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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骨

乐玺 著

美文同人连载

饮孟婆汤也无法忘记的三世情缘,白骨精小玉跟师傅紫霄一起生活,后被托付山贼帮后偶遇司望溪结下不解之缘……在经历过生死离别,小玉依然喜欢司望溪,但司望溪最后死于青瑶国女王之手,而失意中的小玉遇到了司望溪的转世白紫京企图与之再续前缘……紫霄师傅原是龙王之子,而真实的身份是小玉前世的丈夫,命运纠葛的三人曾经有过悲哀的过往,而隐藏在这巨大秘密后,是一段错误的相识。

主角:   更新:2023-08-07 23: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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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美文同人小说《芙蓉骨》,由网络作家“乐玺”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饮孟婆汤也无法忘记的三世情缘,白骨精小玉跟师傅紫霄一起生活,后被托付山贼帮后偶遇司望溪结下不解之缘……在经历过生死离别,小玉依然喜欢司望溪,但司望溪最后死于青瑶国女王之手,而失意中的小玉遇到了司望溪的转世白紫京企图与之再续前缘……紫霄师傅原是龙王之子,而真实的身份是小玉前世的丈夫,命运纠葛的三人曾经有过悲哀的过往,而隐藏在这巨大秘密后,是一段错误的相识。

《芙蓉骨》精彩片段

夜黑如墨,周围飘过许多暗蓝色亮光的水母,灯笼忽明忽暗,有一下没一下的撞击着房檐。
灯笼和水母都是不会说话的,因为他们都已经睡着了,这个世界陡然变的沉默了,好像一瞬间这世上所有东西都睡熟了。
其实我也犯了困,昏昏欲睡。
也许现在唯一清醒的人,只剩下他了,那个抱着我正疾步前行的人。
我仰头看他,只看到他下巴上微微泛青的胡渣,以及瘦削的下颚骨。
我费力的抬高了一只手,把手搭在他的脖子上,另一只手则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前襟。我说:“紫霄哥哥,不用再白费力气的,我要死了,我只求你陪我说说话。”
紫霄身子一怔,随即更是加快了脚步,他严厉怒吼道:“我听你说,你要一直说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可以停,一定不要睡过去。”
我强咽下那口血,点了点头,即使我明白他看不到我点头。
越过那个雕栏玉砌的正门,我看到扶绕着着墙面生的茂盛的紫藤,心没由来的狠抽了一下。
然后幽幽的,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既然……不喜欢我….当初…为什么要娶我?”
那声音虽细弱蚊蝇,但他身子明显一怔。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
“没有以后了。”
紫霄的声音冷漠中带有一点压抑:“不要说胡话,你敢死,我一把火烧了东海。”
然后抱住我的手臂收紧,把我往上抬了一点。
没想这一抬,拉动我胸口那把泛着青光的匕首,一股热浪奔涌上来,挤进鼻腔。
我终于忍不住了,一口血喷了出来,染红了紫霄雪白的前襟。
“我不是……故意……”
说话时有点呼吸不上来,眼前更像蒙了层纱,看不真切。
同时我尝试着拿手肘帮他擦了擦被我弄脏的衣服,没想越擦越难看。
紫霄说:“别擦了,反正已经脏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也,很脏?”
