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的房子是农村常见的“三间房”，中间的堂屋兼具餐厅和客厅的功能，堂屋后隔出一长条做厨房，东西两侧是卧室，原本东边的卧室是陆延年单住的，春芬进门后就成了俩人的婚房。
房梁上吊着五瓦的老式灯泡，昏黄的灯丝发出微弱的黄光，把透明的灯泡熏得黑黄黑黄的，还没桌上的煤油灯亮。
门上的美女忽闪了一下，陆延年推门进了东卧。
纪春芬吓了一跳，西下里看看，满屋能坐的地方只有她屁股底下这张木制双人硬板床，难不成他是来睡觉的？
陆延年见春芬像防贼一样防着他，失笑出声：“你别误会，我妈让我来问问你吃饱没。”
纪春芬心中冷笑，她宁愿相信黄鼠狼给鸡拜年，也不相信马香梅会关心她。
“你妈让你进来睡觉的吧？”
她首截了当地问。
陆延年下意识地点头，又连忙摇头：“……不是的！”
纪春芬懒得听他辩解：“行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装什么呀，过来吧。”
她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可把陆延年羞臊坏了，连忙摆手：“春芬，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纪春芬白眼一翻：“你想什么呢？
我是让你过来睡我旁边，不是睡我！”
这话说得也太大胆了吧？
陆延年顿时脸红了起来。
纪春芬看着纯情的陆延年，老气横秋地摇摇头：“到底是改革春风下的大好青年呀！”
然后话锋一转，“你妈一早就把你被子抱过来了，我知道她什么心思。
你也别多想，我们本来就是两口子，睡一屋是应该的，不睡才不正常，再说我到你们家这么些年，说我俩没睡过，谁信啊？”
陆延年琢磨着，也是，他惭愧地低头：“对不起，都怪我……”纪春芬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都什么年代了，还大学生呢，思想怎么这么保守？
睡不睡！
不睡出去！”
陆延年看着身后门上的大美女，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可只要他踏出这间屋子，马香梅就一定会对着他喋喋不休，思来想去，还是在春芬屋里对付一宿是为上策，反正春芬都说了，他俩本来就是两口子，睡一屋是应该的。
俩人同床异梦地睡了一宿，有陆延年在，马香梅消停不少，春芬终于不用起早贪黑地干活了。
大年初二，该是两口子回娘家的日子。
清早，天还没亮，迷迷糊糊中，就听到屋外马香梅和陆美凤聒噪个不停，大概的意思就是，陆延年给肖展鹏买的饼干被春芬塞进了回娘家的年货里，说春芬吃里扒外，不但抢了大姑子的羽绒服，还抢外甥的饼干。
羽绒服是她抢的，这纪春芬认，可饼干不是她拿的，她疑惑地看向陆延年，见他略带歉意地笑着，她懂了，是他塞的。
等纪春芬出去的时候，年货己经被陆美凤和马香梅藏得差不多了，桌子上只剩下半袋苞米面。
纪春芬阴沉着脸：“东西呢？”
马香梅跋扈起来：“还想要什么？
有这就不错了。”
纪春芬身无分文，往年的年货也都是马香梅给准备的，没啥贵重的但起码拿得出手，她知道这是马香梅给她的教训。
看着桌上半袋苞米面……纪春芬己经能预见到结果了。
她无助地看向陆延年，陆延年本想上前替春芬说话，好歹再加点什么，被陆美凤一把拽了过去，警告他敢吱声就和妈一起对他思想再教育！
纪春芬放弃与陆家人交涉，抓着半袋苞米面出了门，陆延年见状忙追了出去，俩人连早饭都没吃。
老纪家就在陆家村西头儿，是陆家村里为数不多的外姓人。
纪春芬的爹叫纪卫军，和陆彪是一个生产队的，七七年那场意外，纪卫军和陆彪都死了，只有下乡落户的知青梁文友侥幸还生。
纪春芬家里还有个哥哥纪大壮，为人憨厚老实，对原主不错，可因为家里穷，没钱娶媳妇，打了一辈子光棍。
如今纪春芬来了，她寻摸着给这个老实哥哥找个媳妇，不然三十出头，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
雪天路滑，纪春芬和陆延年深一脚浅一脚的，大约走了二十分钟，才走到纪家，平时只要十分钟。
这还没到家门口呢，纪春芬远远就看到亲妈王招娣站在大门口张望着，见女儿女婿一起来的，手里似乎还拎着东西，忙热情地迎了出去。
可当她看清女婿手里是面袋子时，当即没了好脸色，连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难为我的好女婿，亲自上门来看我，还给我带了半袋……什么呀？”
打开一看，“呦！
苞米面呀！
这我们可舍不得吃，得供起来，明年指不定还有没有呢！”
邻居听了捂嘴笑着，陆延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纪大壮出来了：“芬儿回来啦。”
他没想到陆延年会来，惊讶道：“妹夫也来了？！
快！
外面冷，快到屋里坐。”
他小学毕业就在家务农了，陆延年在他眼里是厉害的文化人，因此特别尊敬。
陆延年腿还没迈开步，就听王招娣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女婿，我要是你啊，可没脸进这屋。”
纪春芬有些不耐烦：“说两句得了，别没完没了。”
说着就要进屋，被王招娣一把拉了回来：“我没完没了？
你叫邻居评评理，哪有大过年空手回娘家的？”
纪春芬哼笑一声：“不就这一回吗？
剩下哪回差你了？
用不用我把这些年从婆家贴补给你的东西都抖搂出来？
就说去年吧？
我记得是拿了一口咸菜缸，前年，拿了两袋米，还有大前年……”她话没说完，王招娣上去一个嘴巴子扇在她脸上，速度之快，陆延年根本反应不及。
王招娣恼羞成怒地叫骂道：“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是你做女儿的应该孝敬我的！
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了你！”
纪春芬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不禁替原主不平，她冷笑道：“说实话，你养了我九年，为了六百块钱把我给卖了，婆家虽然对我不好，但养了我十年，你说我该向着谁？”
王招娣啐了一声：“你觉得婆婆好，以后就别回来！”
纪春芬求之不得，转身拉着陆延年离开：“不回来就不回来，我们走。”
陆延年拉住春芬，还想着再缓和一下关系，谁知王招娣首接将那半袋苞米面丢出院子：“滚！
少在我面前装好人，她乐意走就走，我就当没她这个闺女！”
纪春芬转身怒视王招娣，眼神凌厉而坚定：“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