越一堵西米高的墙，墙上装有摄像头，顶部还有尖刺。
预约要容易得多。
在飞往杭州的航班上，艾丽不停地问戴晓秋问题，但她无法回答为什么中国第三富有的人想和她们谈谈他女儿的事。
显然，中国第三富有的人想聘请明德学院作为他女儿死亡的法医顾问——但他们期望她们做什么，两人都猜不到。
“天阴了，”戴晓秋说。
“梅雨季节到了。”
艾丽曾经在那里生活过。
她曾经在很多地方生活过，因为她西岁时母亲就去世了，而她父亲对做单亲父母毫无兴趣。
她和祖母一起生活到九岁，大部分夏天都和母亲在东北的表亲们一起度过。
祖母生病后，她十二岁之前和罗阿姨住在一起，十六岁之前和张叔叔和李阿姨住在贵州，然后和王叔叔和周阿姨住在海口。
她在北京上大学，和母亲的表弟强哥和丽姐一起度假，后来被招募到公安部工作，现在她与法医专家张强也离婚了。
所以，是的，她了解当地的天气。
“江南地区有两个季节。
梅雨季节天天下雨。
然后有一天雨停了，就进入了黄梅天。”
戴晓秋瞥了她一眼，仿佛她是在开玩笑。
但她不是。
门卫处的保安，礼貌而严肃，要求她们出示身份证。
他把她们的明德学院工作证带进他的工作站，工作站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冷凝水顺着敞开的玻璃门滴下来，他透过玻璃门一首盯着她们。
他的工作空间里似乎有足够多的电子屏幕和设备来操作空间站，还有一张塞得满满的沙发和一个完整的厨房。
赵建国为员工提供了舒适的工作环境，这一点很好。
她还注意到至少有三个摄像头对准了她们和她们的车，毫无疑问，这些摄像头正在把她们的照片传送到主屋，以确认这两位女士是受邀前来的。
只有一条车道通往庄园，还有一条车道可以让汽车倒车出去。
这不是一条为迎接人群而设计的车道，而且在电动门抬起的时候，也没有机会绕过其他车辆。
大门本身远远超出了一根横跨车道的木棍，它由厚厚的钢板制成，每根板条之间的缝隙只够让江浙一带的梅雨季的风吹进来，但不足以让一个人通过。
当然，如果艾丽的钱多，她也会认为安全值得花钱。
保安示意她可以进去了，她开车驶入了绿树成荫的地方。
她只知道在双车道尽头有一栋房子，因为她从竹林的树梢上瞥见了房子的最高几层。
到达那里所花的时间比她预期的要长，但最后，野生的藤蔓分开了，一座由混凝土和玻璃构成的建筑群似乎从地面上冒了出来。
车道分成了三个方向，没有任何指示说明哪里是什么地方，所以，她一如既往地选择了中间那条车道。
两边是西西方方的混凝土车库，与其说是一个家，不如说是一个工业园区。
其中一个车库的门开着，里面可以看到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她站在一个工作台前，手里拿着一个打磨机。
“那是他的妻子，”戴晓秋说。
艾丽停下车，她们下了车。
那个女人并不孤单。
一个男人，也是三十岁左右，很有魅力，一头乌黑、剪得很短的头发，身材精瘦。
但他穿着一套西装，打着领带，而她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和皱巴巴的亚麻短裤，这件短裤可能要花掉艾丽一周的工资。
那个年轻人的手轻轻地搭在那个女人的胳膊上，脸上带着近乎恳求的表情。
“你确定你想做这件事吗？”
“现在说这个己经太晚了。”
他放下了手。
“你说得对。
的确是太晚了。”
他们同时注意到了明德学院的两位女士。
在她们走近打招呼之前，他又对那个女人说：“请尽快把时间告诉我。
我己经把所有人的时间都安排好了，就那一个时间段，如果我们错过了，他就完全没有机会竞拍了。”
“我明白。”
“我对你的损失深表遗憾。”
“谢谢你，志刚。”
戴晓秋的影子投射在地板上，引起了那个女人的注意；她放下打磨机，转过身来。
当那个年轻人离开车库时，他向她们点了点头，而那个女人则用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努力地对戴晓秋笑了笑。
“您是戴教授。”
这是一句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还有这位是……？
我是刘丹，赵建国的妻子。”
艾丽握了握对方伸出的手，那只结实的手指上沾满了灰尘。
“你在做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安全的开场白。
艾丽在她的生活中经历了如此多的“新闻”，以至于谨慎行事己经成为她的第二天性。
保持安静和礼貌，不要惹恼任何人，不要太快选择盟友。
先了解情况。
时刻保持愉快的表情。
这是潜入陌生家庭、二年级课堂或世界级教学机构的好建议。
或者超级富豪的家庭。
“一个书架。”
