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她这一辈有西个儿郎,大兄柳昱年二十,统领战士,与父亲一起上阵杀敌,以后一定是要继承父亲位置当大将军的。
二兄柳贤之年十八,正值年少,且才貌文武皆双全,京城小姐们整日里追着他后面跑,若非战死,以后文官武官随他挑选,前途一片光。
三兄柳安阳年十八,跟二兄只隔了一个时辰先后来到世上,性格如名字般开朗,如夏日烈阳,虽为武将,却格外细心,总是嘴硬心软,处处替人着想又非要跟人闹上两句。
还有父亲,当了二十年将军,如今早己是她彦梁国的常胜将军,当年圣上还是皇子时,他还帮着度过了许多凶险难关,怎么会被这么点隔壁东起国的小军队轻易打倒?
不说他家中还有妻女,但他这人最为惜命,哪怕为了母亲,若是身处绝境,那也能拼一拼,杀出来,好歹亲自修书传信,怎么会最后只落得下属传来的一句“战死”?
“姐姐?”
一声轻呼将差点陷入死胡同的柳苜吟唤醒过来。
柳家第西个小儿郎的脸在她眼前豁然放大。
许是眼神太过明显,柳一泽凑上前,小手抚上她的脸,边摸边轻声对着她额上的伤处吹起,嘴里还念念有词。
“姐姐不难过啦,吹吹痛痛就飞飞啦!
三哥说过,女孩子是要用来疼的,她们坐着发呆时,不是发情就是发愁。”
“虽然阿泽也不大清楚到底什么是发情,但姐姐现在这个样子,看着就像是在发愁!
所以,姐姐定是伤口疼了,疼的都发呆了!”
年仅五岁的小孩子说话思路并不算清晰,但那奶声奶气的话语却句句透露着关心和担忧,小脸上也是流露出着急,明显就是以为姐姐疼的厉害,想要将人安抚好。
这倒让柳苜吟绷紧的精神逐渐放松下来。
是了,既然重来一次,就不能再不顾弟弟,不顾母亲,不长脑子,去相信那些整日心思歪斜,勾心斗角之人了。
自己的家人就只有年幼的弟弟和神志不稳的母亲了,自己身为唯一一个有机会查明真相的人,必须要好好活下去,照顾好他们,带着父亲兄长们的那一份走下去,为他们找到仇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阿泽,不怕,姐姐早就不痛了。
乖,藏了这么久,饿坏了吧?
先跟着秋蝉去弄点吃食,姐姐有些事要处理。”
她拍了拍柳一泽的头,整理好孩子的衣服,便让秋杏带他出去。
“姐姐,娘亲她会没事的!
到时娘亲回来了,姐姐却因为担心病倒了,那娘亲该有多难过呀?
所以,姐姐不要那么担心啦,也过来和阿泽一起吃好吃的可好?”
秋蝉想将柳一泽抱出去,却被他挣开了。
小孩一叉腰,冲着秋蝉像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秋蝉姐姐,你也一样,不要再把阿泽当成小孩啦,阿泽都五岁了!
你倒是跟阿泽一起劝劝姐姐啊,不然到时候姐姐病了,阿泽可要不喜欢你了!”
自以为很凶狠的“威胁”中带着不知道多少奶气。
柳苜吟控制不住的笑出了声,并未去纠正柳一泽认为母亲只是被约去喝茶的想法。
“好了阿泽,姐姐答应你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先去,我一会就来,好吗?”
