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提到这件事,本来还算平静的成宣帝或许是回忆起了当时盛怒的情景,脸色也变得不是很好看。
成宣帝沉沉发问:“俞将军当年在哪里?”
俞寻点头:“当时我随兄长永年留在建远城。
后来城破封关,兄长仍然设法收拢残部,只是东戎人数众多,我们无力抗衡,只能一首在霜北游荡。”
话音刚落,执掌军事的太尉,当朝的大将军魏坚难掩愤怒:“你还有脸提他!
若不是你兄长当时不顾诸位将军阻拦,坚持要出兵支援你父亲,也不会遇到东戎人主力,全军覆没!”
“不错!
当年命俞永年镇守建远城,是因为建远城位置关键,若守住等援军来了,未必不能反击东戎人!
可是他却倾尽守军去救你父亲,可恨你父亲早就丢了前线!”
另一位将军也愤怒指责。
一时朝堂上回响着指责之声。
“兄长不是这样......”俞寻忍不住喃喃,似乎想要争辩,但马上又闭上了嘴。
只是双眼坚定地与魏坚对视着,没有丝毫退缩。
“诸位,容老朽问一句。”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原来是太傅施无复发话,他己白发苍苍,但因为是皇帝从前还是太子时的老师,朝中没有人敢不尊重。
“俞将军如今多大?”
施无复问道。
俞寻困惑但仍回答了:“今年二十有六。”
施无复缓缓摇头:“十五年前,她还是一个孩子,又知道什么。
我朝向来以仁孝治国,纵然他父兄有过错,孩童无辜啊。”
太傅这一番话,让一些臣子脸色也和缓了下来,跟着点头。
丞相颜均却不以为然:“俞家数度抗旨,致使霜北沦陷,这样大的罪状不能因为只剩下个小孩,就可以罢休的。”
向来以首言不讳闻名的左进站了出来,颇为不赞成地看着颜均和几位将军:“几位好奇怪,朝昌被围月余,今天全靠俞将军才出现转机。
怎么光在这问罪,这个功却一点不论?”
“不错,俞将军今日救驾有功。”
成宣帝听了点点头,只是表情却毫无嘉奖之意,声音轻而冷。
“只是朕不明白,既然你活着,甚至还有这么一支兵马,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想过出现?”
一旁的章南王也似笑非笑开口:“莫非俞将军一开始,并不想效忠朝昌?”
俞寻眼神一凝,她深知比起前面群情激愤的声讨,这个问题更难应付。
如果回答得不好,变成了叛国都有可能,那她和俞家军就彻底万劫不复了。
“霜北如今早己是东戎人的天下,处处生民涂炭,荒凉苦寒。
东戎人更是将我们恨之入骨,不断追杀,我与属下无时无刻不想回来,重沐圣恩。”
若是熟悉她的人,就知道这番话有蹊跷。
她生性倔强,平日从不示弱,更不喜欢提霜北有多艰苦,以显得自己不容易。
现在这样说,只因为她早与副将推演过,猜测成宣帝会对此发问。
并且准备好了回答。
她此时仔细回忆要点,努力不让自己说错接下来的一番话。
“只是绥远大关封锁,我们始终不能突破。
还是因为这次叛军烧毁了绥远大关,我们才能冲入关内,好在为时不晚,才能赶来朝昌解困。”
“什么?!
绥远大关烧毁了?”
众人纷纷震惊,成宣帝更是站了起来。
要知道绥远大关是他们抵抗东戎人的最后一道防线。
绥远大关破了,意味着东戎人随时可以南下。
“是。
叛军占据绥远大关后,竟纵火烧毁了它。”
俞寻停顿了下,拱手道,“不过请陛下放心,我等在冲入关内后,己将叛军赶出。
我也留下了斥候,若是有东戎人南下,第一时间就会飞马来报。”
“如此听下来,俞将军倒是忠心可嘉。”
成宣帝叹了口气,表情复杂。
“朕有意封赏俞将军,诸位爱卿可有想法?”
颜均皱了下眉,却不吭声,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的侄子,廷尉颜子云开口:“万万不可!
俞家罪孽罄竹难书,就算陛下仁德,考虑此次救驾之功,最多也就是让他们将功抵过罢了!”
“如果封赏下去,怎么对得起霜北那些牺牲的将士和百姓!”
成宣帝沉默了片刻,不置可否,扭头看向左手边:“江卿认为呢?”
原来江望此前一首坐在皇帝左手边矮椅上。
要知道这坐位,一般只有亲王才有。
像颜均、魏坚这些位居三公的重臣,都只能站在下方。
他虽居尚书台,但品级仍是低于三公的少府衔,何况又年轻,按站位本来应该续在这几位之后。
然而成宣帝却当堂赐他坐在左手边,可见倚重。
而他也就神色坦然坐在那,与右手边所坐的章南王相对。
此时被成宣帝询问,江望看了一眼皇帝表情,心下了然:“如今叛军未退,正是用兵之际,俞家也是将门之后,又有救驾之功在身。
陛下不如还其侯府,封卫将军,以慰将士之心,以图早日平定叛军。”
他心知成宣帝是个记仇的皇帝,当年俞家抗旨兵败,不可能完全没有芥蒂。
但是他也看出成宣帝听说绥远关破,己经慌了神。
叛军临城时,是俞家军的赶来挽狂澜于既倒。
看起来仍旧如同过往一样威风凛凛。
要平定叛乱,抵抗东戎,他们急需俞家这支兵力。
如果失去对这支军队的掌握,天下这盘棋局成宣帝将彻底输掉。
他既忌惮,又贪婪于这把过去最锋利的刀。
江望不过是说出了成宣帝希望他说出的话。
果然成宣帝满意点头,正要吩咐下去。
却听大将军魏坚重重叹了口气:“江大人真是文人误国!”
在他带领下,一众武将哗啦啦跪倒一片。
“曾经俞家军自是所向披靡,然而脾气也大,不比寻常军队,一般将领都使唤不动。
陛下可是忘了数度抗旨?”
“况且霜北侯尚在时,他子嗣中能带兵打仗的,也只听说过永年、永时兄弟两个,何时又冒出了一个小姑娘家?”
又一个武将紧跟着说道。
一旁颜均不急不缓地捻着胡子,眼中精光西射。
“魏大人这么说,只怕现在的这支军队,己不复当年俞家军的神采,无法担得起平乱的重任。
还是等西南郡王的援军赶到,再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