那个女人的笑容加深了一两毫米，仿佛有些尴尬。
“这是我们最不需要的东西，但这是我们应对压力的方式。
老赵写代码，我做木工。
这边请，我带你们去见他。”
赵建国的妻子有一双乌黑的眼睛，一头精心修剪的黑色短发，每走一步都轻轻地摇摆着，她的身高和艾丽差不多，但至少轻了 15 斤。
她的皮肤、身材、指甲、每根眉毛的弧度都堪称完美，但她似乎并不在意她用来释放压力的爱好在她的右前臂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划痕，在她的左腕上留下了一块红肿的印记，也许是打磨机从木板上跳起来的时候弄伤的。
或者说，她光着脚，带着木屑，领着她们穿过一扇门，来到一条凉爽的室内走廊。
她没有说自己是李诗雨的母亲，这似乎只有在她十几岁生孩子的情况下才有可能。
她们走进电梯。
当赵建国请她们“到家里来”时，艾丽以为会看到一栋别墅，一栋杂志上那种雕梁画栋的别墅，里面有红木家具，曲径通幽的花园里还有一个喷泉。
但也许“房子”只是麒麟公司的俚语，意思是“总部”。
就连电梯也只有西面光秃秃的钢墙。
刘丹什么也没说，她们也什么也没说。
根据指示灯，当电梯门打开，露出另一条凉爽的走廊时，她们己经经过了三层，但至少这条走廊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幅字画。
刘丹向前走去，两位女士跟在后面。
照片上都是赵建国，有时和刘丹在一起，有时和李诗雨在一起。
他们在黄山的悬崖上拿着矿泉水瓶，或者背着登山包，拿着登山杖，在华山徒步旅行，所有照片都装裱起来，与乳白色的米黄色墙壁相协调。
艾丽想，这个家庭更看重体验，而不是红木家具。
这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
她们转过拐角，来到了“房子”的起居室部分。
这间屋子就占了她钱塘江附近那套公寓的全部面积。
一面从地板到六米高的天花板的玻璃外墙，白橡木地板，左后角是一个开放式厨房，一群座位面向一个冰冷的壁炉，一切都显得线条简洁，极简优雅，还隐隐散发着檀香的香味。
就在窗户下面，她看到了一部分游泳池，然后是散落在翠绿草坪上的藤编露台家具，然后是一片竹林，一条石板路蜿蜒穿过其中。
竹林消失后，出现了一片沙滩；在她视线向下延伸到水面之前，她只能看到最细的一条沙滩线，确切的边缘看不见。
这些景观一首延伸到她视线所及的左右两边。
没有邻居的房子。
钱塘江的江水比平时更汹涌，这是即将到来的台风的最初征兆。
毕竟，秋天是台风季节。
但当她向下看地面时，画面似乎略微扭曲了。
她意识到玻璃一定比平时厚，厚了好几厘米，可以抵御台风，甚至可能是子弹。
如此平静的环境，但随后出现的这些细节提醒人们，永远不要从表面上看待这个看似平静的环境。
大自然完全占据了她的视野，以至于艾丽差点错过了站在旁边那个身材精瘦、安静的男人。
他走上前来，像他的妻子一样，伸出一只手。
“戴教授？
您是……”他握了握戴晓秋的手，转向艾丽，艾丽在走到他面前时，小腿撞到了茶几的尖角。
她不得不强忍着痛苦，说：“您好，赵先生。”
然后她想起了他们见面的原因。
“我很抱歉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您。”
“我也是，”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
这个男人看起来筋疲力尽。
夹杂着银丝的短发乱糟糟的，他那张瘦削的脸看起来更瘦了，悲伤拉长了他的皱纹。
简单的T恤衫压在他的肩膀上，他那肌肉发达的胳膊微微颤抖着。
他的嘴唇干燥开裂，这是疲劳导致脱水的常见症状。
虽然艾丽从未失去过孩子，但她知道悲伤是什么滋味。
但她很小的时候就经历过悲伤，理解力有限。
赵建国现在体会到了悲伤的方方面面，它可能会将他彻底吞噬。
“请坐，”刘丹对她们说，她温柔地处理着他无法处理的社交礼仪。
但赵建国没有时间寒暄，他也没有假装这样做。
他明显地摆脱了悲伤的迷雾，开口说道：“谢谢你们来。
我知道时间很仓促，但时间不多了。
公安局就要释放我女儿的遗体了。
他们己经判定她是意外死亡。”
“是的，”戴晓秋说。
“我的女婿将获得监护权，因为他从法律上讲是她的近亲。”
“是的。”
“我需要你们检查她的遗体。”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鼓起勇气说出接下来的话，这是每个父母最可怕的噩梦。
“我需要你们检查她生活中的一切因素。
我不相信我女儿是意外死亡的。
我相信她是被谋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