“不会。”
“那你……还记得,记得那天吗?你说过,等我长大……”
他沉默了很久,沙哑着嗓子回答我:“记得,那日你很美。”
他沉默过后,我又沉默,我承认此刻我脑子虽犯浑,却异常清晰他曾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比如说等我长大,又比如说,既然无以回报,就以身相许吧。
我出生那年适逢东海大乱,我爹和叔叔为争夺东海王权打的不可开交,与此同时母亲的产期将近,无可奈何的她顶着大肚子带着我大哥二哥逃到了人间避难。
刚上岸她羊水就破了,躺在一棵桃花树下疼了足足三日,才生下了我。
在我呱呱落地那一瞬间,一株含苞待放的桃花枝刚好砸在我头上。
母亲带我们回东海时,向父亲隐瞒了花枝砸头的那段,后来我无意间听到她对二哥说:“枯木逢春,不像是吉兆。”
二哥再大一点,父王有意让二哥去藏华山学艺,当时是我跟母亲一起送的他。然而在见过白方真人后,母亲望着我的眼睛里充满了苍凉与悲哀。
她说:“薏珠,不如我送你到佛陀座下修行吧?”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提起要送我去修行,但别样认真的提起,却是第一次。
于是因为生气而跑到人间,于是,便遇到了他。
很久以后依然会记得那时年少无知,少有骄纵的我,紧紧抓着那个人的衣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叫薏珠,你可得把我名字记紧了。”
恍惚迷离的,是灯火下,面具后,那张绝世容颜上挂着温和的笑。
眉宇间散发着淡淡轻柔,虽然稍显惊讶,片刻后微启薄唇:“你叫薏珠是么?这名字挺好,我记下了。”
那时候的紫霄,绛紫衣衫半敞,雪白的衣带上下飘摇,白胜雪,紫若烟,再配上他那精致的五官,真不像是个人。
事实上,他也的确不是个人,只是当时我还没开眼,辨别种族只能用鼻子闻,可是他身上只有艾草的香气,毫无龙的味道。
我甚至还犯傻的问他:“你身上有股药草的味道,难道你是大夫吗?”
他食指扣起,发白的关节抵在下巴上,笑出声来:“当然不是,你呀,到处乱跑不怕遇到坏人么?”
坏人不是被你打走了么?
虽然我不明白刚才在那黑暗的小巷子里,他从那要抓我去炼药的臭道士手上救下我,刚抽走我的珊瑚钗要我以身相许后,为何会仓皇离开?也不知道他离开后不久,为何又很快出现在卖面具的摊子前?
还好我记住了他衣服的颜色,那张面具,还有面具后那双流光溢彩的绿瞳,不然他连我名字都不知道,以后怎么来找我?
嗯!名字都不知道,以后你怎么娶我?当时心里是这么胡思乱想,竟一点没脸红。
我想我对人间的印象,永远只停留在那一晚了,那一晚有五彩斑斓的花灯,有造型生动的面人,还有会做好吃糕点的好心婆婆。
我还经不住凡人的诱惑,喝了一小盏他们所说的琼浆玉液。
那叫“女儿红”的水把我辣的热泪盈眶,晕头转向。
他提着袖子帮我擦泪,然后把醉的快要显出原形的我提到房顶上去了。
我说:“你功夫真好。”
他说:“把你提到房顶就算功夫好?你还真是容易满足啊。”
我又说:“你虽然知道我是龙,但是你不知道我是东海的龙。”
他表情一刹那的怪异,然后回答我说:“嗯,看出来你是龙了。”
我还说:“我现在才一千四百岁,你等我四百年,我行了礼就立刻嫁给你好吗?”
他揉了揉我额前的刘海,笑的很随意:“可以啊,小龙女妹妹。”
足足等了四百年,一千八百岁的时候,如愿以偿的嫁到了南海。
再然后,我们貌合神离,我们同床异梦,我们一直相互折磨了多久。
四百年,说长不长说不短不短的四百年,他忘记了全部,甚至弄丢了那支珊瑚钗。
他对我客套多于亲近,我也不止一次看到他脸上流露出的,对我的讨厌。
他几乎不碰我,却与小妾柔情蜜意琴瑟和鸣。
我也曾经毫不留情那份疯狂的嫉妒表现的人尽皆知,后果却是连他冰冷的目光也留不住。于是无数个良辰好景,千万个孤寂的夜晚,陪伴我的只有那爆的噼啪响的烛花,只有那一针一线,还有无数双纳完的,没纳完的鞋子。
于是天天纳,天天纳,不知不觉的,没想竟累了整整一箱子。我和琉香整理它们时,我突然就哭了,才发现原来我这一辈子,只剩那一箱没送出去的鞋了。
有一天他终于肯跟我说话了,是因为那个突然从假山里跳出来的男人。
他毫不留情的杀掉他后,寒着脸追问我跟他的关系。
我笑的很开心,泪淌了一脸,在他所谓男人尊严下,我的忠贞比我的情感更重要。
可是他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可是他终于肯牵我的手了,虽然手腕上的淤青提醒着我,那不算是牵。
我伏在他腿边,缓缓的说:“其实,我有个好办法,可以证明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有人说,刀走的快又准的话,是不会马上死的,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你就知道我有没骗你了。”于是似对自己恨之入骨,那把尖刀被我狠狠插进了心口。
报复是可以让人热血沸腾的,在看着他那张惊愕,心疼,内疚,许多感情夹杂的脸,我冷了那么多年的血,一瞬间,活过来了。
他抱住我,整个人都在发抖:“你疯了!!!”
