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外的道路本身就算不得宽敞,再加上今天全校开学,有好些家长直接把车停在路边就开始帮着自己的孩子搬行李,车摆在那里半天也不见挪,旧的不走新的又源源不断挤进来,最后的结局就是整个交通就完全瘫死在原地。
安宁然躺在后座昏昏欲睡。就在几个小时前,今早六点的时候她终于以超乎常人的毅力,在连续10个小时不停机的奋斗后总算完成了自己的寒假作业。然后在今早十点,正当她打开小说准备追更新的一话时,发现自己深爱的帅强惨男配死了。
身体加心灵的双重打击,让她眼里失去了高光,特别是她爸爸倒车时刚才随口的那一句:“出不去了。”更是让她想起了男配在死前仍没有走出对女主眷恋,不禁眼眶一酸心头一痛。
等好不容易找到了位置停好车再拖着行李箱找到自己的寝室,已经快打上课铃了,安宁然甚至连自己的室友是谁都还没摸清个大概,就又扔下行李箱急匆匆地往教室赶。
三个室友一个都没看见,但是洗漱台上已经摆满了各种不同款式的护肤品——她们还用不到化妆品,就算有也是偷偷藏在柜子里,不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摆出来。宿管阿姨看见会说的。
九月初,算是夏天,待在家里一个暑假都不觉得热,一出来倒是闷得不行,走在外面就像是进了烤箱。
或者也不全是天气的原因?只是因为开学第一天,诸事不宜。
说起诸事不宜,她的肚子又开始痛起来,一阵阵的钝痛,心也跳的像是小鹿乱撞。
看来今天是不宜开学了,安宁然心想,一面从兜里摸出被揉的皱巴巴的纸巾擦干脸颊的汗。
催命般的上课铃响了好久,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徐军才踱到讲台上站定。
安宁然就像《猫和老鼠》里的汤姆一样从墙边蹑手蹑脚地窜进了教室,大概是自己也迟到了一会,徐军只是瞪了安宁然一眼,少见的没说什么屁话就放她进来了。
还来不及庆幸顺利进入教室,安宁然就发现因为高二文理科分班,班上的同学可以说是大换血,安宁然在陌生的人堆里只感到一阵晕眩,教室又窄,自己独一人鹤立鸡群般站在过道中央太引人注目,猫着腰弓着背挨个寻找座位又太显猥琐。就在这种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她脑子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他现在怎么想?
好在这种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个女孩向着她招了招手示意自己身旁的位置,同时把头低下小声的和她打招呼:“你就是安宁然吗?我叫王晓雨,我们还是室友诶!”
安宁然好不容易跨进座位安顿好自己,这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个新同桌。
在自己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一点微不足道的热情都会被趋于无限的扩大。安宁然几乎是下意识的对本身长相就乖巧的王晓雨升起了十二万分的好感,虽然这种颜值的女生自己一般并不会刻意去结交。但是...既来之,则安之。安宁然冲她感激的笑了笑,只不过碍于徐军的淫威并不敢贸然开口。在徐军的课堂上,迟到加上自习说话无异于是坟头蹦迪。
但这些外班新来的同学并不知道未来还有着什么血雨腥风等着他们,还是趁着分班的新鲜劲没过,和周围的同学们窃窃私语。
安宁然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掺杂着怜悯的眼神看着这些待宰的羔羊们,现在她终于有时间歇口气,思绪也不由得放空了。
她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乱糟糟的班级内搜寻周彧的身影,伸长了脖子看了半圈都没有,心下不由得凉了半截:他不是说了要读文?
不过现在还不是伤感的时候,总之还是先把东西整理好。
安宁然来晚了,所有教材都乱糟糟的堆在桌子上,黑板上写着教材一共15?还是16本?这个位置不算太偏,但安宁然还是得眯着眼睛才能勉强看清。
看来是假期每晚熬夜玩手机,近视度数又加深了,这种事情万不能现在就告诉爸妈,要不然他们肯定又会唠叨说了少玩手机自己就是不听,但是开学之后再不幸近视就不一样了,毕竟学习怎样都是没有错的。
唉,明明在上学期期末,她已经暗下决心从高二开始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好好学习。结果开学第一天就迟到,现在留在她位置上的教材又大多是被同学调换过的残次品,边边角角或多或少都有些折痕,她心里有气也不知道向谁说去——高一的朋友大多都被分到了别的班级。自己就像是棵孤苦无依的小草,甚至就连之后和哪几个人一起在宿舍生活两年都是个未知数。
说到底还是因为迟到!要是不迟到也不会一步错步步错,前路漫漫一片黑暗,她在征途还未开始前就有“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之感,她心中悲凉,想放开了瘫在座位上,教室太窄,人数又多,动作幅度大了难免牵扯到周围的同学。安宁然的腿还没有完全伸展开,就踢到了前座的椅子,是个男生,个子挺高,秋季校服外套不好好穿上,非要像个不良一样搭在肩上,两个袖子空荡荡的掉在那里,也不知道刚刚自己的鞋印有没有蹭上去。
安宁然心下一惊,这才回神认真打量了一下前座。
如果说生活就是落落起起起起起的话,那一定是命运让她在经历了被漫画背刺、上课迟到、课本残缺等一系列烦心事缠身后,意外的一抬头,意外的发现,自己朝思暮想的男孩就在眼前。
他倒是因为后面的动静回头了,小半个侧脸,在阳光下一切都像是被镀上了一层薄纱,雾一样朦胧看不真切。
男孩冲她笑了笑,然后......