看着弟弟叉着腰和秋蝉无奈拉着他的背影,柳苜吟越发觉得,此生应当好好珍惜,好好保护家人,再不能被那些狡诈之人蒙住双眼,让自家人吃亏。
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来到靠墙放的木柜前,一层一层翻找起来,没过一会便拿出了一个颇为精致的信封。
窗外微风一抚而过,将一片枯叶吹入闺房,落于信封上。
少女纤长玉白的手指轻轻扫开落叶,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一个金制小牌子,还有一封书信,上方赫然用金墨写着“请帖”二字,字迹整齐规矩,一看便是宫中负责抄写文书的官吏所攥。
她捏紧了手中的牌子,眼里目光一定,暗暗做了决定。
上一世,自己性子太过良善,又总喜欢结交“朋友”,无话不谈,犯过许多事,最终也信错了人。
而那时,这请帖发过来后,因上一世挑错了玩伴,那些人东一句西一句,又刚经历了满门战死这种变故,便成日陷在悲伤情绪中不想去了。
自己也是真的傻,这可是皇后亲手操办的诗书大会,到时会有上百家官员的子孙儿女来参与,部分是为了那所谓的“桃花债”,部分则是为了寻得志同道合之人,或自荐做官,或深交为伴。
若想查清楚远在战场上的事,必定要借不少人手和权势,这种宫中举办却又不在宫里用场地的大型宴席,用来结交人手,再合适不过了。
安心守着孝过了十几天,她也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诗书大会当日,一大早柳苜吟就把秋蝉闹了起来。
不管经历多少事,上一世那种活泼外向的小丫头性子重活一次却还是没变。
也不知是心大还是什么,她总觉得既然重活,许多事似乎也看透了不少。
与其端着架子,倒不如从高处下来,既然有沉重的任务,那不如在别处让自己轻松点。
“秋蝉快来,你家小姐我要去这次的诗书大会一展雄风!”
少女脸庞明媚,连眉角都带着笑,招呼着自家的小丫鬟来挑选衣裙。
“你觉得这套适合还是那套适合呀?
我喜欢这素色,清雅温柔,有种文采翩翩的感觉。
可那套鹅黄色的绣着枫叶,一看就很符合季节……唉,你帮我选选嘛——”秋蝉被她晃得头晕,停下来后叹息扶额道:“小姐,你是不是春心萌动,有心上人啦?
不然怎会如此纠结,你都在这挑了半个时辰了!”
随即,小丫鬟也悄悄松了口气,心道小姐终于恢复平常模样了,前几日那副样子真的吓到自己了,还以为小姐也跟夫人般情绪失控受刺激了。
“奴婢觉得,小姐穿那套枫叶的再好不过。
小姐,你当真没有心上人?”
柳苜吟脸色一僵,白皙修长的手指带着开玩笑的意思轻轻点在了秋蝉额头上。
“你呀你,一天天的想什么呢?
是不是又背着我去买那些小册子啦?
你小姐我这么好的女子,怎么会轻易看上那些个歪瓜裂枣们?”
秋蝉叹了口气,“小姐,你也及笄了,该考虑未来夫家了。
以往将军他们都还在,即使小姐嫁不出去,他们也乐意护着小姐,可如今住所都是圣上怜惜小姐保留下来的将军府,小姐若是能嫁个好夫家,那岂不是以后便也有人能……护着小姐了。”
意识到说错话,小婢女讪讪别过脸,低声暗骂了自己一句,又转过来。
“小姐别难过,秋蝉说错话了,该打。
不过今日小姐要去赴宴的,可不能被奴婢一个小丫鬟搅了兴致。”
说完便接过那套绣着枫叶的襦裙,替柳苜吟更衣。
“秋蝉,你记住:你家小姐及笄了,长大了,不能总指望着别人来护着咱们,咱们要自寻出路,自己要一身本事,这样才能真正护得住自己在乎的人,明白吗?
你家小姐叫柳苜吟,是柳毅大将军的女儿,不是个只会给男人收拾残局的小妇人。”
秋日的阳光暖烘烘的,并不灼人,洋洋洒洒照进窗户,给整洁的闺房泼上一层金灿灿的光。
少女那向来似蒙着雾的浅色眼眸此时披着金色薄纱,睁的大大的。
她看着面前的小丫鬟,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我们要靠自己,自己要有本事,才能让别人尊重你。
母亲从小就告诉我们,自己如果都对自己不认真,那么便不会再有其他人对你认真了。”
马匹悠闲地拉着车朝杏水园驶去,秋风吹过,拉起车帘一角,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少女侧颜。
她眼望前方,眼底风潮翻涌,似是藏着许多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