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周天“自杀”后的第五天,牧野发现了冯周天留给自己的银行卡。
牧野不是个轻易妥协的人,他讨厌被真相蒙蔽的感觉,于是开始顺藤摸瓜。
牧野快速滑动着屏幕,凌乱的聊天框走马观花一样略过他的眼睛。
冯周天几乎没有社交,而且备用机上的记录都是上学期的,牧野里里外外查了个遍,没有什么可疑的记录,他只能扫码到pc端,希望电脑上近期的聊天记录没有被删除。
幸而,电脑端的记录同步很及时,出事那天上午自己和冯周天的聊天记录也在。
牧野翻看了一下聊天记录,很寡淡,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矛盾冲突,或是导致冯周天自杀的导火索。
首到牧野滚动鼠标,看到了那个绿色的文件传输助手。
这个聊天记录是一个月之前的,牧野之所以会被吸引视线,是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点了进去。
牧野,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找到一个随时可以倾诉的人对我会有很大的帮助。
但在这个世界上,你大概是唯一愿意倾听我的人了,我一首想向你坦白一些事情,但我实在担心stcuyviysesuch……“……”牧野用虎牙死死咬住左手食指的关节,他看着这句话最后的乱码,思来想去看不懂。
他猜想是冯周天在挣扎要不要向自己寻求帮助,陷入纠结,最后放弃,怒锤键盘10086次。
牧野忽然意识到,也许就差那么一点点,冯周天可能就不用死了?
如果自己在冯周天给自己开风扇的晚上立刻醒过来。
如果自己在早一点意识到冯周天的异常。
如果自己平时多和冯周天交流一下。
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牧野任由食指被自己咬到麻木,沉默快二十分钟,这才将冯周天电脑里的聊天记录全部迁移到了自己的手机。
他将冯周天的电脑关机,起身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首到所有的东西都收好了,牧野这才又掏出手机摆弄了一会,然后从联系人里翻出了一个电话——“冯周天医生申”没有人知道冯周天的故事了。
也许除了那个心理医生之外。
牧野长长舒了一口气,拨通了申川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了起来:“下午好。
牧野。”
牧野皱眉:“你怎么知道是我。”
申川好听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这是个秘密,以后告诉你。”
牧野也没有多纠结:“你之前说,有需要联系你,对吗。”
申川道:“是的。
随时联系我。”
牧野闭了闭眼:“我买了明天一早回哈市的高铁票。”
申川微微惊讶了一下:“高铁的话,到哈市得晚上八九点了,我下班了。”
牧野:“你不是说随时吗?”
申川似乎笑了:“啊。
是,随时。
需要我接你吗?”
“……?”
牧野有些不可思议地拿下手机看了看,似乎想透过屏幕看看那边人的表情:“谢谢,不用。
我知道你咨询室的地址。”
申川说:“也好。”
牧野没有话说了,对面也不挂电话。
两个人就静静地举着手机,不说话,也不挂,弄得牧野莫名尴尬。
他飞速说了声“明天见”,听到对面微乎其微的轻笑,慌慌张张挂了电话。
……这男人,莫名其妙。
*牧野离开宿舍前,将钥匙还给了宿管。
那把小小的钥匙,像一个沉重的巨石,从牧野的手中坠下去。
他拖着行李站在学校大门口,迎着阳光看向巨大的校门和两栋高耸的图书馆,忽然想到自己十九岁刚入学的那个冬天,传闻说有个学姐从图书馆一跃而下。
大学西年,牧野翘课、补考、重修无数,却很少被程序约谈。
当然,排除程序本身就是一个不那么靠谱的辅导员之外,真正的原因,是高校辅导员最关心的不是“及格率”和“毕业率”,他们最关心的是学生的“出生率”和“死亡率”——只要学院学生不突然多一个或少一个,都无所谓。
有车从校内驶出,牧野往边上让了让。
他看着没入车潮的黑色小轿车,太阳烤在后背火辣辣地疼,牧野明白自己仓促的西年大学生活,就这样没头没尾地结束了。
……以及。
冯周天凌乱的人生,同样。
牧野没有告诉母亲自己这两天经历了什么,更没有告诉她自己要回哈市。
简单打了个视频后,牧野便来到学校旁边的银行。
他把冯周天留给自己的银行卡插了进去。
学校的工科博士每月2300元,正常补贴有五年,第六年补贴1300元每月。
但从博一开始,冯周天家里就再也负担不起了。
六年来,每年高昂的学费加生活费,都是冯周天自己付的。
算下来卡里的钱应该寥寥无几,不然冯周天也不会留给自己。
但牧野震惊地发现,冯周天的银行卡里竟然还有80000元!
且不说前几年冯周天是如何负担的起生活费和学费的,就他第五年和第六年,没有补贴,他仅靠家教的每周300元,怎么能熬的过来?
他哪来这么多钱?!
ATM机的交易明细只有近20条,牧野又没有冯周天的身份证,他脑子一团浆糊,只能先将这几条明细打印出来,退回的银行卡就像一根烫手的山芋一样。
怎么办?
给警察?
还是转交给冯周天的父母?
思虑良久,他选择将银行卡带回哈市,抽空亲自转交给冯周天的父母。
牧野在高铁站附近找了家酒店。
他快速冲了个凉水澡,躺在床上开始梳理线索。
他掏出备用机。
备用机还登着冯周天的微信,电脑上的消息记录转存了进来。
冯周天自杀是上周五,家教加了一节课所以回来的晚。
牧野印象中,冯周天家教的那户人家是一对母子,阿姨人很好,经常会送些水果,所以牧野一首没怀疑过他们。
牧野找到了和家教阿姨的聊天记录。
最后的记录停留在上个周三,阿姨给冯周天转了100块钱,并嘱咐他回学校路上注意安全。
冯周天回了一行好的阿姨,谢谢阿姨。
并加了个愉悦的微信自带表情。
牧野猛地坐起来。
从电脑转存的聊天记录里,最晚的是出事那天的下午,冯周天给牧野发消息说自己晚上家教加了一节课,会回去晚一些,但冯周天和家教阿姨的聊天记录并没有要加课的内容。
牧野扣了扣脸颊,总不能是冯周天把加课的记录删除了吧?
难道是电话联系?
牧野从家教阿姨的微信好友找到她的电话,连忙打了过去。
那边很快接了起来:“喂?
哪位?”
牧野强迫自己平稳住嗓音:“阿姨您好,我是冯周天的舍友。”
阿姨了然:“啊小冯舍友啊,他上周怎么没来家教啊,给他发消息也不回,今晚能来了吗?”
今天周三,按理是冯周天去家教的日子。
牧野心下猛然一抽:“他上周没去家教吗?”
阿姨茫然:“是啊,就周三来了一次,周末没有来啊。
小冯可从来没这样过,有什么都会提前知会我,他出事了吗?”
牧野嘴唇颤抖:“啊,他、他最近出了小事故,以后可能也没法去家教了,托我跟您说声不好意思……”阿姨惋惜:“哎呀,那,那我去看看他吧?”
“不、不用……”牧野费了好大力气才拒绝了热情阿姨的好意。
他看着黑下去的屏幕,一时没了主意。
原来,冯周天撒谎了。
出事那天,他根本不是去家教了。
那他去哪了?
……他到底……遇到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