然后他的眼神里有一瞬的惊讶,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种:认识这个女生是谁但是想不起名字,害怕叫不出名字尴尬叫错名字更尴尬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的惊讶。
与此同时安宁然俯身清理抽屉,假装没有看见转身想要打招呼的男孩,不给他任何蔓延这种尴尬气氛的机会。
果不其然。
周彧松了口气。
他继续愉悦地看起了杂志,或许是避开了这么个麻烦但又不得不做的流程而感到由衷的解脱。安宁然顿了顿,面上还是看不出什么,仍在默默的用纸巾擦着抽屉。
毕竟他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年到头来连话都没说上几句的同学而已。周彧给她打招呼是情分,不打招呼也说得过去。
虽然在她心里,只是像个痴汉一样感慨了一番:那么多年了,他还是在看《知音漫客》。
记得高一的时候,周彧课桌前聚集了一大群男生,仿佛谁嗓门大谁就赢了一般谈论起自己未来的理想职业。轮到周彧的时候全场都静了静。那是自然,周彧向来是全班女生的焦点,大家都不动声色的放轻了手里的动作:看他懒洋洋的把杂志倒扣在桌面上,眼睛还盯着封面,左手手指有节奏的叩着桌面,右手拇指按压着食指,云淡风轻的来了句:“我到时候就读文,之后考个律师证混混日子。”仿佛这一切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一刻,就连他面前倒扣的《知音漫客》都显得是那么的高深莫测。
安宁然不知道其他女生听进去了多少,反正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下定决心要选择文科,哪怕是能和周彧在一个教室多待两年也好。虽然从安宁然拿到自己32分的物理试卷后就再也没有想过要报考理科相关科目,但是为了暗恋对象弃理从文怎么听还是更浪漫一点。
所以一年后的今天,安宁然站在了文科班门口,等着自己的新同桌王晓雨一起去吃晚餐。
王晓雨小跑过来,很自然的挽着安宁然的手,这大概是她们女生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在新环境里第一个结交的朋友往往就是自己之后旅程一路陪伴的挚友之类的。有点类似于游戏一开始和玩家见面的角色往往都是今后亲密无间的NPC,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
想到小说,安宁然又想起了今早那个死时仍挂念着女主的苦情男配,胸口又是一痛。
她们俩在这里姐妹情深的慢悠悠的往食堂赶,人都走了大半了,剩下的都像她们一样并不急着去吃饭,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的走着。
夏末的傍晚,微风拂过倒也没那么闷热了,否则安宁然也不会纵容王晓雨在整个路程里都黏在她身上。
散落在学校的劣质音响都发出了轻微的杂音,这是十二中每天例行的点歌环节,其实说是点歌,但音响声音小音质差,再加上真正有那闲工夫点歌的没几个,往往播放的都是迎合领导喜爱的八九十年代怀旧歌曲,同学们往往当成噪音屏蔽掉领导们的好意。
倒是有一次变天,安宁然爸爸给她送厚被子的时候,正好赶上放歌,安宁然来到收发室的时候就看见她爸爸脸上带着对青春的怀念,手里抱着碎花棉被驻足聆听。
可今天不一样,安宁然听到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过门,一时间惊喜的停下来到处张望,像是立在土堆前对周遭环境密切侦查的土拨鼠。
王晓雨被她这反常的举动吓得不轻,竟也下意识的跟着回头看,一边漫无目的的找一边问:“怎么了?你看什么啊?你看什么嘛!”
“没什么,没事。”可安宁然在说的太敷衍,还偏着头四处打量,王晓雨又追着问了几次,见安宁然一直不肯说,也就作罢。
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安宁然低着头注意脚下不要踩到王晓雨的影子,这是她的习惯。
可不管再怎么避免,还是不小心踩到了黑影,安宁然心中打出GG,这是无法控制的事情。
就像她再怎么控制情绪,听到这首歌也还是会像心事在全校面前被广而告之那样恐慌。
那些早该被淘汰的音响里播的是她点的《See You Again》,QQ推荐告诉她这是周彧暑假最爱听的歌,她悄悄记在脑子里,等的就是开学点给他听。
不知道刚才周彧听到会是什么反应。
安宁然又最后回头看了一次,周彧不在她们后面,这是自然,周彧的好基友魏轩肯定早拉着他跑食堂抢位置去了。
食堂里面那么吵,能听见广播吗?要是听见了,周彧会不会觉得惊讶今天的广播怎么这么对他的胃口,他是猜想为何校领导曲风突变,还是能想到这是有学生在点歌,他能想到这是有人送给他的歌吗?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毕竟在周彧眼中,自己只是一个连名字都记不住的某某。
“没事。”歌曲的结尾,安宁然说。