然后他紧张的将我横抱起,冲了出去。
我第一次看到他那般手足无措的样子,他的下巴压在我的额头,他的音色是不稳定的:
“薏珠,别怕,我带你去找大夫,别怕…”
刺透我身体的凝霜剑在摩擦中不断割着他抱着我的手臂,我伸出手去摸他的眉,扶他的鼻,描画他的唇形。
我问他:“你疼不疼?”
“你说什么疼不疼?”他停下脚步,腾开一只手帮我撸了撸头发。
我又哭了。
爱恨不过是游丝般的界限,经过重重伤痛,防御的茧会越积越厚,而破掉那日积月累的茧,不过顷刻。
我哽咽道:“每次幼莲随你的萧声起舞……你不知道…我都站在假山后看着……偷偷的看……站的腿都直了,眼睛也酸了,可是你不知道。”
“我知道。”估计是气氛过于悲凉,紫霄的声线也变的怪异。
我眯着眼,把头扭向一边,说话时断时续的:“我好羡慕她……真的很羡慕……以前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你那么讨厌我……后来才明白……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紫霄低头看向我,深黑双瞳中喜怒难,隔很久才嘶哑着嗓子说:“别说傻话了,这样像是要交代后事的话,我不爱听。”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喜欢的连自己也变成一把锋锐无匹的双刃剑,没有结果的单恋,是一张无形的双丝网,它紧紧的裹着,裹得密不透风,于是你自能自己伤自己。
“我无心……一再触犯你……宽仁的底线……”我又吸了口气,想尽量将那句话,完整的说出来:“如果有下辈子,不想再,喜欢你了……”
“薏珠!”
“你可不可以亲一下我……”我打断他。
一个缠绵悱恻的吻落了下来,错觉中感受到几分柔情,几分眷恋。
他紧紧的箍着我,似要把我揉进骨子里,我的回应相当糟糕,手指紧紧拽住他掉下的一缕的头发….
春风上已天,逍遥谷内的桃花却是开的娇艳欲滴,坐在树上,在似下着红雨的花瓣纷飞中,心底不可追寻之处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暖意,扬起的嘴角勾勒出淡淡的笑。
“溅血点做桃花扇,比着枝头分外鲜,携上妆楼展,对遗迹宛然,为桃花结下了生死缘分。”
那天刚巧她又被师父惩罚了,若是偷懒依旧,那受罚挨打也成了家常便饭。即便不爱读书修炼也罢,还三天两头的出乱子,要不今天就是把他的医书给偷出来撕成一张一张的纸叠小鸟叠鸽子,要不就是拿着他的毛笔到处给乱涂乱画。
那只有四千多年修行的龟仙人,就是不知道怎么被她给从水里打捞了上来。
刚学写字不久的她依葫芦画瓢,歪歪扭扭的在他背上写了“老王八”三个字,还兴高采烈的抱着它去给紫霄看。
“紫霄师父,这是老王八哦,今天晚上咱们把它炖了吧,我好久都没吃肉了。”
于是龟仙人老泪纵痕的望着紫霄,要说炖了它也就罢了,还将堂堂神龟当“王八”一般糊弄,活了这么多年的他第一次如此倍感受辱,忍不住潸然泪下。
当时紫霄看着龟仙人脖子上系着的“捆仙绳”,唇线抿紧,气不打一出来。也难怪龟仙人法力尽失被她抓到这里来了,她倒是好大的胆子,又偷跑进了自己的房间来翻箱倒柜!
他从她手中把龟仙人夺了过来,对着龟仙人替她再三赔了不是又将它放归了湖中。
从湖边回他们居住的小屋时,小玉像犯了错的孩子甩着衣袖跟在紫霄身后,明明刚才才被他训斥了一顿,但明显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白尔玉还老大不高兴的朝他抱怨道:“紫霄师父都没有认真看我的字。”
紫霄亦是冷若冰霜走在前头,步子又快又大,快的她需得小跑着才能追上。他突然说:
“小玉,回去以后把昨天的经文抄写三遍,然后交给我,明天…抽背。”
“为什么呀?”她急了,还没想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他微微颔首,语气冷的是三九月的天:“抄四遍,再多问一句就多加一遍。”
白尔玉恨的牙痒痒,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招惹了他。当然更委屈的是她好容易写了那么漂亮的字,他连夸都不夸,看都不看。
几乎要冲上去咬他。但是又不敢真的冲上前去咬他,只能换做捏紧了拳头直跺脚,怒的脸涨红如熟透的苹果。
“冷血的紫霄师父,我讨厌你。”
说完,她气的头也不回的朝桃花林深处跑去。
逍遥谷的桃花林是出谷进谷的必经之地,其中更是设置了防止外人误入的结界。
她确是存了那样的心思,干脆一跑跑出去算了。
当然,这不是她第一次干逃跑这种事,所以也不是第一次被五行八卦阵阻拦了去路。而跟以往有所区别的是,以前她只是找不到出口,这次却是连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
当白尔玉第三次转回了原地后,终于失去了一鼓作气的耐心。虽然进退两难,却也没怨天尤人,安静的爬到一棵比较粗壮的桃花树上坐着,藏在繁花之中。
透白天光从树叶花团的缝隙间穿透过来,有些刺眼睛。她双脚吊在半空中随意荡漾,半举高了手,用手背去遮眼睛。不远处逶迤迭起的山峦上勾勒有一道金边,丝丝缕缕的红与草蓝穿插而成,干净透彻的刻画出灵动与遐思。
抬头望下方,漫天的粉红早已经掩盖了路径。
白尔玉坐在树上看了会儿风景,惆怅又添上心头,此时又想起紫霄那张丰神俊秀的脸。
原来紫霄师父就这么讨厌她?
惆怅下去,阴郁又上来。转念一想,既然他可以讨厌自己,自己也讨厌他嘛,什么劳什子的怪神仙,一天到晚都板着一张死鱼眼苦瓜脸。不笑不理人也就罢了,还动不动就惩罚自己。
想要讨厌一个人,实在是太简单,只要不停的想他怎么对自己不好便是。这么一来她自然就想起自己做错事时,他是怎么对自己的。完全不想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天性。
说到他对付她的法子,真可谓是花样百出,以抄经书,打手心,打屁股,蹲马步,顶水桶,还有不给饭等等为基础,朝全方位多角度发展,而且上述几种法子每轮个几次就会翻个新样式出来,而她便成了他鲜活的实验品。
白尔玉扳着手指回想着最近一次受的是什么惩罚。
好象最近她都表现的还算乖,离上一次被罚是三天前。哦,三天前是做了什么事挨了罚呢?
她把脸贴在树干上发怔。
“把百子柜里的药草倒出来玩,后来放回去的时候全乱了,所以,所以被罚不给饭…”她摸摸肚子,哎呀,说到饭,她果然是又饿了。
与此同时,她又皱着眉心自怨自艾的嘟哝道:“不给饭是上上次,上次好象是屁股挨揍了…”
这真是件难为情的事,几乎害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的事。那她生平屁股挨的第一次揍,而且是当着那么多花花草草小动物的面前。
那是有一天,已经饿的头昏的白尔玉,看到树上唱歌的蓝鸟,一时起了歹念,便拿弹弓打下一只烤来吃了,而起火的纸正好是她那本背了不到一半的《道德经》。吃完以后她还很小心谨慎的掩埋了罪证,直到确保万无一失了,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当然这种事不会掩盖很久,不仅没有掩盖很久,就是在同一天下午,打坐出来的紫霄便把她提起来狠狠的揍了一顿。
话说,当时他下手可真够狠的,像翻烤土豆似的直接把她翻了个身放在自己腿上,然后就一巴掌一巴掌的往下落。
每落一巴掌她就扯着嗓子大声喊一个数字,好心的提醒他这是第几巴掌了,等挨巴掌的数字上了十以后,她便喊不出来,龇牙咧嘴的哇哇大哭。
这位风度翩翩的星君大人打起屁股十分娴熟且有节奏感,连打人都打的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真不知道对尔玉来说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回忆结束,白尔玉软绵绵的朝凹凸不平的树干吹了口气,扭了扭身子,又是失落又是郁闷的叹了口气。
“小气鬼,我只是不喜欢吃青菜而已。”
这时,她的肚子也不争气的发出了抗议,白尔玉哭丧着脸拍了拍肚子,反问它:“最近你怎么老是饿?你已经塞了够多东西了。”
质问无效,它依旧大声的呻吟。她想,干脆还是睡觉吧,睡觉就不会饿。
紫霄站在树下抬头望着花团锦簇中那张粉雕玉琢的脸,下巴紧绷。
她趴在树上睡的正香,轻微的鼾声中还带点磨牙的声响。可怜那树干,被她压的弯成了一道弓。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怒气,但明显又松了口气,还以为那丫头有多大能耐是破了自己的五行八卦阵跑出去了,没想着却是在这里睡大觉。
连他都时常揣摩,她到底是生性单纯天真,还是傻的?
紫霄默然片刻后,轻轻一跃,将她树上的抱了下来。
动作极其轻柔,像是打定主意不想吵醒她,所以连衣服飘起时都不带产生瑟瑟的风声。而白尔玉自然因为他的体己酣睡依旧,额头上细微的汗粒没有干去,浓密的睫毛时不时的轻颤,像跳动的镜中月水中花。
他低下头,一枚不明深意的吻印在她的眉心。那吻还真是包含了那么多的沉重,压在他的心口那么多年无法释怀。当他抬起头后脸上挂着的是一贯的云淡风清,仰了仰头,让风将额头遮眼的碎发吹开,然后将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她抱回了家。
他安静的在佛前侍奉了五百年。
直到有一天,佛突然开口对他说:“你来的时候,心中有杂念,五百年过去,杂念不减而增。”
他睁开了狭长的眼睛,泰然中带着些许疑惑。
佛淡雅的微笑中有着极至的诱惑:“你求的到底是什么?”
“我求安稳。”然而眼一闭,往事却如同潮水般涌出。
她的死并未掀起任何波澜,对外宣称不过病逝。那尊贵的小女儿家,走时异样的萧索安静,匆匆而过像擦肩的风。
风过叶落,是风以为叶的薄情,却不知道叶落只是因风的停留。
她的哥哥姐姐们争夺东海的权利而自相残杀,根本无暇顾及她,惟有一个哥哥还记挂着。
紫霄依然记得他满身是血的抱着那个装了碎玉的盒子说:“我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有人放火一把烧了东海,然后又有人说亲眼所见紫霄盗了仙官的火葫芦,放火活活煮了东海五十多万水族。
他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即便证据不足,可是不辩解便成了默认。
他应受五雷轰顶之刑,但是佛派人来带走了他。经过这几百年,在佛的宝像金身下,他以为自己已经淡然超脱了一切,他觉得自己早已经把生死都置之度外了,又有何舍不得与放不下?
可是正如佛所言,杂念不减而增。
时常眼花缭乱,血红一片,意绪纷乱,便乘虚而入,步步进逼。
沉默良久,面对佛的谆谆点化,他只能说:“生死无常,当愿息诤,兴慈,早蒙解脱。”
他看到佛再次微笑,笑容中带着半点意味不明的无奈,即可他便知道自己又错了,既是生死无常,自是六根未尽,然越是清心寡欲,便愈心悸难安。
“六道轮回.历劫受苦,一切众生,.或偿前生果报……”佛并无责备,不过气定神闲一指殿外广阔苍茫的天空…
于是,在佛刻意的疏忽下,紫霄不动声色的抽身离殿。
五百年中不曾理会过一丝凡尘变迁,然而五百年后第一个遇到的故人,却是一个巴掌都举不起来的娃娃,半人半妖的小小白骨精。
五岳山盘丝洞外的她虽然孤零零一个,看来却一点未觉寂寞,撅着小屁股唱歌唱的特是欢畅。她唱“桃瓣轻如翦,正飞锦作雪,落红成霰。溅血点做桃花扇,比着枝头分外鲜,携上妆楼展,对遗迹宛然,为桃花结下了生死缘分。”
一再重复着吐字不清的稚嫩音色逐渐在耳边响亮起来,紫霄下意识扭头看了看道旁的桃花,原来春风上已天,逍遥谷内的桃花却是开的娇艳欲滴。
在似下着红雨的花瓣纷飞中,心底不可追寻之处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暖意,扬起的嘴角勾勒出淡淡的笑,多年被寒霜冰封的脸上第一次有融释的迹象。
于是他诓骗她说:“你娘亲临死前,托信叫我照顾你的。”
她茫然的捂着脸,透过手指缝看他,这时候她也不笨,还知道说一句:“我从来都没见过你,也没听娘提起过你。”
“嗯,因为我是神仙啊,神仙不好跟妖怪常联系的,”他继续着他的诓骗手段,把她蒙的一愣一愣的:“我叫紫霄,你把这个名字在心里嘴上多念上几遍,就会觉得很熟悉的。”
那时候的白尔玉似乎对他的话并未感到怀疑,许是因为紫霄长着一张特让人亲近的脸,又或者是她单纯的对死亡等字眼没有理解,只是因为她娘要她跟他走,那她就走吧。
于是她倒是屁颠屁颠的拉着他的手,跟他走了。
那便是在五岳山盘丝洞外第一次相遇,或者又叫做重逢。
而对紫霄来说,在拉住她的手的一刹那,突然明白原来这世上所有的注定的不可能,也许到最后还是有可能的。
然而相处不下半日,紫霄便丝毫不掩饰对眼前徒弟的失望。当她眼睛骨碌骨碌转时,倒是灵气逼人,但光靠那一双灵动的眼睛并不能掩盖她脸上那抹根深蒂固的天然呆,同时她骨子里还参合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执拗。
果然还是差的太远了,一种厌恶情绪顿然而生。
毋庸置疑,他曾经的高贵血统所带来的潜移默化,使他依旧挑剔,然而要求不能太高。
于是他心平气和的再次望住她,从头到脚的仔细打量着。
而小白骨精看他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时,顿时聒噪与跳动不安变做了拘谨。迎着那个无比光鲜的人的打量,她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了。
这不自在的来源,也许是因为自己随便梳的两个羊角辫子此时是高低不一得搭耸着的,也许是因为自己身上套着的那件已经破烂的不像话的衣服,也许是因为那双早已开了两道大口子的鞋子。
她吸了吸鼻子,同时不安的缩了缩露在外面的脚趾,不管怎样,她很讨厌这个光鲜无比的人用那样怜悯可惜的眼神望着自己。
紫霄见她脸上表情风云变幻的很快,若有所思的淡笑了一下,趁其不备便将她一把横抱起,反扣在怀里。
他只是好心的想帮她治疗仪下伤脚,然而粘住鞋子的血肉摩擦时产生的撕裂的痛疼的白骨精龇牙咧嘴,她张牙舞爪的在他怀里挣扎,无杂质的眼珠子里流露出单纯的恨意,并发出“咯咯”的磨牙威胁声。
“别乱动,乖。”紫霄不由分说的一举拔掉她的两只鞋子,将那双伤痕累累还在渗血的小脚握在手心。
那双脚真小,只有他手掌那么长,还未及手指根,那么凉凉的脏脏的躺在他手心上,孤单落寞的可怜。
紫霄将拇指按在她肉肉软软的脚背上,低下头朝它们轻吹了一口气。
转瞬便变成了刚剥的莲蓬,血,泥硝,狰狞的伤口随着那口气拂过顿时烟消云散。
小白骨精只觉自己脚心一痒,她从紫霄身上蹦了下来,光着脚丫在地板上旋转了好几个圈。等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歪着脑袋望着紫霄,像是在思考什么。
他是不会期待她会有什么感激之言的,只是将先前的疑虑提上前来问她:“你娘死了,你不难过吗?”
“难过?”她纳闷的反问他:“为什么要难过?”
“死了以后你再也看不到她笑,也看不到她哭,也不能跟她说话,以后你见到她你也只能想想,而不能再看到她了。”
她似懂非懂,一双又浓又长的睫毛上下颤动像扑扇着翅膀的蝴蝶,然后她摇着头说:“我不喜欢这样。可是我平时也很少见到她,所以以后见不着了我也不难过。”
“她是娘,不管她怎么对你,你也需得把她放在心里尊敬,时刻的惦念着。”
紫霄刚说完就发现自己语气严厉了,完全没有顾及到说话对象还只是一个孩子,在些许然而又烦闷她的无知。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个话题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毕竟只是小孩子,话题轻轻一转就会被带开,她将她的名字脱口而出,带着些响亮的自信:“我娘叫白莹莹,我叫白花花呀!”
“白花花?”他还未完全放下勾起的嘴角随意道:“那是怪什么名字。”
小白骨精还是听的懂里面的情绪变化的,也听得懂里边对自己的鄙夷,恍然笑意僵在脸上,坐在他怀里顿时针扎似的。
“当然,莹莹娘喜欢白花花的嫩肉。”
那便是白骨精的本性,勾引男人,然后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还把头颅带回家收藏。等她再大一些,也会变成这样,仅仅是遵循自己的本能。
紫霄的眉头不由自主的锁紧,狭长的眼睛凝视着她思索了很久,然后问她:“你可知《诗经》上有一句‘彼尔维何?维常之华’,《礼记》上又云‘君子比德如玉’。”
“嗯?!!”这是什么跟什么?她听的一头雾水。
“花花这名字不能再用,你以后用那这个名字,尔玉,白尔玉。”
同样是赋予着美好的心愿,然而花花,也就是尔玉,却觉得这新名字烦琐之极,她拧着眉心问他:“为什么要给我改名字?”
“因为从今以后你要拜我为师修仙,所以我要给你改个名字。”紫霄说话向来简洁明了,也不善于征求人的意见,直截了当便替她做了决定。
“拜师修仙是什么?是可以吃的东西吗?”白尔玉毫不识脸色的继续追问。
“不可以吃?”
“是很好玩的游戏吗?”她还问。
“也许不太好玩。”
白尔玉的眉毛立刻不满的搭耸下来,低头望着自己的张成爪的五指纳闷的自言自语发牢骚:“不可以吃,也不可以玩,有什么意思?”
紫霄望着她,心头莫名其妙的似针扎般刺疼了几下,随即又是犹豫了一刹,最后还是将头别到了一边,沉吟道:“功德圆满,得已正果,不必孤零终生,仓皇老去,也不会再于滚滚万丈红尘中受轮回之苦。”
可是紫霄知道自己显然是在多费唇舌,若她听的懂半句,也不用他这般耗费心力了,只余有一声轻叹,便懒再多言。
逍遥谷里什么都好,是块世外桃源,这里有山有水有桥,也有鱼有鸟有各种小动物,更神奇的是,这里永远都是明媚的朗晴天。
然而,住的久了,也总会觉得少了些什么。
白尔玉再是活泼开朗,但日子久了,每每抬头看到头顶一层不变的湛蓝天空,低头望见地上永不枯黄的树木草地,也顿生烦闷。
她的生活已经单纯的不能再单纯了,偏巧她这个师父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什么时辰起床,什么时辰做早课,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玩,什么时候睡觉,规矩什么的,定的死死的,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此时她跪坐在他面前不过三尺远,神思早已经游离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哪还注意的到他讲经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玉!”
被他这猛然一叫,白尔玉立刻挺直了背,不加掩饰的鼓足底气大声回答他:“是的,师父,我在听你讲呢。”
紫霄将《道德经》合上,放在一边,带着怪异与探询的目光审视着不远处的白尔玉。
“那我刚才讲了什么?”
一贯惜笑如金的紫霄此时是笑着的,温和中又带着七分严厉,笑的白尔玉寒碜。
又是那种不信任的目光打在她身上,似乎认定了她就是这般无可救药。
其实白尔玉很想说,你讲的我全都知道,那本《道德经》我早就全背下了,然而话到嘴边,却突然被她硬吞了进去。飞快的一转眼珠子,然后很快闭上眼睛摇头晃脑道:“道可道,非常道。知道义,行道难。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半眯开的眼睛瞅着紫霄师父脸上的表情便得柔和许多,突然又改了口:“道道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早知道晚知道,既然大家都知道,何必又装做不知道呢?”
紫霄的身子不明显的怔了一下,随即他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阳光阴影照到他身上,少了几分光明处的暖,多了几分阴影下的冷。他朝她走了几步,然后没有任何预兆的伸出手去抓住她的藕臂。
白尔玉想跑已经来不及了,他出手又快又准,她哪来得及闪躲,手臂被箍的生疼,她用力的挤出几滴眼泪,怯生生叫嚷着:“你干嘛?你要干嘛?”
他轻松便将她拉扯过去,同时空着那只手从案上取过一把一尺宽的戒尺,白尔玉看到戒尺就慌了,有些后悔刚才不该妄图去挑衅这个看似好欺负的“师父”的权威。
于是她沮丧而害怕的乱嚷道:“我娘都不管我,谁要你在那儿多管闲事的!你今天若是敢打我,我马上就离开这里,你放开我,你放开!”
紫霄的脸色更难看了,迎上那双她阴狠怨恨的眼睛,另一张脸竟清晰地出现在眼前,趁他失神那一刹那,抱住他的手臂就是用力一咬,血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潺潺的流,顺着她的嘴角流进了她的衣领。她如同小兽般凶恶的怒视着他,一点也不松口。
紫霄因吃痛马上回过身来,然而又有些吃惊她防备之心如此之重,她拼命的反抗,又是踢又是咬又是拿小小的身子撞击自己,但他并不想伤她,单单反手想将她抓进自己怀里钳制住。
很快白尔玉的蛮力用尽,自然不费吹灰之力被他制服下来。
白尔玉依然挨了打,三十板子无一例外的落在她手心。
那是白尔玉第一次挨打,戒尺打在手心,耳边有响过“忽忽”的风声,有如夜风过谷。可是打在手心的感觉可没有夜风过谷意境那样美。
她又白又肉的手心很快就红肿一片,向来麻木散去后就是剧烈的疼,而戒尺制造的疼是连绵不绝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虽然没有掀起惊涛骇浪却依旧是潮流涌动。
大约那暗流涌动,涌动的其实是不甘心,很羞耻吧。
“紫霄师父是坏蛋!”白尔玉跪坐在地上鬼哭狼嚎锤胸顿足,诚然她是早晚把这二十板子打回来,然而早晚却抵不过眼前亏。白尔玉甚是委屈,最终还是服了软,拿出最凄楚的声音哭着求饶:“紫霄师父,我错了,没有下次了,我不会再偷懒了,真的很疼,您别打小玉了。”
紫霄微微蹙眉,扔了戒尺阴恻恻道:“你若是想报仇,我等着你。等你足够厉害了,莫说二十板子,我这条命你也可以一并拿去。”
是夜,月色清明。
她倒是哭累了,倒在床上睡的老香,雨淋不醒雷打不动的好睡眠。
本来还以为今天打了她,她会跟自己怄气,然而从白尔玉房间回来后,发现自己明显多虑了。
真是个没脾性的死丫头!
他回屋后也睡不着,一直靠窗前坐着,有些气恼更多却是无奈。很多时候紫霄都在怀疑,自己现在所作所为的是否正确?明明他就该跟她划清界限,把关系撇的干干净净才好,然而,又不能自欺欺人的逃避责任。
之后他一直发神似的看着自己那双手,形单影只的又是枯坐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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